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迪雅昏厥後,我抱著她緊急送往魔法治療室,請魔藥師進行治療(學校沒有會用治療魔法的魔療師,會用治療魔法的魔療師太少了,若要聘請魔療師,成本會相當高昂,通常還是會用魔藥師代替),治療後不久,克勞迪雅終於甦醒了,並跟我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據她所言,在幫完老師的忙後,原本要去學校食堂用餐,卻被一群陌生的學長姐攔住,他們就是之前欺凌克勞迪雅所治療過的學長同學,從那位學長得知克勞迪雅的事蹟後,便懷恨在心,一直在找機會向克勞迪雅復仇,這次剛好克勞迪雅在落單的情況下被逮到了,隨即被找碴。克勞迪雅雖然試圖逃離,但寡不敵眾,她被拉到校園後庭角落,狠狠被修理一頓。
克勞迪雅本身就很弱小,加上不希望將事情鬧大,才會不積極反擊,只採取了最低限度的自衛。那群惡棍也抱持慢慢折磨她的心態,沒有使用太猛烈的攻擊,克勞迪雅才得以撐一段時間(雖然會嘗試使用治療魔法自癒但往往沒有什麼空檔),撐到我現身搭救為止。
這實在是太荒唐了,明明克勞迪雅是在行善,為何會招來這般橫禍?
「雖然很低調了,但畢竟是壞了人家好事,他們傷害別人,而我把人治好了,自然會感到憤怒吧。再加上,或許他們很看不慣這種『幫助他人』的人吧,認為這類人只是自以為高尚,很不是滋味吧。」跟我一起走回教室的克勞迪雅續道:
「為了不被比下去,只好用這種方式來維護自尊呢,老實說這樣也是挺可悲的。」
她停下步伐,走到我前方,轉身面向我,伸長食指:
「還有,或許他們很嫉妒會使用治療魔法的人吧。所以只好緊抓著我弱小這點不放,藉由欺壓我,來獲得優越感吧。」
能有這番透徹的人心見解,再一次欽佩她的成熟。
「沒事的,他們這次也肯定嘗到教訓了,他們以為人多勢眾就能為所欲為,殊不知在光魔法面前,他們根本不堪一擊。真的很謝謝你,查理斯。」
「不會,我有說過我會竭盡所能地幫助妳,所以這是應該的。」
「還是很謝謝你。不過不用擔心我了,我相信他們一定會付出代價,畢竟治療室也會通報校方,會去處理那些人的。雖然原本不想鬧大,不過都把我打昏了,也讓治療室的人知道了,或許還是需要一些強硬的手段,才能讓這些人付出應有的代價呢。」
「但是,還是無法完全確保安全。妳的事蹟可能會傳出去,包括我在內,說不定哪天我們都會變成名人吧,可能也會遇上更多麻煩。這樣的話……」我尋思半晌:
「可能我們要組成共同戰線才行。我保護妳,妳治療我。我想只要有我在,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就算遇到會用光魔法的,我還是會盡我所能的。」
「你是說我們要盡可能一起行動嗎?」
「是的,盡可能別落單吧。就算被說話也無妨,重點是我們要互相幫助。當然無時無刻完全一起行動是不可能的,就在能力範圍內去做吧。」我向她鎮重承諾:
「我會竭盡所能地保障妳的安全。」
「你也太慎重了吧,不用這麼嚴肅啦,哈哈。」她輕笑幾聲:
「不過,這才是我認識的查理斯就是了。」
她認識的我是什麼?
「總之,你如果希望這樣的話,就這麼做吧。約好了喔?」
「約好了。」
這又會變成我們共同的秘密吧──即便旁人看得出來,至少我不打算主動提起。無論對誰。
對我而言,克勞迪雅是我唯一的夥伴,正義的夥伴──這樣說似乎很自以為是,但至少我是真心期望,可以繼續行俠仗義,克勞迪雅繼續治療別人,我繼續保護她,甚至有機會我也可以出手救人,就像對克勞迪雅那樣。我受傷了就由她治療,這會比送魔療室有效率得多。
「我們繼續走吧。」
克勞迪雅轉身向前,身後迤邐細長的黑影,我追上前。
■
此後我們更常共同行動,即便不是形影不離,但確實深刻感受到我們的關係更密切了,有戰友般的羈絆。也或許是因為時常一同行動,就沒有人來找碴了(可能也跟校方下馬威有關,殺雞儆猴果然是必要的)。果然只要結伴,即便有人想圖謀不軌,也不敢放肆了吧。
校園霸凌事件似乎大幅減少,無論是我還是克勞迪雅,都沒有出手的機會。我們對此感到欣慰,因為這代表沒有受害者了吧。
除非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但那已經不是我們能干涉的事了。
不過我們的戰友關係依舊持續,距離持續拉近。
不單是上學時可以維繫關係,放學後或是假日,也偶爾會去克勞迪雅家經營的魔藥工坊拜訪,偶爾也會特地捧場,買一些魔藥回去。雖然曾邀請克勞迪雅來我家作客,但她都婉拒了。
某天假日,我去買麵包,路上巧遇克勞迪雅(這也不是第一次),她也是要去買麵包的,便一同前往。不久,也巧遇了同樣出來買麵包的夏洛特。我便介紹夏洛特給克勞迪雅認識。
克勞迪雅態度依舊落落大方,相較於羞怯拘謹的夏洛特,是很明顯的對比。夏洛特也似乎因為羞怯,很快就離開了現場。
事後也可以感受到,夏洛特對克勞迪雅異常在意,會問很多有關克勞迪雅的事。起初我認為或許只是對我的朋友感到好奇,但之後我察覺到,她唯獨對克勞迪雅如此,我的交際圈她並不在乎,她只在乎克勞迪雅。
這是為什麼?
