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2：墜星之日
「封鎖所有出入口。」
「『是』！」好幾排銀鎧甲的騎士用拳頭敲擊胸膛甲冑，金屬震響傳遍街道之上，那整齊劃一動作充滿嚴肅的紀律感。
「各位，如果有人知道流星的落點，請告訴我們。」貧民窟的人們雖然聚集些了，卻人人都用警戒的眼神看著我們。
「沒辦法了，搜！」
「是！」隊長一下令，騎士們轉身起步，兩人一組，挨家挨戶用力敲門，根本沒等到應門，他們就拔劍砍壞門鎖，直接闖入。
聖騎士們翻箱倒櫃，甚至連棉花床鋪都割開來確認。
「聖騎士大人！快住手，那些傢俱很難撿到呀……」
聖騎士粗暴打開櫃子，一刀砍開內櫃，拿走藏起來的漂亮玉鍊子。
「啊、那個是我老伴的遺物啊！」
「這邊沒有，下一間。」推開身穿破舊衣物的老人，聖騎士小跑步離開。
「神官大人，這一區沒有藏匿天使大人的蹤跡，正往下一區搜索。」
「知道了。」我點點頭，查看了一下居民的反應，大多用不解的眼神看過來，看來這區的人並沒有和天使接觸。
「各位如果有知道流星下落的人，請說出來。」
「那個！好像在東邊的孤兒院。」
「神官大人，我們立刻去搜查！」
「先等等，那邊有點……不，現在是緊急事態，沒辦法，立刻出發！」
踏入孤兒院前的黃土庭院，玩耍的孩子們紛紛驚慌的逃跑，騎士直接踩過花圃、衝過去踹開大門闖入。
「快說、流星降落在哪裡！」騎士們用凶狠語氣質問孤兒院員工跟小孩，遇到吱吱嗚嗚的少年少女，甚至不惜摑掌、踢踹的暴力手段。
另一邊搜索房間的人也不手軟，拆門、壞櫃、翻床，順手帶走有價值的東西，跟以往沒有不同。但是，某位聖騎士卻在床鋪上發現了好幾根光銀的羽毛。
「神官大人。」
「這確實是天使大人的羽毛，看來帶走天使的人走得很急促。」
「喂！你們這群髒鬼，那是誰的房間？快說！」
「……那是一間空房。」
「胡說八道！還有衣物跟筆記本，最好是空房！不說沒關係啊，我就從這個老頭開始殺，直到有人肯說為止，一、二、三！」
「我、是我的房間。」
「啊？臭女人，室內還敢戴斗篷帽啊！拿下來！」
聖騎士長粗魯的伸手，想要拉下骯髒女人的斗篷，但她卻輕巧的閃開。
「別碰我，你們這些打從心底腐爛的東西，不夠格稱自己為聖騎士。」
「很敢說嘛！」隊長拔出銀亮的長劍，劍面上垂直排列的璀璨寶石，劍檔刻意以金煌色的藤蔓裝飾，華麗的程度，人民努力工作一輩子可能也買不起。
「大隊長等等──」
「閉嘴神官！女人，我不知道妳是長得多像一頭豬才戴斗篷帽，妳把天使藏在哪裡。」
「你沒資格信仰神。」
「我砍下妳這張臭嘴！」
劍鋒揮砍，毫不留情砍向女人頰間，本該血肉模糊的畫面沒有實現，反而是那把裝飾華麗的長劍斷掉了。
「怎、怎麼可能！這可是大祭司祝福過的聖劍……」
「所以才不可能擊中我。」
女人拉開斗篷，雖然穿著縫補過後的破舊農衣褲，憤恨皺眉、咬住下唇的面容極其清純漂亮，一頭光澤的短金髮任誰都會出口誇讚。
重點是，她堅定而純真的目光，就好像一隻金毛小老虎。
女人氣憤前進一步，強烈的風從她身後吹散開來，展開一對巨大透光的羽翼。
「啊、啊啊啊！」隊長嚇得退後好幾步，立刻跪下來。非但如此，其他騎士、聖騎士、孤兒們、還有員工全部都跪下膜拜。
「無理冒犯實在是非、非常抱歉，天使大人！」
「向在場的所有人道歉。」
「是！」
「後面的聖騎士也別楞著！誠心道歉！院長、孩子們，趕快起來，你們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但是，聖堂的規定是不可以抬頭看大天使……」
「我說可以就可以，還是說，我的命令你們不想聽？」
「絕對沒有這回事！」
「很好。」天使轉過身來，怒目瞪向身穿甲冑、光鮮亮麗的騎士，他們馬上心生畏懼，畏縮如龜的跪下道歉，天使這才揚起純真的笑容。
「大人。」我輕聲提點，天使這才注意到我。
「抱歉，忘了你的存在，神官，什麼名字？」
「菲利普，請問聖上，為何您會降落在此處？」
「咦？！這個……那個～嗚嗯嗯嗯～」
