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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恐懼之王》卷三顛倒.21-2

山容 | 2018-09-21 08:13:47 | 巴幣 4 | 人氣 145



卷三:顛倒

21-2

身陷黑暗的洪流裡,那些冰冷的面孔圍繞著他,曾經他願意奮不顧身保護的人,如今成了處刑人將他推向死亡。利鋒刺進他的胸口,冰冷的火撕開他的心。痛楚不只在他身上,還在葛笠法心中。

黛琪司、亞儕、哈耐巴、槍恩、羽人公主……他們都希望他死去,只要他死了,這世界才會安全。他聽得出女神的弦外之音,只要他放棄靈魂和生命,邪神就會永遠被鎖在這片虛幻之中。
所以他應該去死,只有他的死能帶來救贖,就和不解說過的一樣。他們沒死,就要有人付出代價。苦痛宛如永恆,絲絲透進他的骨髓中。

「他每一世選擇的名字,總有他不同的意圖。」
女人說話時口氣非常輕鬆,手上的短刀刺在葛笠法胸口上,卻完全不影響她和葛笠法閒聊的興味。
「防解元、不解。這一次他選的名字還真是直接。」

葛笠法沒有回應,他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龐大的聶靨貚沒有一點縮小或衰弱的跡象,只是不知何時和女人替換了位置,而刺進葛笠法身上的武器是短刀而非黑戟。

「你可能很疑惑,但是心術出於我們的手,偶爾用上一點無傷大雅。
「你該在意的是,等我把鱗刃收回,就是你要做出抉擇的時候,這是我唯一能替你爭取的時間。這一點時間你必須做出重大抉擇。你的死亡引我到來,如果你跟我離開,鱗刃的毒會徹底毀掉你的身體,遏止神子們的妄想。如果你放不下生命,我也能幫助你脫逃。」
女人非常真誠,沒有任何欺騙。

「不論你怎麼抉擇,不論是生是死,於我而言同等珍貴。你為我弟弟付出重大的代價,這一點回饋是你應得的。不要浪費你的機會,慎選你要走的路。」
機會?葛笠法還有機會嗎?

「你必須有所抉擇。選擇吧,我該怎麼結束你的苦痛?」
痛楚漸漸遠離,隨著白色的光芒退回短刀,身體的知覺漸漸麻木。平靜和喜樂就在眼前,他能感覺到那昏昏欲睡的寧靜,正指引他一步步走向歸途。那條歸途上擠滿了人,有他見過的與未曾相識的。老艾草和木栗老爹、和藹慈愛的羊人父親、日漸淡忘的金髮母親,還有他的同胞,已從黯日場無止盡的爭鬥解脫的鹿人們。如今他們都在一個沒有歧視的美好世界,對來生懷著期待和希望。

葛笠法會像他們一樣,會有新的生命,新的生活等待他重新開始。他閉上眼睛,短刀一分分抽離。他在心中與舊世界告別,準備迎向新生。原來神祇沒有拋棄他,每個生命到最後,都還有個平靜的歸處可去。
葛笠法鬆開緊握的拳頭。

他看見綠草如茵的山泉村,在晴空下歌唱的小溪。有個人類站草原邊緣,右肩上停著一隻烏鴉。烏鴉看著葛笠法,人類面相相反的方向,望著某個遙不可及的點。葛笠法不知道人類的名字,也看不清人類的模樣,但是他知道那隻烏鴉,那是曾經替他燒起生命之火的鳥。

烏鴉還沒有離開這個世界,他從來不曾真正離開。在黑夜裡哭泣的狼崽和羊女也是,無數飽受煎熬,被困在生命中不得解脫的可憐靈魂也是。烏鴉會一次又一次回到這個世界,直到他破碎的心再也沒有辦法補救為止。

短刀沒有停頓,也沒有加快速度,白光是從葛笠法胸口湧出的銀白血液。某種鮮紅的東西從另一邊回歸,迅速湧入他的身體裡,驟昇的熱度燒得他筋骨劇痛,彷彿連靈魂都要溶解了。他張開嘴巴,吐出焦黑的臭氣,血肉焦黑粉碎,煙氣取代了骨頭和筋絡。


「所以這是你的選擇?」如今短刀只剩一點尖端還在葛笠法體內。「原來他把心藏在你身上,莫怪財魔和聶靨貚費盡心思,拿到的只有一個空殼。但你確定嗎?這不在我的提議之中,一旦你選擇這條路,在末日之前你所要面臨的,將是無止盡的痛苦與折磨。我見過許多比你堅強的人,最後都丟棄了責任,選擇墜入心海下的深淵。財魔與聶靨貚不會停下攻勢,你將孤身一人直到盡頭。」

葛笠法睜開眼睛看著女人的眼睛,神智從未如此清明。灼熱的穿刺感從他頭皮上向外延伸,柔和的紫光不知從何而來,照亮女人上下顛倒的臉。她也不懂,葛笠法不是因為責任選擇這條路,他也不會是孤身一人。

「原來如此。」女人說:「那是你的根,也是你的冠冕,看來是時候打破一點老規矩了。」
短刀完全脫離葛笠法的身體。

紫火由下往上,燒毀鹿人的血肉之軀!不明所以的聶靨貚大吃一驚,連忙拋下手中的武器和肉體,嚇得退入光明無法觸及的心海深處。女人消失得無影無蹤,保護雛鳥的泥球旁驟起火堆,紫色的火焰跳動閃耀,發出熱烈的心跳聲,砰砰鼓動照亮黑暗。

原來!

