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一片拼圖
「嗚、嗚嘶、嗚嗚嗚……」小小的莉塔正在哭泣，沒有剪過的桃紅色長髮如波浪般微卷俏麗，自然落在露背睡衣的背肌上，她不斷的用手背擦著眼淚，連心愛的布偶都掉在地上。
我不斷拍肩的安慰她，同時看著桌上的四個空布丁杯。
點心時間，我們一同在飯廳吃五重剛做好的布丁，只是，莉塔被一重叫去收拾亂丟的布偶。
先吃完的我們三個，回到會客室繼續寫學校的功課，大家時而認真，時而閒聊，等到莉塔回來的時候，放在廚房的布丁卻早就被吃得只剩焦糖。
有離開會客室的，只有去上廁所的尤里和莉卡，他們的時間分別是一前一後出去，回來也隔了一小段距離，所以很有可能是他們其中一個，但他們都表示，沒看見有人進去廚房偷吃布丁。
「那就是女僕吃的嗎？」我有些不解的問一重姐。
「嗯～沒關係啦，別計較是誰做的了，我請五重買了外面的布丁，大家一起吃吧。」一重姐搖曳著蓬鬆而細長的直髮，滿臉微笑的說。
「萬歲～！雖然沒五重做的好吃，但也很棒！」
「這樣子妳們就都吃到兩個！我也想要……嗚、嗚嗚……」
「那我的給妳吧，反正我沒有很想吃。」
「但是……頭兒？」
「沒關係啦，拿去吧。」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阿本，過來一下。」
一重姐拉我到旁邊，足夠一覽他們三人的位置。她從背後扶住我的雙肩，微蹲雙膝，將被吃掉的空布丁盒交給我，小小聲的在我耳邊細語。
「你看這個盒子的包膜，被撕破了，留有一部分的殘膜對吧？」
「嗯，要是我的話，會慢慢撕，留著一點點封膜看起來不舒服。」
「哎呀，跟少爺一樣，有完美強迫症，那麼接下來，請看看他們三個開包裝的動作吧。」
我的目光看向三人，沒什麼力氣的莉塔還在慢慢的撕開包裝，尤里則是一點點的摳邊邊，直到可以一次拉開為止，莉卡則是胡亂的把包膜撕開了八成，中途撕壞也不管，直接就開始吃了。
「啊！該不會……是莉卡吃的吧。」
莉卡飛快的就把布丁吃得一口也不剩，幸福的背靠椅子吐氣。
「如果是二大小姐的話，怎麼可能會剩下呢？」
「嗚，錯了嗎。」
「別著急，慢慢看，我相信你會得到答案。」
我靜靜地盯著，大概過了一分鐘，尤里正巧吃到最下面，他突然放慢了挖取湯匙，小心翼翼的只挖黃色的布丁身體，留下了黑糖珍珠色的焦糖部分。
「咦？難道是眼鏡仔吃的嗎？」
「就算很著急，他也不會胡亂撕開封膜吧？尤里的撕法熟練的話，時間上會和胡亂撕開差不多喔，不如說，他那種手法比二大小姐更容易撕開封膜。」
「啊……嗯～對了，這盒布丁的狀況，是他們兩個人的合起來？而且，他們彼此都說沒看到對方進飯廳，難道是它們合夥？」
「也許吧，沒有證據我也不能肯定，即使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正確也一樣。」
「可是現在也找不到證據……」
「找不到的話，就問出來吧，十分鐘前呀，為了怕布丁在室溫中變質，五重把布丁放到了綠色的保冷盒之中，我剛才把保冷盒偷偷收起來了。」
「是這樣的嗎？那如果他們知道保冷盒的事，就表示他們偷吃對嗎？我去問！」
我跑到三個人旁邊，大聲的指責問道：「莉卡、眼鏡仔！五重綠色保冷盒呢？你們應該有看到吧！」
「什麼保冷盒？我不知道啊。」
「老娘也沒有看到喔！」
「騙人！五重十分鐘前，拿了保冷盒幫飯廳的布丁保冷，怎麼可能沒看到。」
「啊真的就沒有咩！老娘進去的時候只有莉塔的布丁，沒有盒子啊！你也沒看到吧，眼鏡。」
「嗯……嗯？」尤里跟著點點頭，然後，他覺得有些奇怪的皺起眉頭。
我本來執著於保冷盒，可是瞬間，我突然了解，那並不是最重要的事。
「進去的時候？十分鐘前，也就是指上廁所的途中嗎吧？」
「額，不是啦，老娘是說……」
「你們難道都進去過飯廳了？偷吃完布丁之後，互相為對方作證？」
「姐姐！尤里也是……又欺負我！嗚、嗚嗚……」
