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城東的遊民區
「嗯啊～今天真是太開心了，能吃到五重小姐的食物～還可以跟她一起做料理！」愛諾小姐邊跳步，邊輕快的轉身，像是歌劇裡高亢舞動的主角群。
「所以呢？五重做的食物究竟如何？」我隨口一問，邊看著夕陽消失，夜幕從半空壟罩整個加城。
「超棒！明明只是隨手撒調味料，為什麼可以這麼好吃啊……我學著做起來跟小學的營養午餐一樣糟！超感動的！」
「真不懂妳的感動點在哪……」
「哼！像妳這種溫室裡的花朵是不會懂五重姐的好！」
「已經變五重姐了啊，妳知道五重討厭挑食的人嗎？上一個浪費食物的已經被關在地下室喂廚餘好幾個禮拜了。」
「那不是正好嗎？浪費本來就該處罰，啊啊，尤其是那種寧願倒掉食物，也不願意送給給窮人吃的垃圾老闆。」
「從他們的角度來看，要是一直送給別人，會影響到生意吧，引來一些假裝貧窮的人，畢竟貪小便宜的傢伙也很多。」
「就算如此，有必要在我面前把她踩爛，甚至撒尿在上面嗎，嘛，雖然我也是吃了。」
「……那是。」
「邊笑邊說什麼窮鬼就去翻垃圾，把垃圾桶往我身上倒……把食物丟給野狗，讓我自己去搶，哈！現在想想，果然浪費食物的都是雜碎啊，廚餘多喂給這些混帳也好，乾脆叫哥去把欺負過我的傢伙全部殺掉好了，哈哈哈哈！」
「好啊，要是找到他，記得裝得再可憐一點。」
──阿本……？
「呵呵呵呵，只會說些天真話的花朵如你，居然同意我？是因為維多莉塔小姐的關係嗎？」
「跟她沒關係，我只是覺得，如果妳喜歡跟著艾奇先生為非作歹，那到時候也沒必要放妳們走。」
「那就是說，要是我跟哥決定狼狽為奸，你就會抓我們走是吧，哼，可以啊，反正就是多一個死人而已，你真的以為我很喜歡活著？」
「……」
「不要這麼瞪我嘛，反正我還沒決定要不要這麼做，在那之前就讓我們好好相處吧，阿本。」
她回過頭來的左眼沒有溫度，宛如純黑的空洞一樣，正常的狀況，我還有自信能確認對方話中的真義，但愛諾小姐場合，我的心底卻只有倉皇不安。
「話說回來，肖像畫怎麼樣了？」為了掩飾不安，我別過視線，順便帶開話題。
「啊啊，當然有啊，拿去。」
我接過愛諾小姐手中的羊皮紙，精巧的線條勾勒著一個玉樹臨風，雙眼炯炯有神的短髮帥哥。
「……金X武？」
「嘛，畢竟是我哥呀，長得像明星也是正常的！」
「不，這真的是金X武啊，而且還是短髮年輕版的。」
「嘖！所以我才討厭沒眼光的傢伙，其實八重還有畫另外一張，說像你這種短目小賊，應該比較看得懂這張。」
另一張羊皮紙上，是一個短髮微長，側瀏海蓋住了左眼，長得跟愛諾小姐非常像，真要說區別的話，就是右眼斜下方有一顆小小的痣。
「……這張是怎麼畫出來的？」
「那個，八重女僕說我壓力有點大，稍微幫我壓了一下太陽穴，然後重畫了一張。」
也就是說，八重偷窺了一下記憶，然後畫了出來了吧？什麼嘛，雖然對我動刀動槍的，但結果還是幫我畫了呀。
「那麼，我們就拿這張畫，跟手機裡『乞丐』的照片，去問貧民窟東邊的遊民們，妳打算分頭還是一起行動？話是這麼說啦，肖像畫也只有一份就是了。」
「喂喂，我剛剛不是才給你看過的嗎，我哥的帥照。」
「嗯，果然還是一起行動吧，把那張金x武給我收起來。」
貧民窟東區的小公園，只有一座長青苔的小溜滑梯，和簡單的健身器材，兩側連接公寓之處種上灌木叢，叢間有幾個躺著休息的大叔。
