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夢中的魔狼（二）
「既然結束了，我們就來玩弄處子純潔的心吧！喔～」竹絲高舉起沒有手掌的右手，興致非常高昂。
「……」我從竹絲的手上跳下來，不安的望著遠方。
「老闆？幹嘛這麼嚴肅的盯著惡魔狼屍體啊，反正等等就消失了呀。」
「多多，你的視力比人類好吧，你仔細看一下畢格斯的身體，有消散的跡象嗎？」
「嗯……他在，滾動？好像還有電粒子在飄……不，環繞著屍體在飛行！」
「呿！處子躲回來！」竹絲一瞬間瞇起了眼，本來笑笑的樣子變得有些錯愕而扭曲。
癱軟腐敗的汙穢之泥有如被地熱燒滾了，滾燙冒泡，湧出的泥漿逐漸有了外形，黑色的魔狼震耳欲聾嚎叫出聲，佈滿鮮紅血絲的怒眼直直瞪著我們，身體的每寸肌膚都在震動。
「怎麼會？祈菈小姐不是砍下他的頭了嗎！」
「難怪佩說的是打重傷，而不是殺死……恐怕靈魂沒有致命傷這種東西。」
「要讓他，受更多傷？我來。」祈菈蹲下起跑，猛衝的速度是平常難以想像的敏捷，圍繞在她身邊的扭曲氣旋絲，讓我有點難看清楚跑步的模樣，那身影更像是在水中遨遊的人魚。
祈菈舉起了鐮刀，對準畢格斯剛從淤泥中孵出的下半身──
「嚎嗷嗚嗚嗚嗚嗚！」畢格斯仰天長嘯，刺耳咆嘯讓靠在近處的祈菈發顫而動彈不得，而且還吼散了靈體化扭曲狀態，氣絲消失殆盡。
突如其來的震懾，她表情痛苦，但仍握緊了鐮刀，卻被汙泥中踢出的後腿給直擊腹部，飛了出去。
「唔，多多、托雷特！」
「居然傷害女性，不可原諒！飛葉雨！」「咿唲唲唲──！」
花布地板上碎裂的稻草將尖端對準了魔狼，飛刀雨就往畢格斯身上撞，但稻草只是裂成碎片而已，多多則是用健壯的馬腿飛快奔馳，一躍之下震翼低飛，邊發出老鷹特有尖銳鳴叫。
畢格斯自然也沒有閒著，他聚集了電粒子的長爪鉤臂橫劈，大規模的撕裂斬刃逼迫多多向上躲避，但這個瞬間，畢格斯也跟著高高躍起，張開血盆大口，震氈的獠牙就往翅膀撕咬，多多驚訝的瞪大雙眼，痛苦的尖聲嚎嘯。
「竹絲！」「知道知道，還敢當我不存在啊！」
稻草聚集在竹絲失去右手掌的小臂，形成一個草鑽頭，高速旋轉的尖針往畢格斯的身體上猛鑽，但兩隻野獸在空中糾纏不休，竹絲雖然很著急，但一直沒找到機會攻擊。
「竹絲，聽我的命令，預備了……刺！」他表情有些猶豫苦悶，但右手仍非常配合的往前突襲，多多瞥了一眼這邊，奮力的拍翅拉動畢格斯，稻草直直的撞上魔狼背椎，竹絲使勁的力氣，堅韌的外皮不但沒受傷，還讓她的手臂硬是擠得開花。
「托雷特！」「纏繞！纏繞纏繞纏繞纏繞纏繞！」托雷特口中念念有詞的重複著魔法，炸花的稻草緩慢交纏住大臂回復原狀。
「抱歉啊，沒有洞我也要硬插爆你嘍！小狼狼！」
「嚎敖、嗷嗚嗚嗚嗚！」這次，畢格斯發出了悽慘悲鳴，他一鬆口，就被稻草頂飛撞上夢空間的邊疆，持續遭到鑽孔爆擊，噴出了一大堆碎裂的稻草。
雖然想吐槽竹絲「別在講黃色笑話了！」，但稻草持續爆裂的聲音非常讓人心疼，就不說了吧。
然而、直到組成鑽頭的稻草變成粉塵，都沒能讓畢格斯失去行動力，他一見到竹絲的手臂力道減弱，立刻一掌拍碎稻束，穩穩的落地上。
「祈菈！」「是。」腳都還沒有踏穩，祈菈的鐮刀立刻往狼腰身直切，但他早就一躍往前跳，只剁下畢格斯的後腳。
「嚎嗷嗚嗚嗚嗚嗚嗚嗚！」「啊……」他的反應奇快，立刻用狼吼吼散靈體狀態，回身一爪往祈菈身上砍去──
「風槌、風槌！」
托雷特放在祈菈和利爪之間的風魔法，首先槌鈍了爪的速度，另一個則是風壓將祈菈彈坐倒地，托雷特不知何時已經繞到她身旁，硬是用公主抱拉起祈菈，奮力逃跑，不忘回頭施放魔法：「暴風雨、雷鳴！」
震耳欲聾的雷響挾帶著強大的暴風、肉眼可見的大珠雨水不斷打在跛腳的畢格斯身上，他奮力扭動身軀，黑色的淤泥試圖將斷腳組合，但無情的白電一閃，精確粉碎了孤獨的後腳。
