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7：特效藥
早上，用過膳之後，我先是來到了莉卡的房間，敲門，但果然沒有人應答，裏頭的床鋪不見動過的跡象，看樣子她整晚都不在。
跟凱約好的時間是早上十點，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我跑去幫生病的六重小姐打掃。
「你也真是勤奮，一大早就在幫六重打掃啊。」不一會，叼著菸斗（裡頭是空的）梳高頭髮的凱，從主棟的中央階梯漫步上來，滿臉鬍渣配上慵懶的眼神，給人一種邋遢的印象，多虧穿在襯衫外的拖地白袍，白淨的清爽感挽回些許專業的氛圍。
「啊，凱，你來了啊，話說，你是從哪裡過來的啊？」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住在旅館啊。」
「住在海港村那裡嗎？幹嘛不待在女僕幫你準備的房間啊？」
「哼，這種地方太高檔了，還是髒亂點比較習慣。」
「這樣不會影響到磨藥嗎？」
「……這個嘛，墊張乾淨的紙就好了吧。」
「真的嗎？聽起來好隨便啊。」
「你看這個，是五張一包的無菌紙，開過之後就算沒包完也不能使用了。」
我接過他手上四角形圓狀包裹，乳白色外表和沙沙的觸感很接近再生紙。
「原來如此，草藥就全部都包在裡面了啊，我可以嘗一口嗎？」
「啥？說什麼傻話，這裡面可是有迷幻成分耶？難道說……你其實想吸一口？」
「別說的好像毒蟲一樣好嗎！我只是想確定萬無一失。」
「哼，換句話說就是不信任我啊，可以啊，只是舔一口的話不影響療程，反正你決定就好，拿去交給五重燉。」他把包裹遞給我，接著又從裡側口袋拿出三包比較小的藥材包，連同折成四折的紙片塞到我手上。
「熬製方法也給你了，要是真的擔心，你就跟著她吧。」
「那你呢？」
「反正我都被懷疑了，先離開比較好吧？」
「……對不起，明明治療莉塔都是凱的功勞。」
「哼，沒什麼，畢竟是你珍惜的人嘛，謹慎一點也是很正常的。」凱靠著牆，放入菸草點燃，用力的吸了一口，對著天空吐出乳白色的霧氣。
「你快點去吧，我再享受一下放鬆的時光……回去之後就得開始磨藥了。」
「辛、辛苦你了～」被委託人趕走，特地跑回海港村製藥什麼的……的確會不爽呢。
我往樓梯下走，轉左手邊……嗯？還是右手邊來著。
「右邊，樓梯下的門進去。」凱用「你是笨蛋嗎？」的臉，對我揮揮菸斗。
「喔～謝謝。」凱好像對這間宅邸了解挺深的呢。
我邊思考著這件事，進到廚房。
「呣咕？」首先注意到我的，是圍在角落，坐在折凳上吃著杯麵的其中一位，有著一頭漂亮白色金髮，尖長耳朵的八重小姐，名貴的耳機掛在脖子上，小小的嘴巴吸著飽滿的麵條，金色的眼眸卻沒有半點表情。
至於剩下的兩位，分別是坐在八重小姐旁邊、宅邸裡唯一的人類九重小姐，黑色的短直瀏海雖然流利卻很陰沉，後方的黑色長髮綁成了類似船帆掛繩的盤髮，不知道為什麼邊吸著麵邊泛淚。
再來則是坐了一段距離的十重小姐，依舊戴著詭異的白面具、覆蓋到肩膀的黑色長頭巾完全遮蓋住頭顱，就連杯麵都是用鐵吸管吸著，完全沒有想卸下的意思。
「啊，妳們好。」八重跟十重皆對我點頭敬意，只有九重小姐一直「嗚嗚嗚～」的哭鼻子。
「……額，請問是不好吃嗎？九重小姐？」
「嗚，很好吃～可是很燙，舌頭、舌頭……嗚嗚嗚。」
「那就吹涼一點再吃啊！」
「杯麵就是要燙燙的吃，才能享受富含湯汁的彈牙麵條呀！漱漱～好燙！好棒～」
「……」
「哎呀，芬瑟還是一如往常的自虐，但那也很可愛！啊～墜入愛河的愛爾莉莉。」八重小姐面無表情卻語調高昂的亢奮著。
「妳們三位感情很好嗎？」
「是的，我跟芬瑟可以說是相親相愛！」
「咦？是嗎？」