「那個，你好！」
「……」仰望天空的鬍渣大叔瞥了我一眼，沒興趣似的打了個哈欠。
「額，不好意思，其實我正在找人。」
「……」
「可以請您過目一下嗎？」
「大叔我記憶力很糟喔？」
「啊，沒關係，我準備在東區這問過一輪。」
「東區？是附近的住戶嗎？」
「不，對方跟您一樣，經常在附近打轉。」
「換句話說，就是流浪漢啊，行，但是，大叔的記憶力真的很糟喔，順帶一提，大叔今天想喝啤酒呢。」
「嗯？其實我記憶力也不太好，總之先看看這個肖像畫──」
「喂小哥，你是不是在裝蒜啊，還是說，精靈都是這麼天真的嗎？」
「唉，阿本，這傢伙想要喝點酒啦。」
「哈哈哈！還是小姐聰明啊，這附近的傢伙，我哪有不知道的，儘管問儘管問！不過得先解解我的讒啊。」
「好吧，小助手愛諾小姐，去。」
「喂喂……唉，早知道直接給你委託費還比較划算。」
目送愛諾小姐出發，我隨口跟大叔聊天。
「大叔在這裡很久了嗎？」
「哎哎呀，好幾年了吧，雖然聽起來很久，但回想起來也蠻快的。」
「那麼，大叔應該是在這待最久的嗎？」
「算是滿年長的了，我們之中待最久的，應該是德叔吧，聽說已經七、八幾年了喔。」
「是嗎……那位德叔也住在這個公園嗎？」
「喔，他今天應該會在驛站那照顧新來的。」
「那我等等也過去問看看好了，謝謝。」
「話說回來，小哥你不自己在東區轉轉嗎？」
「不，我要找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我想要有關於他的情報。」
「喔？是誰啊？」
「這位，上上個禮拜過世的。」
「……」
「如何，有印象嗎？」
「不，完全沒有。」
「我知道了，那畫裡的這個男人呢，當時應該穿著綠色的帽T。」
「沒見過。」大叔看到照片，瞬間冒了一滴汗，之後的態度變得異常冷淡。
「好吧，沒關係，那等等愛諾小姐回來，就直接跟她拿啤酒喔，我去問問其他人。」
在公園裡繞了一圈，依照第一個大叔的教訓，我用啤酒之名詢問其他們，不過仍然沒有得到相應的答覆。
「嘿咻、喂！阿本、大叔，買回來了……話說，剛才那個大叔呢？不在灌木叢裡啊。」
「嗯？啊啊，他應該去通知德叔了吧，類似遊民之間的領袖，可能是叫他來一起喝啤酒吧，還是妳再去……妳也買太多了吧。」我看了一眼提袋裡，整整有三手的啤酒。
「對喔，習慣真可怕，以前爸爸都是叫我買這個量……」
「也罷，正好等人一起來喝。」
「喂，要是跑來一大群遊民，我可要揍你了喔。」
大概五分鐘後，急促的腳步聲朝我們這邁過來，聽起來有好幾十個人，坐在搖搖椅上休息的愛諾小姐立刻衝過來灌我一拳。
比起頭頂傳來的疼痛，我更在意闖入公園的那十幾個位大叔，他們包著骯髒的冬服、尺寸不合的長褲，以及脫底的球鞋，只是這樣，我還能認賠叫愛諾小姐去多買幾罐酒，但是，他們都拿著短木棒或鐵條。
「德叔，就是他們。」方才與我小聊了一會的大叔也在其中，用食指直指我們。
「阿本，我不在的時候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啊！」愛諾小姐氣急敗壞的剁步。
「我只是很正常的提問啊……」
「兩位年輕人，為什麼要找羅威福啊？」
「羅威福．金斯頓，上上禮拜慘死在貧民窟東區的巷子裡，而我正在調查犯人，所以想要找目擊者。」
「果然是警察嗎，我不是請你們直接過來找我的嗎？」
