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6：男浴場中的密會
我們穿過市中心的街道，小雛小姐推開蛋糕店的門，讓我們先走進去。
「……嗯？」
碧翠絲搶在我之前困惑的發出喉音，理由自然是蛋糕店的氛圍，供客人用餐的空間直接砍半，擺放的十幾張用餐桌椅消失不見，本該擺放各式甜點蛋糕的冷櫃如今變成簡陋石磨櫃台，牆角裝飾用的觀葉植物換上一張張靠牆的迎賓長椅，牆貼的大張海報僅用紅粗筆寫了個「湯」字。
「湯屋？阿本，我們確實是走進蛋糕店才對吧？」
「類似短距離傳送的能力吧，畢竟有個天使跟著我們。」
「這點東西可稱不上能力。」小雛冰冷的口吻不帶感情，拖步慢行走向男湯，帶著我們穿過更衣室，直直前往浴場。
大浴場並沒有熟悉的燥熱和霧氣，甚至聽不見一點水流聲，彩磚砌成的大浴池，女子側坐在池壁邊，Y字型的晚宴服上衣部分有些寬鬆，形狀飽滿的側乳露出幾分，貼身的米白色晚宴裙的下襬開了個誘人高衩、讓飽滿漂亮的雙腿一覽無遺。
「人帶來嘍～」小雛對著女子輕吼，隨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轉身離去。
「又見面了，天使小姐。」
「我只是希望那貪睡鬼試探試探你，沒想到就把身份暴露出來了，真可笑。」
亮麗金髮之下、那宛如雪狼般銳利的眼眸微瞇，伸手撥動水面、水鏡中的姣好容貌糊成好幾個碎片。
「天使小姐，昨天的事先謝過您，但是，我現在找不到任何理由背叛這個城市。」
「你想讓把身體的另一個靈魂分離出來，並擁有肉體。」
「？！」
「你不是很了解我們嗎，又有什麼好驚訝的。」
「天使之中擁有千里眼類的能力這點我不訝異，只是沒想到妳的窺視凌駕於安格拉。」
「透過其他生物的眼睛達到監視目的，以能力來說絕對是缺陷品，你未免太看不起天使了。」
「讓你感到不快我很抱歉，然後……妳打算拿這件事當成談判手段？」
「呵，還稱不上談判吧，我可以完成你的願望，甚至不用透過什麼麻煩的手段，現在就能帶她出來。」
「……」
「你在恐懼副作用嗎？當然，像你們這樣的共存方式，已經不可能變得正常，變成天使或著成為惡魔，只有這兩種選項而已，不過呢，至少經過我的手成為天使，不會被主從關係束縛。」
「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你向那女孩允諾會找方法，但你既不同意惡魔的做風，也不接受我的好意，靠『外來者』的能力復活的逝者，難道你以為靠『自然法則』有辦法拯救她？」
「……」
「在那之前，誰知道妳可不可信。」腦中一片空白之際，碧翠絲率先反駁了她。
「天使的名諱不具意義嗎，也對，擁戴惡魔的你們不存在對神的信仰，那好吧。」
女人緩緩挪動修長的美腿，輕盈地站起身來，與此同時，柔亮光芒自她後背發散，一對光白剔透的大羽翼拓展開來，若不是在狹小俗氣的浴場，這神聖的一幕會讓我不禁合手膜拜。
大概吧。
「加百列，大天使長。」
「咦……妳是神話裡與米迦勒齊名的那個大天使？」
「哼，看來這點知識還是存在嘛，讓我報上名號，又出手援助，這可是特別待遇，凡人。」
「不、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證明妳背後沒有陰謀，說不定妳只是急於除掉佩小姐。」
「妳的意思是，我為了向凡人求助，不惜撒謊毀壞大天使長的名譽？」
她瞇起眼角，金色的瞳孔如同要將我們燒卻一般熾熱。
「那、那個，我只是……」
「人類的世界凡事講求證據，跟身分無關，碧翠絲想的是這個。」
「對！所以請別動怒，加百列大人。」
「是嗎，真困擾，我是第一次贈與恩賜，還反被要求證明其正確性。」