「帥氣？」
「哈，沒必要故意吹捧我，但假如祈菈小姐真的這麼想，歡迎隨時獻上熱烈的吻喔。」
「嘴巴靠過來。」
「等、等等！我不是說現在啦，一點情調也沒有，唉，果然還是算了！」
失去後腳的畢格斯惡狠狠的瞪大血絲雙眼，漆黑銳利的爪子義無反顧吸收了黑電粒子，飛爪刃撕裂的空氣，連兩刀對著托雷特逃跑的方向猛斬。
「後面，托雷特！」
「風──咳啊！」八字的四道爪風，抱著祈菈的托雷特完全沒辦法迴避，並非及時的魔法亦無法擋下。他立刻放祈菈下去，掩護住了飛射過來的電爪。
他瘦小的身體被撕成四半，傷口之處噴出無數漆黑的焦紙屑。
「膽小鬼……為什麼？」
「呦，保護女性是天經地義，咳啊！？只是、希望妳起碼記得、我的、名字。」然後他跟佩一樣，化成一團灰燼消逝。
「……！」祈菈第一次皺起了眉頭，緊緊咬住下唇，扭曲空氣的絲線證明她進入了靈體化，舉起鐮刀就往畢格斯癒合的身體衝去。
「先回來，祈菈，別衝動！」
「嚎嗷嗚嗚嗚嗚嗚嗚──！」
祈菈摀住耳朵，被迫現行的她立刻被復原察覺，畢格斯轉過頭，張著血盆大口，沾滿黑泥惡毒尖牙隨時能一口咬下祈菈甜美的肉身。
「……嗚！」豆大的淚珠從祈菈的眼角落下，她腿軟的跪下，絕望的發抖身體。
但下一秒進入畢格斯口中的，是活蹦亂跳的稻草分身，就算魔狼能吞下一整頭牛，也咬不動瘋狂跳進嘴裡的稻草。
「誰會讓別的男人吃掉祈菈前輩啊，我可是純愛黨的呀！」見狀，祈菈立刻轉過身，緩慢的嬰兒爬努力逃走。
「沒錯、祈菈是我的女人！多多，拜託你！」
畢格斯從喉嚨噴吐出有如岩漿般的黑泥，瞬間將滿口的稻草融成碎屑，他雙手後拉，長長的利爪瞄準的是祈菈豐美微肉的水蛇腰，就在這一刻、多多拔腿衝躍、跳到祈菈失措的身體之前，高舉前腳用銀亮的銳爪接下了放電的漆黑血爪。
「鏘啷、鏘啷！」金屬對砸的高亢爆音不斷在空間內迴盪，每一下對撞、帶電的黑粒子就會噴濺出深色火花，激烈的交互撕咬看起來兩者不分軒輊，但多多卻焦慮的瞇起鷹眼。
「放我下去，竹絲，你幫忙掩護多多。」
「那你呢？處子，可以的話，我想叫你躲遠一點。」
「那可不行，我不能讓你們都被擊敗，我也要戰鬥。」
「別說傻話了！弱雞的你又能幹嘛！要是你被碰到一下，我們就全完蛋了！」
「你仔細看看畢格斯的身體，他最一開始大概有多多的兩倍大，現在卻稍微矮了一截，換句話說，這可能是他能承受的最後一刀了。」
「唉……那好吧，也只能賭一把了！」竹絲輕輕把我甩出去，然後用手刀劈斬魔狼。
畢格斯立刻注意到，往後一跳躲開。
「對不起，後輩。」祈菈看著多多斷了一邊的翅膀，滿臉歉意的說。
「不需要道歉，在下能理解失去同伴的痛，唉，好不容易磨光好的指甲，變得殘殘缺缺了。」
「……？」
「別聊天了，快點離遠一點！」竹絲按耐不住慌張地說道。
「在下當然明白！但因為剛才的對爪，後腳已經麻痺了，真是丟臉……」
「縮起身體！我要抓住你們嘍！」
「不，請你抓住祈菈大人就好，我來擊潰他的爪子，你們想辦法斬殺他！」
「……！」
祈菈打算說什麼，卻被竹絲一把抓走，見狀，畢格斯則是放低姿態，奮力一躍，想要伸長尖爪刺穿躲在稻草裡的祈菈。
「誰會讓你得逞啊！這種時候就該用帥氣的招式，主人是這麼教導我的！狂暴～爪擊！」
多多奮力拍動單邊羽翼，轉側身對著畢格斯全力快揮，但卻被輕鬆擋下，畢格斯立刻挑動右爪，迅捷的一擊將多多的前爪往上頂，圓滾結實的馬肚子毫無防備，他自然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猛然一踢後腿，大口撕扯多多的身體，漆黑的灰燼四散在空中。
「哈！中計了吧！咿唲唲、唲唲唲──！」傾注所有力量的尖銳哀號極其刺耳，連遠方的我們都難以忍受的摀住耳朵，這樣的聲嚎一瞬間癱瘓住畢格斯的感官，連同視線一起模糊，這個時候──