「是莉卡先吃的！然後她拖我進去當共犯，我、我，那個，對不起。」
「好啦，妳別哭了啦，對不起嘛。」
「二大小姐，道歉請誠心誠意。」
「好痛痛痛！」一重姐不知道何時繞到了莉卡背後，狠狠的拉長她的臉頰。
「一重姐，妳全部都知道了嗎？」
「嗯。」
「好厲害喔！」
「這並不困難，話語就像是禮物的包裝，究竟內裝是甜糖，還是嚇人玩偶，判斷只能靠經驗和猜測。線索就不一樣了，無論多小的碎片，總會是整張圖的冰山一角，即使是偽造的，也一樣能看見犯人的影子，簡單來說……就是我觀察二大小姐調皮的機會太多了。」
「呀啊痛痛痛！一重姐～我知道錯了啦！」
「我也想變得跟一重姐一樣聰明！」我興奮的原地跳步。
「你可以的，只不過，太聰明會被女生討厭喔，是吧，三大小姐？」
「那個，嗯，我也這麼想喔，頭兒。」
「咦咦！為什麼啊！聰明的人很帥耶！」
一重和莉塔掛著溫柔的微笑，彼此相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表情彆扭可笑？總之，她看起來已經不生氣了。
但是，我果然，很喜歡莉塔燦爛的笑容。
「雖然很可愛，可是現在來看，總覺得有些感傷呢，老闆。」
托雷特倒掛在單槓上，金色的短髮因地心引力而下落，然而英俊的臉龐仍舊不改叛逆的氣息。
「托雷特？像這樣見面感覺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呢，我怎麼會進到你的夢空間？」
「老闆，你剛才不是說肚子太痛了，所以變身成我逃避一下嗎？」
「啊，經你這麼一說，想起來了，我現在是在回加城的船上睡覺，沒錯吧。」
「可是老闆，再來打算怎麼辦呢？目前的線索也很難有新東西了吧？」
「嗯，我打算先向警方報備關於暗號，後續的調查……只希望警方能讓我繼續調查下去。」
「不行的話，調查就要到此中斷了？」
「到時候就只能等狐仙姐他們了，光是面對她跟愛諾小姐，就已經讓我傷透腦筋了。」
「哎呀哎呀，其實老闆你跟佩老闆差不多嘛。」
「我姑且當那是稱讚。」
無論多小的線索，總會成為拼圖的冰山一角，嗎，那麼，這次事件的關鍵一角，又是什麼？我閉上眼睛，回到了原本的意識之中。
「小弟弟，小弟弟！已經靠岸了喔！」
「嗯……非常抱歉。」
「哎呀不會啦，叔叔知道你命苦，這趟去找媽媽，肯定受到不少異樣眼光吧，真可憐。」
「雖然並不是那樣，但謝謝。」
沐浴在同情的目光中，我下船離開。
警局裡不見尤里的身影，甜美的蒂亞警官告訴我，富先生放了他一天假，也許是想讓他冷靜吧，依我對他的了解，應該一點用也沒有，他只會越想越頑固。
來到會議室，我向三人說明羅茲姆後街的事，除了薇培兒大姐被殺的事以外，比較重要的線索，比如：
『官員用一大筆錢找女人施暴』『接待過他的七位小姐』『一般客戶名冊的缺頁』最後是『第二位受害者水手也有造訪』都說了一遍。
「要徹查！絕對不能放過！卡麥加，今晚就出發！」
「等、等等呀，蒂亞警官，現在的資訊量還不足夠作為調查的理由啊。」
「阿本先生取得了當地小姐的口信，名冊資料，足以證明兇手是照著名冊裡的資料在殺人！丟失的頁數，就是犯人的目標！這樣還不足以前往調查嗎？」蒂亞警官氣急敗壞的狂敲桌子，對著卡麥加警官發難。
「那個，我已經請那位小姐幫忙確認缺頁，但整體來說缺少那裡，得花更多時間確認。」
「嗯！果然拜託你是正確！哈哈哈哈！」
「好痛、超級痛，肩膀要脫臼了。」
「不過正如蒂亞所說，非常有需要調查。」富先生轉換成正經的表情，嚴肅的模樣總算有點領導者的威嚴。
「是、是很合理啦……但我不認為，她們會接受警察的幫助。」
「我們可是執法者耶！她們根本不能拒絕！」
「我們又不是國際刑警，再說那座島有自成一樹的規矩，僅憑我們沒有辦法介入的。」
「……卡麥加警官，您很擅長推論嗎？」
「啊？算是吧，好歹我也是個刑警。」
「這樣啊……」僅憑藉這四個線索，有辦法知道羅茲姆街的整體狀況嗎？
