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死神的恩惠
「利耶格小姐！」焦急在病房門前長廊來回踱步的女精靈有著一頭短金髮，俊俏的臉蛋更像是剛成年的男孩子，她緊皺著眉頭，聽到我的呼喚，表情才瞬間豁然開朗。
「孫子！你來了。」
「利耶格小姐，老媽呢？我能進去嗎！」
「冷靜點，姬子她沒事，只是昏厥著，醫生說她需要靜養，別一堆人進去比較好。」
「啊……好的，抱歉。」
「利耶格，妳在哪裡找到姬子的？」坐在一旁長椅上的碧翠絲等待我出現後，才一邊走過來，一邊開口提出疑問。
「接到妳的電話之後，我讓乘著波賽頓飛奔過來，然後，我在城裡發現姬子的妖精們，它帶著我順利找到姬子，她當時在東北邊的森林，一個小吊橋附近，趴在落葉堆中昏厥著，但妖精們保護著她，所以沒出什麼事。」
「喔，太好了，那應該很快就能出院了。」
「這個嘛……」利耶格小姐欲言又止的別過頭，與此同時，她身後的病房門緩緩打開，團長跟老爸走了出來，兩人都嚴肅著臉，尤其是老爸，看起來就像被掏空心肺的陶土人，眼神中失去了光輝。
「老爸？」
「兒子……姬子她為什麼會昏迷？為什麼醒不過來？為什麼……」
「沒事的，老媽有多強，老爸應該知道吧，她很快就會醒來的。」
「是這樣嗎？嗯，一定是吧，醫生也沒特別說什麼。」
「你看，您兒子都這麼說了，話說啊，姬子之前在騎士團的時候啊──」團長搭著老爸的肩，拉他往樓梯處走，越來越遠離我們。
「唉，這種狀況總是讓人心情很差。」
「為什麼要隻開老爸？」
「因為接下來要說的，是人類聽不懂的話題，我不想讓他恐慌。」
「……我知道了。」我點點頭，告訴利耶格隨時能開始。
「聽好，姬子之所以會昏迷，是因為魔力非常混亂，孫子，你有看過精靈的X光圖吧。」
「是的，身體裡會有一顆像是光球的東西。」
「對，那就魔力源，球狀的力量正常會在身體各處來回滾動，但是姬子的魔力源現在卻像是海浪一樣，在身體各處流轉，本來是第二顆心臟的魔力源，那股能量現在卻反噬著姬子的生命力。」
「簡單來說……就像是莉塔，不，祈願天使那樣嗎。」
「咦？孫子居然會知道這個名詞，不過說的沒錯，很接近那種狀況，如果再這樣下去……」
「等等利耶格，為什麼魔力源會失控？」
「我也不知道，從來沒見過這種事，但是姬子會越來越虛弱，最後──」
「住口。」
「抱歉，說不定只是一時的。」
「沒辦法靠妖精做些什麼嗎？利耶格，妳以前不是每天都在吹捧妖精有多厲害嗎？」
「我帶她來醫院的路上就在試了，但是無論如何就是沒辦法，我的水妖波賽頓跟電妖賽特都彈了出來。」
「彈出來？我記得您說過，妖精可以幫主人治療疾病跟傷口，甚至還能保持年輕外貌跟器官健康。」
「是這樣沒錯。」
「反過來說……如果是非自然狀況產生的疾病，妖精也無能為力，對嗎。」
「非自然？阿本，妳不會想說，姬子是被攻擊的吧？」
「無法確定，但半夜正是老媽回收監視小妖精的時間，如果說她發現了什麼，前去阻止，隨後遭到了襲擊，這麼想比較合理。」
「孫子你好冷靜啊，跟姬子和哈查完全不一樣。」利耶格嚥下口水，看著低頭沉思的我。
「冷靜……是嗎，我怎麼看，阿本都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那不是當然的嗎，就好像看到了另一個我似的，啊啊，不受控真讓人火大。」
「阿本！姬子她怎麼樣了？」隨著奔跑而來的聲音，莉露哥帶著九重，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我只好把剛才的話在闡述一次。
「怎麼會……就是說，有可能存在直接破壞魔力源的魔法？不行，我要去看看！」
「少爺，請等一下，這麼看來，也有可能是未知的病毒。」
「病毒？！」
「是的，如果是這樣，請配戴口罩，也盡量別接觸姬子小姐，阿本先生也是。」
「要是真有這種病，我反而想讓病毒刺激一下我那虛弱的魔力源。」
「啊……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無論怎樣，戴上口罩避免觸碰，才不會導致病毒擴散。」