「當然嘍！間接接吻也試過超多次了～來，啊～」「妳等──嗯！嗯～嚕嚕嚕！」八重小姐把手中冒著熱氣的泡麵湯貼到九重小姐嘴前，硬是讓她喝下，九重小姐的淚水就像噴泉一樣湧出來。
我跟十重小姐只是靜靜的看著那不知道是欺負，還是親密行為的互動。
「那個，她們平常就是這樣嗎？」我轉過頭，有些尷尬的詢問十重小姐。
「漱漱～（邊吸著麵條邊點頭）」
「妳這樣子吃，不會很辛苦嗎？」
「漱漱～（邊吸著麵條邊搖頭）」
「但是很熱吧？妳就卸下來嘛，說不定意外很可愛喔。」
她空閒的手，快速在手邊的紙條寫上兩個字：「燒傷。」
「這樣啊，輕率地亂說真的很抱歉……很大片嗎？」
「（半臉）」
「我稍微能懂理由了，不過，記得有植皮這個方法，要不要去試試看啊？」
「（沒有必要，就算治好也沒人想看。）」
「才沒這回事！放心吧，通常會擔心自己長得不好看的孩子，其實都意外的可愛喔。」
「（搭訕？我對你沒有興趣）」
「哈哈！我知道啦，畢竟我又不是帥哥。」
「（……是不太帥啦，但跟這點沒關係，你是個@%XO）」十重小姐後面不知道想寫什麼，又把它塗掉了，重新寫了一張：「（你是來這邊找我們的聊天嗎？）」
「啊，對了，我是來找五重小姐的，請問她在哪裡？」
「五姐的話，好像是醬油沒了，所以跑去添購。」不知道什麼時候欺負完九重的八重小姐，回答了我的問題。
「是嗎……不知道她還要多久。」我看了一下手中的煎藥說明，好像也要熬個四十幾分鐘。
「那是？」伸出燒紅的舌頭，用指尖煽風的九重小姐，對我手中的煎藥須知充滿興趣的樣子。
「啊，這是凱磨好的藥啦，我正打算請五重小姐煎給莉塔喝。」
「藥？這幾包就是嗎？」九重小姐好奇的出手，不過我縮抱住藥包，沒有打算給她，在不知道天使的能力之前，說不定觸碰都有相當的危險。
「啊……對不起，像我這種人的髒手只會讓藥變難喝……明明本來就已經很難喝了，都是我的錯，藥會變得跟我一樣噁心！」
「阿本先生，我看錯你了！啊～遭到背叛的愛爾莉莉。」
「不是啦，額……不說這個了，九重小姐，您會煎藥嗎？」
「嗯，這並不是多困難的事喔，一般來說丟進去滾就好了，只有火候的分別。」
「那可以請您在一旁看著，教導我嗎？」
「我、我知道了，這樣的話，我的手的確不會碰到呢，謝謝你！阿本先生。」
「怎麼有種我在欺負人的感覺……」看著九重小姐開心的笑臉，罪惡感有如泉水般湧上。
──超壞的，殿下。
──凱也是用完就丟呀，老闆。
嗚，我還真的沒辦法回嘴。
九重小姐起身，小跳步的去準備鍋具，我則是迎著剩下兩位鄙視的目光，只好搔搔臉頰，繼續說：
「那個，八重小姐，在這段期間，您可以去幫我叫莉塔起床嗎？可以的話順便喂她吃一點東西。」
「恕我拒絕，這件事請指派三姐去做。」八重小姐面無表情的對我鞠躬。
「……果然是因為，莉塔她很惹人厭？」
「正確來說是相反，莉塔大小姐很討厭我們，比較恰當。」
「對不起，莉塔她……只是壓力太大了。」
「您無須道歉，那麼，我就先失禮了。」等到八重關上門離開，九重小姐才緩緩開口：「真的很抱歉，八重她受過莉塔大小姐的欺負。」
「……這樣啊。」正當我有些失落的時候，有誰從我身後點我的肩膀。
「（我去）」十重小姐把寫著大字的寫生冊放在胸前。
「可以嗎？那個，莉塔她，真的不是個壞孩子，只有這點……」
「（我知道，放心）」
「嗯，謝謝，拜託了。」
目送走十重小姐，我在九重小姐的指導下煎藥，當然，無論是陶鍋，湯勺，所有工具，都是由我檢查過且親自使用，大概花了四十幾分鐘煎製，嘗了一口，佩表示沒有問題，不過……
「好臭！」就在快完成之前，五重小姐提著購物袋走進廚房，立刻就說出了真實的感想，沒錯，就算蓋上陶鍋蓋，那味道有如火燒菌類，再混入腐爛的花，然後把臭酸的雞蛋丟進去攪拌。
打開蓋子，撈出黑色黏稠液體中的藥材，一入口，味道……噁噁嘔嘔嘔嘔嘔！就像是把青味很重的菇跟野草打進果汁機裡，再把又酸又苦的便宜咖啡倒進去，然後再加入鯡魚汁調味。
