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江杞還真不知道,自己重新來過,要克服的事情如此之多。
「唉唷怎麼變這樣?被如雪打了?不對,如果被她打,早就暈死了,也不會傷成這樣。」
「師伯,其實是……弟子只能跟您說些自己看到的……」
江杞此時正在第六峰,苦山,取「苦楝樹」中的苦字為山,目前山上仍可看到此樹種,不像柳山不見柳。
第六峰主要修丹,六苦長老是憐如雪的師姐,與她是墨如蘭七峰中唯二的女峰主。
江杞對苦山的印象,是適合養老的地方,氣候十分宜人,跟隔壁的柳山天差地遠。不過山上充滿各種稀奇古怪的花草跟蟲子,全都是藥材,雖然跟其他峰一樣會挑弟子,但也讓普通百姓上來學醫,總之非常親民,只要不白目亂拿山中的東西,都可以躺著來,直的出去。
她沒興趣聽她們的對話,反正師姐只會師尊長師尊短,六苦長老只會如雪長如雪短,江杞此刻一肚子悶,看著面前第六峰的內門弟子,不知道是六苦長老哪個徒弟,正在裝聾替她處理傷口。
如果沒有硬撐,這條傷其實還好,縫一縫就能解決;偏偏自己找死,讓傷口裂開又流了不少汗進去,江杞被消毒搞得臉色僵硬。
「情況如何?」
「師尊,不好說。」那位正在替她治療的弟子開口:「我比較疑惑江師姐為何不運用內力止血?這點傷依照師姐的資質,一週就差不多了。但如果不運力,恐怕得等一個月。」
聽聞這句,江杞才運轉金丹,剛剛路上熱的頭暈,她強制停止金丹運轉,影響到傷口的癒合力,鮮血流得越來越多,左袖遠比方才鮮紅。那弟子在感受到她的內力後沉思一會,縫好傷口,紗布都還沒包,就往六苦長老耳旁低語幾句,江杞看著寒巧凝,她那位受到所有弟子尊敬的大師姐,在聽完之後走到自己身旁。
「師妹,妳說實話。」
「師姐的意思是?」
「妳是不是經脈受損了?」
她是不是點頭才能避免被擔心呀?江杞特意保持沉默,想看大師姐的反應,這時六苦長老走到一旁幫她把脈,臉色倒是沒有異常,拍拍寒巧凝的肩膀:「江杞沒事,只是內力不穩。」隨後看向江杞,問道:「為何不好好運用金丹呢?忽強忽弱容易內傷,弟子可有心事?」
「是,關於安雨蓉小師妹的。」江杞的說法正是昨晚告知大師姐的那一套,六苦長老聽完眉頭一挑,反問:「妳有先同五柳長老告知?」
「尚未。」
「江杞,妳身為內門弟子,如要自封金丹受罰,就該先知會自己的師尊,這是禮。」六苦長老的語氣嚴肅:「若妳是與孤晝蟾對練,恐怕不只手傷。」
江杞頷首,她知道。
小師弟討厭自己,所以對練時會全力出擊,替小師妹出氣,哪像二師兄避開要害才只傷到手肘。
「如妳有這心意反省,這傷,就待它自己癒合。」六苦長老的語氣轉柔,看去大師姐:「巧凝,妳回去後告知如雪,讓她親自封丹,不然江杞這樣胡鬧,必得內傷。」
「弟子擔憂封丹難以避寒,柳山濕冷……」
「妳師尊為峰主,更清楚底線在哪。」六苦長老拍她的額頭一下:「傻啊,別只會疼師弟師妹,明知她性子冷,也不至於心腸結冰。」
「謝謝六苦長老的關心。」
「謝謝長老叮嚀。」江杞見到大師姐行禮就跟著動作,才剛要動就被六苦長老按回椅子上。
「跑哪呢?傷還沒包。」
江杞險些沒規矩地「喔」一聲,六苦長老抬起她的左手仔細看,似乎滿意自己弟子的縫合技術,說:「再等一會,藥水完全揮發就能包了。」
「是。」
「我稍後過來,妳們在這等,還有其他傷患要看,別亂跑。」六苦長老說完,抬腳往其他地方去。江杞想想她這點小傷,能讓六苦長老親自出來全是憐如雪的關係。
「師姐。」
「怎了?哪裡會疼嗎?」
「我沒那麼脆弱。」江杞冷冰冰說完,驚覺語氣不對立刻改:「師妹感覺好許多了,師姐別擔心,僅是……師妹擔憂拖延到師姐的時間,您事情多,先回柳山吧?反正傷已經擦藥、縫了,只剩等包紮而已。師姐先回去?」
「若妳真沒問題,師姐當然能走。」她見到江杞點頭,只剩無奈一笑,伸手拍拍她的頭:「那師妹在這等師伯,包紮好就回柳山,近幾日先抄寫心經或門規吧?勞罰姑且暫停,然後我會同師尊說妳自封金丹的事,以及六苦長老的意見。」
「好,麻煩師姐了。」
大師姐拍拍她的肩膀,有氣無力,轉身走人。
這裡頓時剩江杞。她稍做補眠,直到有腳步聲靠近才睜眼,六苦長老一進來便抬起她的左手,俐落地包一圈紗布、拉緊,接著叮嚀:「每日換藥,沐浴時避免碰水,明白?」
「明白。」
「還有。」
「是?」
