羊\我說:
江杞原本想自己跳到醫療室,結果被寒巧凝直接抱起,見她面露心痛,江杞感到十分心虛……這次是她故意把腳摔斷的。雖然做這決定前也猶豫多日,但江杞還是狠下心,運丹保護除了左腳以外的所有地方,從高處對著石頭跳下去,昏迷了一會,才勉為其難的爬起來,撿起斷腳一路跳來苦山。
按照原先計畫,寒巧凝不會這般難過,因為見到時,她的腳已經接回去了,江杞還能趁大師姐探望時,說自己不參加今年的峰內比武——這就是她故意受傷的理由。
峰內比式強制參加,勉強能用來避戰的理由,只剩受傷無法參加。
江杞知道她這時候上擂台只會單純討打,就乾脆把腳摔斷保全身而退,誰知計畫執行的完美,敗於寒巧凝在苦山。
見她難過又心疼,江杞十分有罪惡感。
「師兄這次弄得不錯吧!」
子鶉安花一炷香時間處理好傷口,開心問旁邊的大師弟感想;第六峰的二師兄點點頭,神情淡定,評論道。
「時間能再短些,但不錯了,師兄進步很多,師尊會高興的。」
「這樣我也是合格的醫者了!」子鶉安十分感動;二師兄深呼吸,語重心長道:「師兄……我們是丹修。」
言下之意,丹修煉不成丹才學醫好嗎!
這是什麼對話啊?江杞哭笑不得,第六峰的二師兄感覺超想巴大師兄的頭,但是因為有外人在,所以強忍住。她悄悄看寒巧凝一眼,自家大師姐還是很難過,江杞繼續縮脖子,連哼都不敢哼,在領過拐杖後,默默跟著她走出去,再次承認寒巧凝跟憐如雪某方面氣質很像——當她保持沉默注視遠方,少去笑容,冰霜之息就會嶄露出來。
走到苦山的山階前,寒巧凝停下腳步。
「師妹,上來吧。」她說著,語氣還是很難過;江杞心虛地道謝,一拐一拐靠上她的後背,讓寒巧凝揹起。
「妳有乖乖吃飯嗎?怎麼這麼輕?」
「當然有,是師姐修為更高了,才感覺不到重量!」
「是嗎?但師姐修為高了,還是管不住妳呀。」寒巧凝嘆氣,隨後沉默。
江杞尷尬不已,決定下次先知道寒巧凝在不在苦山才斷腿求生,明明是她受傷在痛,結果對方比自己還難受。
她們走下苦山的山階往柳山時,寒巧凝突然一句:「師妹為什麼故意受傷?」
「啊?」
「別想弄糊師姐,妳為什麼故意受傷?」
「師、師妹才……」
「不可以說謊。」寒巧凝壓低聲音:「師姐不傻,哪看不出來妳故意的?」
雖然是她察覺古怪,江杞能摔斷腿,身上自然會有其他外傷才對。結果檢查完卻沒有,想來想去,就只有刻意而為。
「呃、這——」江杞在內心哀號,弱弱地問:「師姐怎麼看出來的……」
確認真是她故意受傷,寒巧凝嘆氣:「師妹先說為什麼故意摔斷腿?」
「因為不想參加峰內比武嘛。其他峰鐵定恨不得在擂台上教訓我,師妹乾脆下手為強,先自己斷腳好了,這樣就只有腳受傷,不會被揍的滿身傷。」江杞實在頭痛,寒巧凝是有什麼預知能力嗎?小聲問:「師姐從哪察覺的?小蜜蜂都沒發現。」
「師姐才不跟妳說,省得下次調皮。」知道是這理由,寒巧凝心疼又鬆口氣,還好江杞不是故意受傷給憐如雪看,她繼續說道:「下次呀,妳不想參加可私下說一聲,別再動歪腦筋。師姐能找師伯領藥裝一裝,妳這樣自摔腿,如果低估自己靈力怎辦?身體撕裂還好,師伯有辦法拼回去,但如果傷到腦袋呢?傻了、癡了可難治,不只師姐,其他人也會心疼的。師妹不可以再這樣胡鬧,知不知道?就算還年輕……」
寒巧凝開始嘮嘮叨叨,江杞覺得她很能忍,到柳山的範圍才訓話,如果在苦山被小蜜蜂聽到,以後會被列為拒收的傷患。
「師妹有沒有在聽?」
「有……有……」江杞覺得耳朵快長繭了,寒巧凝唸起來超要命!