恍然大悟的邪神尖聲說。

這才是你的計劃?你以為燒毀一個毒儡,就能永遠阻止我的腳步?癡妄的女神,不要忘了我們有永恆的時間,永遠可以再找下一個種族,一次又一次直到滿意為止。我會毀了你的傀儡,讓你付出阻撓我的代價!

紫火燒掉葛笠法的肉體,淬鍊出他的靈魂。他不會再向恐懼屈膝,他才是心海的統治者,在這虛幻中的一切都要向他屈膝。崩散的黑戟重新凝聚,螁去了所有雜質,成就光明無垢的武器。
葛笠法的身體再次凝聚,將戟尖指著聶靨貚。

你想跟我鬥?你以為你真的勝得過我嗎?

當然不是,就算脫離肉體,葛笠法的力量還是不足以和聶靨貚匹敵。邪神古老又強大,他無數的腕足就是他無盡的化身,他已經失敗過一次,不再上當受騙。不過葛笠法也同樣看破了邪神的把戲,他們同樣是孤軍奮戰。

頭生冠冕的鹿人微笑,他第一個封王的稱號可不是靠蠻力得來的。他握緊手上的武器,迎向恐懼之父的大軍。這瞬間生與死交錯,鼓舞的就是他永恆的戰歌!




轟隆隆的歌聲響遍心海,巨大的火鳥不知是墜落還是飛翔,火紅的雙翼照亮了無邊的黑暗,又沉入黑白混沌的世界。鼓點般的心跳聲和著歌聲震盪,蜘蛛的網幾乎因此碎裂,冰冷的心海因此出現一絲溫暖。火光消失了,但是歌聲卻更加澎拜,在心海中激起回音。

烈火之心?為什麼?

黑寡婦發出怒吼,直到此時槍恩才看清楚她的臉,發現十隻眼睛中有一枚乳白的眼珠不是閉著,而是遮蔽在散亂的髮絲下。

烈火的神原?是誰為他護持?時間呢?為什麼時間沒有殺掉他?

黑寡婦的問題壓過槍恩耳中的歌聲,霸佔了他的感官。但有些東西趁隙溜入心海之中,鑽進他的心靈,打開他的心眼。夜華宮陷入大火,哈耐巴拋下武器狂奔。他已經完成任務,暫時用不上致命的武器。羊人歸心似箭,巴不得乘著北風一路向南飛去。

他成功了!
槍恩露出笑容,壓在他胸口的憂愁頓時鬆懈。槍恩的計畫成功,哈耐巴解放了遭囚的朱鳥。兩個來自山泉村的小羊人,成了拯救世界的大英雄,這下回去之後,槍恩多得是東西能和老鄉們炫耀。

更重要的是,他的思緒從黑寡婦的壓制解放了。
那些記憶,山泉村的美好時光、和羔仔夥伴們跑跳抓咬的時光、媽媽的微笑、叔叔們的捉弄、一望無際的美麗田野……

隨著火鳥高亢的歌聲,槍恩的記憶不斷旋轉延伸,那些快樂是他,曾有過的傷心難過也是他。不是黑寡婦,更不是她手中的蜘蛛絲,是長薄耳槍恩切實地用自己的身心,去過他這一生。


「所以我還是我,不只是你的夢。你只是塑造了我們,夢見了我們,你從來沒有真正活過我們的日子。」

什麼?

「所以你才沒料到葛笠法可以掙脫你的編織,或是哈耐巴解放烈火。你看不見未來,因為未來受朱鳥保護。」槍恩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想通這個大秘密。「所以你才要殺他,因為他是你不能操縱的變數。」
所以他才會一聽見朱鳥和葛笠法的歌聲,就立刻從黑寡婦的思緒中清醒。她能壓制槍恩,卻無法阻止他思考。

你知道這一切又如何?我從來沒想過要遮掩事實。我殺了他,他卻用別的方法逃出我的掌握。但沒關係,他又回來了,這一次我會確保我織的網沒有任何空隙。

「但是你做不到!」槍恩開心地說:「我從你的眼睛看見真相。如果你辦得到,朱鳥回到心海的時候,你早就把他撈進網子裡了。是了,你辦不到,因為葛笠法擋在你們之間,他接收了烈火的力量,他就是預言中的王。只要他的歌舞一天沒有停下,你就一天不能……」

黑寡婦向槍恩步步進逼,說到得意忘形的羊人趕緊閉上嘴巴。現在逃跑會不會太晚了?

