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3：拜會
隔天清晨，我睡眼惺忪的刷完牙，打開客廳的門，沙發上吃飯休息的人卻出乎意料的多，小愛老早就離開了，碧翠絲應該也回家休息，懷疑是使魔的瞬間，我不禁警惕的退後。
「阿本先生！」率先站起來的是西裝筆挺，梳著整齊劉海的男子，面容上有不少皺紋，卻依然能不減俊傑的外貌，他熱情的對我招招手。
這個人我有印象，上次看到他的時候髮型是老套的油頭，現在留著有如韓星男團般的空氣瀏海。
「列斯頓先生。」
「許久不見！啊不對，您才剛醒過來，所以是幾天不見吧，總之，您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謝謝。」他熱情的與我握手，氣勢壓得我只能點頭。
「祝賀禮我已經轉交給姬子小姐了，一點小小心意，如果能讓您開心就好了。」
坐躺在沙發上喝飲料的老媽轉過頭來，賊嘻嘻的對我比YA，看來禮物很滿她的意。
「您在公務百忙之中抽空前來，非常感謝，如果不嫌棄我們家的簡餐，就請留下來一同享用吧。」
「啊啊，剛才已經喝過姬子小姐倒的紅茶了，我有要事來找您，尤里先生，請幫我拿過來。」
我看向沙發上的另一個人，他從頭到尾都後腦對我，昂貴的灰西裝像是年輕有成的創業老闆，經列斯頓先生這麼一說，這扁扁的頭型，金色長髮紮成短馬尾，確實跟他有點像。
「尤里先生？身體不舒服嗎？」
「唉，來了來了。」
掌心抹臉，尤里站起身，踏著穩重的箭步到列斯頓身旁，從西裝內口袋拿出一張類似會員證的東西，朝我遞過來。
「這是啥？」
「看了不就知道。」
「嗯……行政特區出入許可證，職位是列斯頓總理的個人書記，名字登記人是我……等等列斯頓『總理』？！」
「是的，兩年前的事件過後，檢調發現前總理、前議長，和數十名旗下黨員皆參與其中，一時無人理政，多虧佩大人和人民賞識，才得以大位。」
「恭喜您，不過為什麼要給我這個位置？」
「首先，自然是因為您組織的進攻策略相當優秀，其二，我曾聽聞莉露說過，舉辦螢火蟲季的淵源，也與您脫不了關係，書記只是實習期間的暫時職位，看您的實績，最高可以讓您擔任行政院長之位。」
「確實相當吸引人，不過我想先熟悉一下城市現在的樣貌。」
「也好，畢竟城市變化真的挺大的，不過……我聽說昨天您和莉露、安格拉大人有些誤會。」
「莉露哥跟你說的嗎？」
「是，畢竟騷動有點大，我不想察覺都難，不過別憂心，我不打算干預你們之間的事，只是想提醒您，現在進入安格拉的領域很危險，我把範圍傳給您。」
「啊、謝謝。」我們將手機對碰，我立刻收到一份畫了界線的地圖。
「那麼我先離開了，畢竟從這邊到政府區要一段時間，尤里先生，你晚點再來上班沒關係喔。」
「不用麻煩──」
「好啦好啦。」
他對我跟尤里爽朗的微笑，回過頭對老爸打招呼。
「我送你吧，列斯頓。」
「謝了、哈查。」
兩人一同從客廳離開，只留下無言的我跟尤里，還有炙熱凝望我們的老媽。
「……那我也走了。」
「掰。」
「等等等等小皮蛋，太快了吧！小尤里也是，幹嘛這麼著急呢？」
「我跟阿本又沒話好說……」
「小聊一下嘛，上次你跟我說的故事挺好笑的呀，那個叫黛安的女孩。」
「幹嘛？你有新歡喔？」
「才不是，那就是一個天兵新人。」
「刑警嗎？」
「是啊，來替補卡麥加的位置，雖然是加城現在不需要刑警，呵呵。」
「那你為什麼在列斯頓先生身邊？」
「可能缺聊天的對象吧，總之我在他身邊擔任護衛。」
「不錯嘛，西裝很帥喔。」
「認真種菜的一天就能買到啦，現在已經沒有金錢了概念呢。」