「阿本先生？你還好嗎，怎麼會一邊流口水一邊翻百眼？」用夾子夾住鼻子的九重小姐非常擔心的搖我肩膀。
「我好像見到了天堂裡咯咯笑著的二重小姐……」
「額、不，二重姐還沒有掛掉啦，比起這個，快點把那鍋藥搬出去！我不能做菜了啦！」
為了做菜而沒戴口罩的五重小姐也是一副快要嘔吐的表情，邊跺腳邊催促著。
我只好頭暈目眩的提著托盤、走出廚房，準備上樓時，遇到了剛要下樓的三重小姐。
「三重姐姐。」九重小姐恭敬的對她鞠躬，三重對其則只是點頭敬意。
「該說是真巧嗎，阿本先生。」三重小姐冷冷的說著，帶刺目光似乎對我、和我手中發臭的陶鍋無興趣。
「您好，三重小姐，您要出去嗎？」
「（搖頭）我從凱醫生那裡聽說了，給三大小姐的藥似乎交給了您，所以我正打算去找您。」說完，她瞥了一眼陶鍋。
「是的，這就是完成品。」
「這樣啊，那麼，就讓我為您帶路，前往三大小姐的房間吧。」
「……？那個，您沒有什麼感想之類的嗎？」
「感想？辛苦您了之類的？真不要臉。」
「啊……我想，阿本先生大概不是那個意思。」
「說起來，九，妳幹嘛夾著鼻子？這又是妳跟八的新玩法嗎？」
「才、才不是！是因為這鍋藥的味道太重了。」
「……啊～原來如此，好像是有個味道。」三重小姐歪了一下頭，不以為意的說著，轉過頭，手心向上指著樓梯，示意我們前進。
「那麼，我就先失陪了，三重姐姐。」
「啊，可以等一下嗎，九重小姐，能否請您在一旁看著莉塔的狀況？」
「咦？是可以啦……為什麼？」
「要是莉塔的身體出狀況，我想九重小姐可以幫上忙。」
止於房門前，三重小姐敲敲莉塔的房門，從裡頭傳來她慌忙的驚呼聲。
「啊！等等，我、我在換衣服！」
「快點喔～我快要拿不動了～！」
「頭兒？嗯，差不多了，請進。」
推開門，坐在床上的莉塔別過視線，不太開心的捲玩白髮，站在床旁的十重小姐則是慌忙的整理披肩的頭巾布。
「……？莉塔，不要欺負女僕喔。」
「我才沒有！我們只是在聊天而已。」十重小姐點點頭同意她的話，對我淺淺鞠躬，小跑步的衝了出去。
「十重小姐？莉塔，妳是不是揭下了她的面具？」我把陶鍋放在床頭櫃，坐在床緣，對此，莉塔心煩意亂的點點頭。
「那真的是……很可怕的灼傷。」
「果然嗎，看妳的表情，大概能猜到嚴重性，對了，她長得可愛嗎？」
「……當著我的面說什麼呢。」冷冷的怒視。
「開玩笑的啦，莉塔，不知道妳有沒有從十重那裡聽說，我弄了藥來給妳吃。」
「頭兒，妳不會跟我說，這個味道就是……」
「嗯！俗話不是說良藥苦口嗎，那麼外觀、氣味、味道、口感全部都很糟的藥，絕對是超級良藥喔！來，啊～」我拿了小湯匙，挖了一瓢冒著煙，像是的濕泥巴東西，吹吹，塞到了莉塔嘴前。
「這個真的是藥嗎！頭兒？！（摀住鼻子）」
「沒問題沒問題～張嘴～」
「嗚嗚～！啊嗯……嘔噁、噁噁噁嘔嘔嘔！」為了避免她吐出來，我用雙手按住了她的下巴，直到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吞下去為止。
「啊，莉塔大小姐和剛才的阿本先生同一副表情。」我看著莉塔露出像是在樂園玩咖啡杯、被朋友快速的轉了二十幾圈，翻白眼的失神表情，雖然很可憐，但我還是繼續撈下一匙藥。
「來，啊～」
「頭兒……不要，拜託了，這東西真的不能吃……」
「乖。」
「……嗚，嗚嗚嗚～！啊嗯。」
「加油！三大小姐，您忠心的女僕會幫您打氣的！」三重不知道從哪拿出了一隻黑色的小狗布娃娃，拉下尾端的繩子，立刻發出了聲音很像是我的聲音說：『妳要加油，我會陪在妳身邊！』
「誰跟妳說可以拿我的留聲布偶（3）了！而且本人在場拿出來有意義嗎？！」
「咦，那真的是我的聲音喔？」
「啊，頭兒，這是因為……」
「（湯匙塞進嘴裡）」
