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躂、躂、躂。
我在昏黃的旅館房間中，來回踱步。
躂、躂、躂。
雖然知道這時間該睡了，不過沒什麼睡意，可能是因為我一直在思考，今天在花海的經歷，以及跟能役使蝴蝶，儼然蝴蝶使的神祕男子的談話內容吧？其中最讓我反覆思考的，非到底該不該再度為了參透「哲人夢蝶」的奧妙，試圖變成蝴蝶莫屬了。
一般而言，我不會為了這種事，反覆思索這麼久，這次之所以會如此躊躇，主要是我真的很想變成蝴蝶，在我看到「那個人」所役使的蝴蝶後，便不禁再度對蝴蝶產生莫名強烈的嚮往；但我也很清楚，這件事我早就有失敗經驗了，即便這次再努力，也不見得能成功。
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一旦嘗試變成蝴蝶，就意味要使用魔法，但我早在入境前，就打算若非必要，都不會使用魔法了。事實上入境以來確實都沒使用過，包括每日魔法鍛鍊，都強迫自己暫停了。即便再不習慣，我都強忍下來。好不容易都忍到今天，就為了這種沒有任何急迫性的事情而破戒，太划不來了。
然而，不知何故，我就是很想現在就做，縱使理性上明白，離境後再做也不遲，但就是很想現在就做，總覺得現在再不做，就會來不及了。但是什麼會來不及，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隱隱約約有這種感覺，隱隱約約。
不過，這或許只是錯覺罷了，照理而言不會有這種事，沒有道理現在不嘗試變成蝴蝶，就會錯過什麼才對。於是，我竭力壓抑這種想法，只是始終無法完全抑制這種念頭，才會躊躇到現在。
……不行，別再想了，還是早點睡吧，睡一覺後可能就能放下了。
我邁步向前，關上房間燈光，只留下床頭燈，隨後躺床，蓋上棉被，並闔上雙眼，調勻呼吸。
……這樣，應該逐漸平靜下來了……沒錯，什麼都不要想，就這樣放輕鬆，讓頭腦放空，應該就能……
……
……
……
……
不行，完全睡不著……感覺思緒還是有點紊亂，內心也莫名躁動，而且似乎還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氣，即使蓋著棉被，卻還是起了雞皮疙瘩……這是怎麼回事？
等等！現在貌似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而且──
「嗚啊！」
我跌下了床，這是發生了什麼？是地震了嗎？我想睜眼確認，卻因為眩暈而睜不開眼，也站不起身。
我摀住前額，緊咬牙根。待眩暈感逐漸消失後，才緩緩睜眼。
──這是──
蒙上灰濛迷霧的荒涼廢墟，映入我的眼簾。
等等！我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難道就是在剛才我感到天旋地轉時，被轉移到這裡來了嗎？但這是為什麼？還是我在做夢？是不是我已經睡著了才會這樣？我捏了一下臉頰，有明顯的痛覺，拍打身體其它部位，也有明顯的觸感。難道說……我其實沒有做夢？但若沒做夢，那又是怎麼回事──
「哦呀哦呀，莫虛心慌，這裡只是『夢境』而已哦。」
「蝴蝶使」的嗓音傳來，我循聲望去，但沒看見他的身影。
「不過，正因為是『夢境』，因此可以為所欲為。」他提高聲調：
「即使妳沒有像哲人一樣直接夢見自己變成蝴蝶，在這裡，妳也可以自由變幻妳渴望的型態，只要妳使用魔法。」
「什麼？」
他是知道我在為是否要嘗試變成蝴蝶而煩惱，才說這種話嗎？他又洞穿我的想法了嗎？不，在此之前，應該要確定這裡是不是真的是夢境，若真是夢境，那或許「他」也不是本尊，只不過是我──
「哦呀，妳就別懷疑了，我就是妳所想的『蝴蝶使』本人沒錯。」
他的嗓音從另一側傳來，我循聲望去，但依舊不見人影。
「妳現在肯定很混亂，不過別心急，我會逐一說明。」不知身在何處的他，開始娓娓道來：
「首先，會發生這一切，最大的基礎是我感知到妳的想法。妳想嘗試用變身魔法來變蝴蝶，但因為妳不想在非必要的情況下使用魔法，而且也不擅長變身魔法，對此深感煩惱。」他語調一轉：
