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巴維羅迪亞
「嗯……？」我張開眼睛，白到病態的天花板映入眼簾，消毒水淡淡的異味的攜入鼻腔，不知怎麼，感覺卻有些習慣了。
「啊，終於醒了。」有個熟悉而聲音從床旁傳來，左手心的溫度大概也是來自於她吧。
那是一位綁著頭巾，留著及肩黑髮的漂亮女精靈，她將多餘的秀髮綁起小辮子，如同裝飾一般留在留在側邊，漂亮的黑色古式女僕裝光澤亮麗，柔滑的目光帶著深邃的睿智。
異於正常精靈的是，她黑色的髮絲沒有一絲光澤，就像是染上濁泥似的黑炭，精靈的耳朵有如童話故事裡妖精般小巧，圓潤的尖端更類似於人類的耳朵。
正常來說，精靈的髮色都是帶顏色的金髮，她會如此的理由，聽說是因為精靈血統只有十六分之一的緣故。
「一重小姐？您為什麼會在這裡……額，我在哪裡？」
「加城醫院的病房裡喔，還記得嗎，妳和三大小姐一起墜了下樓，手腳骨折，昏倒在地，是二重和尤里送你們過來的。」
「我想起來了！莉塔呢！莉塔怎麼樣了？」
「莉塔大小姐的話，目前還在靜養。」
「我是問，她的傷勢如何？」
「……」
「很糟……是嗎？」
「全身多處骨折，沒有什麼大問題，昨天有醒來一陣子喔。」
「真的嗎？呼，那就好。」
「但除此之外的情況都很糟，莉卡大小姐也受了刀傷，身體多處撞擊傷害，學校和老爺方面也……阿本，你一定要把三天前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三天前？我睡了這麼久了？」驚訝之餘，我盡可能的告訴一重小姐，那天所發生的事。
「……原來如此，跟我的推論一樣呢。」
「啊，什麼嘛，一重姐知道的話，就別讓我講這麼說呀，但是，一重姐，伯父的事，該怎麼辦？」
「這件事我來處理，在一切結束之前，你先假裝昏迷，好嗎？」
「咦？為什麼？」
「你先聽我的，拜託了，等事情告一個段落，我會再來通知你。」
「但是……」正當我對一重姐的話感到困惑時，病房的門瞬間被推開，雖然一重姐瞬間反應，想壓我回床上，但進房的人先是用沙啞而低沉的嗓音開口問話。
「他醒來了嗎，一重。」穿著西裝的精靈男子，蒼白的金髮梳成油頭，狡猾的眼神細得像是蟒蛇一樣，啊，是伯父。
皮鞋踏在醫院光亮的地板上吭鏘有聲，他身後跟著二重小姐、莉露哥、尤里、還有綁著繃帶，穿著病服的莉卡、以及其他不認識的女僕數名。
「喔，阿本，你終於醒了啊！」莉卡充滿精神的跑到我身邊，表情就像是見到了走散的寵物一樣開心。
「還好，我倒是聽說妳受了刀傷？」
「那個啊，有包紮過了啦。」莉卡稍微翻開白綠色的衣服，本來應當露出的小腹現在包著白白的繃帶。
「真虧妳還能活蹦亂跳的……」
「嘿嘿！那像某個昏了三天的弱雞～」
「莉卡，給我退下。」伯父不太高興的對莉卡念道，下巴指了一下，二重便上前來，帶莉卡退到後面。
「老爺……」一重姐的表情宛如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烏雲，她鬆開我的手，沉穩地站起身，對伯父深深的鞠躬，回答他進門時的問題：「是的，他剛剛醒過來，意識還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聽他說過一些了。」
「喔？那事情全部都問清楚了嗎，告訴我。」
「……是的。」一重姐面對我，小小聲開口：「你先別說話，我來……」她身吸一口氣，低著頭，眼睛咕嚕咕嚕的轉動著，這是她在深深思考時的壞習慣，然後，她轉過身去。
「呼，老爺，這件事的緣由非常簡單，大小姐和朋友們留在學校，尋找著校園怪談，大小姐們一路找到了天樓，突然，一行人發現天樓的雲海存在著無限魔力的區域，然後大家像是在放煙火一樣，對著欄網後面施法，這時，有誰的魔法太過強力，打散了欄網……」
「誰？這妳應該問清楚了吧？」伯父就像是看準了機會，突然開口提問。
「……是，米魯納同學。」
雖然的確是琳卡打散的，但總覺得一重小姐簡化的內容有些奇怪。
「大小姐們看到柵欄被毀，雖然一開始有些猶豫著要不要回去，但負責巡邏的卡夫卡夫老師當時喝了一些酒，老早就睡著了，一行人注意到沒有動靜，便繼續測試，這時候，感知了過多魔力的三大小姐逐漸頭昏起來，注意到的時候，三大小姐已經往下墜去，然後，這位阿本先生非常緊張的一起跳了下去，其他同學雖然有用魔法救援但已經來不及了，兩人都摔成了重傷。」
「一重姐，妳到底在說什麼？」
「喂，阿本，你先閉上嘴聽一重姐講。」就在我盯著一重姐時，尤里不知道什麼時候繞到我的另一邊，從後面對我細語道。
