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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恐懼之王》卷三顛倒.19-1

山容 | 2018-09-12 11:09:37 | 巴幣 6 | 人氣 177


卷三:顛倒

19-1

黛琪司望著遠方的原野,微風撫過耳畔。她頭上的螺旋角才剛長出一點點,皮膚下搔癢的感覺最近困擾著她,好像有窩蝨子選了她的頭皮當窩,生了根決定永不搬遷。

「黛琪司?」
「噓!」
黛琪司二話不說,抓著槍恩和哈耐巴的耳朵往下拖。兩隻小羔仔被她抓得失去平衡,撲通一聲摔倒在她在身邊。

「喲!好痛!」槍恩哀聲罵道:「我的耳朵被你扯掉了!」
「噓!安靜!」黛琪司雙手摀住槍恩的嘴巴,哈耐巴滿眼淚水,趴在一旁不敢出聲。
「泥栽做啥麼?」槍恩咿咿嗚嗚地問。
「你等著看,亞儕在那裡。」
「又在辜?」槍恩翻了個白眼,撥開黛琪司的手,加入窺探的行列。三個小羔仔並排在草叢裡,從山坡上往下望,小狼崽正望著溪水發呆。
「他今天又是怎麼了?」槍恩問。
「我還打算問你哩!」
「講清楚,我今天什麼都還沒做。一大早就被媽媽帶去木栗家幫忙採收栗子,弄得滿手都是血,好不容易才從老爹那裡拿到三顆甜栗當小費。不信你問哈耐巴,我整個早上都和他蹲在一起,對付那些恐怖的栗子。」
槍恩亮出手上的傷痕當證據,
黛琪司歪歪嘴巴,保留懷疑。

「你們家亞儕有夠愛哭的。」槍恩撐大鼻孔,噴氣把一隻蝴蝶吹跑。「什麼都能哭。麥餅不新鮮、灰頭發酒瘋,連老巫婆放屁都有事。」
「他還沒哭,而且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看的。」哈耐巴說:「我們不應該偷看他。」
「你們這些羔仔都不長眼睛是吧?我不是在看亞儕,是那個——」黛琪司用手指指引他們方向。在亞儕身後的草叢裡,有個毛色斑雜的屁股翹得半天高,正悄悄接近發呆的小狼人。

「喔喔喔!這下有好戲看了!」槍恩興奮地低聲說:「有沒有人要賭栗子?我賭他會把亞儕推進溪裡。」
「媽媽說不可以幸災樂禍。」哈耐巴說。
「你們兩個閉嘴。」黛琪司罵道。
隨著葛笠法愈來愈接近,三人也漸漸摒住呼吸,全神貫注在即將發生的慘劇。亞儕渾然不覺背後危機接近,對著小溪扭動鼻尖。細長的手臂慢慢伸出草叢,三個羔仔倒抽一口涼氣!

大手猛然扼住亞儕的喉嚨,一條深藍色的四腳蛇被堅蹄踢得飛過小溪!亞儕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放聲大哭,毒液的臭氣隨風吹來。葛笠法抱著弟弟,拍著他的背不知道說些什麼。

黛琪司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也跟著放鬆。槍恩吹了一聲口哨,不知道是讚嘆還是紓解驚嚇的心情。

「誰想得到呢?」他說:「我還以為今天又要不得安寧了。」
「葛笠法很勇敢,老巫婆說過藍舌母的毒很可怕。」哈耐巴說。
「傻大個,老巫婆的警告我也有聽過,不用再重複了。」槍恩說:「不過我說黛琪司呀,你們家兩個羔仔還真是每天都有驚喜不是嗎?」
「你也只比他們大了兩歲,少在那邊裝得好像看過他們一輩子一樣。」黛琪司對槍恩的臉噴氣。「葛笠法才不像你們說得那麼壞心。而且你們不要看亞儕這個樣子,每年到了今天他絕對不會哭。」
「喔?為什麼?」槍恩問。
「我才不要告訴你。」黛琪司絕不會告訴他們今天是爸爸溜去墓石邊的日子,不管是葛笠法還是亞儕,在這一天都會特別收斂。哈耐巴那塊大石頭根本不懂,而槍恩知道了只會到處大嘴巴。溪邊突然噗通一聲響,然後是憤怒的狗吠聲和尖聲怪叫。

「看吧,我就說他們會跳下去。」槍恩嘻嘻笑。「你們輸了,各欠我五顆栗子。」

玩不膩是吧?黛琪司站起來遠眺兩兄弟在溪水裡打鬧追逐。哪一天聽不到他們吵鬧的聲音,她說不定還會覺得生活少了什麼。亞儕把失足的葛笠法拖出溪流,不知發了什麼神經的葛笠法任由弟弟拖著,上下倒吊離開水面。

爸爸的氣味飄來,黛琪司回頭撲進爸爸懷中,不知道為什麼有股感傷滿溢在胸懷。溫柔的手順過她的毛髮,和她記憶中的觸感一模一樣。

「如果你還在該有多好?」她說。槍恩和哈耐巴各自含混不清地對葛歐客打招呼,發現父親蹤影的亞儕拋下葛笠法,刷刷奔上山坡。「你看看他們,這麼開心、無憂無慮,為什麼這些日子就非得離我們遠去不可?如果有你在,要說服亞儕又有什麼困難?」

