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4：
馬丁醫生的看診時間到五點半，我們提早十分鐘在他的門診前待命，累積的病患沒能完全消化掉，但他沒有關閉門診，反而是多花了二十分鐘看完最後一個病人。
「馬丁醫生！」
「喔？掛號的嗎？我以為已經沒了……」
「那個，我們昨晚才見過面的，馬丁先生。」
「難道是艾米娜小姐嗎？妳拿下眼鏡了啊，很好看耶。」
「謝謝。」
「今天來有什麼事嗎？該不會是來退貨咖啡的吧。」
「不是的，家母出了一點狀況。」
「怎麼了？」
「被不明人士襲擊，後腦受了傷，目前沒有大礙，但有諸多疑點，都指向昨晚的聚會。」我代替艾米娜說明，馬丁醫生雙眼發愣的望著我。
「所以……你們是來詢問昨晚聚會的狀況？」
「是的，希望您可以提供協助。」
「那有什麼問題，我先去倒杯咖啡。」
……
「這間診療室等一下沒人用，可以慢慢問沒關係。」
「謝謝，我們會盡快不拖到您用餐。那個，可以幫我噴個消毒嗎？一路趕過來手稍微有點髒。」
「喔，當然沒問題。」
馬丁醫生從側背包拿出小罐酒精，幫我跟艾米娜噴了噴手，我抹一抹手掌，邊開口提問。
「那盒莊園咖啡，是您的禮物吧。」
「喔？你知道啊，雖然想送整包豆子，但康摩爾教授不喜歡我們花太多錢。」
「順便問一下，整包豆子是多少錢啊？」
「九千多塊吧。」
「九──！」
相較於隨口提問又自己驚慌的艾米娜，我快速提出下一個問題。
「聽起來，你們各自都有準備禮物？」
「是的，我是咖啡包，里維送了ipad、伊芙琳帶了個小錢包、瑟琳娜送寶石手飾。」
「不是說價格太高昂不收嗎？」
「本該是這樣，但里維跟瑟琳娜聯合起來，說服教授收下。」馬丁說著，口氣聽來不太高興。
「那妳母親，就是把寶石手飾收到了鐵盒裡？」
「手飾的話，媽媽都收在桌櫃裡，ipad她睡前丟給我了。」
「嗯……馬丁醫生，妳有看到教授打開任何鐵盒嗎？」
「鐵盒？紙盒倒是有，我希望她嘗嘗看咖啡，所以我現場濾掛了一杯。」
「那麼，她是否有拿錢出來？」
「拿錢……啊！你是說鐵櫃裡的餅乾盒吧，我想起來了，在餐會結束之後，伊芙琳拿了十五萬塊給教授，聽說她在學期間，教授幫她出了很多錢，學費雜費，甚至一些教材的費用，她好不容易才熬到自己開診所。」
「……媽媽。」
「伊芙琳小姐的家境不好嗎？」
「何止不好，她大二本來要休學去工作呢，但她弟弟……勉強籌到了一些錢。」
「籌錢？是休學去找工作的意思嗎？」
「啊、啊啊，大概吧，」
馬丁醫生有口難言的樣子，似乎沒完全說出實情，大二那年，換句話說她弟弟才國中畢業，卻要想想辦法賺錢，真是苦。
「那麼，全部人都有看到那個鐵盒的存在嗎？」
「對吧，雖然伊芙琳是離開之際私下交給教授的，但大家應該都有注意到。」
「馬丁醫生，那十五萬不翼而飛了。」
「什麼？難道教授受襲的原因……」
「恐怕是，從昨晚到今早並沒有過多少時間，內容物有什麼，我也是剛剛才從你這邊知道，也就是說，犯人在你們之中。」
「居然為了那一點錢攻擊教授，簡直瘋了！」
「您有什麼想法嗎？」
「肯定是瑟琳娜那傢伙，見錢眼開的混蛋！」
「瑟琳娜小姐，記得是喜歡登山的那個？」
「拜託，她只是去山坡道拍照而已，那傢伙根本就不喜歡爬山。」
「咦咦！？難道她的貼文是假的？」
「對啊，那是為了讓學校錄取的戰術而已！她就只會靠老實的外表去酒吧釣凱子，她給教授的手飾，記得也是幾個禮拜前釣到的凱子送的。」
「那見錢眼開又是指？」
「從以前就是，比賽得到的獎金發到隊長的她手上，到現在都沒分下來過，出去吃飯老是不帶錢包，後來跟她要又不開心，重點是，她把男人分成很多種價碼，在酒吧讓她出到一分錢的男人，她根本連裝醉都懶。」
「居、居然是這種人……」
「嘛，網路就是這樣啦，只展現自己最優越的一處，誰想讓別人看見弱點啊。」
馬丁聳聳肩，諷刺的說著，我沒有多思考，接著提問。
「那其他人一點可能都沒有嗎？」
「不，里維也是個糟糕的傢伙，送給教授平板，看上去出手闊綽，但那東西是幾年前的款式，還是福利品咧。那傢伙把錢砸在手遊上，連醫師折扣後的員工餐都吃不起，明明就在偏鄉任職，超級蠢的。我想十五萬對他來說很多吧，雖然我覺得他沒有勇氣下手傷人就是了。」