你看透了又如何?我不能動他,但是你有誰保護呢?你如果死了,你的同伴連屍體都不會發現。我不能操控未來,但是可以折磨你,把你的心智磨成粉末餵給財魔的化身。

「你不可以這麼做!」

我是萬物的根源,你們的毀滅也應當是我。

「可是你、你……」

我是編織世界的女神,天地是我,高山是我,岩石與森林是我。血腥是我,疫病災禍也是我。

「不對!」槍恩大聲說:「未來不是你,我駐足的現在也不該由你!我是長薄耳槍恩,不是你夢中的傀儡!」

說得好,只可惜你要死了,我保證過程會非常非常緩慢。

「只怕我不能同意,我的姊妹。」
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聲音,槍恩抬頭望去,一隻美麗的雪鴞拍著翅膀落在他肩膀上,幽藍的美麗眼睛彷彿會說話。雪鴞輕輕咬了一下槍恩殘餘的左耳,他總算知道耳朵上的羽毛來自何方了。

「你是那個變臉的女神?」
「我只是一個來完成賭約的客人。你替我完成賭約,真是太好了。」雪鴞微笑似的表情發出柔光。
好?槍恩可不覺得有那裡好了,他差點就嚇死了!黑寡婦還沒離開,憎恨的火在她眼中燃燒。

從過往到如今,你始終沒有放棄和我作對。


「他是我的人,你不該也不許動他。」雪鴞溫和地說:「我勸過你了,姊妹。但你選擇一意孤行,催生了新一代的神王。」

神王?他有什麼資格?就因為他那卑微的心願?

「改變的力量,有時正是來自最微小的心念。放手吧,姊妹,該結束了。」

結束?不,這一切才剛開始而已,我會拆毀一切。萬物出自於我,也該終結於我……

黑寡婦依然憤怒,十指箕張彷彿想掐死槍恩,蜘蛛的網因她的憤怒而顫動。然而,她的聲音卻愈來愈弱,眼睛也慢慢閉上。朱鳥的歌聲變輕,但還是不斷有微微的震盪傳來,像海潮一樣拍打著蜘蛛的網,消去黑寡婦的憤怒。她的化身向後推縮,帶著扭曲痛苦的表情閉上眼睛,黑暗宛如簾幕蓋住她的身體,小蜘蛛身上的微光也變得黯淡。

她的夢鄉想必非常恐怖。
槍恩下意識搔搔耳朵,不小心把左耳上的羽毛弄掉了。他趕忙抓住羽毛,身體一歪把嚇跑了肩膀上的雪鴞。雪鴞責備似地用翅膀拍了他的頭兩下,變成一個羊女降落在他身邊。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槍恩對羊女賠罪,他愈來愈習慣這個女神變來變去的外貌。
「我不怪你。」羊女說:「如今八足神女再次沉睡,她的夢境得以延續下去。你幫我贏了賭約,又替這世界多爭取一點時間。」

槍恩其實聽不大懂她在說什麼,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她知道很多事情,要問得及時。

「既然我幫你贏了賭約,要求一點獎賞應該不過分吧?」
羊女顯然早就猜到他會這麼問。「說說看你想要什麼?」
「如果我說我要全世界的財寶,你有辦法給我嗎?」
「如果你要的是金銀和權勢,我可以把我的姊妹叫醒,或是喚來財魔,請他們幫你完成。」
「我想也是。」槍恩換抓右邊的耳朵。「幸好我也沒什麼期待。講正經的,如果我想通知黛琪司和亞儕關於葛笠法的事,我該怎麼做?這裡看起來好深,我根本爬不出去。」
「心海的距離取自於心,只要你有心,她就在你的眼前。」羊女說:「你不是有根羽毛嗎?試試看,說不定它會帶你飛出去。」

這下槍恩倒是很確定自己被整了。一根羽毛帶他飛上天?這又是哪個神話鬼話吹出來的牛皮?
不過……

他偷偷瞥了羊女一眼,她轉過頭假裝沒在注意槍恩的舉動,自顧自地消掉毛皮和羊角,變成矮小的鼠人女孩。她的指示實在有點模糊,但試試看也不會有什麼損失。槍恩舉起羽毛,想像自己揮著魔杖變法術,把眼前的蜘蛛絲一掃而空。

他沒有飛起來,但是一陣莫名的風好巧不巧順著他揮手的方向吹,羽毛從他手上溜出去,隨風飛進黑暗深處。
這下糗大了。
槍恩摸摸鼻子又搔搔耳朵,全身忽冷忽熱。

如果再向女神多要一根羽毛,不知道會不會惹她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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