我唯一能夠想到的理由,是因為可能克勞迪雅威脅到她的地位──我沒什麼異性朋友,她跟克勞迪雅例外。她認為我未來很可能是她的伴侶,若有克勞迪雅存在,或許就會有了變數。這一點可能讓她感到不安,若真如此,唯一能做的就是弭除她的不安。盡量少提克勞迪雅的事,更不去提我跟克勞迪雅的「共同戰線」祕密。
越是讓她知道我跟克勞迪雅的羈絆,她只會越不安,對我有更多猜忌吧。這對我們的關係肯定有害無益,為了長遠著想,還是要多給夏洛特安全感,比方多照顧她。
然而,夏洛特卻拒絕我的關照,一直跟我保持距離。她也依舊很在意我跟克勞迪雅的關係,追問我是如何跟克勞迪雅成為好友的。對於這樣的問題,我只是給了「我有幫助過克勞迪雅」這樣的答案,但詳細我刻意不說清楚,輕描淡寫帶過。
之所以會給「有幫助過克勞迪雅」這種答案,是因為那確實才是我們成為戰友的關鍵。在此之前,只是我單方面欣賞克勞迪雅,開始去跟她接觸而已。雖然她也有對我釋出善意,但還比較像是禮貌上的回應吧。
對於這樣的答案,夏洛特似乎不是很滿意,她還想知道更多,只是我認為要是讓她知道更多,可能會有更多猜忌,會沒完沒了。何況這是我跟克勞迪雅的祕密,必須守口如瓶。
只能堅守祕密,也希望有天能夠被夏洛特所信任。
□
日後的生活模式,也沒有什麼轉變,人際關係也沒有明顯變動,我跟夏洛特依舊保持微妙的距離,跟克勞迪雅的關係,更是似近似遠。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克勞迪雅雖然對任何人都很友善,但都會保持一段安全距離,不會與人深交,更不會敞開心房。雖然她跟我是戰友關係,但也僅是「戰友」,基於互助而建立的關係,而非單純的「朋友」。或許我們是彼此信賴的夥伴,卻非可以交心的朋友。即便想交心,似乎也會有透明的膜,將我阻絕在外。
想了解更多的克勞迪雅,但始終無法摸清她的輪廓,她笑容的背後,神秘而深不可測。我只能碰觸到她的笑容,一旦深入只會被優雅地推開。
我只能在她畫好的範圍內,默默守望著她。
絕對不能越線。
我也深知不能越線,因為還有夏洛特,夏洛特應該才是我未來的伴侶。這是早已認清的事實,但每意識到一次,心口便不由得一揪。
克勞迪雅是因為知道,我跟夏洛特未來可能會聯姻,才會刻意與我保持距離嗎?夏洛特告訴過我,曾不小心透漏這件事,克勞迪雅也跟我提過,還說我跟夏洛特十分登對,祝福我們幸福。
總覺得不踏實,但或許感到不踏實的只有我,是我個人的問題。
究竟是哪裡不踏實?始終找不到答案。
唯一知道的,就是對於人際關係的徬徨感,摸不清、拉不近距離,無論是夏洛特或克勞迪雅。夏洛特對克勞迪雅依舊異常在意,甚至還會唱歌給她聽(據說是克勞迪雅建議夏洛特多唱歌的,但夏洛特鮮少主動唱給我聽)。克勞迪雅也跟我說過夏洛特對她相當依賴,這讓我深感不解。
我以為她們的關係會更加緊張,甚至是對立的,若能和平共處,就已經是萬幸了,但居然是親密的好友關係嗎?是因為夏洛特須要有個姐姐可以依靠嗎?還是她想藉由接近克勞迪雅,來摸清克勞迪雅的底細,作為自保的方式?
更令人費解的,為何她會選擇依賴克勞迪雅而不是我?我更早認識她,也可能是她未來的對象,也對她釋出許多善意,但她不領情。是因為克勞迪雅比較溫柔,更合得來,或別有目的才如此嗎?