「原來如此，保險起見，碧翠絲妳待在這裡，我跟九重小姐先進去探望老媽，順便等醫生的看法。」
單人病房裡，四張鋁製床架上鋪著純白的被褥，兩張兩張並排擺放，碧綠色的隔廉擋著床位之間，床板緊鄰的白色牆壁上貼著『戴口罩、勤洗手、病毒遠離你！』的海報，不過靠近門口的病床並沒有看到老媽，只能從拉不完全的簾幕後看到一對鉤月般漂亮的腳底板，於是我跟九重緩緩的繞到窗戶邊。
繫著呼吸器的老媽氣息沉穩，秀髮宛如晶銀川河、順著枕頭傾瀉而下，可惜淡綠色的病服完全剝奪了美麗的氛圍，墨綠的厚棉被讓病懨懨的氣場包裹住整個人。
「嘴唇發白，但皮膚狀態……依舊光滑，稍微發燒，瞳孔縮放……正常，接近感冒初期症狀，確實有病毒的可能性，不過醫學上並沒有魔力源暴走的相關病症。」
「莉塔用太多魔法的時候也會發燒、脫力、嗜睡，或許不是病毒害的。」
「原來如此，那說不定能從大小姐的就診紀錄得到資訊，我立刻去聯絡。」九重對我鞠躬，衝出病房。
「終於走了，我總算可以跟妳獨處了。」我拉起老媽的手，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早就跟妳說別自己一個人亂衝，還真以為自己多厲害，結果呢？」
老媽平穩的呼吸聲傳進耳裡，不包含絲毫的後悔跟歉意，感受著手心裡的溫度，我不禁咬緊了牙關。
「結果呢！大笨蛋！肥屁股！凸肚肚！好巧不巧又是那該死的魔力暴走！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妳這個超級大笨蛋！」
我抓起她的掌心，往她自己的臉上賞巴掌，「啪、啪啪、啪！」的發響，呼吸器都給打歪了，但我依舊繼續拍打她的面頰，實在是看這安穩沉睡的臉孔很不爽。
「就算我做了再多危險的選擇，那又怎樣！我不是很努力的活下來了嗎？就算受重傷讓妳責罵，就算犯了蠢讓妳嘲笑，我還是會回到妳面前啊！然後妳呢！莫名其妙的魔力失控，又不醒來告訴我發生什麼事！討厭、討厭蛋！快點醒來啦……」
不知何時，我的腿癱軟了，跪在地上，看著半邊臉蛋紅腫的老媽，我又哼的一聲捏長她的鼓頰。
──殿下。
「我現在很忙，祈菈。」
──殿下，請抬頭。
「我現在正在處罰這個傲慢的討厭蛋，等等出去再說。」
──那更該抬頭。
「啊？所以說，上面又有什麼──」祈菈叫我看的地方就只有薄薄的拉簾，才對……？
莫名的，那裡有一個扭曲氣絲的影子飄著，我定神一看。
銀色的長髮傾瀉而下，端正的五官美麗動人，簡潔的白襯衫和窄裙相當正式，年輕OL活潑性感的感覺油然而生，只不過，她的眼眶泛著淚，非常難過的樣子，扭曲的空氣仍然不斷飄著。
「……」
她擦了擦淚水，悲傷的望著我，我也一直盯著她看，時間一久，她有點不解的轉頭看了一眼，確定自己身後沒有東西，眼神又轉回來看我，向左傾頭，向右傾頭，當然，我的視線黏著她打轉，她有些驚慌的指著自己，對我招招手，嘴唇想說什麼，不過我什麼也聽不到。
「祈菈？這個是……妳的力量？」
──是的，祈菈把雙眼借給您了。
──咦？那、那那那就是說，現在可以看到恐恐恐怖的幽靈嗎！
──怎麼會呢，在下認為姬子大人一如往常美麗呀，只是現在像在演默劇一樣。
「唇語大師，交給妳了。」
──咪咪拉，卡卡莉姆，賠賠米多。
「……好笑嗎？」
──真的啦！誰敢跟生氣的你開玩笑啊！
──活人無法跟靈體對話。
「換句話說，我要變成妳，或是讓你們分離出去？」
──（點頭）
──我勸你道歉喔！臭阿本。
「嗯……我很抱歉，但我認為換作是別人也會誤會。」
老媽跳了兩下，高舉雙手揮舞，我點點頭，想要她冷靜一點，不過她好像誤會了我的意思，直接穿過床架跟自己的身體，想要用雙手碰我的臉蛋，卻穿了過去。
「老媽、等等，我聽不到妳說話。」
但她只是不解的歪頭，邊動嘴唇，邊用手指戳戳我的鼻孔，不過理所當然，手指穿過去了。
「──，──？」
「祈菈，有什麼方法能讓我跟老媽對話嗎？喂，就算會穿過去也別踢兒子的小寶貝啊！」
──祈菈嘗試，請允諾。