「大概懂您的意思了，那麼──」
我盯著馬丁醫生看，他也面無表情地回瞪我。
「我、我怎麼可能會有嫌疑？跟那些傢伙不一樣，我可是大醫院的明星醫生喔？穿西裝戴名錶的，哪有可能為了一點錢破壞身價？」
「我也這麼覺得。」「那幹嘛瞪著我？」
「在想下一問題是什麼。」
「喔……那你眼神別這麼恐怖嘛。」
「總之，我想請您簡單描述一下每個人艾米露教授的關係。」
出了診療室，我們來到附近的咖啡廳，艾米娜隨便點了兩份餐，我則是仔細盯著筆記本。
「那兩個人，究竟誰是犯人啊？」
「不是兩個，是四個。」
「咦？馬丁醫生跟伊芙琳小姐也算在內嗎？可是你不是說……」
「馬丁醫生為自己辯解的時候，有提到他的妻子嗎？」
「是沒有，但那又怎樣？」
「正常來說，提到自己有妻室就更不會有人懷疑，更何況，馬丁醫生剛才沒戴婚戒。」
「咦？經你這麼一說……」
「艾米娜，他的老婆也是醫生嗎？」
「好像曾經是模特兒，但現在沒有工作。」
「假設如此，單靠醫生的工作有辦法同時為自己跟妻子買名牌，又可以到處旅行玩耍嗎？」
「說不定他有玩股票啊？」
「要這麼假設的話，他確實找不到嫌疑，但如果把他說的話套在自己身上呢？」
「『網路是展是優越的地方，而不是暴露弱點』那句？」
「嗯，一個受到質疑，馬上把責任甩給朋友，又不隨時戴上婚戒的人，我很難信任對方的品性。」
「好吧……退一百步他有可能，那伊芙琳小姐呢？最好是有人會還錢之後，又用襲擊的方式拿回來，這太蠢了。」
「阿姨她泡了兩杯咖啡給犯人，假如第二杯是犯人想讓阿姨分心，好襲擊她，那第一杯，兩人就有時間面對面談話。」
「等等喔，那這面談的內容會不會是在交涉？跟媽媽借用這筆錢？」
「這些人都是高材生，很難想像會用暴力手段搶錢，交涉失敗而惱羞攻擊，應該是可能性最高的選項，阿姨的傷勢輕微就是證據。」
「而且媽媽人又很好，說不定還不用露餡，還全都給他算到了。路人偵探，你覺得是誰？」
「一個不能戴手套的人。」
「等等，你自己說不是預謀犯罪，那犯人沒準備手套很合理吧？」
「正常人確實是這樣，但他們是醫生，我相信不只工作上，很多時候會在包包裡收著一副醫療手套，乾洗手、酒精之類的清潔用品備用，至少馬丁醫生有這些東西。」
「難怪你剛才在診療室，要他幫忙消毒，但要怎麼確認誰沒有準備手套？」
「不用確認，就像我說的，犯人並不是預謀意犯案，而是情急之下動手，換句話說，他沒刻意偏離日常生活的模樣，把這四個人網路上的生活照看一輪就能懂了。」
「但、但我剛剛才被那些貼文騙，跟你說了錯誤的資料。」
「報喜不報憂，並不代表那是錯誤的，不如說，多虧妳我才得解開謎團的靈感。」
「真的？」
「對，而且把犯人找出來的方法，其實意外的很簡單，聽好──」
……
我再次確認手機畫面，照片一角拍到的病房號是五零八，我把耳朵貼在緊急門上，沒聽見任何腳步聲，看來跟推估的一樣，離巡房還有一小段時間。
幽暗的病房內，只有窗外投來的冷冽月光，艾米娜趴在阿姨的腿上，疲憊的沉睡著，正常來說，醫院不允許家屬過夜，或許是少女的撒嬌讓護理師通融也說不定，無論如何，這正好方便行事。
我悄悄慢行，鎖定艾米娜肩上提包，拉鍊只闔上一半，沒戒心這點跟教授異常的像，嚥下最後一分懺悔，我拿起小錢包，將包裡的鈔票掏出來，跟自己口袋的舊鈔交換，再放回提包內。
「答！」
突然、燈打開了，白色的強光照得我瞇起眼睛。
「拿五千塊舊鈔換五千塊新鈔，真是奇怪的竊賊。」
坐在床上說話的教授……不，是一個戴著假髮的男精靈，他看著我手拿鈔票的模樣，就像逮到了獵物的獵手般尖銳。
「搞不懂，為什麼不是直接拿走，而是替換過來？」
艾米娜從趴著的狀態下站起身，雙手插腰面對我。
難道是故意釣我過來的？教授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了？
察覺不妙的瞬間，我轉身就跑，卻推不開病房門。
「別擔心，正是因為艾米露女士什麼也沒說，我們才會請妳來問話，伊芙琳．托托娜。」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