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三人的死,每個人的反應都不同,最後留於房內的只有我與布蕾雅。
亞瑟甚至在知道的當下,獨自向街道的盡頭遠處,消失在我的眼前。
穿著白衣的布蕾雅依然保持著笑容,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著茶,任由我沉澱自己的情緒。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自己,並非是接受也並非是抗拒,只是覺得很難相信,在帝國認識的人們在一夕之間灰飛煙滅,尤其是密絲緹的死讓人覺得非常痛苦且不真實。
還有希希緹的事情也是,據說她的遺體已經被安葬了。
我沒想過她最後會是我的敵人,還必須與她死鬥一回,與她相識開始到最後的戰鬥,導致了痛苦。
一切都混雜在一起,讓我難以理清現在的情緒,其他人想必也是如此吧。
我轉移過身子,回頭看著布蕾雅,她一派輕鬆的喝著茶。
「老師,妳有曾像這樣痛苦的感受嗎?」於是我看著她問。
布蕾雅放下茶杯,面帶微笑的看著紅茶表面的倒影。
「當然有,無法拯救想拯救事物的悔恨,無法接受現實的抵抗感,手刃曾經夥伴的自責,正是小貓頭鷹妳現在感受的情緒吧。」她回。
她站起身子,走到海爾的鳥籠旁,將手伸進鳥籠中摸著睡眠中的海爾。
「一夕之間失去太多了,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整理才好。」
前些日子才在彼此相爭,一起喝酒的人們,突然就都走了,在離開王國前從沒有這種經歷。當一切突然的到來,讓人迷茫至極。
布蕾雅撫摸海爾的手指停了下來,她轉過身子面對我,保持著一陣為笑問:
「那為什麼不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等到能夠釐清的那一天,再來思考這個問題就好了。」
「我想現在就知道,我到底怎麼想的,又該怎麼辦才好。」
對亞瑟來說,死的是自己的兄弟與青梅竹馬,他應當是最痛苦的那個,而我並沒能完全明白他的感受,但我想知道——我該怎麼和他說話才好?我又該對自己說些什麼?
布蕾雅將雙手抱胸,面色依然保持著微笑,微微睜開的眼睛瀰漫著神祕的薄霧。
「那是只有小貓頭鷹自己明白的事情,但是冒險還沒有結束,是吧?」
布蕾雅聳了一下肩膀,無奈的說著。
她說的沒錯,帝國不過是我們第一個抵達的外國,今後我們還要去其他國家,我們的冒險才在開始而已,明明只是開始卻如此痛苦……
今後還有更多更痛苦的事情嗎?
光用想的就讓人覺得心頭一緊,而我從來沒想過冒險會是如此痛苦的事情,在先前還覺得有著美妙的冒險在等著,如今似乎看透了其代價。
「所以妳想怎麼做?」布蕾雅歪過頭,看著我追問。
我知道我不能停下腳步,因為我是大賢者的弟子,我有我的職責與義務,如果連我都停下了腳步,還有誰可以為了眾人而戰?所以我是最不能因此停下腳步的人。
然而,痛苦讓人不想邁步,可我知道自己必須邁步。
「我還是會繼續冒險,因為我有我必須達成的事情。」
在達成那件事情之前,我都會持續冒險下去。
布蕾雅走向了我,輕輕抱住我的身子,將我的頭埋入她的胸口,她一邊輕摸著我的後腦勺,一邊說:
「那現在就好好休息吧,我會陪著妳。」
她的話語與聲音讓人覺得寧靜,是黑暗之中的一簍明月,在黑暗的時期照亮人們,這也是她能作為大賢者被冠以信任的理由之一吧。
放鬆了身子,讓自己的心靈呈現祥和的狀態,憶起了剛來到帝國的許多事情……
最初遇到的就是密絲緹吧。
她告訴了我們帝國的種種事情,教會了我們帝國人的生活方式與生存意義,還讓我們更加貼近於這個國家,並像是朋友一樣打鬧在一起。
偶爾,偶爾之間會討厭她,但是現在回頭一看,其實都能用特色兩個字帶過,只是——至今沒機會與她說這些了。對我而言,她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我會為她而擔心,她也在另一方面偷偷支持著我們,這是我們之間的關係。
後來,我們認識了亞瑟、歌利亞、托克,三個無血緣關係的兄弟。說實話,我與他們的關係並不算深,只是聊過了幾句話的關係,但是其中兩人的死依然帶給了我影響。
看著前些日子還在與自己打鬧的人,慘死於他人的刀下,那種感覺十分悲哀,還能憶起他們充滿活力的表現,至今早已剩下孤寂的某人了。
希希緹她,給了我十分深刻的印象,是一個為了故土而戰的人,雖然我不知道她侵害帝國打算怎麼拯救故土……可是我想相信她,提起自己的故土不是在欺騙人,因為她散發出了真摯的感情。
只是我們的立場終究不同,她是葉什維卡的手下,還汙衊了妮亞等人是葉什維卡的使徒……但我至今依然不明白。
她為什麼要讓我殺死她?
