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7：洛夫號（二）
開啟門鎖，紗雪牽著祿，大大方方的晃進走廊。
「等，這樣子真的很危險！絕對被發現的！」
「喂！什麼東西被發現？啊！」才走沒幾步，立刻就被坐靠在走道牆邊喝酒的男人給叫住。
「咿，那個，我……」
「什麼啊！說啊！是這麼羞恥的事嗎，嘿嘿嘿，看來妳的主人挺會玩的嘛。」
「咦？主人？」
「不就是嗎，牽住妳手的那位啊，還是說……嘿嘿嘿，妳跑去誘惑別的主人啊，小騷貨。」
「……」祿傻楞楞的望向紗雪。
「不是說了嗎？魔法。」她搖搖食指，驕傲的笑出聲。
極其正常、放鬆的走著，就好像是逛街一樣，來回的綠外套人沒有誰懷疑紗雪和祿。
「好厲害，為什麼他們都不覺得奇怪？」
「認知錯亂，簡單來說，只要牽著手，他們眼裡看到的是『汝』一位奴隸，而牽起手的『我』自然是主人，只要不細看，不會有誰發現妾身和小狗兒。」
背在肩上的我不能嚎叫，只是從肩膀探出一個頭。
「咦……也就是說，他們看來，小雪是個粗曠的男人？」
「假如他們認知裡，汝身邊必須是粗曠的男人，那便是如此。」
「哇，真是厲害，假設每個精靈都用這招，應該早就逃離了呀！」
「嘛，就跟讀書一樣，使用上總是有的天份之分，不說這個，我們得快點找到皇姐才行。」這個來自魔典的詛咒，別的精靈根本不可能會，不過想來她肯定是懶得解釋。
「好的！繼續往前走，要是有人纏上來，應付就交給我！」
二層接近中央，有扇雙開式的厚木門，無論門把、門面上都鑲著極其亮眼的各色寶石。
「寶座之間？」
「是的，魯道斯大人、奴隸主之王，就在這扇門後面。」
紗雪嚥下口水，轉頭看向寶座之間對面的樓梯。
戰戰兢兢下樓，難聞的腐酸臭味撲鼻而來，彷彿拿一片片浸滿汗的榻榻米，鋪設成舞蹈教室一樣，紗雪皺著眉頭摀住鼻子。
「抱歉，一下樓梯的大廣間和左右兩區奴隸住所雖然隔著一扇門，但因為沒在清掃，所以有點味道。」
「如此會生病吧？」
「確實是，所以……」祿欲言又止，而踏上廣間地面的紗雪，立刻就看到樓梯角處有乾凅血漬。
不只如此，木板地上還遍布莫名其妙的髒漬，以及腐朽形成的洞，四周壁面掛著少少的燈籠，使得整個房間偏暗，靠樓梯最遠的角落，可以看到二十名綠風衣人圍成一塊小圈圈，站在這裡就可以聽到刺耳的大笑。
「那邊是在圍觀什麼？總、總不該又是男歡女愛之事吧？」紗雪瞥見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人類奴隸，紅著臉說道，
「不是的，在這個廣間，他們只會做一件事，那就是生病的處置。」
「嗯？換句話說，在實施醫療行為？」
「靠近一點看就會知道了。」祿冰冷冷聲音讓紗雪不禁有些害怕。
兩人繞到了圍觀群中較空曠之處，稍微隔了一段距離往裡面看，在圓形的中央，是慘忍無道的鬥技場。
兩個瘦弱的奴隸拿著坑坑疤疤菜刀，彼此揮砍，女奴躲開瘦弱男的平砍之後跪倒在地，並不是放棄抵抗，而是拼命的往男奴的膝蓋猛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閉上嘴啦，奴隸，快點砍死她啊！」圍觀者拿起空罐往男奴嘴上砸，恰巧敲斷了牙齒，但他沒有在意，鈍刀往女奴背上猛刺，但女奴還是先一步把男奴的腳砍得見骨，他眼眶冒出滿滿的淚水，然後躺倒在地上。
「去死、死死死死！」女奴瞪大了發怒的雙眼，騎上男奴的下一秒，就用雙手緊握住刀柄，瘋狂的往他的喉嚨猛刺，即使男人一動也不動。
「哈哈哈哈！居然打不過一個女的，難怪來回五座城市都賣不掉。」
「我成功了！所以拜託……」
「好啦，妳把他的屍體拿去扔了，回頭就幫妳治療。」
「哈哈哈！是的！」女奴興高采烈的拖著男奴屍體，拉往樓梯中層的窗子，死去的男奴面目全非，經過紗雪眼前，她忍不住作嘔的別過頭去。
「所以我們只能盡量保持健康，室友只有一點病症，也只能把她推出去……畢竟對他們來講，我們只是消耗品而已，就連給我們藥品都嫌貴，還不如像這樣邊玩弄邊處理掉。」