「噗呼──莉塔，不可以這麼失禮。」
我咳了兩聲，對加百列開口問道：
「我這麼說明吧，天使長，我們不懂您施予恩賜的理由，畢竟我認識的佩並不是赫赫有名的惡魔，假如您是打算和平解決，那麼或許沒必要特別找我來。」
「我本來打算等你接受後說明，沒辦法。聽好、凡人，兩年前加島發生變故之時，前來查看的天使們……低估了對方的戰鬥力，我等無法看透他們身上蘊藏的力量，認為使魔僅僅是闇霧與生物的混合體，數量也沒有仔細調查。數個月以來，天使們的生命氣息停留於城市沒有歸來，還向外界傳送支援信號。」
「像現在這樣潛伏著？等待援軍？」
「其他天使和你一樣，也以為或許是兵力不足，前前後後又有八位天使進入城市，然後……」
加百列抿起嘴唇，有些懊悔的皺起眉頭。
「光的圍籬取代原本纏繞於加島周遭的闇霧，並拒絕其他天使進入，就好像天使們取代惡魔，佔據了島嶼似的，為了查明原因，我招集了一些可以信賴的人手，讓他們去查看，但是──」
「沒回來，是嗎。」
「啊啊，就好像是有計畫性的鎖定了我一樣。」
「這話怎麼說？」
「……被抓住的清一色是鍊命天使，也就是經我手誕生的天使們。」
「什麼？一開始的五人，還有之後進入城市的，全都是鍊命天使？」
「對，就好像是被女王蜂吸引的雄蜂，鍊命天使，總共二十八人，全部都被抓住了。」
「額，實力差距聽起來有點大？畢竟三十使魔似乎沒有倒下任何一個？」
「嗯，正常來想不可能有這種事，鍊命天使不弱、彼此同甘共苦過一段時日，論配合有一定的默契，我無法想透輸掉的理由，唯一猜想就是……大家被人類給拖住腳步。」
「我從來沒聽說有天使打進城裡，難道我們的記憶被操縱過？嗚嗯……」
碧翠絲低下頭，沉思的搖搖腦袋，想必其他住在城市的人民聽到這些，也會相當混亂吧。
「天使長，妳有沒有想過未來預知的可能性？」雖然想提某本能回到過去的魔典，但我無意出賣紗雪。
「即使有，使魔是不可能與鍊命天使──菲普勒提相提並論，日陽所及之處，他都能以光為觸媒，偵測人、物、畜的行動，藉此預知未來。」
「我以為是……像時光機那樣穿梭移動來預知？」
「時間嗎，我們曾試圖孕育過，但沒有成果，時間線大概被鎖定著，或許是有誰怕時間被人為控制住，才出此下策。」
「哇……好像電視劇裡的台詞。」
「嘛，畢竟人家跟我們是不同次元的生物。」
我有些慌忙的掩飾著，看樣子，目前能進行時間穿梭的，只有紗雪？
「不過，你是話確實有點道理，使魔不能用我等的邏輯說通，說不定有比我等更強的預知未來。」
加百列銳利的視線直直看過來，踏著輕盈的腳步來到我面前。
「要找到突破口，果然必須靠你，擁有惡魔能力，卻不是使魔的存在。」
「……」
「你跟使魔托雷特的對話我全都聽到了，多虧如此才有所進展，如果你可以幫我等刺探情報──」
「別說下去了，天使長，不然妳在我心中的格調會降低。」
「哼，那沒什麼好說的，你眼前只有兩條路，幫助我，我協助你們鴛鴦重逢，或現在轉身離開，我只給你一次選擇機會。」
「希望我們不會再見，天使長。」
我背過身去，加百列不愉快的嘆息立刻傳進耳裡，我不予理會，踏出腳步。
手腕卻被抓住。
「碧翠絲，放開我。」
「每次提到莉塔你就會失去冷靜，你根本就沒別的法子呀？還耍帥。」
「我哪有！」
「你現在轉頭走，以後也不打算戴上光戒吧？難道你想永遠靠別人施捨？就算你可以，莉塔呢？」
「唔，我、我只是不想……」
「不想承擔風險，對啊，你自己犯險義不容辭，扯到莉塔就膽小如鼠，就這麼看不起她嗎？」
「碧翠絲！」
「幹嘛，我有說錯嗎？莉塔暗示過多少次自己不想要有特別待遇，你一點都沒察覺嗎？」
「呼呼，那才可愛呀，不過謝謝妳說出來。」一直沉默的莉塔，靈體不知何時跑出了身體，輕輕把手搭在我跟碧翠絲交纏的掌心上。