「嗨!師姐——咦?師妹怎麼又受傷了!」
江杞啞口無言,慕夜陽好巧不巧出任務回來,她心虛地撒謊採藥時摔斷腿,幸好寒巧凝只嘆氣,沒有拆穿謊言。
「難怪師兄經過廟宇時想進去繞繞,早知道多求一個平安符了!師妹過來師兄背上吧,師姐等等還要操勞其他事情,這種費力工作讓師弟來就好。」
「我哪有重!」
「師兄又沒說妳重!」
那什麼是費力工作你說啊?江杞在心裡哼哼兩聲,寒巧凝雖然無所謂,但感覺她想跳到另個背上就讓慕夜陽揹了。三人一起回山上,在幫安雨蓉看步伐有沒有對的孤晝蟬聽到聲音轉頭,他愣住同時拉開嗓子:「師尊!江杞師姐又又又又又受傷啦!」
「師尊回來了?」寒巧凝與慕夜陽同時一驚。
「剛回來!」
「那不就特意避開。」江杞小聲咕噥,憐如雪剛回來,十之八九御劍上山,搞不好還從他們頭頂飛過去有聽到對話。
「師、師姐怎麼受傷的?」安雨蓉見到她腳上的包紮跟褲管上的血跡,抖了抖。
「採藥腳滑摔下山。」慕夜陽嘆氣;寒巧凝皮笑肉不笑:「還抱著斷腿一路跳到苦山呢。」
「師尊!江杞師姐又從山上摔下來,還抱著斷腿一路跳到苦山再被師兄扛回來!整個都是血啊!」孤晝蟬繼續喊,不過沒有任何動靜,他嘖嘖兩聲;江杞扯扯嘴角,算是感謝師弟的熱心通知:「算了吧,師尊想見早就露面了,謝謝師姐跟師兄,師妹先回房歇息,師弟跟師妹慢慢練,今日不會去食堂,你們先吃就好。」
「師妹,師姐送飯糰過去?」
「不用啦,痛飽了,師姐早些歇息吧。」
江杞搖搖手,撐著拐杖回自己的屋子休息。除了受傷,沒有太多變化,江杞看自己的腳思考是不是斷右腿比較好?感覺左腿走這麼順,還是可以上擂台比武——殊不知是自己撐過天牢後,對疼痛的忍耐力增加許多,這種常人受不了的疼痛,她即便沒麻醉也無感了。
把藥瓶擺上桌子,江杞看一下水缸,倒影中的自己脖子上纏著繃帶,她解開之後抓了抓,底下依舊猙獰。
外頭只有風吹的枝葉搖晃聲。
入夜後,寒巧凝還是來敲門,送上飯糰叮嚀她記得配藥吃,江杞一邊啃一邊感嘆自己這輩子的好運是用來認識大師姐吧?明明沒有血緣關係,她卻待自己如親,說不定比真有血緣之人親近,想想就不知怎麼回報。
上輩子寒巧凝對自己失望,也只是一直嘮叨,勸別再欺負安雨蓉,回頭是岸。
最後成為馳名天下的踏魂君。
想想她們師徒連武器都像,憐如雪的再戰專砍魔族,寒巧凝的渡魂專門驅魂,她成為魔修真是找死。
可當時,沒退路了。
感覺繼續想又要陷入死輪迴,江杞努力掙扎,抓抓脖子後點安神凝入睡。
江杞又夢到自己被憐如雪壓在身下,但不同於第一次,她只感到恐懼與害怕,試著掙扎卻無力,憐如雪的面容模糊成一團黑影,看不清表情、只見其身,她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剝下衣物——恍惚間,意識到這是偽裝成憐如雪的妖魔,想吞噬她得到鸑鷟之力。
江杞試著開口求助,卻發不出聲音。
在夢裡無力抵抗,她見自己被吞入腹中,一次又一次。
那妖魔的血盆大口,通往天牢之路。她耳邊全是駭人的抽鞭聲,後背再次皮開肉綻,江杞痛得呻吟,長老們冷漠望著,面容一片黑,只剩兩眼睜得嚇人,有弟子掐住她的腳踝,向後拖去——江杞看著自身皮肉磨出的血路,心有不甘,卻是無力抵抗,所有弟子指指點點,將她供上天牢的王座。
渾身刺痛,感覺喉嚨噎血。
江杞難以呼吸,覺得自己被關在巨大鳥籠中,全部人都仰頭張望,玷污戰仙尊之人為何。
他們喉嚨發出聲音,全是毀謗。
她試著振作,可底下卻有明知真相還選擇站在人群中,一同指責自己,撥弄脆弱的神經,江杞感覺壓迫感逼近,有個人從後勾住自己的脖子,笑問:『為何不乾脆一點?』
『她根本不在乎妳,為何還要壓抑自己?』
吵。
『妳替她守住貞潔,她卻不替妳捍衛名譽,那三十鞭,漫漫血路,三月天牢,延續至今的冷漠,有必要再堅守嗎?』
好吵。
『那些知情人哪個敢站出來保護妳?各個都是縮頭烏龜,不願失去戰仙尊這位活神仙,選擇犧牲妳這小小弟子。何其無辜啊,不過唱個歌、吹個笛,跳個舞,跟心意之人上床就被萬夫所指,說妳狼心狗肺,說妳白眼狼,只因錯信她願意為妳撐起一片天,落得這般下場。』
吵死了!
『不委屈嗎?不想證明清白嗎?』
閉嘴!
『再繼續這樣下去有什麼好?』
我很好!
『妳不要洗腦自己啊,江杞。』
滾!
『不論妳怎麼掙扎都是徒勞無功的。』
滾滾滾!
『江杞啊,面對現實吧。』
她被迫轉頭看向勾住脖子之人,果不其然,兩人有一模一樣的臉,她忽然大笑,眼角流下血淚,諷刺道:『妳就是我,我就是妳。正是妳感覺到這些委屈,我才存在!』
「滾!」
江杞大吼,終於從夢裡掙脫。她喘著粗氣、渾身是汗,後背早已癒合的傷口再次隱隱作痛,江杞下床走了幾步,疑惑怎麼一拐一拐時才想起左腳受傷,她伸手抹臉,忍不住掐住自己的喉嚨、出力,指腹感覺到脈搏在激烈跳動,手指微微彎起用指甲刮下血肉,才奪回一絲理智。
當江杞無力地跌坐在床邊,耳鳴嚴重,無法穩定下來的心神,她掐住喉嚨防止自己悲鳴。
心魔未逝。
她不想恨。
心魔未逝。
她不想怨。
但每一天,每一夜,心魔都會跳出來提醒她——
其實妳恨著這一切,根本沒放開。
也沒能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