「沒機會、再叫！」空中舞落的祈菈高舉著鐮刀，紫霧匯聚成銳利的刃部，閃耀著死亡的黑光。
「吼嗚！！」畢格斯充斥血絲的眼珠向上轉動，雖然瞥見祈菈的攻擊，但多多依然下壓獅臂般結實的前腳，緊緊壓制住畢格斯，讓他沒辦法鬆開嘴裡正在撕扯的獵物，這樣下去祈菈可以一刀把魔狼切成兩半。
「咕嚕、呼嚕、嘶吼喔喔喔喔！」魔狼一口一口飛快咀嚼、讓多多的身體飛快化做灰燼，畢格斯接著扭動身體迴避，卻落得摔倒一途，一切都太晚了。
但他並沒有放棄，奮力的轉動身軀讓肚子朝天，同時將嘴裡沾滿口水的灰燼吐向祈菈，雖然灰燼穿過了祈菈的身體，但同時也有空間，讓喉嚨發出了沉厚的低吼鳴叫，足以讓靈體化的權能消失無蹤。
「──？！」祈菈來不及驚呼，就被直向的爪痕一劃，變成好幾等分的灰燼。
長柄的鐮刀飛落在畢格斯的頭頂上方，摔在地上「鏘！」一聲，既清脆又乾淨。
「……」畢格斯瞇起了眼，放鬆的呼了一口氣。
「但他沒有發現死神不只一個！」我揮動鐮刀，一口氣把舉起來的前爪砍落。
他錯愕的上吊眼珠，張開巨大的狼口準備大吼，卻又被竹絲的分身給塞住咽喉。
我從他下巴垂直砍落刀尖，自鼻尖連同稻草分身一同斬下，精準無誤將他切成兩半、橫劈成四半、再斬、亂砍、連同那對恐怖的血絲眼珠一起砍碎。
「夠了、完全足夠。」
「……」被聲音喚回，我停止揮舞鐮刀，才發現那是畢格斯在說話，他的頭已經不見了，能直接看到黑泥般的頸肉，內裡面好像有一個白白的球。
「你看到那透明的白點了嗎？那就是靈魂被身體捨棄前的訊號。」
他的聲音彷彿是直接傳入耳朵，我看著眼前焚燒殆盡的灰燼塊，疲勞一口氣湧上來，我不禁氣喘于于的坐倒。
「哈啊……哈啊……」
「最後的最後，你要求那個死神女把鐮刀丟給你，是嗎？」
「不，我只說了『要是妳失敗，還有我在』，就這樣。」
「就這樣？別笑死人了，宿主哪有可能為了收拾手下的失敗，待在最危險的地方！哼，不得不說，我本來還以為只要打倒那邊的大胖子，我就能贏。」
「大胖、胖？胖子！喂你是瞎了狼眼嗎臭惡魔！要是我跟你們一樣高，絕對是沉鴉落穀的稻草人好嗎！」竹絲又在亂改成語，我卻連一點吐槽的心情都沒有，只是垂下眼簾。
「你也算是贏了，我幾乎所有的虛者們，都被你幹掉了……他們，他們都是我最好的同伴，只為了救我自己、嗚、對不起、嗚……只剩我苟活有什麼意思，大家……」我丟下鐮刀，拚了命的擦拭眼角。
「呵呵，不就只是個道具嗎，換自己的命很值得吧，惡魔也是，本來就不該住在你的身體裡喔，那是毒害啊。」
「道具？毒害？你他媽的在給我說一遍！」我踢飛了眼前的黑色灰塵，壓抑不住聲音。
「這半年是我失去維多姊妹之後最充實的日子了！你怎麼可能會知道！大家雖然都怪怪的，有事沒事就找麻煩，把我的房間變成食物玩具儲藏室，連睡覺都能聽到哈麗絲傳訊息騷擾我，開銷也莫名暴增了五倍以上，還被老爸問是不是碰了不該碰的東西！但是、但是我真的很享受跟他們一起玩耍的時光！托雷特……祈菈！佩！嗚、嗚嗚嗚嗚哇啊啊啊！」
用力踹了一腳，但即將成灰的狼體還是很結實，所以腳超級痛。
「哼，就那麼喜歡惡魔陪伴的滋味嗎？想必忘不了實現心願的快感──」
「實現個屁啊！佩那個蠢蛋根本只是胡搗瞎搞而已啦！那些有的沒的能力對我的生活一點幫助也沒有……」
「啊，額，別這樣，瑪卡的能力本來就有點不穩定性啊，同時身兼最弱、和最強，擁有無限可能性，你看，不就成功打倒我了？沒那麼糟嘛。」
「安慰個頭啦！我又沒說那不好！反倒是……很喜歡佩還有大家，嗚、你到底要不要消失啊！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會的，就快了，最後，你知道為什麼，我會追著自己的死訊而來嗎？」