「頭兒，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試試看吧，她現在急需人手，應該不敢亂來。」
「她說不定會把妳變成比使魔還卑賤的存在，當成武器利用……如果要這麼做，我寧願相信佩。」
「但是，頭兒也不同意由佩小姐來統治城市吧。」
「咦？是這樣嗎？阿本剛才反駁的很兇啊。」
「不同意回到M型社會，跟認可惡魔來統領人類是兩回事，頭兒希望等佩的統治起正面效果後，都市可以交還於能明智治理的人手上，真是貪心呢。」
「我稍微想想而已。」
「如果頭兒的期望是如此，就永遠不可能戴上光戒，所以我認為這邊先聽聽天使長的提議吧，如果佩小姐永遠沒有對手，那她就更不可能思考退讓。」
「……」
「而且啊，她如果敢對莉塔亂搞，我們還可以去找使魔大人幫忙。」
「討論好了嗎，凡人？」
「……姑且先問一句，妳希望我幫什麼？」
「很簡單，我需要有人幫我救出鍊命天使們，取得對等的戰力，也就是說，至少要十六位。」
「我只幫妳到你們有能力救出其他天使為止。」
「哦，你覺得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佩跟幾個使魔是我的朋友，幫你湊齊對等戰力，等於是造成我朋友的危險，我不會再有臉繼續面對他們，幫妳找回最低限度的人手，這就是我在忠義跟私慾的臨界點。」
「哼，嘴巴倒是很溜，既然如此，我得評估一下救援順序，明天我會找你過來。」
「是你們。」
「啊啊，確實，畢竟你獨自一人的時候……是如此的軟弱。」
「依賴並不是真正的懦弱喔，他只是比誰都更能理解失敗的代價，天使大人。」
「哼，還真是幸福呀，凡人。」
加百列竊笑的面容比起天使，更像是有錢人家的惡夫人，她收起翅膀，輕墊腳跟的步法優雅高尚，緩緩與我擦肩而過，輕聲開口。
「不過既然如此，我也要追加條件。」
「……是什麼？」
「昨天說到的影片，你要給我參考參考。」
「影片？額、天使大人英明神武，應該不需要吧。」
「挖苦我是吧，別忘了鍊命天使被抓住的理由。我需要了解人類最深刻的慾望。」
「什麼意思啊、頭兒？我很難跟妳解釋，反正……我盡量。」
「禿頭、肥胖、四十歲，記得。」
「……？？？」
看著碧翠絲跟莉塔滿頭問號的樣子，我完全不知道怎麼開口。
「對了，雖然你已經跟小雛見過面了，但你們最好還是跟她打聲招呼，否則她的敵意永遠不會退去。」
「多、多謝提醒。」
「嗯，反正我不喜歡她，這樣正好。」
「真巧，我也是。」
「人家只是高傲了點而已啦，天使大多都這樣。」
小雛小姐趴睡在接待廳的長椅上，我蹲下來，心想如果她真的睡著，我就默默離開。
「別用沾著闇霧的手碰我。」
「啊、妳醒著，那個，沒意外的話，接下來有段時間暫時是同伴，我是阿本、身體裡的她是莉塔，請多指教。」
「啊哈～嗯，雛菊，請多指教。」
「小雛，跟同伴握手是禮儀。」
「煩死人了加百列。」她噘起紅潤的下唇，不耐煩的吹了口氣，棕色的俏瀏海飛了起來，然後不情願的伸手過來，我面帶微笑的接過。
接過──
交雜的訊號掩蓋住視線，模糊的身影掐住了手腕。
『像你這──沒用的東西，最大──貢獻就是獻──山之母！』
『病懨──樣子，山之母──接受嗎？讓她吃──亢奮藥。』
『雛──姐姐，我願意跟妳──起去。』
「握夠了沒？」她甩開我的手，從口袋拿出一瓶攜帶消毒酒精，噴得整手都是。
「另外，我是碧翠絲，會跟著阿本一起行動。」推開心受傷的我，碧翠絲握了她滿是酒精的手。
「哦、哦……妳好，我是雛菊。」
這也差太多了吧。
嘆息之際，碧翠絲跟莉塔邊安慰我，邊走出了澡堂。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