「既然如此，為什麼列斯頓先生要給我這個職位？」
「這個嘛……他聽說昨天的事，就立刻讓助理印了這張身分證。」
「我被安格拉監禁好不容易逃出來？」
「差不多，但重要的是，使魔之間本來禁止爭鬥，卻為了你打起來，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我有辦法去影響使魔？」
「沒錯，不只如此，說不定連佩大人的決議都有辦法周轉。」
「哼，果然是政治家。」
「那邊兩位，別再說一點也不可愛的話題了好不好？聊點朋友之間該聊的！」
「管啥啦！真是，我們到外面去聊。」
「啊啊，雖然看不到姬子大人很可惜。」
回到房間，我跟尤里聊了聊最近的事，比方說，我玩的手遊版本角色全部都過氣，怪物獵人DLC出了三部之後，又新出『怪物獵人：異世界』，還有暴雨公司炒了好幾部冷飯，說是經典再現之類的。
「跟不上時代的感覺真不好受，唉，才儲值抽新角色，還沒享受到呢。」
「光能也可以儲值遊戲喔，但兌換比高了一點。」
「還真的取代了金錢呀。」
「話說，你跟莉塔用同一個身體是真的嗎？」
「一如往常的突然呢，你是從莉露哥那裡知道？」
「哼，就算不是，你這帶原者在想什麼，我還是知道的。」
「什麼帶原者，別把人當病毒好不好啊。」
「你做的事比病毒還要可怕，死者轉生，被封印的禁術。」
「你是故意在模仿炎陽忍者的婆婆嗎？」
「哼哼，很帥吧。」
「男生真的都很幼稚呢。」
「這抑揚頓挫……莉塔醒著嗎？」
「一直都在喔，只是把話權讓給頭兒了。」用我的聲音講出莉塔獨有的語調，這讓眼前的尤里雞皮疙瘩豎了起來。
「好噁心。」
我原地跳了一圈，瞬間變換模樣，桃紅色的長髮輕盈飄逸。
「這樣好多了吧？還有怨言的話，就是針對我呦。」
「（捏手腕）。」
「嗯？」
「這雖然很瘦小卻意外肥嫩的感覺，確實是莉塔呢。」
「……尤里也是一點都沒變呢。」我壓住莉塔準備指揮元素的手，她只好皮笑肉不笑的捏尤里臉頰。
「不過看到妳一如往常，我就放心了。」
「什麼意思？」
「妳不在的時候這傢伙有多讓人憂心，妳應該去問問看，而且我想，莉卡的事她一句也沒提吧。」
「我很早就注意到姐姐不在了，記得我離開之前她轉職當女僕了……」
「女僕？」
「嗯，戴上面具，不說話改用紙板寫字溝通。」
「那個連寫名字都覺得麻煩的莉卡？」
「呼呼，對呀，話說，姐姐到底去哪了？頭兒沒說，我還以為跟你在一塊。」
「莉卡她殺了好幾個人，正在逃亡。」
「莉塔你先別聽他胡說，那件事的兇手另有其人。」我用莉塔的聲音說話。
「你一直都這麼說，但到底是──」
「使魔，當時的他還是虛者。」
「那不就是你嗎？是你下令殺人的？」
「怎麼可能？真要殺看不順眼的人，白雁早就死了。」
「光是這麼說誰會懂啊。」
「詳情我不能說，這是我跟她的秘密。」
「幫一個殺人犯隱瞞？你認真？」
「虛者又不是人類或精靈，哪條法律說不能？」
「狡辯。」
「事實。」
「好了兩位，幹嘛為了一點小事傷感情呢，姐姐沒做壞事不就好了？」
「一點小事？怎麼連妳也這樣？」
「聽你的口氣這麼平淡，那些死掉的不是好人吧？」
「雖然沒錯……」
「反正尤里你只是想要探求真相吧，我不會透漏半點線索給你。」
「嘖，臭精明的，不說就算了。」尤里不快的頂了一下我肩膀，屌兒啷噹的往房門口走。
「喂，就這樣走了喔？」
「不然，要我說聲復活恭喜嗎？反正不管怎樣，我都會支持你們。」
「啊、嗯……謝謝。」
「謝個屁，白癡。」背對著我的尤里有些沒趣的揮揮手，往樓下走去。
「太好了呢，頭兒。反正那傢伙支不支持我本來就不在意。呼呼，就當是那樣吧。」
