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2：仿造的惡魔
賭氣的瓦倫先生領頭，離我們大概有五步遠，岩頂不能站人，理論上沒有提防上空的理由，話雖如此，也不能保證岩壁裡沒有隱藏的洞口，只能盡量站在路中間。
越走越近，直線盡頭被垂吊半空的天使就越明顯，皮開肉綻、斷肢滴血，尚有一氣的痛苦喘息。
突然，走在前端的瓦倫先生停下來，瞪大雙眼看著右邊岩壁，然後異常氣憤的衝過去。
「喂！你又發什麼神經啊！」
瓦倫先生的視線前方是一塊能自然形成的缺口，寬度大概能讓一名成年男性雙手插腰，深度僅僅前跨兩步，卻有一個人抱膝而坐，面向外側躲在小洞裡。
她有著和碧翠絲相去無幾的清秀外貌，尖長耳朵上裝飾著鐵銀色的金屬環，白金色長髮反射月光的柔美，白皙美腿在草織窄短裙襯托下顯得更加修長。
真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她的髮尾稍微捲翹了些，另外……寬鬆的草編衣隱藏不住大而有型的酥胸。
不過理所當然，那只是一尊蠟像。
「真是惡劣的玩笑！」瓦倫扳起手指，似乎想加壓重力碾碎蠟像，卻怎麼樣都下不了手。
「看來她很清楚怎樣能影響你呀，瓦倫。」
「我說，布蘭妮，佩是不是在勸我們投降？如果現在認錯的話……」
「給我閉嘴！你以為那傢伙是為了什麼才成為惡魔？我們現在在同一條船上！」
「……又是這句話，你們總是用這句話騙自己！妖月，妖月……這千年以來我一直都很後悔啊！對不起……」
瓦倫先生抱住蠟像的手，一滴滴水珠打在砂土上，瞬間被吸乾。
「懦弱的廢物，別管他了，就我們三個前進吧。」
「妖月小姐明明是被惡魔殺死的，為什麼瓦倫先生需要道歉？」
「哼，誰知道這個蠢蛋在想什麼，天下這麼多女人，偏偏愛一個名花有主、永遠不可能回來的死人！」
布蘭妮雙手抱胸，憤恨的轉過身去，她妝美的面容擠在一塊，眼神比起生氣，更多的是恐懼和焦慮。
如果那個夢，以及那把長槍的記憶不假，我就能理解布蘭妮的情緒。
或著說……理解加百列手下的天使們為什麼會想殺死佩。
「嗯、嗯～？小哇，你在哭嗎？」妖月突如其來的抬起頭，有些訝異的向瓦倫搭話。
「！？」「怎、怎麼會……！」
「有什麼好驚訝的？說起來，這裡又是哪？」
「這裡是使魔的體內，然後我們……」
「閉嘴，她是假冒的好嗎，妖月不可能還活著！」
「一點也不好笑，阿妮。」
「咕、不准那樣叫我！」
「拉我起來吧。」「喔、好。」瓦倫先生與妖月（蠟）的雙手交握，溫柔拉她起身。
「阿本，他是之前假扮姬子的傢伙吧？」
「蠟像肯定是桑賈克雕的，但我在蠟像館裡也看過鵝翁的女兒跟孫女，她們也擁有意識……或著說仿生智能？總之沒辦法一口咬定是他。」
「呦、呼。」我們退到寬敞的道路上，或許是因為久坐、讓妖月的腳步相當不穩，她用輕巧的小跳站好，拍拍自己的後裙襬，淡淡的青草味道飄入鼻腔，她接著夾指梳理長髮，視線掃過四周的樣貌，最後停在碧翠絲身上。
「……啊！阿妮，妳身邊這個人才是假冒的！」
「不是啦，這位是碧翠絲小姐，加百列大人找來的合作人。」
「加百列大人？加百列……對了！她應該順利逃走了吧！還是說，阿妮跟小哇是來追捕她的？這個假冒品又是什麼！」
妖月往後跳了兩步，緊張的摸向腰間口袋，拿起紫藤木製的法杖對準我們。
「這個，說來話長……」
「一個禮拜不見了，桑賈克。」碧翠絲試探性的開口，但妖月只是瞥看周圍，確認沒其他人才困惑的反問。
「妳認錯人了，我是妖月，Oden’velta的日暮守衛，現在是精靈王手下的三十二位高等精靈之一。」
「不好意思、妖月小姐，這個時代沒有人自我介紹還加職稱的呦。」
「嘿，別說得好像我很老一樣，三甲子才是精靈最美麗的階段呢！」
「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總之妳施展一次魔法，就會知道我在說什麼了。」
警戒中的妖月看我們沒有殺意，小小聲的念了一段精靈文，但卻沒有任何事發生。
「……這是？」
「知道誰才是冒牌貨了吧。」
「不可能，看胸部就知道我才是真貨，但是為什麼我感覺不到魔力源？」
「妳自信的點太奇怪了吧！」
「妖月小姐，您用力捏一下自己的指節，大概就會知道理由。」
「為什麼要……啊、扁掉了！這是……蠟嗎。」
「對，妳是使魔雕刻出來的蠟像。」
「是嗎，說的也是，我早就被追上來的琉娜他們給殺掉了。」
「……」
「然後，那個惡魔為什麼要救我？小哇的朋友嗎？」
「不，跟我沒關係。」
「咦，我還以為是小哇讓我復活的呢。」
「我當然想啊！我一直很後悔聽了菲普的話，只能自暴自棄、過一天算一天……」
「哎，你擅自對一個蠟人偶懺悔什麼啊！」
「住口布蘭妮，我不會再信妳們的鬼話了！妖月，我們快逃吧！如果被菲普知道妳的存在，他一定又會出手。」
「先等等，在那之前我有話問妖月小姐。」
「喂、外人就給我閉嘴吧！」