「嗯？因為你怕死不是嗎？」
「誰都會怕死，害怕未知的事物，未知的未來，但不是這樣的，我穿越到死前一刻，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在乎這個『死亡』，反而是很滿足於此，我想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能給我如此安詳的錯覺。」
「……那你現在知道答案了嗎？」
「哼，為什麼呢，我還沒對感情理解到這麼深啊。」
看來不給解答他不會走，我思考了一下，緩緩說：
「我想，你大概厭倦了可預測的未來，所以才想利用死亡，試圖了解探索未知的美好，所以你……才沒能殺死紗雪吧。」
對，這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了，畢竟能殺死個體的方法，有成千上萬種，沒理由數千年辦不到一件小事。
但是畢格斯沒有回應，也不知道他在消失之前，有沒有聽到我的答案。
但比起這個，佩死去的事實，更讓我沉痛不已，我拿起她戴過的面具，仔細的看著大眼球圖紋。
「佩該不會是眼睛小得像是個瞇瞇眼，所以才刻意畫個大眼自我安慰啊？很有可能，畢竟是她嘛。」
「眼睛很小又只是胡搗瞎搞還對你的生活一點幫助也沒有，真是對不起啊！」手中的面具突然被一雙修長病白的手給搶下，我驚訝的回頭，那顆黑色的毛躁線球頭髮，又再一次映入眼簾，她用雙手喬了喬面具，嘟起小嘴，生氣的雙手抱胸。
「佩……佩！」
「哇啊！不要亂抱啦，要是被別人看到，身為女人的節操跟貞名就不保了啊！」
「哈哈哈！明明就全裸還說這種格格不入的話，是真的佩！」我又摟的更緊了，為了能確切感受到她冰冷的體溫。
「當然是真的！至於衣服，剛才來不及換呀……重新創造形象花了一點時間。」
「形象？那剛才被砍死的是？」
「你想想畢格斯的樣子，剛遇見我的時候，你應該也記得吧？」
「啊啊，說起來，一開始的妳的確是臭X泥的樣子。」
「不准說是臭X泥，還有，你到底要抱多久！」佩一把推開我，不太高興轉過身去，縮著抱住了肩膀，可能也有一點害羞吧。
──就是說啊，老闆，畢竟你這麼大聲的說『好喜歡佩！想跟她永遠在一起！』保守的佩老闆當然受不了啦。
「咦？托雷特！你沒事嗎！太好了……那這麼說，大家都？」
──嗯，好痛。
──非常對不起，祈菈大人！可惡，要不是腳沒力，我就能牽制住他的說！
──呦，老闆，我們的真身是存在於創造主之中，佩老闆只是把我們的精神給連結進來。
「啊……什麼嘛，你們都還好好的，害我白哭了。」
──我現在知道，殿下很喜歡喂我吃巧克力。
──對啊！見習的剛才大吼著「花五倍的開銷也OK！」
「不我沒這麼說，剛才那很明顯是在抱怨。」
「果然，說喜歡我也是開玩笑……」
「喜歡你們這句話，倒是不假。」
「咕嗚嗚！」佩不知道為什麼相當大動作的跳了起來。
「好了啦處子，你要調戲聖女惡魔多久！事情都處理完了，你差不多該回去現實，照顧那個小公主嘍。」
「啊，對了，說起來，這件事還沒有結束呢，我必須去找紗雪才行。」
「就是這樣，快去快去！」失去雙手的竹絲招喚草人分身推著我。
「幹、幹嘛這麼急著趕我走？！我還沒感謝你們幫我打敗畢格斯耶！」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把想要的東西列在清單上，處子負責出錢出力出年輕的精華～」
「最後一個我不會答應的喔！」我閉上眼睛，等待了五秒，再次浮現在眼前的，是夜幕壟罩的環形書庫，我躺在地上，木紋天花板的紋路像是一張笑臉在盯著我。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