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4：必勝的對策
「準備好了嗎？」
──呦，那當然。
──是的。
──呵、呵、呵，沒想到居然真的執行這種計畫，處子意外的很大膽呀。
──在下覺得，主人一定會把你打到滿地找牙。
「呵，那真是令人期待，阿本，出發！」
進入五樓的迴廊，我立刻就看到了胡亂丟棄在地上的書本，跨越漸行漸多的書堆，紗雪把膝蓋以上埋在有如丘陵一般的書本山裡，僅僅露出瘦弱的小腿和幼小的腳鴨子。
「妳在幹嘛？」「逃避現實。」
「那是我要做的吧！要是妳現在拒絕我，之前說過話不就變得非常可笑嗎！早知道今天不來了……」
「呼呼，無須擔心，妾身是對於己身故步自封的過往感到羞恥。」紗雪『磅！』的小叫一聲，用力推倒書山，然後像是魔法少女一樣雙手高舉，邊旋轉邊可愛跳了起來，還自己配「鏘鏘！」的效果音。
「呼呼，好久沒在他人面前表演這個了，如何，妾身也一同弄丑，感覺好多了吧，騎士。」
「居然……這麼溫柔！啊～真受不了。」
「騎、騎士？汝也是在模仿誰嗎？」
「啊、當我沒說，咳咳，回歸正題，紗雪，妳願意和我一起離開嗎？」
「看在汝如此勤奮之上，妾身允諾吧，不過……詳細狀況，得從長計議。」紗雪搖動食指，讓赤紅的霧氣包圍上來。
「呼。」我閉上眼睛，等到著八重小姐說的那一刻到來。
「騎士？為何往後看？」
「啊，別在意，話說回來，紗雪，為什麼需要從長計議？」
「妾身還沒有說過吧，犯下過錯的始末，那是，失去了小狗兒之後的故事，同時也是的四道束縛。」
──
才剛把皇姐拉進氣泡之中，灌進來的強力水柱打得妾與皇姐，只能任由波浪四處打滾，回過神來，妾身眼前是壟罩天際的夜幕。
「皇姐，很重。」
「嗚嗚，有夠暈的……雪妹，推開佳吧。」
好不容易才讓皇姐躺到了隔壁休息，妾勉強在黏黏滑滑的泡泡中站起身來。
「小狗兒，吾等成功──小狗兒？怎、怎麼會！汝在何處！」
「剛才，佳本以為要被亂浪沖走，但背後好像有誰推了佳一把，那隻手異常的小，現在想來，或許是狗兒也不一定。」
「小狗兒！快回答妾身呀！汝能夠自己上來的吧！別嚇妾身呀！」妾又趴了下去，非常仔細的盯著水面下，壞掉的木板不斷往上浮起，但就是沒有小動物的蹤影。
「雪妹，吾等受到的衝擊由氣泡代為承受，可小狗兒他……」
妮茉看向身後，數十碼之外，由船尾逐漸下沉的洛夫號，甲板上不斷有人跳下海裡求生，其中不免帶著般若面具的人。
「咕！」妾伸手想穿過泡泡，但它非常有點彈性，只是包覆了妾的雙手。
「可惡！這到底是什麼呀！」
「雪妹，已經超過五分鐘又一半，恐怕兇多吉少。」
「但是……小狗兒他。」
「好吧，為了可愛的雪妹，佳也一起找吧，只要戳一下頭頂的氣泡聚集點，泡泡就會緩緩融化。」
妾等待皇姐的狀態回復，立刻戳破，雖然水性分毫不懂，但妾當時完全忘了這些，像個落水狗一樣盡力游入水中。
眼睛很痛、身體非常沉重，往下潛，卻只看到色彩鮮艷的游魚，妾往沉了三分之二的船體游去，漸漸，依稀可見游出來的奴隸們，他們頭上都戴著氣泡頭罩，非常努力的擺動著身體。
