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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恐懼之王》卷三顛倒.23-1

山容 | 2018-09-23 10:46:13 | 巴幣 2 | 人氣 203


卷三:顛倒

23-1

「這些蠢羔仔就一定要把場面搞得這麼感傷不可。」看著亞儕離去,槍恩用衣服下襬擤鼻子,好偷偷把眼淚抹掉。「這樣一來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還差什麼沒做嗎?」

剛剛還圓潤豐滿的人牛大嬸,嘆了口氣退去一身豐厚的油脂,變成一個嬌小玲瓏的蛇人女孩。

「你不要嘆氣可以嗎?」槍恩說:「每次你嘆氣我都會有不祥的預感。」
「祥與不祥於我而言沒有差別,就如同你的生死一般。」
槍恩看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總算明白了。

「喔,白鱗大士開眼——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我也死了是吧?」
「唯有跨進生與死的交界,才能碰觸我的神識。」她說:「我很遺憾。」
「你沒什麼好遺憾的,有遺憾的是我。」槍恩罵道:「我猜我也要坐到葛笠法身邊是吧?」
「你的心中沒有恐懼,可以直接隨我前往下一個地方。」
「那是哪裡?」

白衣蛇女笑而不答,擺手邀請槍恩同行。槍恩抓抓頭,往後看了開心大笑的葛笠法最後一眼,聳聳肩跟著魚仙離開心海。



哈耐巴睜開眼睛時,還以為自己會看見槍恩。
「感謝大士庇佑,你醒了!」
是誰的聲音?哈耐巴覺得個世界都在搖晃,天旋地轉間有股隱隱作噁的酸楚。
「浫老派我和同伴把你送出樓摩婪。等過幾天抵達水瓶渡口,他也會和我們會合。潮老還要多待一陣子,確定樓摩婪的局勢。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是汸生。」汸生亮出手上的萍葉烙印,證明自己的身分。

「黑智者呢?」
「鵬魔唐烙和多多皤臘都死了。」汸生笑著說:「以後你有故事能和兒女炫耀了。」
「鵬魔唐烙?」
「沒錯,這是潮老說的。聽起來除了毒儡之外,他也想出方法把自己心智和新生的嬰兒綁在一起,藉此和嬰兒一同成長,增強自己的力量。」
「所以荷圖斯勒就是——」
「只怕的確如此。」
哈耐巴重重拍了一下額頭。他們早該想出這一節,卻因為太多外務分心了。

「你再多睡一下。我的手足們送來消息,你的家人和西蠻人都在多多尼薩等你。你不用擔心樓摩婪的味道把他們嚇跑,我們已經把你洗乾淨了。我們剛把你撈出護城河的時候,那個味道可真是臭死啦!」
「我的家人?」哈耐巴頭又昏了起來。他的家人?
「你可以回家了。」汸生說。
「是呀,回家……」他愈來愈昏,又閉上眼睛睡著了。馬車穩定向前,扣嘍聲有種催眠般的作用。



黛琪司看著亞儕的睡姿,不知道自己該把他拖下床痛打一頓,還是默默坐著流淚就好。他和他從心海帶回來的雛鳥和窩在一起,睡得異常香甜,三天來只醒過兩次要討食物。看亞儕撐著睡眼餵米糊給他吃的樣子,你會以為狼崽真的當爸爸了。睡夢中的亞儕揮了一下耳朵,蜷起身體把襁褓中的雛鳥抱得更緊。

「黛琪司?」五世走進帳篷卻不敢發出聲音,用心術傳訊息給她。
「怎麼了?」
「他們在等你。」
「時間到了?」
「人類的代表來了。」
「也該是時候了,我馬上出去。」

五次離開之後,黛琪司拍拍裙子,看了床上詭異的父子倆最後一眼,才起身走出帳篷。有薰風和若夜守在帳篷外,她相信沒人敢動亞儕一根寒毛。如果兩年前有人告訴她苦辣瓦河的河畔,會有這麼多各方大頭聚集,黛琪司一定會說那個人瘋了。