六苦長老催促外頭的弟子快把什麼拿過來,江杞的鼻子被一道十分苦的藥味打通。一名弟子將湯藥放到她身旁的茶几,江杞雙手捧起湯藥,心裡只想著燙燙燙,便直接灌入肚中,整張臉被苦到皺成梅乾。
「良藥苦口,那是能調節體內經脈的湯藥,妳趁藥效在時趕緊回柳山,穿得緊實一些,暫且別運用內力,完成妳師尊或師姐指派的工作,自己注意保暖。」
「謝謝……六苦長老……」
「嗯,這就沒事了,妳快回柳山吧。」
「是……」
江杞被苦到不行,沿著來路回柳山,無心觀賞沿途的花花草草,現在身體十分溫暖,甚至不會有過熱的情況出現,應該是那湯藥的關係?她經過校場,二師兄已經帶著外門弟子沿著柳山跑。江杞想內場肯定只剩下小師弟跟小師妹,搞不好還有憐如雪,她打了一桶水帶回房間擦身,換一身乾淨衣袍,擺脫汗臭只剩淡淡的血與苦藥味。
她拿出昨日耽擱的罰寫,看一下門外,帶著東西出去寫。
磨墨,下筆。
前幾張十分鬼畫符,後幾張開始習慣,等筆感終於對上這時的身體,字跡終於端正,江杞才開始在自己屋前的院子邊曬太陽邊罰寫,昨天忽然下雨,她完全沒享受到陽光的滋味,早上睡不飽又被憐如雪刁難,滿肚子悶氣。江杞翻看心經,成功讓注意力被經文拉去,那字裡行間,曾經疑惑不解之詞居然生出答案,使她內心逐漸平靜,回神時字已經寫歪許多,江杞認命將整張換下,把心經往前翻,開始重寫。
進入忘我境界,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江杞是被鐘聲敲醒,才發現太陽已慢慢落下,便把東西收回房裡。
抄好的罰寫,小心翼翼放桌上;寫歪的罰寫,直接丟在地上。
悠哉哉走到食堂,江杞心想自己應該聽六苦長老的話,現在確實有些冷,不過總比熱好。
飯吃一吃,果然又是二師兄先來。先是詢問她的傷勢,知道無大礙才去裝飯,然後小師弟與小師妹登場,基本跟昨天沒什麼兩樣,但對眾人而言變化巨大,有說不上來的詭譎感,卻無人戳破沉默,默認現在的江杞較為好相處。
二師兄以往吃飯很快,今日卻是細嚼慢嚥,江杞意識到自己沒吃完二師兄就不會走,除非那兩個小的先離開,就直接掃空碗,告別離去。
「師妹,等沐浴完說一聲,我要過去幫妳擦藥。」
江杞離開時,剛好遇上送完餐回來要用膳的大師姐。
「師姐,那點小傷我自己來就行。」
「但是包紮總不好自己弄吧?」
「那麻煩師姐了。」
江杞說完輕輕飄過,大師姐誤以為她仍在意晨練之事,但人已走遠,這裡近食堂,不好說什麼。
被各種誤會但渾身不知的江杞此時只想回去沐浴,按摩按摩自己的右手。
泡了熱池,江杞才有活過來的感覺,雖然左手差點泡進去,她在熱氣中茫然,思考如何找大師姐?
她跟師尊住一起。
不是睡同張床,聽大師姐的說法是師尊的屋子大,裡面有個空房間,她就住在那裡,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跟師尊的區域錯開——想到了,窗子。大師姐的房間在側邊,有一扇窗子。她不用特地敲正門,只要繞一下敲大師姐的窗子就好。
想來想去,江杞覺得自己選擇性吃醋。
她自認比不上大師姐,才忽略她們最親密的事實。師尊什麼都交代她,甚至為了體恤大師姐辛勞,讓她搬到自己屋裡,省時又省力,大師姐還能使用師尊屋裡的東西,從紙筆到浴池都行,衣服甚至可以晾一起,還能每天一起做各種事情,偶爾還會一同用晚膳。
好像該吃大師姐的醋才對?小師妹算什麼?當初師尊只有大師姐一個弟子呢,兩人親密到不行。
江杞被自己的後知後覺震撼到,但沒有一丁點心酸,因為大師姐真的很厲害呀。
對憐如雪或許有越矩的情感,但對寒巧凝她是純粹的喜歡,就像對魔尊一樣。
她突然想到,討厭小師妹,是因為大師姐跟師尊相處不會臉紅,可是小師妹會,所以下意識產生敵意——不過現在的江杞早已知道,小師妹會跟小師弟結為道侶,她算不算那兩人的月老呢?至於大師姐似乎單身,那時仙魔兩道衝突頻繁,她熱心腸到處支援。
「泡太久了……」江杞咕噥完起身出浴,剛回到房裡就聽見敲門聲。
也太剛好。
她立刻上前開門,一句「師姐」便愣住,後退一步,行揖禮。
「師尊晚安,抱歉弟子剛才糊塗。」
憐如雪沒說話,瞥她一眼直接入房,關門。
江杞滿頭問號,這是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