「為了視察民情，順便揪出一大堆垃圾聖騎士，沒錯吧，加百列。」
聲音從梁柱上傳來，騎士們剛抬起頭，他便一躍而下，破舊斗篷的男精靈用木杖撐起身體，還故意「咚、咚」敲出聲響。
「法思露說的沒錯！」
「果然是你的餿主意。」
「呦呦，菲利普大神官，許久不見。」精靈低下頭，稍微留長的濁髮和尖耳朵相當顯眼。
要說為什麼人類的城市裡會有精靈，很簡單，米迦勒大人說過，任何人都可以住在這座城市，話雖如此，也只有受純種精靈憎恨的半精靈會搬來，即使同樣不受歡迎，最起碼不會受到生命威脅。
至於眼前的存在，又稍微特別了一點。
「其他先不說，你不可以直呼大人的名諱。」
「沒關係的，菲利普神官，一直天使大人天使大人的，我反而不習慣，何況，如果不是法思露，我永遠不可能知道侍奉米迦勒的聖騎士腐爛成如此德行。」
「可不是嘛，下自見習騎士上到四大祭司長無不是這種傢伙呢，對嗎，菲利普？」
「……真的？」天使看向我，我想幫忙緩解，卻又不敢說謊，自然變得沉默不已。
「太噁心了，我要叫米迦勒重整聖騎士團，還有神官也要重新挑選！」
「啊啊，不過菲利普例外，他一直都在忠臣跟貪腐之間拿捏得很好，無論是人民還是祭司長都很喜歡他，多虧如此，人民才不至於太痛苦。」
「是嗎？做得真是太好了！」
「非常惶恐，那麼，加百列大人，請與我一同回到聖堂，向祭司長報告。」
「嗯，聖騎士長，盡你最後的職責。」
「……是的。」
「加百列～記得叫那些貪婪的混蛋把掠奪的財物交出來。」
「不說我都忘了。」
結果，金飾珠寶在孤兒院大廳疊成一小座城堡，法思露邪邪的笑著，恭送我們離開。
「以上，是事情的經過。」
我說明完剛才發生種種，加百列不時跳出來表達不滿，聽完之後，跪姿的祭司長和聖騎士團長抬起半頭，恭敬的開口：
「原來如此，加百列聖上想說的我全部都懂了，我立刻重新編製所有聖騎士。」
「很好，另外，我聽法思露說，你們也有參與貪腐，自己說出來吧，我不想用能力檢查，搞到場面難看。」
「……我們會將做過的壞事列整成表，稍後上奏。」
「好，你們可是享富盛名的領導人，千萬別讓我失望。」
「是的，那麼、菲利普，帶加百列大人回房吧。」
「為何是菲利普神官？」
「容我向您說明，菲利普神官接下來將擔任您的引路人，與您一起踏上征途。」
「很好，另外我還想帶上法思露，他比你們誠實，人又聰明。」
「……悉聽尊便，想必旅途一定讓您疲累不已，仕女們！服侍加百列大人梳洗！」
「梳洗！太好了！啊、咳咳，我稍後要看到報告書，別拖延喔。」
等到天使離開之後，長老跟騎士團長才颯爽起身，表情只有滿滿的不愉快。
「法思露是那個吧。」
「對，受您委託，偷出王族派醜聞的盜賊。」
「哼，我早說不能留他性命。菲利普，你怎麼想？」
祭司長一屁股坐上徽刻鑲金椅，翹高肥腿，不悅的胖指頭敲打桌面。
「如果只有我跟天使，或許能藉除魔之旅宣揚國威，但多了那名盜賊，恐怕只會增添亂數。」
「嗯，趁現在除掉他吧。」
「萬萬不可，天使已經對我們有諸多懷疑，假如這個時間點他死去……」
「說的對，菲利普，旅途中找機會處理掉他。」
「是！」
「好了，該怎麼編寫報告呢，那位天使看來滿天真的，隨便寫幾條比較輕的好了。」
「……如此，我也來幫忙。」
…………
……
冷汗直流。
神經抽痛。
昏昏沉沉之中，燥熱的前額突然一陣冰涼，緩緩睜開眼，碧翠絲擔心的皺著眉，漂亮的面容讓我想到了老媽。
「……碧翠絲，妳不休息嗎？」
「嗯？我又不累，倒是妳，身體怎麼樣？」
「手腳有點麻，除此之外普普通通。」隨口帶過她的關心，我轉頭看了看周遭，我就睡在澡堂大廳牆角的長座椅上，碧翠絲的手指回復了原樣，看來晶體武器比惡魔的回復力可靠得多。
「我睡了多久？」
「半天，現在是晚上十一點。」
「抱歉，讓妳擔心了，話說，菲利普的傷勢呢？」
「誰？」
「剛才救出來的天使。」
「他的話，現在在男湯跟加百列討論接下來的行動。」
「是嗎……碧翠絲，妳還記得精靈王的傳說裡，有叫做春陽華、賽莉維德、以及菲普提勒的同伴嗎？」
「咦？石碑沒有寫得這麼清楚吧，只提到精靈王身邊有三十二位高等精靈。」