不過今天這個荒謬的想法成真了,並準備要完成另一個更誇張的想法。
這片臨時搭建的帳篷擠了一個獅人團長,兩個狼人領袖,三個來自西方的人牛代表,他們共同的願望都是要結束這場戰爭。百晉城也派了一支人類代表團,快馬加鞭趕來和他們開會,團裡還有接受人馬委託的鼠人代表。而雖然沒有公開現身,不過大家都知道特別留在亞儕帳篷前,一大一小的老虎腳印是怎麼回事。

除了豬人之外,奧特蘭提斯之上的種族都到齊了。黛琪司看著晴朗的天空,吐出一口長長的氣。事情還沒完結呢!要解決這一團混亂,往後還有不少事得操煩。

「小羊女你在這裡呀!」
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宓楊帶著她那個可愛的護衛走向黛琪司。
「汗宓楊。」
「你剛探望過亞儕嗎?」
「他睡著了,事情還是交代得不清不楚。」黛琪司說:「不過我已經和他談好,只要能結束這場戰爭,他會接受我們的安排。翠雨也答應了我的提議。」
「羽人和狼人聯姻,誰想得到有這一天呢?」宓楊哼了一聲。「這麼一來就順了人類的意,更方便他們把羽人從皇位上拉下來。」
「羽人能保住自己的腦袋就要偷笑了。如果不是金鵲和狼人的和平要靠翠雨穩著,人類暴民早就殺進東曌宮了。我只希望郎太輔會確保百晉城接下來的發展走向和平,不要又是陰謀清算那套爛招。」
「羽人早該離開他們的鳥籠,看看外面的世界。」宓楊聳聳肩。「別站在這裡,我想你該去看一個東西。」
「去看什麼?」
「保持耐心,你會知道的。」

黛琪司跟著宓楊和百躍離開亞儕的帳篷,往河岸的方向走。
「我們沒有選擇,只能趁獅人的意,讓他們拿到塔倫沃。」宓楊邊走邊說:「羅浮塔、跳馬關各自拿到的好處,金鵲也很難追回來。賀力達吵著要直通兩地的貿易特許,我想最後應該也能如願才對。金鵲雖然變小,但總算是保住了。」
「希望人類這次不會又把事情搞砸。」黛琪司說。
「你的想法和我完全相同。我們才見過兩次面,想想真是太可惜了。」
黛琪司假裝沒聽見宓楊取笑她。「你們狼人呢?」
「我們自有解決之道,不勞你費心。」

看宓楊那副意味深長的微笑,想必又有一堆鬼點子正在腦袋裡亂長。好在不管這些大人物的下場如何,黛琪司擔心的從來不是他們。

「你們會好好對待翠雨嗎?」黛琪司問:「嫁過去就夠委屈了,如果還要她生一個繼承人就太過分了。」
「你把你弟弟當成什麼了?」宓楊說:「更何況,狼人向來也不相信什麼繼承人。」
黛琪司及時擋住自己的舌頭,沒把難聽話說出來。亞儕承諾會離開狼人軍隊,這樣就足夠了。

「距離真正的和平還有好長一段路,樓黔牙剩下的宗主正搶著要控制樓摩婪,奧特蘭提斯接下來還有好一段時間要吵。」宓楊說。
「你想好說詞了嗎?」黛琪司問。
「為愛瘋狂的狼人亞汗,為國家犧牲幸福的羽人公主,他們結合之後,接下來會一起對付北方的豬人,打垮樓黔牙帝國的邪惡勢力。百躍的文筆向來不錯,我想他可以處理得很好。」

走在他們身後的百躍害羞地垂下頭,躲避黛琪司疑問的視線。宓楊揮揮耳朵,小巧的臉蛋不知道為什麼望向毒龍口的方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黛琪司才發現原來山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積了一點白。

「等秋天過去,大雪又要封鎖毒龍口了。」
「時間過得真快不是嗎?」黛琪司說:「你要告訴我,我到底該看些什麼了嗎?」
「不要急,小母羊,好耐心才換得到好蜂蜜。」
「不管告訴你這句話的人是誰,他生的羔仔一定歪鼻子。」
宓楊嘴邊勾起一道長長的笑,招手要黛琪司跟上。在苦辣瓦河的岸邊,已經有一小群人聚集在那裡了。原先由西南吹來的暖風突然晃了一下,換成從北方的河面吹來冷風,黛琪司聞到熟悉的栗子味。