「而妳也知道，只要妳內心有所渴望，我就會出現。因此當我感知到妳對變成蝴蝶有所渴望，又有所顧忌時，就盡我所能地讓妳『做夢』了。不過光是這麼做就讓我費盡了全力，因此似乎很難在妳面前現形了。」
「為什麼？而且，你若真是感知到我的『渴望』就會出現的話，那為何一直以來，你都無法依照我的心意即時出現？反而是我沒渴望你出現時，你卻會出現？」我持續追問：
「說到底，你到底為何能感知到我的想法？而且又能感知到多少──」
「克勞迪雅小姐，剛才就說我會逐一說明了，先別一次問這麼多。」他的語氣依舊從容優雅、不疾不徐：
「先回答關於『感知想法』的部分。基本上我無法隨時感知到妳的想法，即使感知到了，也不見得能很具體。簡言之，我並非全知全能，能感知到多少跟何時能現身，有一定的隨機性。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只要妳『足夠』渴望，那我是一定會現身的，時間早晚問題。」他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再來，正因為我並非全知全能，因此要做比較不容易的事情時，就很消耗我的能量。讓妳做這樣的『夢』是很消耗我的能量的，因此我就無法現形了。」
「那你到底是──」
「這種事，就得由妳親自體會了，請見諒。」他放低聲氣：
「初次見面時，就有說過無須知道我的身分了，那一點也不重要，請相信我，克勞迪雅小姐。妳只要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
「為了？」
「……為了彼此的緣分吧。」他的聲音似乎更加靠近了：
「就如我先前說過的，我被世人遺忘，與世界脫節了。這樣的我，一直在等待能找到我的人出現，然後就終於等到妳了。這意味我們肯定有某種非比尋常的可貴緣分，不是嗎？」
「嗯，因此你才會花這麼多時間跟我交流，甚至還幫我做『這場夢』吧？」
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迷霧更濃了。
「是的。我也是相信，做這些事情，對彼此都是有好處的。像是妳能跟『寂寞』許久的我談天，讓我更有『活著』的實感，這一點我真的感激不盡。」
活著的實感……說起來我一直覺得他很像亡靈，這般神出鬼沒，又被世人遺忘，現在又看不見身影。難道他真是亡靈嗎？總覺得沒這麼簡單，若真只是亡靈，可能不會有這麼強烈的神祕感與虛渺感。沒錯，比起單純的亡靈，他更類似眼前的重重迷霧般，更加玄秘莫測──
「只可惜，我能回報的相當有限。但至少現在我給妳實現『夢想』的機會了。妳所顧忌的問題，這裡都不存在了。妳現在大可以就發動魔法，變身成妳所嚮往的蝴蝶了。」他話頭一轉：
「不過，看霧還這麼濃，難道說妳……」
「難道說我？」
「我先問妳，妳有想過這裡為什麼會有濃霧嗎？這並不是我創造的哦。」
「是嗎？這也是我想問的，我就想既然你說是你幫助我做『這場夢』的，那濃霧跟廢墟，可能也是你創造的。結果都不是嗎？」
「都不是哦。就如我所言，我只是幫助妳『做夢』，並不是幫妳創造夢境。因此這夢境的一切，都是妳創造的。」
此際，迷霧已經濃厚到，徹底掩蔽周遭的廢墟了。
「這樣啊……但我真的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不過既然知道是夢境，那或許我可以改變看看。」
我嘗試凝聚心神，試圖讓濃霧消散，並讓廢墟消失，但完全不起作用。
「不行，感覺這裡就跟現實一樣，完全無法隨心改變。這裡真的是你協助我創造的『夢境』嗎？」
我向蝴蝶使提出質疑。
「當然，我絕對不會騙妳。還是妳現在就嘗試變成蝴蝶看看？或許至少能做到這點。」
「嗯……但其實我還是不太確定該怎麼變，更別說即使是在夢境中，使用變身魔法還是打破非必要不使用魔法的規則了──」
「就別管這些了！」他拔高聲調插口：
「既然是夢境，就跟現實分開，妳沒在現實使用就無所謂，更別說也沒必要恪守這種規則，這也是自己訂下的不是嗎？過度墨守成規，只會綁手綁腳，這可划不來呀。」
「……就希望這裡真的只是夢境了。」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跟對方多費唇舌，何況就目前來看，他應該所言不假，只是或許是因為他有干預，抑或其它因素，以致無法隨心所欲地掌控夢境吧？真要懷疑他的話，也等到我變不成蝴蝶再說。