「（小狗兒……）」因腳痠而停下步履，四處張望之時，皇姐從頭上游過，漸形遠去。高雅的優游姿態就宛如傳說中的美人魚一般，不禁盯得入迷。
卻沒注意到從頭頂上降臨的惡夢。
脖子被大手一掐，隨即胸口傳來突然一陣刺痛，眼睛往下游移，綁著石塊的匕首刺進了妾的左胸浦，他同時用肩膀將妾往下撞。
「咕啊！」眼神自然而然移到他的臉龐，那橘橙色的金髮在藍海中，卻閃著碧綠的輝光。
「教、諭……」
他的表情既沉痛，又堅決，並不是方才叫囂著要奪走皇姐的狂徒，臉龐上多了一份歲月的滄桑。
「我照你說的做了，惡魔。」
──哈，似乎是這有這碼事，沒想到還真的做了啊，精靈。
「對不起，妮茉今後交由吾來守護。」接著，他轉過身，對著皇姐所游經的方向，施展了水槌。
即使他抱住了皇姐，往船的反方向游去，妾也只能不斷下沉。
下沉。
再下沉。
鮮血像是從死去的母魚腹中脫穎而出的魚卵──秩序、規律、孕育新生命的歡喜，絲毫不剩，一顆一顆，只剩下被魚群吞噬的未來。
死去的終末。
『教諭有喜歡的類型嗎？比方說……黑色長髮、白皙動人、聰明可愛！』
這、好像是、六歲的某一天？教諭在書桌前，教導妾識字。
『是呢，吾曾經喜歡過一位美麗動人的女性，她剛正不阿，勇敢而率直，不過呢……如今就像一場夢一樣。』
『該如何成為教諭口中之人呢？』
『嗯……對了，就有點像童話故事裡的主角吧，熱心助人，而且喜歡冒險。』
『好！那妾身也要努力！』
想起來了，妾在隔天，就偷跑出杜法露特，然後還遇上了小狗兒。
開始只是誰的一句話，然，那一天的事情，不斷在腦海裡迴盪，解開謎團、幫助他人，大家生氣的表情全都變得笑開懷。
心中默默的覺得愉快，那是妾才能辦到的事。
兇狠的羅迪安娜做不到，偉大的母皇也辦不到，屬於妾的功勞。
啊……原來如此，並不是為了教諭，妾一直一直依慕著名為「拯救」的快感而活，這是只有妾身能辦到，獨一無二的──
當妾身閉上眼睛落寞之時，小狗兒想告訴妾身這個。
能在最後知道，真是太好了。
魔典就在身邊，卻指尖卻動不了一分一毫，啊啊，真是、可惜，這樣的、死去。
明明放棄了，但又為什麼，在移動呢？
好像有誰，奮力的動著妾的指尖，緩緩的，就像是擠出了最後一份力似的。
有點軟軟的肉，還有刺刺的指甲，像是，動物一樣。
當妾再一次張開脫力的眼睛，世界的樣貌，徹底改變。
「回到被刀刺傷之前嗎？」
「唔嗯，小狗兒也使盡了全力，才勉強搆到書頁的一側，正好在剛下滑翔翼之時，於是，妾身利用魔典，穿越至一切原點。」
紗雪嚥下口水，繼續說著：「母皇供奉魔典的書房，妾身將見聞之事，訊問教諭，汝認為他作何解答？」
「翻臉了吧，那種壞蛋。」
「呼嗯，真不像汝的答案，教諭聽了妾身的話，鬆了一口氣喔，他之所以會來到杜法露特，也是聽曾審過的奴隸言道，女王身邊有一本能實現所有心願的魔典，他花了二十幾年的歲月，才成功接近母皇，以及魔典。」
「可是……他對妳痛下毒手耶？」
「嗯，因為他對惡魔說了，只要能救回皇姐，他什麼都做，而條件就是──」
「替他尋找宿體，是嗎。」
「是的，除此之外，他還指定要妾的身體，無論生死，或妾身自願給他都行。」
「真奇怪，附身在死去的肉體上，根本沒辦法存在多久……為什麼這麼執著於紗雪呢？」