「那到底該怎麼辦呢。」富先生雙手抱胸，表情皺在一塊，想必是對狀況感到憂慮。
「我想要追查到底，就算是潛入也好，小姐之中一定有共犯，只要能抓到她們的尾巴，一切就簡單得多了。」蒂亞警官理性的分析著，完全沒有能反駁的點。
「潛入啊，卡麥加警官，你可以嗎？」
「就算要我來，也只能以嫖客的身分，很難去抓到小姐的尾巴吧？有這麼多人……」
「嗯！很有道理！蒂亞警官，我們只能派妳去了！以小姐的身分加入應該是最快的。」
「我？當小姐？如果只有這個辦法的話，那麼……」
「不、不可以！蒂亞去那種地方受訓，心靈也會變得汙濁的！而且太花時間了。」
「啊咧？不是去就可以當嗎？難道是我不夠漂亮？」
「漂亮那是當然的！蒂亞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咳咳，阿本先生，抱歉讓你看到難堪的場面，你認為呢？」
「是的，我想，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只不過，蒂亞警官要混入非常困難，除非在訓練期就能找到嫌疑人，否則週期一長，只會死更多人。」
「那兩位，雲朵小姐跟愛名小姐呢？不能從她們身上開始調查嗎？」
「這點我忘了說明，小姐在結束訓練期之後，隨時都有可能進到老鴇的房間，也會知曉vip名冊的事，但犯人卻只撕下一般名冊的客人資料，如果共犯是雲朵小姐，是絕對不可能犯下如此過錯，愛名小姐的話……我認為不是共犯。」
「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她提供情報給你？那女人對你說謊的吧。」蒂亞警官首先對我發難。
「雖然她在薇兒卡納有過創傷，情緒不太穩定，又厭世又語出惡毒，卻又擅長觀察人……啊咧，這麼說來，她好像滿身都是嫌疑，為什麼會相信她呢。」
「多麼善良的精靈，雖然外表不行，但內在完全是我的菜！」
我明明沒說什麼，可蒂亞警官對我的評價卻越來越高。
「咦……蒂、蒂亞警官？」而像是跟班一樣的卡麥加警官則是瞪著我。
富先生嘆了一口氣，接著說：「總之，再討論下去也不是辦法，先從愛名小姐開始調查吧，她是加城的人吧？這樣跟蹤起來也比較方便，卡麥加警官，這個工作就交給你了。」
完蛋了，下次見面絕對會被她狠狠的抱怨一番。
正當空氣凝結，準備要拍板定案的時候，卡麥加警官有些慌忙的開口：「先、先等一下，要我來嗎？不太好吧！應該交給同為女性的蒂亞……」
「我嗎？真難得，這種陰沉沉的工作你明明超喜歡才對呀。」
「總、總之，我想去調查另一個線索！」卡麥加警官邊撓著臉頰，邊滿臉尷尬的說。
「蒂亞警官，妳可以接受嗎？」
「可以啊，反正我也不想看到那個討厭的軍人。」
「另一個線索？討厭的軍人？」總覺得有股不妙的預感。
「關於這件事，咳咳，其實，我們今天早上已經接獲通知，考慮到搜查進度陷入瓶頸，政府希望我們能跟軍方合作，軍方也會提供第三起事件，也就是法布伊爾先生的驗屍結果，我們提供資料給對方。」
「我就在想，為什麼該起事件的報告有點少，原來是在軍方手中啊。」
「還有，派遣過來的那位軍人，似乎知道凶器的來源，所以，我們打算與她一起前往搜查，她下午就會過來了。」
「托雷特，是我所想的那個人嗎。」
──這點，就請老闆好好期待嘍。
──等於在說，是。
──呀呀，是誰是誰？也告訴我嘛～別排擠稻草人。
「阿本先生，很感謝妳帶給我們的線索，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人民保母吧！」富先生拍拍我的肩膀，用震耳欲聾的聲音激動說著。
「就是說啊，等整件事解決之後，我們一起吃個飯吧，阿本先生。」而蒂亞警官則是撥開湛藍色的前髮，眼神發亮的盯著我。
只要忽略卡麥加警官小小聲的碎念埋怨，「阿本」這個身分就等於是完美退場了。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