「你這壞心眼的母狼。」黛琪司抓起裙子大步趕過宓楊,三步之後加速往前飛奔,直衝聚集的人潮。士兵一看見羊女跑過來,立刻揮手要前面的同伴讓開。在人牆後,漂流之人站在小船上,帶著疲累的笑容迎接黛琪司,河岸上那群手抖腳抖、看起來還在暈船的羊人老鄉,正是木栗一家和娜爾妲。
還有他。

黛琪司二話不說張開雙臂,緊緊抱住歸來的哈耐巴。突然被抱住的他嚇了一跳,沒多久也垂下頭,回以擁抱。

「你沒事。」黛琪司說:「大士呀,你還活著……」
「我還活著。」
黛琪司說不出話。她知道娜爾妲在旁邊,但是至少這一刻,在她努力堅持了這麼久之後,至少讓她奢侈一下。黛琪司將臉埋進哈耐巴的胸膛,偷偷掉下眼淚。漢琳娜大嬸喊著沒什麼好看的,要丈夫和兒子們趕走看熱鬧的傢伙。

等到最後,日落時河岸旁只剩兩個羊人的身影。
那一夜靜得出奇,羊人們聚在一起升起火堆,在河岸旁為失去的夥伴哀悼,也為重逢落下眼淚。他們相信朱鳥的銀眼也陪著他們,等月光洩盡之後,所有的苦痛隨著河水流入大海,傷痕將會療癒。




亞儕睜開眼睛時,險些就要拔劍動手。好在他的腦袋搶在手腳反應過來之前,早一步發現羽人喉嚨和脖子上的美麗羽毛,金橙色和翠綠色的廓羽接在一起,串成一圈美麗的頸鍊。
「翠雨?」
「你醒了嗎?」

羽人公主坐在板凳上,雙手交疊在膝蓋上。

「抱歉,我沒有聽見你進來,我……」亞儕意識還有些迷濛。他眨眨眼睛,努力想恢復清醒。從心海回來之後,每次從睡夢中醒來,他總要花好一段時間才能弄清楚狀況。這裡是他的帳篷沒錯,四周的器物布置頗有黛琪司的風格。

「不好意思,黛琪司和宓楊說我心智剛修補好,很容易精神不濟。」
「我知道,他們向我解釋過了。」翠雨說。
「他們向你解釋過?」亞儕放下懷中的雛鳥,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那你還——大士開眼吶,我可能會在神智混亂的時候攻擊你,甚至殺了你!」
「我知道。」翠雨又說:「但你是亞儕,我信任這個名字。」
亞儕無話可說。他們一起說說笑笑,討論名字的過往似乎已經好遠好遠,遠得無法觸及了。翠雨靜靜坐著,亞儕知道自己還欠她東西。

「我很抱歉。」他說。
「亞儕——」
「不要安慰我,我很清楚我做了什麼事。甚至明知道是錯的,我還是逼自己去完成,想盡辦法做出恐怖的事。我傷害了你,還有很多無辜的人,不管是不是有人腐化我的心,做出這些暴行的人的確是我。如果不是葛笠法,我現在可能還陷在那些扭曲的想法中,計畫要將所有人碎屍萬段。我放任自己成為魔鬼,這些罪孽我責無旁貸。」
「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翠雨說:「放下這些沉重的事,重回我所認識的亞儕好嗎?」
「會的,我保證。等我康復,再見到你的時候絕對不會是今天這番景象。」亞儕聲音哽咽,幾乎又要哭出來了。
「我很期待。」翠雨說:「跟我說說葛笠法的事好嗎?營區裡的謠言愈來愈誇張,還有人說他成為新的神。」
「事實上,他們說不定是對的。」
「要說給我聽嗎?」