「嗯？我們不是警察，是偵探，以及我的助手。」愛諾小姐雙手抱胸，不開心的咋舌。
「少來了！反正你們一定是覺得犯人就在我們這些前科犯之中！想抓我們回去審問吧！」
「稍微冷靜點，米契爾，就是這樣警官先生，像這種刑事事件，找不到真相的最後，就是把我們抓回去頂罪，大家都已經是忍耐到極限了，所以請回吧，殺死羅威福的犯人不在我們之中。」
「喂阿本，該怎麼辦啊？我們還是撤了吧……」
「抓回去頂罪也要有根據吧？比方說，有誰看到了犯人的身影？」
「咿！」躲在人群後面的一名矮小大叔驚訝的顫抖肩膀，隨時都想逃跑的樣子。
「真的有啊。」愛諾小姐不經思考脫口而出。
「住嘴！被、被帶走的人大家都沒有回來，我不會跟你走的！」
「那個，我們真的不是警察，而且對於犯人的眉目早就有想法了，所以──」
「夠了，我們不能相信你們，請走吧。」
「……呼。」我閉上眼睛，將莉塔織給我的圍巾拉高遮住鼻翼，深深思考。
「阿本，我們還是先撤退吧。」
「不行，沒有時間拖拖拉拉的了。」
「喂喂，不然打算怎麼辦啊，雖然我也很想見哥，但是……」
「警察的話，在這種狀況就亮出警證了吧，說些請你配合之類的話，但我沒這麼做。」
「你、你只是不想對我們這些下賤的人透露身份罷了！誰不知道啊！」
「雖然繼續用話來取得信任也可以，不過現在，我沒那個耐心。」我扯開喉嚨對他們說話，同時，從夜色之中，枯黃色的稻草落下，左手變成束稻草狀的手臂。
「……什麼？」德叔有些不解的看著我。
「如果你們打上來，警察也會用自我防衛什麼的藉口套你們對吧，沒關係，那就由我先上。」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要是我贏了，就把你們看到的告訴我，反過來，要是你們贏了，我們就乖乖的離開。」
「阿本？！認真的嗎？跟他們打？」
「是啊，要我證明自己不是警察，沒錯吧？」
這句話讓德叔有些理解了我的意圖，他本想出口問我，但反而是德叔身旁帶著毛帽的年輕人先回嘴：「嘖！有種就打過來啊！我就不信你會真的打！」
「愛諾小姐，記得幫我啊。」
「咦？不是吧！我根本就不會打架啊！大笨蛋！」
我仔細的盯著愛諾的單眼，小小聲開口：「驅除烏鴉，那麼，我要上了！」
屈膝飛躍，我邁開步伐衝上去，遊民們見狀，警戒的舉起手中的棍棒、我直接舉起右手背的無色長形寶石，出聲大喊：
「風捶！」鎖定的是遊民陣行中的空隙，冬空的晚風竄入，在男人們的肩與肩空隙中，形成飛盤狀的空氣大餅，爆炸噴飛了靠最近的兩名大叔，連帶的撞倒了身旁的男性，左邊的四人皆倒在地上，右邊六人包括德叔，則是好好的支撐起被噴飛的人，陣行變得一分為二。
與此同時，我已經繞到最右側，側邊大叔正慌忙撐著跌倒的人，而我用稻草紮成的臂膀一伸，牢固地抓住他的領口，由於手臂是稻草，身體可以不受限制的迴身側踢膝後，讓面前的大叔跪倒在地。
不過，對方並沒照我想像中的連環落倒，其餘五人反而早就拱身站起，除了德叔以外，皆惡狠狠瞪向我，舉起手中的棍械。
我將方才踹個半跪的大叔往前推，分散大伙注意力，同時在後腳放上彈簧。
「嘖！可惡的魔法師，楞著會被擊潰的，我們先下手為強！」
「風捶。」除了德叔之外的四人圍上來，他們舉起短棍，想一舉攻破我，但腳跟下聚成的風壓早已做好彈射準備，在棍棒落到我身上的前刻，我的視線如同坐上垂直前進的子彈列車，瞬間飛到了空中。
