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屠夫
「妳對他做了什麼啊?」
「讓風很稀鬆平常的勒暈他而已,碧翠絲,後面的門呢?」
「門框焊在一起,用桌椅堵住外,還順便偵查魔法看過,沒有別人混進來。」
「真周全,難怪頭兒一直強調沒有碧翠絲不行。」
「咦?那、那傢伙開玩笑的吧。」
「呼呼,妳等等問頭兒呀,好了,得先想辦法穿過柵欄。」
「莉塔、靠過來。」碧翠絲張開手臂,看到她這動作,不好的預感在心中蔓延,莉塔倒是不疑有他直直走過去,瘦小的身體立刻被碧翠絲抱膝摟起。
「哎呀?」「彈簧。」
「哇啊啊啊啊!」
腳脫離地面的惡寒壓迫腦門,跟早已習慣的我不同,莉塔緊緊抱住碧翠絲的肩頭哀號,我享受著莉塔不常見的可愛嚎叫、同時品味柔軟酥胸的輕壓。
「多謝招待。」
「什麼呀,莉塔喜歡飛行嗎?」
莉塔抱住心臟喘息,我倒是樂得不小心說出口,轉身面對變成樹的天使。
「額,咳咳,您還好嗎?有意識嗎?」
「妳們在做什麼?快走……會被惡魔懲罰……」他最小幅度的震動雙唇,黑樹皮尖角割破動作中的頰肌,看起來相當疼痛。
「您是天使菲普勒提吧,我們是來帶你離開吧。」
「難道……是加百列大人?」
「的合作對象,菲普勒提,我該如何解開您的束縛?」
「我不知道。」
「那麼請您稍微回憶一下,是如何變成這個狀態的?」
「我被一個屠夫模樣的使魔……攔腰砍斷……然後,地面下衝出好多觸枝貫穿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這了。」
「您是在這裡與惡魔戰鬥的?」
「不,我當時跟瑪濟亞安在巷子裡抓到落單的使魔,但沒想到,我倆都看不穿那傢伙的刀……」
「不是被觸枝抓住?」
「我記得觸枝是後面才出現,瑪濟亞安砍斷屠夫左手、纏鬥之際從腳下鑽出來。」
「另一個惡魔的能力嗎,嗯……菲普勒提,您可以飛嗎?」
「這些枝幹在吸收我的力量……如果清乾淨,或許勉強能飛一會。」
「既然是從地面下長出來的,按理說要連根燒斷,但這是某個使魔的能力,一旦開始動作,馬上會被發現,最保險的方法是斷開連結就逃,但我不認為帶著一顆樹在天上飛是明智的抉擇。」
「那個,天使大人,您說被攔腰斬斷,醒來就變成了樹,該不會到現在還沒治好吧?」
「我不知道,知覺被剝奪了。」
「那應該可以安心燒掉根部?我先點個火。」
「這樣太慢了,阿本、莉塔,先去找根鐵棍來,把燃燒的羽毛貼上去。」
「像是把封魔符貼刀背的概念吧,OK。」
我把鋁椅腳拆下兩根,用熔火燒融接合,凝結水氣冷固,長度足足有碧翠絲腿這麼長,我才將加百列給予的羽毛一一貼上。
「好了嗎,把刀給我,你燃燒四根羽毛,我把樹根切斷之後,我們一起把天使身上的樹皮燒掉。」
「原來如此,拚速度對吧,菲普勒提,您可能要稍微忍著。」
「無訪,疼痛絕對比困在這好上許多。」
「好,不確定因素只剩下羽毛的燃燒時間。」
「放心,熾天使的羽毛不會被聖火給燒卻。」
「是嗎?」我拉開燈蓋,溫暖的白光舞焰著,正旺盛燃燒。
點燃羽尖,以此為引火,我將鋁棍上排序緊貼的羽根全部點燃,舞動光炎有如反射日陽下的孔雀亮羽,極其耀眼而漂亮,卻感覺不到半分炙熱。