那麼，就嘗試使用變身魔法，來變成蝴蝶看看吧──
──咦？完全……無法發動魔法？
「妳現在使不出魔法，對吧？我感知到了。」
他的聲音再度傳來，看來現在的情況是，理論上是夢境主人的我什麼都掌控不了，而「他」作為協力者，卻還能掌握我的內心想法，真是諷刺。
說到底，一直以來都是他能感知我的心，而我對他什麼都感知不到，對他幾乎一無所知。這實在是太不對等了，我之前怎麼沒意識到這點呢？
「妳現在使不出魔法也無妨，這跟妳的心境理應攸關。妳沒有真心想使用魔法，就不可能使用得出來吧。」他話鋒一轉：
「縱使如此，妳做這個夢也絕非毫無意義。光是為何這個夢會有迷霧跟廢墟，就是很值得探討的了。」
「慢著，你說你會幫助我做這個夢，就是為了給我變成蝴蝶的機會，結果現在我連魔法都使不出來，就想轉移話題了嗎？」我加重語氣：
「你敢保證剛才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真的沒有唬弄我？」
「沒有，我保證。唬弄妳沒有任何好處，還會破壞信任。我絕對不會做這種有害無益的事，請相信我。」
他也略微加重語氣，似乎是為了表現出鄭重。我可以感受到他是發自真心，說真的我也不願懷疑他，但現況過於詭譎，才不禁起疑了。但目前看來，懷疑他也無濟於事，那就先這樣吧。
「嗯，那麼，你接續原本的話題吧。」
先聽聽他又會說出什麼，說不定可以從他的話語中，找出操控夢境的方法，以及恢復使用魔法的能力也說不定。
「好的。首先我想說的是，這裡的景象，跟我預見的『末日景象』其實很相似。雖然我無法準確地預測未來，但在某些時候，還是會隱約預見未來的光景。」他聲調一沉：
「我想，我國終有一日，將會迎來這樣的終焉吧──說不定就在不久之後。」
「不久之後？」
我赫然。
「這只是猜測而已，沒什麼根據。」他的嗓音流過我的耳畔：
「不過，即使真迎來這天，或許也不壞吧？」
「為什麼？」
「所謂的末日，就只是某種日子的終結。在那之後，也能有嶄新的開始。沒有什麼事物是永恆的，終有一日會發生變化，然後終結。但那不可怕，因為這意味未來有無限可能與希望。」他的聲音漸行漸遠：
「就如若早已厭倦某種日子，只要去想『總有一天會結束』，就能覺得未來是還有其它可能性的吧？這樣的期待感，就能讓人產生希望。」
「我明白，但這依舊充滿不確定性，像是總有一天究竟是要等到哪天？可能性又是什麼？一定會是好的可能性嗎？即使對於未來有所期待，但若被期待所背叛了呢？這樣還能相信未來嗎？」
我轉身，眼前依舊是蒼茫一片，簡直快伸手不見五指了。
「是呢，但是否還能相信未來，也是個人選擇。即使自己不相信未來，也不代表『希望』不存在。」他的聲音又逐漸靠近了：
「即便希望不存在也無妨，最壞的情況就是走到末路，迎來『末日』。末日有很多種形式，並非每種末日都具有強烈的毀滅性，而即使是具有強烈性的末日，撇開可能令人痛苦與恐懼的過程，結果本身不一定是壞的。因為或許唯有如此，才能終結早應終結的一切。」
他雖然壓低嗓音，但因為似乎更靠近我，而聽得更清楚了。對於這樣的說法，我認為不無道理，就如要有所轉變，有時必須將一切推翻，否則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改變；就如要改變國家，可能唯有推翻體制的革命方能達成目的，體制內的改革可能無法治本。
只不過……
「這樣的話，『末日』其實是好事，末日不見得是結束，而是解脫，甚至是開始。既然如此，又有什麼畏懼末日的理由呢？」
他拉高音調，聽得出來他是發自真心這麼想，但──
「因為很多人不希望失去原有的一切吧？而且迎來末日的過程，可能也會非常難熬，就如你說的，這過程可能既讓人痛苦又恐懼。光是這些，就足夠讓許多人懼怕末日了。」
我仍反駁他的想法，即便他能超然豁達地面對一切，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包括我也是。
「呵呵，這我當然明白。恐懼末日也沒有什麼不對，只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選擇不恐懼不是更好嗎？」他語鋒一轉：