「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編這種奇怪的故事？」
「那是因為……」
尤里很難得猶豫了一下，只是，來不及等到他繼續說，伯父的聲音突然放大了不少，同時帶了點怒氣的說：「一重，妳身後的少年似乎對妳的話很有意見。」
「不，他只是……還有點意識不清。」
「一重姐，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們兩個的確掉了下去，但是琳卡用原始魔法救了我們，只是奎特又把我們打了下來，為了不讓我們離開學校。」
「等等，阿本……」
「一重，讓他說，為什麼不能離開學校？」伯父的話讓一重只能住口，但冷汗不斷地從額頭上冒下來。
「當然是怕我們把整件事給說出來啊，伯父？」
「喔？從你的口氣聽起來，好像想說跟我有關係啊？」
「舊校舍的實驗室，伯父您知道嗎？」
「那是什麼？說來聽聽無訪。」
「琳卡和奎特的計畫，讓我跟莉塔被困於舊校舍，為得是取得莉塔身上的魔力，我想關於這點，琳卡可以幫我們做證。」
「……你在說什麼？那位叫琳卡的孩子，才證言過，是你和莉塔提議夜遊學校的啊？是吧，一重？」莉露哥深深地皺著眉頭，不解的盯著一重姐。
「這個……」
「實話實說，一重。」她表情沉痛的望著莉露哥，但伯父卻加重了語氣，宛若是在威脅似對一重說。
「是的，老爺，我是整合了大家的說法……才、才推斷出整起事件的。」
「什麼？不，伯父，你和校長的確做了交易，為的是將莉塔的魔力取出，獲得利益！只要能找到舊校舍的實驗室……對了，破掉的柵欄網，只要從破掉的地方進去就能到了。」
「額，阿本你睡了三天所以可能不知道，欄網已經用原始魔法修好了喔？校長怕學生危險。」莉露哥語氣溫和的告訴我。
「不能從社團樓上去，也可以從學餐外牆直接上去！」
「……不是一樣嗎？」
「不一樣，社團樓接雲海那側的柵欄網，和學餐外牆的柵欄網是不同一個！只要扯開雲海側的欄網就會知道了！」
「哈哈哈！那就是說，要為了你一個人的話，去破壞學校的公物嗎？」
「嘖！不然就是從鏡子進去也行，只要有特定的金屬飾品……」
「從鏡子進去？阿、阿本，那個，你該不會是，做了什麼奇怪的夢吧？」莉露哥本來只是認真的聽著，但眼神隨著我的話，逐漸變得疑惑起來。
「阿本，你先等等，你這樣會把事情給搞亂的。」尤里拉住我的肩膀，不讓我繼續回話。
「幹嘛啦，你不是也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是沒錯，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啊？什麼情況？難道要放伯父繼續傷害莉塔？」
「兩位小鬼，討論完了嗎？那就繼續說你的夢話啊？」伯父口氣不太耐煩的問話，但嘴邊卻掛著淺淺的冷笑。
「阿本說的都是真的！父親！」本來一直按耐在後頭的莉卡衝了出來，守在我面前。
「妳給我閉嘴。」意氣揮發的笑臉一瞬間化做白厲的惡鬼，無情的說道，變臉，再也找不到更貼切形容辭了。
「父親，阿本說的絕對不會錯！」
「妳親眼看到了嗎？啊！」
「沒有……但是阿本他不會說謊，我、我保證！」
「哼，結果妳只是想保護朋友罷了，莉露、二重，讓她滾開。」
「……是的，父親。」「是，老爺。」
「切！」兩人把莉卡拉到一邊，讓我的目光繼續面對著伯父。
「一重，我問妳，莉塔為什麼會墜樓？」伯父繼續發難著，質問一重姐。
「咦？方才說過了，是因為周遭的魔力過強……」
「妳在隱瞞什麼？莉露，你也這麼覺得吧？一重怪怪的。」
「是、是的，一重的表情就像是矇著黑色的陰影一樣，我從來沒看到這麼憂心苦悶的妳，一重，真相到底是什麼？」
「？！少爺，我沒有隱瞞！只是……」
「我來『提點』妳吧，一重，莉塔之所以會掉下去，是因為有誰推了她，對嗎？」
「咦？不，絕無此事！」
「給我說實話！一重！憑妳的本領，應該早就察覺到是誰做的了吧？」
伯父滿溢著惡意的眼神，斜瞥了我一眼，見狀，一重姐驚訝的抖了一下，原本稍稍粉紅的雙唇瞬間變得青白，喉頭只能發出「啊、啊……」的無意義喉音。
「一重？難道莉塔真的是誰……害她掉下去的嗎？」
「這不是很明顯嗎，從剛才開始就有個人不斷在找藉口。」無視佇在原地的一重姐，伯父的冷言冷語先是傳到了莉露哥的耳裡。
「阿本？不可能，他不會傷害莉塔的，而且他不也受傷了嗎？」
「這方面我也想不懂啊，一重，他到底做了什麼，妳好好解釋清楚，這是命令。」