「嗚嗯嗯！太卑鄙了！我還在說話呢。」
「凱的信上寫，如果完全藥冷掉就不能吃了，之後我在慢慢陪妳聊，啊～」
「……（摀住嘴巴）」
「九重小姐，三重小姐，需要妳們力量的時候到了！架住莉塔！」
「是的，那我就負責三大小姐可愛的櫻桃嘴嘍～」「那、那個，恕我失禮了，莉塔大小姐！」
「妳、妳們！我可是你們的主人啊～嗯、嗯嗯嗯～！」
因家暴法規範，過程畫面恕不公開，七分鐘後。
「呼！總算趕在涼掉之前喝完了，啊，留下來的渣渣應該還夠一口，來，莉塔。」
「咕、咕啊……琳卡，奈德？大家都在花園裡玩耍，嗨～」
「不不不，那兩個傢伙還活得好好的啦。」
這句話好像剛才才聽誰說過。
「頭昏腦脹的三大小姐也好可愛，拍照拍照。」
無視三重的奇怪舉動，九重小姐慢慢地貼近我，不疾不徐的提醒我：「阿本先生，我看過了紙條，上面寫剩下的三包以煎好之後，無論是熱的喝，或是以涼茶的方式服用都可以，從現在的時間點做考量，最晚一小時之後就必須開始煎藥了。」
「這樣啊，九重小姐，可以請您半小時之後提醒我嗎？」
「是的，那……額，非常抱歉。」她瞥了一眼莉塔，那不太高興的視線讓九重小姐懦弱的退到角落出去。
「莉塔……妳呀。」
「我、我只是想知道妳們在說什麼而已，對不起。」
「道歉的話跟九重說吧，莉塔，妳感覺怎麼樣了？」
「嗯，身體很熱，而且頭兒有好幾個……啊，還有亮片一直從天花板上掉下來。」
「跟凱說的一樣，有幻覺的副作用，還有呢？」
「身體好像輕了一點，哎呀？手可以舉起來了耶。」莉塔做了一個萬歲的姿勢，但沒能撐很久，手又無力的垂掉下來。
我把手心貼在她的額頭，雖然不到發燒，但體溫比正常高。
「九重小姐，妳怎麼看？」
「咦咦？！是、是的，我認為藥應該是有效的，而且比起我以往見過的藥強效，理由是……依莉塔大小姐的身體狀況，高舉上臂過頭是相當困難且痛苦的動作，即使只有數秒，那仍然能視為藥的功勞。
「有效果這麼快顯現的藥嗎？」
「嗯……正常來說，藥需要吸收，一步一趨治癒，而調整身體的藥更是如此，可是如今……」九重小姐皺著眉頭，抿著嘴，就好像是咬碎了葡萄籽的小朋友一樣。
「呼呼，九重妳的表情是怎樣啊，在做鬼臉嗎？」
「啊……非常抱歉，我在思考，但是實在沒有頭緒……」
「說不定是凱的特效藥？可能跟安眠藥一樣，起效果很快？」
「性質不一樣……應該不能做比較。」
「嘛，別想太多了，九，精靈藥草學跟人類的藥學不一樣。」
「……是的，三重姐姐。」雖然有點不太能認同的皺著眉頭，但九重小姐同意了三重的話。
「對了，頭兒，那位醫生呢？」
「他還有其他事要忙，所以沒有過來，怎麼了嗎？」
「啊～沒有，只是想，今天的按摩還沒開始呢。」
「說起來，每次來都會看到凱用奇怪的葛色液體，幫妳按摩背……然後莉塔就會像隻被揉肚子的小貓，『喵～喵』的哀嚎著呢。」
「頭兒什麼時候看到的？！嗚，有夠丟臉。」
「三大小姐，像隻小貓的被征服啊……」
「妳給我閉嘴（扔娃娃）。」
稍微沉浸在莉塔和三重的一搭一唱之中，不久，我跟九重又回到廚房煎藥。
「一包藥加五百CC的水，所以三包一起總共加一千五百，還是要再多一點點？九重小姐。」
「……」
「九重小姐？」
「啊！對不起，我沒在聽！請盡情罵我耳朵殘廢之類的難聽話！」
「妳在想要藥效很強這件事嗎？」
「對……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總是纏在心頭。」
「這樣啊，還是我幫妳去問問凱？」
然而九重小姐只是搖搖頭，開始指導我，差不多進入最後程序時，九重小姐深深的對我鞠躬，準備轉身離開。
「阿本先生，我必須先去處理其他事，非常抱歉。」她沒等到我回答，她就匆忙地離去了。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