「當然要不恐懼並不容易，假使現在並非夢境，而是真正的末日，我的心境或許會跟現在不同，但不見得是因為『恐懼』就是了。」
「那會是因為什麼？」
「誰知道呢？可能是很矛盾的心情吧，一方面為逝去的生命感到哀傷，一方面又覺得『這是不是來得太遲了』，而感到遺憾之類的。」他的聲音又逐步飄遠：
「雖然聽起來很矛盾，但其實也沒那麼矛盾，因為它們有個共通點，那就是都讓人感到遺憾。」
「……所以，你是真的期盼末日的到來嗎？」
我追問。
「或許吧，但並不是因為憎恨世界之類的負面緣由。我不憎恨這個世界，即使我被世人遺忘已久，我對世界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他拉高語調：
「我只是想知道，末日以後，將會迎來什麼樣的嶄新未來而已。就如我說過的，末日不見得是結束，而是解脫，甚至是開始。」他語調一轉：
「而且，或許藉由末日，我才能迎來自己最渴望的，逍遙自在的至高境界。興許我能變得更無拘無束，也興許我會失去所有的可能性，這有很多變數，因此我也無法一口篤定就是期盼末日的到來。」
「這樣啊……」
「我也想過，假若末日要到來，什麼形式是最理想的。不過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出滿意的答案。而且……」
「而且？」
「……該怎麼說呢，一直想『什麼樣的末日方式最好』也沒有太大意義，越是去思考這種事，就會越活越消極吧。雖然我看似消極，但我也從不認為越消極越好。」
「這樣啊，但光是期待末日，就很消極了吧？」
「那也只是想想而已，而且比起期待，可能更多的是順其自然吧？這我也不好說清，但可以確定的是，別太主觀看待『末日』這種事為好。」他略微拉高聲調：
「不過，若是從客觀角度去思考，那思考一下也無妨。比方妳認為，若真的迎來末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什麼？」
「慘烈的戰爭或巨大的天災吧？」
「嗯，基本上不是天災就是人禍。那妳認為，哪種更有可能？以世界末日來說。」
「……天災吧？人類的破壞力再強，也很難徹底毀滅世界，即使毀滅了大多數的人類，很多生物也能活下來吧？」
「確實，但我認為對大多數的人類而言，只要人類滅絕，就足以稱為世界末日了。這種情況的話，人禍也是很有可能的。」他聲調一沉：
「比方──被『機器人』消滅。」
「機器人？」
我知道這國家有機器人，也有很多各式各樣的人工智慧。但它們貌似沒有任何威脅性，只是輔助人類而已。不過想想，它們也是科技產物，伴隨科技越來越發達，它們的性能也會越來越高，這樣的話人類確實可能會逐漸被取代，但──
「沒錯，當機器人的性能越來越高，甚至越來越有自主意識時，就有可能反攻利用甚至壓榨它們的人類了。」他打斷我的思緒：
「妳可能會想，只要人類不賦予它們自主意識就好了，問題是可能難免會發生『意外』，讓機器人逐漸脫離掌控，最終演變成無法控制的局面。」
此際，周圍的濃霧，似乎消散了些，現在又能看見一部分的廢墟了。
「這聽起來可能很荒唐，不過事實上，越來越多人擔心這種事了，因為他們日漸感受到機器人──更廣義地說是人工智慧，已經壓縮到他們的生存空間了。」
「咦？」
我怔然。
「像是越來越多工作，都能讓人工智慧代勞了，比起人類，人工智慧做事更有效率，而且任勞任怨，也不用支付薪水。雖然還是有維護費之類的成本，但相對聘請真人，成本還是低多了。」他加重語氣：
「這裡的成本，並不單指外部成本，隱藏成本也算在其中。」
周遭的迷霧，持續緩緩消散。
「……但是，這也代表人類不用像從前那樣，做這麼多工作了。人類發展科技，就是為了打造更便利的生活。讓人工智慧代勞，也是人類的選擇──」
「但是，人類也是會想被需要的啊，就如妳也想被需要，不是嗎？」
我怔住，無言以對。
「人確實好逸惡勞，但也會想被需要，因此一來想藉由各種方法來過上更輕鬆的生活，一來也想發揮自我價值。」他的聲音又逐漸飄遠：
「所以說，人類是很矛盾的呀。」
迷霧貌似不再消散，大多廢墟仍深陷迷霧之中。