吃完早飯，我把愛諾推薦的影劇看完（其實原本只是打發時間，沒想到這麼有趣），我跟碧翠絲乘著馬車來到加城軍營。
「城市建成五十幾年，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充滿汗臭味的地方。」碧翠絲一手擋住葉間灑落的太陽，邊慵懶的打哈欠。
在毫無美感可言的水泥磚崗哨前，我們步行下車，牆後雄鳩鳩、氣昂昂的軍歌正在演唱著，整齊劃一的聲音連歌詞都聽得一清二楚。
「軍臨世界、遨遊宇宙！最～強最強托雷特司令！金髮飄逸、銳眼俊俏！統～治宇宙大司令！」
「雖然是第一次聽軍歌，但感覺精神都振奮起來了呢。」
「不，妳給我仔細聽歌詞！」
「很帥呀頭兒，統治宇宙～喔！托雷特大司令！」
「這可不是遊戲啊莉塔……」
直到走近鐵柵門前，哨內的綠軍服士兵都沒有注意到。
「不好意思？」
「嗯？居然有人來，您好，精靈。」玩手機的士兵平頭髮長到澎脹，迷彩的綠衫只扣了第二顆，墨綠的內搭衫整個一覽無遺，
「你好，我想找哈麗絲中校跟托雷特。」
「哈麗絲中校？咕哈哈，那是誰，准將的女兒嗎？」
「准將？哈麗絲嗎？」
「對啊，中校那是兩年前的事了吧。」
「抱歉，我最近才剛回來這座島。」
「沒事沒事，准將的朋友對吧。」士兵撥打市內電話，放到耳邊，簡單講述因由後，他掛斷電話，又回去玩手機。
「那個……？」
──頭兒，遠方傳來魔法的氣息，嗯，三秒……到了。
莉塔話語剛止，就有個硬物撞擊我的側腦，伸手觸碰──啊咧，我的手機。
「抱歉啊老闆，借來一用就忘了還呀。」熟悉的輕浮俊男聲音隨著風而來，我轉過頭卻不見人，大概是魔法？
「沒差，你應該有幫我打每日吧？」
「那當然，T0、T1角我都當你抽齊全嘍。」
「天啊，你這個超級歐洲人。」
「真沒想到阿本跟使魔的話題居然是手遊……」
「呦、碧翠絲小姐，您今日依舊如晚霞般漂亮動人，你們兩位快進來吧。」
「是的大司令。」
「就算是老闆也不准那樣叫我！」
看來他很在意。
風吹動崗哨站裝飾用的紙鶴，它在空中慢飛，見我們不跟上，便在原地打滾，看樣子是引路鳥。
跟隨著紙鶴，我們穿過哨口檔牆，首先入目的是碎石鋪墊的圓環車道，好幾名穿軍服的狀漢成群結隊在繞圈奔走，看來沒車的時候是當操場在用，
中央草皮廣場處好幾連的士兵聚集起來在唱托雷特之歌。
操場長邊兩端分別是司令台跟軍舍，看起來五十來歲的營長拿著大聲公，對士兵們喊道：
「太小聲了！托雷特司令會不開心的喔！」
「『Yes sir！』托雷特大司令威能無比～勝過太陽，帥氣耀眼，最、強、無敵！身～邊伴著哈麗絲美人，情同、鴛鴦！」
「絕對是那團脂肪怪的傑作，到底多自戀啊。」
「這歌詞寫的真不賴，換作是我來讚揚頭兒，最多只能編五句左右吧，真是慚愧。」
「拜託一句也別寫……」
操場左側則是往下的階梯，階面一片區域放置水壺、筆記本，另一側則是內衣濕透、滿頭大汗的大兵，他們熱情歡呼著，為籃球場上的球員加油。
「框！」
「喂，籃球又卡住了啦，這框真的舊了。」
「等一下，我拿下來。」髮色淡褐的士兵說著，往前伸手抓握空無，手臂一撇，籃球隨之位移飄浮，沒幾秒落在地上。
看著這一幕，士兵們仍然若無所動的撿起球，開始洗球進行下一輪。
「向量位移嗎。」
「明明睡了兩年，你還真清楚，那在惡魔能力之中算超夯的吧，另外就是飛行、穿牆、還有那個。」碧翠絲指著籃球場旁的花圃，士兵站在空的泥土推前，一掌頂著盛開的扶桑花，一掌觸碰土堆。
「物換星轉。」他拉高手臂，掌心與土堆之間長出綠莖，不、與其說生長，不如說複製了一模一樣的花莖，直到兩掌平行，一對完全相仿的扶桑聳然而立。