「精靈王身邊跟著的天使呢？有提到嗎？」
「嗯……沒有。」
「頭兒問的這些，跟剛才看到的記憶有關？啊啊，佩曾經說過，精靈王的名字是法思露。但是頭兒……他是個半精靈耶？」
「什麼記憶？你們兩又有新花招了是不是。」
「就是說，關於菲利普的過去──」
「醒來就離開！這是小雛的專屬位置。」
「啊，不好意思。」
在碧翠絲的攙扶之下起身，雛菊立刻慵懶地趴上長椅。
「還有啊凡人，我不知道為什麼菲普會把真名告訴妳，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過去，但這不代表你可以大嘴巴。」
「他沒有告訴我什麼，大多只是臆測罷了。」
「哼，法思露嗎，真是令人懷念的名字。」雛菊有些感慨的說著，把臉埋進手臂中舒服的闔上眼。
「總之先跟加百列打聲招呼，然後回家休息吧。」
我當然也同意這麼做，畢竟莉塔已經消耗大量的體力，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
「來得正好，凡人，我正打算給妳下個任務。」
「啊？現在嗎？」
「沒錯。」
「開什麼玩笑！阿本和莉塔需要休息。」
「足夠了。」
「那個啊，他們可不是妳的道具！」
「在我看來，妳體內那股力量過於龐大，就像硬吞下火炭的紙燈籠，使用魔法則是替火澆油。雖然妳的身體沒辦法及時回復，但半天的修養絕對足夠。」
「咕，我不是在說機能上的可不可行，該怎麼說，是心靈上需要休息……」
「沒關係碧翠絲，不過，妳得讓我聽聽非現在不可的理由。」
加百列對我的疑問沒有半點驚訝，單手梳撥閃耀金光的長波浪髮，筆直的視線盯著我。
「嗯，那當然，道理很簡單，你不但救走了菲普提勒，還把一名使魔打成重傷，雖然我把留在現場的羽毛自焚掉，這還是引起了使魔們的警戒。」
「那時候沒有別的辦法。」
「我跟加百列大人了解，所以派我擬定了策略。」
菲利普背靠在澡堂浴鏡前，斷掉的腰間接在塑膠椅上，純白的無袖緊身衣包裹健美胸肌，咖啡色的自然俏短髮、彬彬有禮的柔和表情，就像是古希臘的偉人雕碩。
雖然斷掉的臂膀那邊長出了小娃娃的嫩手。
「噗、哈哈哈。」
「莉、莉塔！這樣太過份了啦。」
「沒關係的，剛才雛菊已經笑了好幾個小時。」
「啊……那菲普提勒大人，那隻手能動嗎？」
「（雞翅彈動）」
「『啊哈哈哈哈！』」
「咳哼。」
「抱歉抱歉，呃……總而言之，下一個天使是吸引目光的誘餌嗎？」
「嗯，她叫做艾妮愛多，可以轉換自己的物質型態，可以常駐液體型態，危急時能在短時間變成氣體逃走。」
「但她還是被抓住了？」
「菲普連吹起來的一根頭髮都能察覺，異常流動的水跟風，在預知未來面前就是甕中之鱉。」
「確實如此，嗯……」
菲利普被抓住之後，就可以借用「預知未來」，而他卻連回復都辦不到，那麼，黑樹枝的使魔能「控制遭刺穿者的行為」，還是「將能力納為己有」？
總之，操作觸鬚根的他代以知曉未來，讓佩、使魔和紗雪知道，有如此資訊之後，要抓一個可以變液體和氣體的人……
「引到冷凍庫房裡結凍她，接著讓觸鬚根刺穿她，藉此限制能力嗎？」
「您說得沒錯，一切都在我眼皮底下發生，卻做不了什麼，真沒面子。」菲利普難過的垂下褐色長睫毛。
「被限制住能力之後，她就可以被搬運到任何地方，菲利普知道她在哪裡？」
「是的，她被關在斯爾特拉院的大冰庫裡。」
「明明可以移到更好看管之處，卻丟在菲普能力範圍之內看管，看來那個惡魔很怕她被劫走，可惜，菲普現在是我們的了。」加百列輕佻的揚起笑容。
「這麼聽起來，誘餌越早救出來越好，不然使魔大人們一同搜索的話，這裡大概很快就曝光了，但是……你們有情報嗎？太陽已經下山嘍？」
「嗯，太陽給我的資訊只到傍晚為止，預知準確度也只有三十%左右，不過──」
菲利普轉頭看向單手插腰，充滿自信的加百列。
「這次計畫有個可靠幫手，你先聽過他的說法再決定也不遲。」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