那克勞迪雅又是如何看待她的?把她當成妹妹對待嗎?對於這個「未來可能成為查理斯伴侶的女孩」,是否會別有想法?雖然克勞迪雅高深莫測,但也不像是充滿心機算計的人。
即便有嘗試詢問克勞迪雅本人,她也只是輕描淡寫,似乎認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一直跟我強調「要好好珍惜夏洛特喔,她是個好女孩」、「夏洛特很孤單,一定要好好陪伴她」、「我也只是做一個朋友能做的事情而已,聽她訴說、陪伴她,我能做的只有這些,剩下的就靠你了」如此云云。
我跟她說,能做的早就都做了,是夏洛特不領情。克勞迪雅苦笑,說「那真是奇怪啊」,又說「或許是查理斯有些笨拙吧」,我追問哪裡笨拙,她說:
「耿直過頭了吧,有些時候,或許不要那麼一板一眼比較好。」
還回以一個眨眼。
「我太一板一眼了嗎?」
「是啊,凡事都很認真看待呢,不管什麼事都會做到萬無一失,而且還很耿直。但可能不夠圓滑吧,或者說,不夠柔軟,所以就無法充分表達內心的溫柔。」
「什麼意思?」
「木訥的人,不代表不溫柔吧?我覺得你就是這樣的。」
「我很木訥?」
「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嗎?果然你……」她莞爾,話鋒一轉:
「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究竟夏洛特是怎麼想的,也只能去問她本人了。」
「嗯,我想她也不會告訴我吧。不過,妳剛才說我凡事都認真看待,努力做到萬無一失而且耿直過頭,我想妳也是這樣的人吧。」
「是嗎?果然這麼說呢,不過我覺得還是有些不同喔。」黑髮女孩再度莞爾:
「你可以慢慢去感受,相信你一定會明白的。」
話題就此告一段落。
終究沒能釐清,她如何看待夏洛特(或許是我不願相信),以及我跟克勞迪雅的差異。
●
時光荏苒,也來到了十一歲,但自從就讀魔法學校以來,一切都沒有太明顯的變化,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成長了多少。只知道日子就是這樣理所當然地過著──或許在旁人看來不會庸庸碌碌,認為我大有前程,但對我而言我的人生只是照著「他人理想的藍圖」走而已。
未來成為大魔法師,跟有優良魔法血統的人(夏洛特)結婚,繁衍優秀的下一代,薪火傳承。還不是為霍夫曼家傳承,是為了親家,霍夫曼家可能要在我這代斷絕血脈了,更正確地說是後繼無人。
雖然我不是很介意這些,但我對於母親(父親早已不在了)為了兒子幸福而不惜將我「送人」,深感遺憾。在她的觀念中,能夠與魔法師家族聯姻是求之不得的光榮,或許有問題的不是她,而是這階級分明的社會吧。
這會是我想要的人生嗎?我反覆捫心自問,也沒有明確的答案。
唯一知道的,就是比起「大魔法師」這樣的榮譽,我更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魔法騎士團成員,保家衛國──這個夢想始終沒有改變,即便我認為克勞迪雅想藉由旅行來實現救濟的夢想很遠大,也不代表我想這麼做。我不認為自己是適合旅行的人,旅行所要經歷的風霜,各種突發狀況,與各形各色的人相遇又離別,隨遇而安的心態等,這並非我所嚮往的。可能跟我既不喜歡交際,喜歡比較安定的生活攸關吧。
只要不戰亂,魔法騎士團只要偶爾出任務,消滅危害人們的害獸,如此而已。但光是如此,就能保護許多人,對社會就能有許多貢獻。這就是我理想的人生,其它方面或許比較無所謂吧。
只是,這樣真的就好了嗎?
何況,這些年來,我不認為自己有幫助到很多人──學校通常很和平,需要出手的情況很少,克勞迪雅也不太需要我的保護。父親還在世時,許多人會向他尋求協助;父親不在後,找上門的人就少了。即便上門,通常都是有酬勞的委託(當然是母親接案,我往往只能輔助)。我很少有「無償協助」的機會。
這點跟克勞迪雅迥然不同,克勞迪雅有很多治療他人的機會,不一定是因為有人被霸凌,很多時候只是意外受傷,或一些病症,她通常可以幫上忙。而且她有比我更強烈的救濟之心,才會願以周遊列國的方式,去實行救濟吧。
這一點我比不上她,只能遙望她。她的溫柔開朗、善解人意,是我沒有的東西。我肯定是因為沒有這些,才會不像她那麼有魅力吧。
事到如今,我依舊只能遙望克勞迪雅,跟夏洛特也沒有什麼進展。或許這就是一種庸庸碌碌,但有誰在意呢?
我只能持續欣羨克勞迪雅,任由內心的缺口增長吧。
其實不僅於此。
在遇見「他」後,更大的化學變化,在內心逐漸發酵──
作品久違更新了,不過要用什麼頻率更新就隨意吧,感覺規定自己要何時更新可能會有壓力,還請見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