「你們不都是人類嗎！為什麼要這樣對同伴？」
「同伴？妳們精靈都把同族當同伴嗎？真好啊。但人類不是這樣，只有能共患難的朋友和家人，才是真正的羈絆。」
「難道汝也曾殺過同伴？」
「殺過啊，幸好在我面對的那個女人病得很嚴重。」
「……」
「不用擔心，精靈的話，因為很稀有又能賣個高價，不會被這樣對待。」
「妾身並非在擔心皇姐，祿，相信汝應該一刻沒想過要留下，卻願意引領妾身，非常感謝妳。」
「那是因為……不，沒什麼，我們趕緊去娛樂室吧。」
紗雪沒有刻意追問，確實，從現狀來看，她沒有背叛的必要。
祿指示著左手邊的道路，同時要紗雪拿出腰間的鑰匙。
一打開通道艙門，更加濃烈的酸腐味道一口氣衝出來，裡面的構造和二層不同，本來該是木製的房門牆與隔間板，卻變成了堅固的鐵牢，一間一間大概只夠人正面躺下，甚至沒有洗手間，或者散步放鬆的位置。
「汝等……住在這種地方嗎？」
「是呀，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晚餐幾乎滴水不沾，否則撐不到早上六點的起床時間，就會忍不住想上廁所。」
紗雪看向一間一間的牢房，光是走著，船體的搖晃就夠讓人不舒服了，卻還得躺在這種半朽的木板上睡覺，身邊的大家也沒辦法洗澡，只能伴隨著血和汗的氣味，忍受溼溼黏黏感觸的睡上一覺，紗雪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不過，祿妳身上倒是沒有難聞的味道。」
「啊……畢竟，誰都不想抱一個骯髒的奴隸，所以事前會讓我們擦澡。」
「如、如此呀，嗯嗯！」紗雪脹紅了臉，大概是想起初來乍到時，在邊間看到的景象。
「小雪？妳的臉好紅，是氣味的關係嗎？看樣子趕快離開比較好。」
連續經過兩區牢房，總算來到最裡面的娛樂區，但這個空曠的大廣間稍微跟紗雪想的不太一樣，房裡有很多奴隸或跪或坐，但都表情苦悶的在打毛線，或著拿工具把削木頭削成木板，穿綠風衣的人則是拿著皮鞭到處巡邏，看到動作緩慢的奴隸就隨意抽打。
「這到底哪裡像娛樂了？」
「鞭打奴隸就是他們的樂趣所在吧，不過我並不討厭打毛線，反正我手巧。」
「……那個呢。」五個綠衣人和三名奴隸坐在房間一隅，有的喝酒抽菸，有的正在欺負奴隸。
「喂，0897，張嘴。」面對男人的吆喝，褐色短髮，身形稍小的奴隸不情願的大開嘴巴，男人也不客氣的傾倒菸斗，將燒盡的菸草放入她嘴裡，燒燙的灰煙氣依稀可見，但女奴只是抽蓄眼角，張著嘴等男子把菸草抖乾淨，才闔上嘴，吞了下去。
「嘖！混蛋！」
「啊啊，那裡是休息區，畢竟他們監工很累，所以會安排慰勞者，所以我才說打毛線很好。」
「喂，0897，給我脫。」
「是的。」
「又、又來！祿，關精靈的牢房究竟在何處──祿？」她直直盯著正在脫下奴隸服的褐膚少女，冰冷冷的目光第一次變得有些溫度。
「……薇亞。」
那孩子是她的朋友嗎？想到這裡，我總覺得有點難過。
「就算擁有魔法，妾身也不可能在此協助她。」
「我知道，這沒什麼，我們已經看膩了這些，也早就習慣了。」
「請節哀。」紗雪帶有淡淡哀傷的話就像是信號，祿再一次開始引導，地點是娛樂室盡頭、重鐵牆壁處一扇厚重艙門，唯有這邊的牆是鐵製，顯得相當奇怪，不過在知道其目的之後，也能察覺，那是為了避免被精靈魔法破壞所做的措施。
我們繞過散亂坐著的奴隸們，本來筆直的道路因此寸步難行。
「喂你，幹嘛，監工組的人數早就齊全了。」
將紗雪拉到身後，祿畢恭畢敬的開口：
「其實，主人是聽說今天被抓到的那個新奴隸很美，所以……」這句話是紗雪和祿討論過後的話術，祿表示那些好色的綠風衣人特別喜歡這種話題。
「啊啊，她呀，我今天聽麥利卡說，她超級正點的，然後啊，和那些精靈關在一起，超可惜的，沒能看到。」
「嗯……所以，她確實在裡面吧？」
「那當然嘍，可惡，精靈的牢房耶！一定很香吧！那麼多像仙女一樣美的女人，啊不，女精？可惡！要是能升上般若就好了，整天管這些笨奴隸，哪時候能升級啊！」