「可以複製物體？」
「的外貌，然後用別的材質取代，比方說那朵花，應該是用軟塑膠？」
沾黏青草味的夏風吹拂，卻唯有能力做出的扶桑花不會飄動。
「每個人都會能力的世界嗎。」
穿過籃球場，我們走進五層樓高的凸字形紅磚建築，拋光磚地面灰濛而陳舊，刷白的牆面上用壓克力顏料筆畫童趣的抽象動物，紙鶴一路帶我們走上樓梯，來到四樓的『戰情資料室』。
「打擾了……」
推開門，冷氣撲面而來，蒸發額上的汗珠，擺上零嘴和遊戲機的原木矮桌就在眼前，沙發上隨手丟著手把和方枕，正對面的五十吋薄液晶電視還停在遊戲畫面。
不過傳來人類氣息的地方，反而是在房間深處的辦公桌。
黑鐵製的桌子寬度足夠兩人並肩倚靠，堆滿文書雜物的桌墊之下壓著許許多多照片，大多都是黑髮紅軍服的女軍官燦爛微笑、硬拉著金髮男孩拍下的照片，真皮的辦公座椅一張是空的，另一張則是翻過去，對著窗口。
「托雷特？你在那裡嗎？」
「……」背過去的椅子沒有傳來回應。
「碧翠絲，你去看看。」我小聲在她耳邊呢喃。
「為啥？」
「托雷特喜歡驚喜，他一定是想讓我走過去，然後從角落衝出來偷摸妳的屁股嚇人。」
「哪來的變態小鬼頭啊……」
「不信的話，我就去嘍？」
「好啦，我走前面。」
經過貼牆的電視，碧翠絲靠近辦公椅，一舉將其翻過來──
「老闆好久不見！」他從龜縮狀態高速前撲，整張臉埋進碧翠絲的胸裡。
「呀啊！？托雷特大人，我是碧翠絲！」
「哎呀哎呀？這還真是失禮了。」嘴巴上是這麼說，托雷特拉起臉的動作卻有如樹懶一樣緩慢，直到碧翠絲用力敲擊托雷特的腦袋。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碧翠絲大大翻了個白眼，纖細指尖掐住我的臉頰。
「痛痛痛痛！猜錯了而已嘛！」
「難不成，老闆認為我會躲起來，哈哈哈，我確實想這麼做，但想想老闆大病初癒，還是別亂用嚇唬花招才好。」
「是嗎……」
為我打馬虎眼，托雷特在碧翠絲看不到的地方用手勢對我比讚。
我也回敬他一個信賴的眨右眼。
──頭兒，真的跟那個男孩是好朋友呢。
「咕嗚？！莉、莉塔，在說什麼呢～這都是不可抗力……」
「嘛，作為賠罪，我把珍藏已久的『法式德瑞克白巧克力提拉米蘇』送給您，碧翠絲小姐。」
托雷特裝模作樣的搖搖手，鐵櫃角的小冰箱自動打開，風帶動精緻的黑金方紙盒上浮，飛過來落在碧翠絲手上。
「這還差不多。」躺坐沙發，碧翠絲傲氣的翹起單腳，拆開紙盒拿甜點。
「老闆，我們默契絕佳呢。」
「碧翠絲警覺性這麼高，正面才有攻下的可能性，生氣就用甜點安撫。」
「哎呀哎呀，不愧是老闆，完全記得嘛。」
「嗯？你們在講什麼？過來說啊！」
我們小聲的對話當然沒被碧翠絲聽見，畢竟冷氣施加的風魔法在中間呼嘯干擾。
「好的，碧翠絲小姐，要配點飲料吧？我馬上拿過來。」
──好紳士呀，我也讓他抱一下怎麼樣？
「咦？不太好吧。」
──那碧翠絲就可以？
「與其說可以不可以……應該說碧翠絲不會因為這點事計較。」
──哼、所以頭兒不把碧翠絲當女生看嘍？
「那怎麼可能，碧翠絲這麼漂亮，光站在身邊就心跳加速。」
「噗咳咳！突、突然間說什麼啊。」
「咦？冷氣之壁……解除了嗎？！」
「有什麼關係，稱讚就是要在女孩子面前講才有意義喔，老闆。」托雷特拉開軟木塞，將金澄色的香檳倒進晶瑩剔透的玻璃高腳杯，一手揹在身後，前拱深藍襯衫的精瘦上半身，為碧翠絲呈上冷飲。
「老闆也別呆站著，坐下來說吧。」
挪開亂扔的手把，我坐到碧翠絲身邊。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