「咦？汝還真是清楚，看樣子那名天使與汝關係匪淺。」
「誰跟那傢伙……先別提這個了，紗雪，你該不會原諒那個渣男了吧？」
「教諭曾經是壞人，傷害過無數的同伴，也曾經殺過妾身，但妾身願意相信這八年來認識的他。」
「還真是，天真呀。」
「或許吧，但一名擁有教師頭銜的男人跪下來，懇求妾身完成他三十年來的願望，豈能不假思索拒絕，所以，妾身對其下了三個詛咒作為誓約，其一，不可物理、心理上傷害皇姐，其二，不可背逆皇姐的決定與意志，其三，上述兩咒遭皇姐以外之人解開，汝也亦當逝去，如此條件，他沒有一分猶豫就接受了。」
「哼……妳還真是大氣，他起碼害妳瀕臨死亡四次以上。」
「接著就像你知道的，妾身本想找殺死畢格斯的方法，便來到這座鐘塔書庫，如今想來，讓妾身成功消滅他，恐怕也在預想之中。」
「原來如此，死前的力量潰散、也是力量大量顯現於現世之時，當然，畢格斯無法控制流失的力量，所以才要透過魔典，利用存在於其他時間線的詛咒，發動凝滯時間域。」
「汝還真了解，他把閣樓的部份化做了無法死去地獄外，此冊魔典本身也是已發動的詛咒，只要解開凝滯域，他的靈魂將從魔典之中移轉到妾的身體裡，咒術之間交纏不清、複雜難解，妾身只好下詛咒，讓身體狀態同等於畢格斯。」
「詛咒就是那幾本記憶枷鎖嗎，原來如此，來龍去脈我都懂了，那麼，該怎麼解開封印呢？」
「汝有在聽妾身說話嗎！解開封印，妾身就會被奪走身體！」
紗雪不滿的鼓起臉頰，狠狠的踩了我的腳。
「當然在聽，我的意思就是，那位天使既可愛又厲害，三兩下就能解決妳口中的惡魔。」
「真的？居然能找到這麼強大的天使幫忙。」紗雪盯著我的眼神，完全沒有一分懷疑，閃亮亮大眼非常可愛，真受不了。
「沒錯，所以，告訴我解開最後一道束縛的方法吧。」
「咦！啊、嗯！也、也該是時候了呢，妾身當時，嗯……不認為有解開的一天，所以、額，條件有點嚴苛也說不定。」
「不要緊，告訴我吧。」
不知道為什麼，紗雪緊張的冒著汗，雙頰不知不覺紅透半邊天。
「是這麼難以啟齒的事嗎，不過不用擔心，妳的吩咐，我一定辦到。」
「親、親親親親親！」「……？」
「就是童話書裡的結局那樣、王子親、親吻公主。」越說越小聲的紗雪縮起身體，低著頭不敢看我。
「哈哈哈哈哈！什麼嘛，就這樣嗎。」
「不准笑！這、這是妾身的黑歷史之一……」
「怎麼會呢，這不正是情竇初開的少女，該有的願望嗎？我可是很樂意的喔，公主殿下。」
我一把摟住少女的腰，左腳一鉤，讓她整個摔躺在我的臂膀之上。
「呀啊！」趁她還沒回神過來，我連忙將自己的唇吻上去，因為驚訝而半開的小嘴，正好有舌頭入侵的空間。
「嗚嗯、嚕嗯嗯！呼嚕嗯～啊哈……」
突如其來的攻勢，讓紗雪雪白的臉蛋變得像是蘋果一樣透紅，眼神變得楚楚可憐，恍惚的神情，就像是在品味甜美的刺激一般，啊啊，真棒的表情。
我意猶未盡的鬆開嘴，想再次貪婪的吻上去，卻被她一把推開，沒想到這女孩還能夠反應過來。
「先、先不論汝為何如此熟練！沒必要再一次了！」真可惜。
下一秒，腦中發出了危險的警示，告訴我別出這個凝滯域，這種強度的魔族，恐怕一出去，我就會被輾碎。
