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躂、躂、躂。
白髮精靈低垂眼眉,於金黃花海中踏著緩慢沉重的步伐,踽踽獨行。
呼咻──
寒風徐來,白髮精靈的髮絲,與周遭的花海一同隨風飄揚;而後一些金黃花瓣朝白髮精靈飄來,拂滿她一身。
起初,白髮精靈不為所動,但過了半晌,她依舊拾起花瓣,並端詳俯視,其紫藤瞳底被花瓣染上一抹金澄。她輕眨雙眼,放開花瓣,隨後仰望被暗雲籠罩的穹蒼。
呼咻──
風勢增強些許,白髮精靈的髮絲越發飄盪,周遭搖曳的金黃花海,漸次覆沒了白髮精靈的瞳底。隨後她放下步伐,任由金海逐步覆沒視野──
霎時,她恍惚望見,熟悉的金髮少年向自己伸手,她情不自禁地也伸出手,試圖抓住對方,但頃刻間對方就已化為幻沫泡影了。
她怔住身子,似乎難掩悵然若失,神色越發黯然。
此際,寒風漸止,白髮精靈眼前的金潮,也逐步退去。
須臾,她──喬安娜輕眨紫眸,若有所思──隨後她緊咬牙根,拂落身上的金瓣,再度邁步前行。
〈22〉
──總覺得,我似乎失去艾略特很久了,很久很久了,恍然有五百年那麼久,但實際上連一年都還不到。
一般而言,這樣的時間對我來說微不足道,除了那只占我生涯中不到千分之一外,我生來就對「時間」是很遲鈍的,不只是時間,我對許多事物都很遲鈍,「敏感」是後來才逐漸習得的,尤其是在與艾略特相遇後,我似乎逐漸被他感染,一點一滴地變得多感,也變得麻煩……只不過我會竭盡所能地不麻煩他跟任何人,以免成為他人的負擔,畢竟我是「救世主」。
只不過……這麼做就使我的身心更加疲憊,但當時至少還有「艾略特」本身。他即使沒做什麼,只要他在我身旁,我就心滿意足了。
正因如此,過去再心煩意亂,也總能熬過去;而在他走後,就再也無法如此了。我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溫暖,只感到寂冷空虛──於是我不再快樂,甚至日漸忘卻幸福的滋味了。
而這樣,也進一步導致我逐漸喪失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對生活與救世的熱情……我原本認為生活是救世之所必須,而救世是使命義務,其所帶來的效益皆為其次──但在遇見艾略特後,這些想法就一點一滴地轉變了,因為我逐漸體會到生活的樂趣,進而體悟到生活不只是為了救世,亦即「救世」不再是生活的唯一目的,故救世不再如此沉重了;再加上有艾略特協助,任何事情也做得更得心應手,並能共享心情,進而產生奇妙的交互反應。此外也能相互扶持,諸如相互肯定或勉勵,進而覺得無論遭受多少挫折,都能努力走下去。
正因如此,我才曾對這一切燃起熱情,但在艾略特離世後,這樣的熱情就熄滅了,我回到孤獨寂寞的生活──縱使我曾孤獨千年,但品嘗過有人相伴的生活幾十年的我,已經難以適應孤寂的生活了,再加上我又比過往善感多情,自然就更難以承受這些了。雖然曾動過找新夥伴,或收養新孩子的念頭,但因為擔心自身體質又會詛咒他人(有些人只是因故而不得不暫且同行一小段時間,結果就天降橫禍,慘死在我眼前),就又作罷了。
啊啊……我終究……沒有破除我自身的「詛咒」吧,我依舊被詛咒纏身,而這樣的詛咒依舊會殃及他人,於是依舊只能孤身一人……這莫非真是我的宿命嗎?艾略特能不被我詛咒,只是偶然發生的奇蹟,曇花一現的幻夢罷了?
【妳認為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也很希望艾略特不是偶然,但目前來看恐怕真的……
【若真如此,那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唯獨艾略特是特別的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
【別自欺欺人了,妳心裡有數的,從實招來吧】
不,我真的毫無頭緒……若我有頭緒,大概就不會那麼煩惱了……
【是嗎?說不定事實正相反呢,正因為心裡有數,才會不願面對吧?】
是這樣……嗎……
【嘛,妳就慢慢去想吧,相信總有一天,妳會去面對「答案」的──在此之前,妳先好好面對妳的『命運』,也就是妳的救世使命,救世主大人。】
【假使妳不好好面對命運,妳只會更無法擺脫命運的咒縛──因為妳越想逃離救世使命,世態就越會惡化,越多人需要妳的拯救,而這樣妳也會意識到這是因為妳逃避使命導致的,就會有更大的罪惡感,讓妳更無法拋下使命吧?】
我緊咬牙關,無言以對。
【正因如此,妳早已被「命運」束縛了,在妳的使命告一段落前,妳是不可能擺脫命運的,妳已經是命運的囚徒了──我會這麼說,是希望妳能直面命運,貫徹使命到底。即便妳不能太勉強自己,但妳也絕對不能逃避責任。】
【妳明白嗎?】
……我明白……我想我會繼續盡力而為的,畢竟現在的我也只剩這個了,就跟邂逅艾略特以前一樣……
【是啊,那妳也只是回到了原點,即使妳的心境改變了,但妳只要好好調整心態,就一定能恢復以往的。】
是嗎……那這樣的話,是不是就要捨棄情感呢?