「光是羽毛就可以把棒子裝飾得這麼漂亮,嗯~要是加百列每天能給我五根來賣……」
「碧翠絲,收起妳那會被她劈成兩半的危險想法。」
「給辛苦的勞工一點獎勵不過分吧!」
碧翠絲箭步傾身,右手繃緊肌肉、高速揮舞棍棒掃過樹幹下擺,「啪唰!」的燒掉一層樹皮,她穩固棍身,左右不斷持續搧打揮斬、將近一分鐘才讓黑樹由底截斷,平整的切面就像劃開千層蛋糕,黑色的闇霧如同液體汽化大量噴發。
風魔法接過前跌的菲普提勒(樹),我立刻拿雙手握著的燒羽觸碰粗樹皮,黑色木質部化成縷縷黑氣消散,白皙的皮膚還留下淺紅的剝離印。
碧翠絲將羽劍往地面一插,跑過來拿取飄在空中的燒羽,我們四手聯合,用最快的速度去除樹皮。
「不錯,照這個速度應該很快就──」搭話之中,我碰觸到天使的側腰,瞬間,如同破碎編碼的畫面又浮現眼前。
『菲利普,還記──米迦勒大人託告神諭嗎?一位大天使要下凡來處理惡魔的問題,需要引路──人,四大祭司都認為你最適合。』
『不可能啊,儀式都開始這──久了,為何加百列大人還沒──臨?』
『報告!自儀式開始──後,有顆巨大流星降──在城南邊的貧民窟!』
『不妙,那──是賊徒當道的地方啊!趕快派聖騎士去找天使大人,菲利普,你也快去!』
「阿本?阿本!」
「嗯?稍微恍神了一下,怎麼?」
「真是的,振作一點,你去背面,我繼續處理上胸到臉──」「碰咚、碰咚!」入口被用力錘撞,架住門的椅子發出破裂的響音。
「別管他們,那還可以撐一會。」
「碰咚、碰磅硿隆!」
但不用五秒,疊高的桌椅雜物被六面切分,平整劃斷成為好幾等分碎片。
「……我是說,阻擋正常人的情況下。」
碧翠絲看起來沒有一絲驚訝,抿住嘴角,抽起羽刀轉身而去。
「碧翠絲?我們該撤退才對!」
「我可不想來這邊第二次!莉塔,掩護拜託了!」
「啊、嗯!」
「嘶……」
晾衣長刀收納入鞘,穿著酒保西裝的男人用力吸了口氣。
壯碩個頭卻不高,瓜子臉面無表情,深刻的輪廓、卻因為黑色巾布矇住雙眼,而有種莫名的威嚴,金色的刺蝟髮彷彿能螫傷人似的。
「勇氣的香味,即使混雜在天使的惡臭之中,也同樣芬芳。」
「屠夫維魯。」
「小生一介無名之輩,能得到您的賞識,深感榮幸,所以說,如果您放過身後那個天使,小生可以放過妳們。」
「……我沒有跟你敵對的理由,也打算繼續在城市生活,但是啊,為了我的同伴們,我必須要救走他。」
「天使……在城市生活?真有趣的消息,看來得匯報給大人知道。」
「嗯?您說我是天使?」
「否則該怎麼解釋那股天使的味道?」
碧翠絲看著蒙眼的維魯,看了眼腰上的燈籠。
「嘶……既然不肯放人,多說無益,小生維魯,一介屠夫,敢問閣下?」維魯將刀鞘頭往地面插,雙手托柄側拉、一口抽出反映金光的長刀,簡潔流利的動作既古典而雅致。
「碧──咳咳,碧塔。」
「記住了,那麼接招吧!」左右蹬步,維魯前躍的步伐彷彿麻雀般靈巧,卻比獵豹還要疾速,用不了半秒就翻過了柵欄,鞋尖輕點地板的瞬間衝步爆發衝,舉刀過額、銀白的月牙刀鋒閃耀銳光,鋒利程度彷彿能將鋼鐵砍成兩半。
但碧翠絲並沒有舉刀防禦,反而弓腰馬步,將刀尖對準維魯,看來比起防守她更著重於進攻。