但失去主人的領域，最終也會迎來崩壞，直到那時，你還沒搞定他的話，我可能也得死在這裡，希望這不是人生中的最後一個吻。
「阿本先生，可別給我輸掉啊。」
……
「你覺得她們要多久呢，佩。」變身成祈菈的我單手拄著緋桂林，看著紗雪拉住『我』的手，消失在赤紅色的霧中。
──你……忘記了吧……那裡的時間是靜止狀態，換句話說……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反正又不用正面跟他打，有什麼好怕的。
──結束，睡覺。
「你們看得越簡單，就讓我越不安啊。」
──別擔心，萬一發生什麼危險，先跟他說『我還是童貞，不想死啊！』肯定會饒過你一命的啦。
──為什麼啊？難道說精靈保持貞潔，能擁有特別的力量嗎？請告訴在下！
「拜託別認真看待竹絲的話啊。」我嘆了一口氣，在腦中回想計畫的內容。
「八重小姐，把你的做夢能力交給我。」
「喔？你要我把僅剩的能力交給你？哪來的臉呢？小偷。」
「解開束縛之後，畢格斯必須破壞凝滯域，接觸到紗雪殘能得逞，八重小姐，利用能力變成紗雪的瞬間，與她離開凝滯域的瞬間，畢格斯有辦法分辨兩者的不同嗎？」
「咦？那不是廢話嗎，即使外表看起來沒變，細胞可是每分每秒都在死……對了，那個女孩的時間是靜止狀態。」
「沒錯，只要在解除束縛的同時，我用夢境替身變成紗雪，他就會誤認我是他的宿主。」
「然後，一個身體裡只能有一位惡魔，理所當然他會被趕出來，然後蒸發。」
「正是如此。」
「哼……驕傲個屁啊，看了就討厭，啊～有苦難言的愛爾莉莉。」八重聽到計畫的內容，揚起了嘴角。
「不，妳明明說的很開心，不過有一個問題，假如我來假扮紗雪，那勢必有個人得代替我，解開束縛。」
「原來如此，因為夢境替身的時機必須由你控制，而我只是個演員呀，這麼聽下來，總算有我的好處了。」
「咦？比方說？」
「當然是跟女孩子接觸的機會啊！連這個都不知道，難怪莉塔大小姐這～麼辛苦。」
「唔、要妳管啊，蕾絲邊天使！」我推開她觸碰我前額的指尖，結束腦內對話，回想結束。
話說，現在才想到，要是她隨便騷擾紗雪的話，受罪的不是我嗎？不，畢竟是有女友的傢伙，再怎麼說也不會亂搞吧。
我回想著紗雪的模樣，啟動夢境替身。
「正因為祈求，美夢近在咫尺。」
再次張開眼睛，沒感覺到有任何不同，真要說就視線矮了一點，然後衣服很重，不過下一秒，從全身腳底竄上來冷冽感，讓我震在原地無法動彈，數也數不清的漆黑蠕蟲扭動著細長的身體，攀附上視野的每個角落，喉嚨、腸胃、耳中、身體每一寸多餘的空間，都被代表死亡的蛀蟲啃噬。
胃腔本能性的反嘔，被異物堵塞的肺部也同樣渴求解放的，不斷收縮送出咳嗽訊號，透不過氣的腦袋不斷重複著呼吸的命令，其結果不過就是讓身體發出痛苦的顫抖，將死的錯覺不間斷折磨精神……
但經歷過惡魔侵入身體過的我，隱約感覺到，那傢伙還沒有完全進來，還在、膨大……！
血管不斷爆開，每一寸神經因劇痛而潰堤，我拚了命的滾動眼球撐著、支撐著直到失去意識為止。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