最後一戰的時候,她想贏的話應該可以殺死我,為何要鬆開斧頭也不閃躲?寧可犧牲自己也不想貞的殺死我嗎?不是這樣吧……我可是真心要殺死她的。
她這樣的人,到底為什麼要聽從葉什維卡的話?
我想不明白。更何況,打從最一開始遇到我們的時候,實力差距更大之下就可以殺死我們所有人,她卻也不那麼做,而是裝作我們的同伴一起行動……宛如想體驗冒險生活的人。
她應當是個單純的人,卻死於他人與他人的計謀之下,想著便十分悲哀。
過了一會……布蕾雅鬆開了手,退到我的身旁。
「小貓頭鷹,有一個東西要給妳,妳打開櫃子看看吧,應該是妳的敵手留給妳的信。」布蕾雅語氣溫柔的說。
聽聞他的話語,我打開了櫃子……
裡面真的放了一封信,上頭放了一隻破損的兔子布偶,我拿了起來,信的質地摸起來十分粗糙。
拿出小刀拆開信封,拿出信紙時仔細閱讀起裡頭的文字。
致夏洛特:
首先,我想向妳道歉,想必在妳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妳已經殺死身為敵人的我了,而我要向妳道歉,因為我勢必對妳造成了諸多不可抹滅的傷害。
一直以來,我都很羨慕你們的冒險與團隊,因為我想要成為真正的冒險者,於廣闊的世界中探索與尋寶,也是因為這份羨慕與憧憬才會接近妳們的。但是這在後來,想必帶給你們不少衝擊吧?這是我的過錯。
關於葉什維卡,我想說一些事情……她是突然來到我們面前,說要協助我們奪回故鄉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策劃的,接下來務必要前往北方的國度,在哪裡還有下一場災難需要妳們阻止。
也許這算是背叛自己本來的夥伴,但我是希望你們也可以有一個尋整正確解答的權力,也希望你們能活下來……也因為這樣,不用太在意我的死,這是我自己選擇的答案,將未來交付給你們,也是我自己在人生的最後選擇的回應。不如說,我還要謝謝你們,能讓我知道作為冒險者是什麼樣的感覺。
希希緹.裘茵.艾拉
「……」
什麼跟什麼……自願選擇死亡的結局……到頭來,不只是魔人族,連其他種族的人也會自願死於戰場上嗎……?
收起了信件,雖然得到了關鍵的情報,但是心情卻不太暢快。
此時,布蕾雅說:
「愛蘭當時受的傷雖然嚴重,但是論夏洛特的程度是治的好的,因為她根本沒有傷及心臟。」
她似乎能明白信中在闡述些什麼。
「……所以她一開始就算好,假裝成徹頭徹尾的敵人,讓我死她再把一切治好嗎?」
尋求正確解答的權利……何種事物的解答?我仍不明白。
窗外斜射入一抹陽光,房間的門也隨之被打開,愛蘭與愛妲霏雅以及芙蘭兒三人一起走了回來。
愛蘭拿著四份帝國餅包,面帶微笑的問:
「要吃嗎?」她溫柔的看著我。
「午餐!」愛妲霏雅踏著輕快的腳步跑入室內,轉了一圈後將一杯飲品放到我的桌前。
芙蘭兒最後走入,她苦笑了一陣,便說:
「沉浸在悲傷與痛苦中也沒用,我們還有下一場冒險,是吧?」
此刻眾人看向我,點了點頭。
「下一場冒險……說不定有更難過的事情在等待啊?」
愛妲霏雅率先跑上前,拉起我的手,用著燦爛的笑容說:
「但也有新的邂逅!不是嗎?」
「……」
新的邂逅……
「說的也是呢。」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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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些日子——
惦記死者的毀壞廣場上放滿了燄花,在大日下燄花散發著赤紅的光澤,大量的遺體被運來此處安放,其中三個人已經被放入了正式的棺材中……棺材內也都放滿了燄花。
亞瑟靠著最中央的棺材座著,他仰望著天際,手拿著酒瓶,身穿著漆黑的帝國軍服,用著憂傷的視線看著藍天。
「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啊。」亞瑟開口道。
「帝都的爭鬥已經結束了,以往的戰爭英雄也都不付存在了,戰鬥的最後到底有什麼啊。」
風吹撫而來,他的頭髮隨之飛舞,金色的眼瞳凝望著遙遠的彼方。
「應該是什麼都沒有吧,因為除了她之外,誰都沒有去找自己活著的意義,而我……打算從現在開始找。」
「我會找到的——除了為他人理想而戰的意義。」亞瑟舉起手,伸向天際。
「我會連同你們的份,繼續下去。」他說著。
「等著我吧,我會找到的,生存與戰鬥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