「……即便如此，人類也不會完全被取代吧？人類大可以用各種方式，來避免徹底被人工智慧取代，更別說有些職業也不會被取代，像是魔法相關行業。藉由科技打造的人工智慧，是不可能會使用魔法的。」
這樣說來，科技更不可能全面取代魔法才對，只要魔法的功能沒被科技取代，那作為科技產物的人工智慧，自然也沒有取代魔法的可能。
「理論上可能是這樣，但未來還是有太多變數，既然未來有變數，科技就也有變數。更遑論『魔法』終究是極少數人的專利，除非未來人類普遍會使用魔法，否則確實不能排除將來被人工智慧主宰的可能性。」他話鋒一轉：
「更遑論，人工智慧不只是可能會取代人類，也可能會消滅人類，就如剛才說的，人工智慧只要有足夠的能力與自主意識，就可能會反攻人類了。」他壓低語調：
「若真有這天，那也是人類自身的狂妄，所導致的惡果。類似妄想成為無所不能的『神』，最終自食惡果，這是一種因果報應吧。」
周圍的霧氣，似乎又變濃了。
「……所以，你認為人類的『貪婪』也是要適可而止的吧？否則終會付出代價，對嗎？」
我開口詢問。
「當然，我之前也說過人類不可能成為神，這也是原因之一吧？」他輕笑：
「不過人類即使無法成神，也能藉由追求逍遙，來打破各種界限，達成隨心所欲的境界。因此我才別無所求，唯一追求的就是不被一切束縛的極致逍遙。」
極致逍遙──啊啊，又回到這話題上了嗎？在我如是暗忖之際，周遭迷霧似乎又隱約開始消散了。
「只要逍遙了，就擁有一切了。就如同我說過的，逍遙即幸福，記得嗎？」
「記得。」
我可以理解，他為何如此渴望逍遙，因為我也一樣。
「祝妳有朝一日，身心能獲得真正的逍遙而幸福。」他提高音調：
「妳看，霧迅速消散了，總算能把這裡看得更清楚了呢。」
「嗯……」
我放眼望去，一大片殘破不堪的廢墟映入眼簾──說是殘破不堪，但似乎也沒想像中殘破，並不是多駭人的景象……嗎？
「總覺得……對於這裡的景象是從何而來，似乎有頭緒了呢。」他話鋒一轉：
「哦呀，時間又到了。即使現在無法變成蝴蝶也無妨，可能只是時機尚未成熟而已。」
剎時，一群五彩斑斕的蝴蝶，從我眼前飛過。
「啊……」
「蝴蝶使」似乎離開了，飛過眼前的蝴蝶，應該就是出自其手。
……不過，沒有那隻左黑右白的蝴蝶，這是為什麼呢？
啊──總覺得現在又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了──
◇
「唔……唔唔……」
我一面呻吟，一面緩緩睜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看來剛才是真的在作夢啊，雖然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卻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很遺憾的是一事無成，除了跟蝴蝶使交流以外，什麼都沒做。
……也罷，至少不是一無所獲。真想變成蝴蝶，大可離境再做。
那麼，要繼續睡嗎？但實在沒什麼睡意，先看一下時間好了。
我坐起身，看一下牆壁上的時鐘，發現已經清晨五點多了，也差不多快到我平常起床的時間了，乾脆就起床吧。
我摺疊棉被，隨後下床，朝落地窗走去，拉開窗簾──和煦明媚的晨曦灑照一地，我微瞇雙眸，沉浸其中。
就這樣全心全意地做日光浴吧。
……可是，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是錯覺嗎……
……啊，好像跟方才的夢有關，而且好像是在蝴蝶使跟我告別的時候……對，我想起來了，他這次好像沒跟我說有緣再會，難道說……
不，是我想多了吧？沒說不代表見不到了，雖然這次其實根本也沒看到他的身影，但至少還有交流。而且照理說，只要我夠想見到他，他就會出現，這樣的話至少在我離境前，應該還有機會……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總覺得莫名不安，這是為什麼呢？
我垂下目光，轉身背對晨光，開始踱步。
躂、躂、躂。
我逐步，遠離晨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