「喔，好啊？」
祈菈突然從我的影子裡冒出來，還在出腳踢我雙腿之間的老媽轉頭一看，驚恐得五官全部瞪大，跌坐在地上，比漫畫裡畫的還要誇張。
接著，祈菈從雙手平放在雄偉的胸前，掌心向上，左右拉開臂膀，像是在拿布擦拭著晒衣長刀似的，從什麼也沒有的空氣之中拉出一把半月形杖飾的長杖。
「等等等，妳不會是要……」
「暫時切斷肉體與靈魂的連結，將靈魂歸在祈菈毫下，隨時可以連回去，放心。」
「哈啊……好吧。」
杖尖半月形的飾品轉動，從內彎月牙冒出紫黑色的幽暗鐮刃，老媽見狀，肩膀顫了一下，連滾帶爬的往祈菈反方向逃。
「站住，祈菈不是壞人，是死神。」
「額，我覺得這個說法不是很好……」
「嘿呀。」沒有聽我說話，祈菈直劈長鐮刀，穿過牆壁，老媽翻滾跳到床邊蹲著躲藏，但祈菈並不是瞎子，她用慵懶而緩慢的履步走過去，舉起了長鐮刀，就像從墓碑裡爬起來的殭屍處邢人一樣，老媽自然嚇得「魂」身發抖。
「那個祈菈，妳的動作可以友善一點嗎？」
「……」她對我點點頭，把鐮刀咬在嘴唇上，兩手舉在咽喉前，翹起屁股，學貓咪一樣左撓撓，右撓撓，扭著腰前進……好騷，咳咳、不！這是蜜糖睫毛膏動畫第十集裡出現的貓娘姐姐之舞，相信友善的感覺已經傳達給老媽了吧。
「──！！」但老媽嚇得臉色發白，繞著床架逃跑，衝過了我的身邊，躲到我背後。
祈菈見狀，回頭過來看著我，不解的歪頭。
「嗯……看來只要有那把鐮刀，怎樣都免不了會被害怕呢。」
「（舉刀）」
「祈菈等等，妳、妳這樣會砍到我喔？」
「殿下，請回想跟哈麗絲、碧翠絲兩人的訓練。」
「不是吧！活人被砍到靈魂會飛起來──呀！唔喔！等等等側劈閃不了啊！嘿啊啊啊！」
「阿本先生，我取得資料回來……您在做新式的健身操嗎？」
躲過三十幾刀的索魂追殺，我一把鼻涕一把冷汗的抱緊九重小姐訴苦。
「靈魂……？」
「對啊，呼，差點我也要去另一個世界了。」我將昏過去的老媽（靈體）安置在椅子上，邊轉頭跟她說。
「這世界上真的有靈魂嗎？」
「托雷特，去做你拿手的。」
──了解老闆，不過說實話，她這種瘦弱的類型可不是我的菜。
「呀啊！屁股被摸了，咿咿咿！有人在挑逗我的脊椎線！？嗚、不要呼呼呼～啊……我信、我信就是了！」
「老媽的靈魂大概也像這樣，剛才就站在她的身體旁邊。」
「但是姬子小姐只是昏睡著，為什麼靈魂會在外面呢？」
「我也不知道，現在只能等她醒來才問得了……啊、我是說靈魂醒來，祈菈，能喚醒她嗎？」
「不行，雖然切斷肉體與靈魂的連結，但肉體尚存，她的主要意識還是在腦中。」祈菈雙臂抱緊拄在地板的長杖，雙腿內八拐著，昏昏欲睡的說。
「那接著該怎麼做？」
「必須由祈菈擔任連繫站，祈菈要吃下那兩個。」我看向她指尖的方向，從老媽的心臟遷出了一條霧狀的氣絲繩，而靈魂老媽的腳尖上也有同樣的繩子。
「那就吃啊？」
「可是，很苦。」
「妳想說的是這個啊，別怕，我有帶巧克力膏。」
「立刻辦。」祈菈履步悠閒的走到床邊，一手掐住了連接心臟的氣絲，往上拉高，老媽的身體如同被電擊震顫了一下，但絲線好像卡住了，祈菈不斷將絲往上扯，扯扯扯扯。
「咚、碰咚、喀咚。」
「阿、阿本先生！出狀況了，姬子小姐的身體出現嚴重震顫！快、快叫醫生！」
「那個，嗯、沒事的啦，當沒看到就好，祈菈你輕點喔。」我壓制住神情激憤的九重小姐，嘆了一口氣。
然後，祈菈像是在吸麵條，將絲線引入嘴裡，咻咻咻的，透明氣絲逐漸失去蹤影。
「咳咳，完成一半。」她拄著拐杖回來，吐出舌頭流眼淚的表情看來是真的很苦。
「加油，我在開巧克力膏了。」
「祈菈努力。」
再來只要把老媽腳尖前的扭曲絲線吃下去，就能完工了吧，祈菈跑到老媽（靈魂）的身邊，大吐了一口氣，然後大力的深吸……咦？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老媽好像變得有點細長，不對喔，隨著祈菈的吸氣，老媽的身體越來越像細，最終像是一縷煙似的消失，老媽好像……被祈菈給吸收了？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