「說的很對，不過，就沒有其他能進去的方法嗎？主人這麼說。」
「是呢，剛才有一個般若進去做日常調教，等他走掉之後再說吧。」
「那有沒有辦法……偷鑰匙之類的呢，主人說的。」
「喔？再怎麼說都很危險吧？而且整串鑰匙的重量一次消失，肯定會發現！」
「交換鑰匙怎麼樣，就用我的鑰匙串，主人如此說。」
「不錯耶！但要是被發現，你不就死定了！」
「我們就把般若的鑰匙串，拿去跟給討厭的傢伙換，就是……那個，要升階的那個誰啊！主人說道。」
「哇靠！你也太狠了吧！嘻嘻嘻，果然你也很討厭大胖吧，明明休息時間就是一小時輪班，都已經一個半了耶！還在那邊上奴隸，真他媽的，下個月升般若？哼，弄死你！」
對方正滿是怒氣的喃喃自語，祿瞥了一眼低頭的紗雪，她的小手豎起拇指比了讚。
「話說回來，你幹嘛透過奴隸跟我說話！看不起我啊！」
「咳！咳咳！」
「感冒了啊？那就沒辦法了，哈哈哈哈！」一想到可以陷害人，他的心情變得非常好。
「那，計畫大概是這樣子的……」
不久，艙門發出嘎嘎的刺耳聲響開啟，般若的面具的男子看上去瘦弱，但細長的手臂還是稍微有點肌肉，左臂還刺著藤蔓狀的刺青。
他把鑰匙掛在腰間，雙手插著口袋，正好擋護住鑰匙串，看上去毫無死角。
「大人！可以稍微等一下嗎？」粗曠的綠風衣男，也就是我們的幫手，名叫阿摩，叫住了般若男。
「有事嗎？」
「嘻嘻嘻！昨天的酒肉實在很豐盛呢，不知道哪時還有機會吃到？」
「什麼意思？」
「道明師大人啊，他順利成了一筆大買賣，昨天開了場宴會慶祝啊。」
「喔，昨天在忙，我沒去，那傢伙請了什麼？」
「就是啊……」阿摩不間斷的抬槓，話題也找得很恰當，或許是本來就很擅長交際吧，紗雪只是躲在打毛線的奴隸身後，讓祿去偷，畢竟要讓一個嬌生慣養的公主動手，絕對是不要命的行為。
屏息的祿一直盯著鑰匙串看，無論是男人瞬間的搔癢、或著是被奴隸慘叫吸引的一個轉頭，她都出手想拿取，但男人也是瞬間就回防，沒有絲毫懈怠。
「呼……！」男人警戒回頭的一瞬，祿立刻拉回右手，觸碰腿上的毛線假裝在打，多虧如此，般若鬆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祿才飛快的下手取鑰匙串，丟進自己的衣領之中。
一手輕輕撐開環扣，高速甩臂把假鑰匙套進鐵環，但扣環卻卡住了，沒有回彈的意思，可此時般若止住哈欠的手像是習慣一樣，四指往腰間準備一摸，眼見狀況不對的祿，利用最後一刻輕敲扣柄，試圖讓其回原位，但沒有成功，眼見環扣被動過一事即將曝光──
「大人腳下！」紗雪奮力的用氣音嘶吼，讓般若震了一下，祿立刻咬緊了牙關，用力將環扣蓋上。
「……腳下又怎麼了？」
般若轉過頭看向紗雪的位置，而祿也衝過來牽住紗雪的手，讓詛咒成立。
「大人，主人想跟你說，有根奴隸弄掉的針，掉進您腳下的木板縫裡了。」祿用小臂擦擦額上的冷汗，邊自然的扯謊。
「原來如此，確實我的草鞋很容易刺穿，提醒的妙，久聊了，我該走了。」
「好的！總之謝謝大人願意給小的機會！」
「不會，我瞧你老實，特別幫你跟魯道斯大人說一聲，但不一定可行。」
摩哥揮別般若，開心的向紗雪搭話。
「喂喂！老子幹得如何，很猛吧！」
「主人對您的談話技巧讚嘆不已。」
「嘻嘻嘻！妳也很優秀啊，0541，改天有機會，我跟妳的主人會在般若大人面前幫妳說好話，是吧！」
「非常感謝您的恩惠。」
「好了，把鑰匙串給我吧！」摩哥伸手搶走鑰匙串，大搖大擺的走進艙門之處。
「雖然偷竊之舉妾身不贊同，然此次情況特殊，切記往後別隨意行竊。」
「但我很有天份不是嗎？」
「噗呼呼，這豈是自滿之處。」看到紗雪突如其來被逗笑，祿也難得放鬆的微笑起來。
「喂！妳不會想帶著奴隸進去吧，多掃興。」
「是的，畢竟主人沒有聲音，所以希望我幫忙傳話，」
「可以是可以啦，妳看起來口風也很緊的樣子……再不然人類跟精靈一起享用也是一番風味。」
「這個人真是……滿口穢言。」
「小雪，忍耐忍耐！」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