【不,那不是說捨棄就能捨棄的,當然妳真想捨棄我也不會阻止妳,若妳認為這樣才能成為更出色的救世主,就這麼做吧。】
不……或許這樣只會背道而馳,畢竟我原本是認為,有了感情就能不再模仿人類,更能發自真心地溫柔待人,自然就能成為更棒的救世主……只是後來又覺得……
【嘛,妳慢慢整理思緒吧,先這樣了,繼續勇往直前,努力拯救世界吧,救世聖女喬安娜。】
嗯,我會的,一定會……我也說過現在的我只剩這個了,要是連這都捨棄的話,那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何況與其逃避使命,然後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命運的枷鎖,那還不如安分守己地當「命運的囚徒」,努力履行使命還好得多……
啊,沒錯……我就該認命,全心全力地繼續救世……只要我努力將心思都放在這上頭,也應該會逐漸放下那個男人吧……
……應該吧?但願……
〈23〉
──她就是___,因此她必然會成為___,這一點無論如何都___,除非____,但那絕無可能,因為____。她注定活在____,只能___。沒錯,她就是____,絕對無法違抗___的____。
這聽起來或許很___,但真是如此嗎?興許並不盡然,畢竟___,對她而言能夠成為___也是她所___,這一點無庸置疑,畢竟這是___。不過,她說不定未來____,若真如此──
〈24〉
啊 我究竟 又當救世主多久了呢(多久了呢)?
我究竟 又當救世聖女多久了呢(多久了呢)?
一年嗎?十年嗎?一百年嗎?還是上千年了呢?
無所謂 怎樣都好──我很想這麼說但是 但是──
啊 我不明白 明明我不該想這些 可是我──
我──
似乎早已受夠 無論我怎麼做 一切都還是無藥可救
不只是這個世界 我也依舊無法藉由 救世來讓自己振作
我依舊無法放下他 依舊懷念他的一切──他的容顏、嗓音、溫柔都是如此地讓我──
啊 所以我才會逐漸 陷入寂寞的旋渦 並無法自拔深陷其中
如此百般折騰後 就變得越來越殘破 甚至行屍走肉
啊──
我受夠了啊 真的不想再這樣受苦了啊
可是我明白 這樣的期望只是枉然 因為我或許無法割捨情感
所以就無法無情地放下他 以及這無可救藥的世界
更別說我其實很不願 否定過去的一切
無論是跟他的回憶 還是對世界的付出 我實在不願讓這一切白費
所以我寧願繼續這樣 縱使這痛苦難耐 但總比失去一切要好
啊 我明白 這樣的我十分悲哀 畢竟這代表我自願沉浮苦海
但這也莫可奈何 說到底這可能也證明了 我是命運的囚徒吧
或許我真只能 背負重重枷鎖走下去吧──
啊──
其實我真的 真的不想這樣的啊
我也不想當命運的囚徒 而是想掙脫命運的枷鎖 活出逍遙自在的自我
但我辦不到 因為我放不下 唯恐放下了 會讓我的顧忌淪為笑話
可是就要為了這種原因 繼續被命運困縛 被命運鞭笞嗎?
這我似乎也 辦不到了──
啊──
這樣的話 到底該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誰能告訴我答案?
(誰能……告訴我答案……)
(誰能……告訴我……)
(誰能……)
(誰……)
【只有妳自己才能給答案】
(啊……)
【傾聽自己的真實心聲吧,然後順應心聲去做】
(順應……心聲去做……)
【沒錯,這樣妳才能無怨無悔,不留遺憾】
(真的嗎……)
【相信我的相信吧】
(嗯……可是這樣真的──)
〈我說,妳還想找藉口嗎?還要繼續遲疑嗎?〉
(咦?這是……)
〈妳明明也說過,不想再當命運的囚徒了,而妳明明有所顧忌,為何還會這麼說?有想過為什麼嗎?〉
(這……)
〈我想毋須多言了,真的還遲疑的話,就反問自己,真的還想繼續被命運擺布,行屍走肉地活著嗎?〉
(啊……)
(沒錯,我……我是真的不想,一直身不由己地痛苦活著……我也希望能活得豁達自在,這樣的話……)
我是不是真的該……鼓起勇氣掙脫命運的枷鎖與咒縛呢?
我是不是真的 該逃離命運的牢籠 不當命運的囚徒呢?
啊──
啊──
啊──
沒錯 我決定不再被命運困囚 要活出理想的自我
為此我是否 該捨棄使命與情感 扼殺現在的我?
(似乎還是有點躊躇 此為何故?)
(是因為我還是放不下牽掛嗎?還是……)
〈為何非二選一不可呢?還有第三條路不是嗎?〉
(第三條路?)
〈比方只捨棄一種呀,這樣就不會徹底扼殺自己了,不是嗎?〉
(……嗯……)
〈那麼,妳就好好考慮吧──真的還是很難決定的話,就想想「那個男人」會希望妳怎麼做吧〉
(……嗯……)
(我想……他應該不會希望我放棄使命吧,畢竟善良的他一定會希望有更多人可以得救……既然如此──)
──我會繼續全力貫徹使命,然後──
努力回到從前 理性淡漠的心態──
不 這樣可能還不夠 因為那樣的我也曾崩潰 也曾逐漸心軟
這肯定是我不夠鐵石心腸 如今絕不能重蹈覆轍
所以我必須徹底地──
啊──
我就在此斬斷命運 解脫重生吧──
〈23〉那段不完整的文字其實是第三次出現了,前兩次分別是在17-1的〈0〉及17-2的〈8〉;至於〈24〉的歌詞跟17-2的〈9〉同樣是沒有斜體的部分就是念白,有斜體的就是歌唱,而()就是唱得比較輕這樣,其它部分就不多說了(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