一時間亞儕還真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慢慢把思緒整理好,一邊說一邊補足記憶中的細節。他從進入心海撞見葛笠法和聶靨貚開始,到最後看清了自己的心,帶回了羽人崽子。

「他的名字是阿齊,至少那隻鳥是這麼叫他。」亞儕抱起雛鳥。「我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的過往。但我會照顧他,葛笠法把他託付給我一定有他的用意。」
「阿齊?」翠雨看著雛鳥發楞,喃喃念了一些話,亞儕聽不清楚。
「你要抱抱他嗎?」亞儕問。
「好,當然好,小阿齊。」翠雨小心地接過阿齊捧在懷中。熟睡的阿齊偏了一下頭,迎合翠雨臂彎的角度,繼續他無憂無慮的夢。看著懷中的阿齊,翠雨突然失笑出聲。

「怎麼了?」
「沒是,只是想到一點事情。真的沒事,你不要放在心上。」翠雨說:「話說你知道再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是夫妻了吧?」
「你說這件事呀。」亞儕不禁苦笑。「如果你不肯,我也不會強迫你。那是黛琪司的蠢主意,宓楊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居然還跟著附和。」
「沒關係,我願意嫁給你。比起其他豬生狗養的貴族子弟,你要比他們好得太多了。」
「豬生狗養?」亞儕搖搖頭。「你被黛琪司教壞了。」
「我得謝謝她。」

兩人在陰暗的帳篷裡對視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笑出聲音。被笑聲干擾的阿齊在迷濛中咽嗚抗議,他們才趕緊遮住嘴巴,把雛鳥放回床鋪上讓他好好休息。他們看著雛鳥漸漸重回夢鄉,良久後翠雨才開口說話。

「我們都期待另外一個未來,但是地母的絲線卻將你我繫在一塊。我想過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注定。」翠雨說。
「他是最好的,黑寡婦卻殘忍地注定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人會記得他的名字。他的名聲已經隨著他的生命永遠消失了。」亞儕說:「你會怪我嗎?如果我夠堅強,也許今天就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金鵲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歷史沒有如果。我們一起走到這裡,就該一起面對。防將軍如果知道我們可以脫離權位的束縛,一定也會非常開心。」
「宓楊會照顧你,我也會把薰風和若夜留下。」亞儕說:「薩部陀很美,你一定會喜歡。」

他這是自欺欺人。翠雨即將離開故鄉和熟悉的一切,用下半生交換金鵲和七部狼盟的和平,再美的樂園對她來說都是屈辱的監牢。一如以往,亞儕無能為力,只能坐困愁城。
難道就連這最後,他都不能為朋友做些什麼嗎?

「你等我一下。」
亞儕伸手探向床鋪後的隙縫,拿出他裝隨身物品的小皮包。他記得東西的確是藏在這裡沒錯。
好不容易在一陣翻揀之後,他找到從山泉村帶出的竹笛。原本閃閃發光的竹笛如今佈滿傷痕,表層的漆已經剝離粉碎,看不出原先美麗的模樣了。
「你把這個東西帶著。」亞儕把竹笛遞給翠雨。「這是葛笠法還我的,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如果未來你遇上困難,只要吹響,就算身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我也會趕回你身邊。」

翠雨接下笛子,珍惜地收進懷中的暗袋。「我一定會好好保存。說到交換禮物,還有一件事得做才行。」
「什麼事?」
「你坐好不要動。」
亞儕不懂翠雨的用意,只好乖乖坐著等待。翠雨舉起雙手,抖著身體解下了臉上的紅面紗。
亞儕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你不用——」
「我們是夫妻,這是應當的。」翠雨抬起頭,正面對著亞儕。「這才是我的真正的樣子。」
那張臉像是一把刀刺進了亞儕心中。和他預料的一樣,喙部短而扁,周圍的廓羽凋萎脫落。她憂慮害怕的眉眼,幾乎和人類一模一樣。

「我很醜對不對?」
「不。」亞儕搖頭說:「你是我見過最美的羽人。你完全配得上那句話,是百晉城最璀燦的明珠。」

翠雨帶著淚笑了一下。亞儕說不出話,只能用力點頭,握著她的手靜靜坐著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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