光點一閃,垂直劈落的長刀快到看不見殘影,碧翠絲預期落點、側身淺避、與和他同時出刀,亮出羽刃瞄準要害的斜上斬劈。
「磅鏘!」「!?」相較於全力揮擊的碧翠絲,維魯只是拉回手腕、用刀柄彈開貼羽鐵桿,看來劈砍只是虛晃一招。
「哼!」燃羽之刃震顫無法動彈,維魯順勢轉攻為守,借反彈力道後墊一步,闊刀斜上劈斬、猛而迅速的刃襲眼要將碧翠絲入肩砍半──
但維魯的刀卻頓了半秒。
風魔法捆住刀尖到手腕各處,氣團的擾亂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維魯扭腰振臂往碧翠絲速砍──
「呀啊啊啊!」所幸燃羽刀趕上了,兩把長兵器對撞、剎那間爆出白熾與闇霧的花火,維魯的晾衣長刀似乎扛不住燃羽的焚燒,刀面震幅越加越大。
不太妙,我心想著,拖著菲普勒提往樓邊小跑步,同時加快速度燒掉他身上的樹皮。
在我奔跑途中,碧翠絲突然抽手後跳,莉塔發動魔法震開他,屠夫卻搖擺身體、側身廻轉接續劈刃切砍、宛如絞肉刀扇高速連擊轟炸。
「咕嗚!」碧翠絲只能傾斜棍身格黨,雖說防守的動作比攻擊輕鬆,碧翠絲仍然居於下風。
「剛才那一下……沒頂到?但是……」
──莉塔、快招喚土牆!
金屬對碰彈開的撞響此起彼落,維魯在砍擊之間抓到空檔,硬是推刀頂撞、以刃面接下刀尖,「砰鐺!」一聲彈飛碧翠絲。
她失去平衡的瞬間,維魯藉機震腿躍踢,收手反架刀身於肩、橫刃掃蕩一閃而過,整套接技用不了半秒。
「!?」瞄準之處是碧翠絲的腰身,那氣、力、體合一的體術完美到無可挑剔,下刀之快、好幾層新生土牆的阻攔也像豆腐一樣半秒砍穿。
我拉動泥土跟陣風,用疾速拖住她的身體迴避──
「不對!」莉塔搶走我控制魔法的手,拉動碧翠絲的身體,直直往刀的方向撞。
看著這一幕,我愣住了,腦中自動預想碧翠絲被切成兩半的景象。
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不但沒事,而刀閃銀光的方位,正是在我原本讓碧翠絲閃躲的『安全處』。
穩固步伐,雖然手指十根有八根都扭曲變形,鮮血從手腕上不斷滴落,碧翠絲依然舉起羽刀,面對箭步低姿、舉刀過臉頰作突刺架式的維魯。
「噓……」他文風不動,殺氣卻從腳下直上背脊。莉塔緊張的架起泥土牆,碎石混灰土的厚牆在形成的瞬間、立刻被切成八個平整裂塊,破牆而出的盲劍客疾步出刀,目標當然是碧翠絲。
「……阿本!」
──啊啊,我知道。
我在他行動的那一刻轉身逃跑,銀色的刀影卻從上方閃落,我本能的向左一跳──
晾衣長刀側劈斬下我的頭顱。
完全沒有邏輯、也不存在任何聲音跟前置動作,維魯就這樣繞到我身後,用看似垂直砍斬的水平切下頭顱。
液體大量濺灑,他好似感嘆的深吐一口氣,反手收刀背後。
「任務完成。」他轉過身、準備起步,這時,頭首分離的液體碰觸到維魯的手背,是溫燙的。
比起熟悉的鮮血感觸,溫度高上許多。
「!?」維魯察覺有異,打算再次出手的瞬間,燃燒的熾天使羽毛分別截斷了他的雙手,後膝被一腳踩跪下,碧翠絲立刻出手砍斷雙腿,闇霧從四肢斷口噴出,維魯扭動頭顱,用蒙上巾布的眼瞪著我。
「為什麼妳沒死?」