「妖月小姐連現在是什麼時代、哪種狀況，還有你幹了什麼都不知道，就要她跟你走？」
「唔……我之後會慢慢說明，但現在必須得離開這裡。」
瓦倫拉起妖月的手，想拉著她往樓梯口方向走，但她卻停在原地，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你想問我什麼？」
「妖月小姐為什麼在這裡？順利逃走是指什麼？」
布蘭妮瞪著我，似乎是對我的問題感到不爽，瓦倫則是低下了頭，裝作沒聽到。
「法思露說，菲普要殺加百列大人，應該是幾天之內的事，因此讓我帶加百列大人逃到聖卜希卡，不過就在剛才，馬車被掀了。」
「原來如此，然後妳讓加百列先走，自己留下來擋住她們？」
「嗯，我拖了蠻久的，但腳邊突然爆炸，然後……騎槍就穿過了我的腹部。」
「凱拉……！」
「換我問了吧，加百列大人順利逃掉了嗎？」
我搖搖頭，雖然沒有看到最後，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是嗎……」
「那傢伙還墮落成惡魔，把我們關起來折磨呢。」
「咦？加百列大人她？那怎麼可能！」
「是真的，我跟布蘭妮還有其他二十幾個人都被關了起來，還有啊，妖月，妳認識的她並不是真正的加百列。」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假冒加百列大人的名義欺騙大家。」
「那我們手上的能力又是什麼？」
「我不是說能力有假，但她的身份──」
「她的真名是什麼無所謂吧？重要的是她救了我，賜予我力量保護世界，願意為無辜的死亡悲傷，願意代替民眾懲罰胡作非為的聖騎士，沒錯吧？」
「說的、沒錯，嗯，是我太笨相信菲普跟布蘭妮……」
「你明明也動手了，廢柴！」
「動手……？你、你們對誰下手？不會是法思露吧？！」
「妖月、你冷靜一點，我們殺的是耀！」
「咦……耀也……死了？他是我們的同伴耶！」
「早就不是了！妳知道自己死多久了嗎，一千年！無論是妳、還是耀，甚至是加百列法思露，他們都死了！什麼都不一樣了！」
「……………」
「哼，總算閉嘴了，早該像這樣全部說明白。」
「對不起、妖月。」
她瞪大眼睛來回看著兩位前同伴，嘴唇越來越白，總算，她把目光移到手上的魔杖，緊接著挑起杖尖，迅速插進自己的喉頭，一點也不猶豫。
「啊！？妳幹嘛啊！」
「……好痛。」她遲疑了半秒，用力抽出魔杖，繼續往破洞的喉嚨狂插，沒兩秒便被瓦倫制止，蠟塑形的手腕被擠得變細。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那就快住手啊！可惡！」瓦倫用力掐斷妖月的手，蠟擠到兩側，露出中間的白色細骨，不過也因此讓手掌變肥，魔杖掉在地上。
「為什麼不讓我死……到底要我痛苦多久！」妖月用變形的手掌抱住胸口，絕望的跪坐下來，像是斷了線的魁儡失力垂頭，生息瞬間消失。
「額，妖月？」
「……」
「喂精靈，妖月怎麼了！蠟像總不可能死掉吧！」
「她並不是真正的妖月，人格大概是用你們記憶裡妖月為原型，寫在蠟像上，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
「記憶？是什麼時候……」
「不是很明顯嗎，就是在監獄的時候啊，一閉上眼睛就回想起當時的事，真是倒胃口。」布蘭妮一腳踢向蠟像，但立刻就被瓦倫伸出的臂膀擋下。
「嗯，艾姆吸收的不只是能量，恐怕還有生命的一部分，這其中也包含記憶吧。」
「懂了吧，你剛才對著自己的記憶發春啊！」
「……那有什麼不好。」瓦倫拖動僵硬的雙腿起身，轉過來抓住了我的肩膀。
「你知道蠟像的製作者是誰吧？帶我去找他。」
「瓦倫，最好別打歪腦筋，別忘了我們身上的──」
「我沒忘，我只是需要雕塑師而已，這次我不會再放妖月一個人。」
「不好意思打攪一下，如果我理解得沒錯，我該不會被當作同伴了吧？」我推開瓦倫先生的手，緩緩後退幾步。
「什麼？」
「你們可能不記得了，我是佩的朋友喔，而殺死她的一群人就在眼前，隱瞞著這件事要我幫忙。」
「是你沒問清楚吧，怎麼怪到我們頭上來了？」
「誰會想到堂堂天使大人連身份都是靠背叛得來的呢。」
「很敢說嘛！」
「等等，他生氣是理所當然的，村子的人都把我們當神來崇拜，結果卻是一群鼠輩，想來真是糗。」
「咕，那你想怎樣？」布蘭妮氣急敗壞的跺腳、不快的雙手抱胸。
「不怎樣，只是想說清楚，我打算往上走，你們也往上的話，合作關係就到脫離這層樓為止。」
「嗯……沒辦法，布蘭妮，我們也往上吧，只靠我們兩個找下去的路不太現實。」
她別過去的頭、輕點兩下，斜瞥過來的眼神仍然對我很不滿的樣子。
「我等等再來接妳喔。」瓦倫先生跟妖月蠟像恭敬道別，表情和昨天的花花公子不一樣，充滿溫柔的氣場。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