同時我也進到風捶的爆炸範圍，風捶的力量讓我改變飛行的軌道，雖然有點誤差，但足夠我往正確的位置飛踢。
「咕啊！」由上而下的踢擊正中年輕人的腹部，我已經盡量放低力氣，但他往後倒下時還是打滾了幾圈，接著鎖定本想包抄我的兩位大叔──
「阿本～HPLE！我這裡有麻煩～」慌忙回頭，愛諾小姐不知何時，已經被原本睡在樹叢間的遊民們包圍，大約四個瘦弱的男人。
「竹絲，你用手臂掩護我的本體，其他人暫時控制我！」
深吸一口氣，我大聲對著愛諾小姐吼道：「聽好了！先墊步出拳揍左邊的那個人，瞄準下巴。」
「要是你講講我就會──哇啊啊啊！身體自己動了！」「噗！」愛諾小姐的身體照著想我像中的迴轉身體，快速的上鉤拳瞬擊，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男人應聲倒地。
「還敢東張西望啊，精靈！」
先行衝上來的大叔高舉棍棒，想直取我的腦門，但竹絲也沒有閒著，戴著白手套的稻草手分文不動的接下了木棍，稻草組成的肌肉施力，木棒發出「啪嚓啪嚓」的折損脆響，用力甩動大叔往一旁飛。
「愛諾小──太麻煩了，小愛！快蹲低！」
「哇啊！」她一蹲下，從背後想擒抱的雙手立刻撲空，甚至讓男人有點失去平衡。
「小愛，抓住那傢伙的手，邁開箭步，順勢過肩摔他！」
「過肩摔？我沒學過啦啊啊啊！」聲嘶力竭的愛諾小姐閉著眼睛，撐起箭步，雙手抓起男人左腕，一個背頂加上奮力拉扯，輕輕鬆鬆的把男人翻摔在地上。
「這女的好、好強！」
「就是這種感覺喔，自己加油、小愛！」
「我連剛剛是怎麼辦到的都不知道啦！」我向前翻滾，躲開大叔的木棒平揮，一舉來到其背後位。
──纏繞！
托雷特比我還更早下判斷，周遭的灌木叢延長的枝葉，纏住大叔的腿。
「咿咿，別過來，女人！」
「咦？咳哼！不想被我打飛就快跑吧……大概！」
「夠了！大家住手！」德叔響徹雲霄的雄吼，讓混亂的場面瞬間安靜。
「……德叔？」
「這兩位絕對不是警察，所以住手吧。」
「但是！他們的身手這麼厲害……沒道理不是吧！」
「『魔法不能傷害人類』的規矩，難道有警察敢不從嗎？」
「啊……可、可是，他就突然揍上來……」
「我們剛才不也一樣，連話都不肯聽就趕走人家。」
「其實我只是稍微讓你們失去戰鬥力而已，並沒有真的用力打，你看。」
他們環顧了倒著的男人，身上都有稻草的束帶，身體與地面也隔著一層薄薄的草席。
「魔法？你邊打還邊顧慮著我們？」德叔驚訝的瞪大了眼。
「額，嗯，就是說啊，畢竟讓你們受傷就不好了。」雖然其中一點魔法的成分都沒有。
「過人的膽識跟身手，以及大肚的包容心……就算是警察，也不會像之前一樣，胡亂定我們罪吧。」
「就說我是個偵探了嘛，姑且啦。」我從半蹲姿站了起來，此時，頭腦瞬間一片空白，螺旋狀的黑霧滲進眼角，世界天旋地轉，回過神來，我已經趴倒在地上，可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使盡全力想起身，也只是像在原地抽蓄。
──體力消費太多了……特別是竹絲的能力……
──呵、呵，一根根的稻草雖然不足為懼，但一束一綑的草堆可是很堅韌的喔，處子。
──呦，也就是說，製造稻草很花體力，對吧。
「少年！」「阿本？！」
「小愛，我休息一下……之後就交給妳了。」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