一重姐不自覺的將發抖的雙手緊緊握拳，抱在胸口，閉上眼睛，嬴弱的說了：
「……三大小姐的腳踝上，有手型的瘀青，大概小姐站在破損的欄網附近時，是有誰故作綁鞋帶，抓住了小姐的腳踝，夜晚的天樓上，陰暗的氛圍和詭異的校園傳說，突然有東西抓住腳，膽小的三大小姐一定會心生懼怕而尖叫出聲，惡作劇之人就是期盼著這個，但他沒有想到，此時的小姐身體極度不適，驚嚇之後，失去力氣往前倒，他嚇了一跳，用力的抓住小姐的腳踝意圖救援，只可惜整件事太過突如其來，沒能救到小姐，只是一起掉了下去……」
「這是……騙我的吧？騙人的吧！一重！妳想說阿本他是罪魁禍首？」
「……」她只是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見氛圍不對，我趕緊開：「什麼？才沒那種事！那抓痕是琳卡為了救莉塔留下的，我跟琳卡在舊校舍的天樓上戰鬥，我輸了，被風魔法吹下樓，莉塔不顧性命雙手救我，所以琳卡才會去拉她的腳踝！」
「他是這麼說的呢，莉露，你覺得誰說的正確啊？是一群年輕人夜遊校園，玩得太過火呢，又或著，少年天馬行空的幻想是真的，而且主謀還是我？哼，你考慮清楚。」
「阿本，要是你真的犯錯了，就跟我說，真心道歉的話，我跟莉塔都會原諒你的。」
「不是……不是的！我說的是真的！」
「別再找藉口了可以嗎！我知道那是一場意外，但你也有錯啊！」
「……莉露哥，我說的一切絕無虛假，拜託你相信我。」但回應我的，卻是冰冷而刺痛的巴掌。
「住口！你不是這種死不認錯的孩子吧！」
「切、露露你！」作勢衝上來的莉卡，被二重小姐給架住，銀亮的針頭對準了她的肩頭：「嘛嘛，先別倘混水了，小怪獸，聽話。」
「切！露露……老娘拜託你相信──」莉卡的話持續著，可即便是笨蛋如她，也稍微能讀懂，現在不是三言兩語能改變的狀況了。
「看樣子結束了，哼，莉露，你跟他比較熟，好好說說他，我還有事要辦，回頭見。」
「是的，父親。」
「別以為你能瞞過一輩子。」尤里擦掉額前的冷汗，滿是憎恨的說。
「我會當作沒聽到的，尤里烏斯˙科駱。」伯父不疾不徐的走出了病房門，甩關上了門。
「……嗚，嗚嘶，嗚啊啊啊啊！」先打破沉默的，是雙腿癱軟，跪坐在地上的一重姐，她的掌心掩面，胡亂抹掉眼眶汩汩淚水，仍然停止不了啜泣。
「一重！？妳還好嗎？」莉露哥甩開了我，衝過去抱住了一重姐，感傷的目光，瞥向我時卻只有純黑的憤怒。
「一重她是這麼看重你，保護你，難道你一句道歉都不肯說嗎？阿本！」
「少爺，嗚嘶，請別這麼做……」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袒護他！」
「……少爺，請扶我出去，拜託了。」莉露哥只能點點頭，慢慢的往房門口走去，關上門之前，一重姐回過頭，口中似乎念了什麼。
──……對不起。
不用妳翻譯，我也知道，但就算知道，那句話一點意義也沒有。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什麼都都別說，讓一重姐打圓場就好了啊！」
「你們私下說好了，是嗎？」聽到我的話，尤里點點頭，怒火中燒的握緊拳頭，然後受不了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一旦他知道你了解多少，肯定會想辦法陷害你……一重姐是這麼說的，伯父剛才說要處理事情，大概就是要把鍋全部推到你身上，到底懂不懂啊！」
「……嗯，我想也是。」
「不行！老娘要去阻止那個老混蛋！」
「咯咯，小怪獸，我勸妳還是住手吧，老爺不會聽的。」
「……那怎麼辦啊！再這樣下去阿本會被當作壞人對待！」
「沒關係，總比這件事不為人知的好，要是我順著一重姐的說法，的確可以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但這樣一來，伯父故技重施的可能性就更大了，現在多了莉露哥、尤里、莉卡，你們知道，那莉塔就更安全了。」
「你是笨蛋嗎？用這種方式保護莉塔，她知道了哪有可能開心！再這樣下去，你很有可能會被禁止接近她也說不定喔？」
「那就有點，傷腦筋了。」
「哈啊……受不了你，我會叫媽媽想辦法牽制住那個傢伙，但別指望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尤里拿出手機，立刻撥打電話給自己母親，那之後的事，我沒有印象了。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