「你砍到水魔法做成的人型,我早有預感你會佯攻碧翠絲,轉頭殺我,畢竟你不是劍士,而是屠夫。」
「上半身用水取代,自己則是蹲下來了?不可能,我剛才確實有砍到東西。」
「男性的大臂混一點泥土,跟瘦弱女性的脖子一樣粗呦。」
「你……利用我看不到的缺陷,拿人質的手來當擋箭牌?」
「天使的手臂跟我的生命,哪個重要很明顯吧,而且,你剛好幫我省了除鱗的麻煩。」
「嘶……彰頭鼠輩。」
「隨便吧,我不是靠評價生活的,碧──塔!趕快走了。」
「啊啊!」拖著疲累的身軀,碧翠絲跑來我身旁,有些警戒的看著維魯。
「菲普勒提,你趕快逃,雛菊小姐會找到你的。」
「雛菊也來了啊,嗯,謝謝你們。」
「碧塔,我沒辦法用魔法了。」
「好。」她將歪七扭八的手指伸進口袋,硬是把魔杖挖出來,卻沒拿好掉在地上。
「幫我把魔杖握好,手指有點不聽使喚。」
「……抱歉了。」我用手掌一抱,將變形的指節彎回去,碧翠絲雖然皺起眉頭,卻連悶聲都不吭。
「飛行。」風滾聚於腳下,變成踏板,碧翠絲順手把魔杖甩過來讓我接住。然後張開手臂。
「跳上來。」
「但是妳的手──」
「快點!」
「嘖。」我高躍的同時蜷起身體,她精準無比接住我的後膝和背肌,踏板跟著起飛。
「呼,拿臨時組的棍子跟長刀打還真是異想天開。」
「妳還好嗎?那傢伙的能力……是干擾吧,五感的資訊在他面前反倒是陷阱。」
「沒錯,兌換能力之前,稍微把全部的使魔能力看了一圈,那應該是感官欺瞞,正常狀況是沒什麼用的能力。」
「把菲普勒提變成樹的又是哪個能力呢?」
「印象中沒看過,接近的大概是……隨時隨地長出一根黑樹根?」
「換句話說,供市民交換的能力大都多是使魔能力的劣化版,比如說維魯的能力與其說欺瞞,不如說是讓五感全部錯亂,黑樹根目前來看,是用來封印行動,受困者無法做任何事,天使也一樣。」
「用痛苦無比的方式囚禁天使,並利用其能力來治理城市,就好像童話裡的地獄酷刑,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佩本來就跟天使咳、咳噁嘔嘔!」及時摀住嘴,暗紅的鮮血還是從指縫間滴出來。
「……等會再談吧,反正也差不多要到地面了。」
碧翠絲帶我降落在公寓頂樓,在玩傳接球的小孩呆愣的看過來。
「姐姐們,是用使魔大人的能力在玩遊戲嗎?」
「啊哈哈~就是那樣。」
「轟!」黑影自高空掠過,張開黑色長翼的女性,朝著幽紫天空無比憤怒的噴吐黑焰。
「哇~如果我努力賺光能買能力,我也可以在大樓之間跳來跳去、還可以向布雷尼亞大人一樣飛翔~」
「姐姐,趕快丟球啦!」
「吼,無聊死了,還不如去種菜存光能,現在哪有人還在玩棒球啦!」小女孩把球往樓下扔,轉身躲進黑洞裡,小弟弟看到這幕,雖然生氣的跺腳,還是只能焦急地離開頂樓去找球。
「……阿本,用那扇門回去加百列吧。」
「咳、咳咳!抱歉,扶我一下。」
好像要脹破四肢跟胸膛的魔力,連呼吸都鼓痛不已,硬撐著走到澡堂大廳,我立刻癱坐到牆邊的等候椅,毫無趨緩跡象的悶痛只是讓呼吸更加急促,胸膛的起伏間接活化了四肢的脹痛,我閉上眼睛,試著忽略苦痛。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