黛琪司思緒紛飛,抱在懷中的形體逐漸萎縮消散。她把手抓緊一些,奢望能多留住他一些時間。

「我知道我該照顧他們,可是他們都不肯留在我身邊,我又該照顧誰才對?我向朋友許下承諾,但是要怎麼完成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奔向他們的狼崽腳步逐漸變慢、變沉重,兇惡的眼睛閃著暗金色的光,唾液從嘴邊沿著森森白牙滴下。槍恩和哈耐巴不見了,臉孔破碎的葛笠法癱倒在溪邊,像具死屍一動也不動。
只剩她一人孤軍奮戰,她要面對的噩夢真實得叫人害怕,懷中只剩一件薄薄的毛毯,宛如父親逝去後去留下的空殼……


「黛琪司?」
「什麼?」
黛琪司從夢中驚醒過來,手一撈正好抓住五世的領口,掐得她直嗽!黛琪司趕緊鬆手,拍打著凌亂的髮絲想恢復鎮定。她又是眨眼睛又是甩頭,好不容易才把重疊在五世臉上的狼頭甩掉,張著嘴巴傻傻地想找話說。

「怎麼了?翠雨沒事吧?」她問道。
「翠雨沒事,是你差點掐死我。」五世抱怨道:「你夢到了什麼呀?」
「只是無聊的惡夢。」黛琪司說:「你知道的,這些旅行什麼的快把我弄瘋了。」
「我也是。」五世嘆了口氣,眼睛掃過矮小的帳篷。他們一路上都一起窩在這座帳篷裡,兩個羊女都已經迫不及待要投宿石榴鎮滿是油煙的房間了。但是連公主都得和內侍擠在同一座帳篷,黛琪司不知道自己還能抱怨什麼。

「翠雨怎樣了?」黛琪司問。
「還好,只是食慾很差。」
「還有人跑掉嗎?」
「只少了三個。」五世說:「我感覺得到有三個心靈離我們而去。」
「那還好,只要可以撐到邊關絕境就沒事了。現在睡覺吧,我會努力不說夢話。」
躺回毯子上的五世沒有說話,但是黛琪司知道她也沒有睡著。

「怎麼了?」
「我們趕得上嗎?」
「不是趕不趕得上,是一定要趕上。」黛琪司說:「如果趕不上,我們麻煩就大了。」

五世再次陷入沉默。隔天早上醒來,他們兩人身上都是噩夢留下的汗臭味。
翠雨並不喜歡遠行,離開皇宮身在荒郊野地,所有的享受都沒了。尊貴如公主,也和羊女一樣必須低頭吃燕麥,忍受淡而無味的清水。但是翠雨沒有怨言,她默默忍受一切,學羊女把野草混進燕麥裡吞下肚,就算人在馬車裡暈到天旋地轉,也絕對不讓隊伍稍慢一步。她很清楚自己在跟時間賽跑,晚到邊關絕境一天,很可能就是整個金鵲因此覆滅。如果不是隋雯和內侍們威脅要自殺謝罪,她說不定真的會像洗衣婦一樣蹲到河邊,幫忙將替換的內衣搓個乾淨。

「她這樣好嗎?」早餐後五世偷出翠雨的內衣,和黛琪司一起捧著洗衣籃到營地附近的河邊。「我是說翠雨,她幾乎不說話,每天不是悶在馬車就是帳篷裡。我知道她想表現得很有自信,可是這樣急驚風的行軍法把人類都累壞了。」
「她才沒有要打仗的意思。」黛琪司坦白告訴五世。「她根本沒錢也沒人可以打仗,帶出皇宮的珠寶都換成白米分給士兵,她唯一的勝算就只剩她自己。況且不能說服亞儕停手,就算她再多找三倍的軍隊來也無濟於事。」

五世放下洗衣籃,把衣服倒進一處水漥裡,黛琪司搬了幾塊石頭圍住水漥,以免衣服被溪水帶走。他們找出腰包裡的無患子,開始動手搓揉。

「所以這事情就是這樣,我們把她送到邊關絕境,看看亞儕會不會因為這份禮物心軟,人類和羽人通通得救,皆大歡喜。」
「亞儕有這麼好打發嗎?」五世的味道和表情,在在說明了她不相信黛琪司的話。
「我只是一個羊女,不是毀滅世界的狂魔。」黛琪司說:「如果我能把他拖出狼人軍營狠狠教訓一頓,在塔倫沃的時候就動手了。」
「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在意的是翠雨。她被人逼出皇宮,恐怕以後再也回不去了,如果亞儕又拒絕她,我真不知道她該怎麼繼續活下去。」
「還記得南瓜嬸的婚禮嗎?」黛琪司問。
「你說南瓜嬸要推銷女兒那齣?葛笠法的版本?」
「不對,是正常的那一版,沒有人掉腦袋那一版。」
「我記得那個。你是說我們要像南瓜嬸一樣,使出渾身解數把翠雨推銷出去?」
「犧牲色相那招鐵定是沒用,亞儕也不像會為了錢財動心的吝嗇鬼。」黛琪司用力把一塊污垢往石頭上磨。「我們只剩下證明他們的真愛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真愛?」五世哼了好大一聲。「照翠雨每天往前衝的速度,的確是奔向真愛的衝勁沒錯。只是不知道另外一邊的狼人,是不是和她一樣熱情如火了。」
「他會的,我相信他。倒不是說除了相信他,我們什麼也做不到。」
五世哈哈苦笑,小溪旁陷入沉默。有好一段時間兩人埋頭洗衣服,趁著火眼還沒閉上,趕著完成工作。每一天的時間都必須爭取,黛琪司聞到枯黃乾裂的鷹啼草,邊關絕境近在眼前了。如果她的估算沒有錯,再過兩天就能看見灰色的城牆,還有秋日的苦辣瓦河河谷。

「失敗的話,大不了我一條命跟他拚了。」黛琪司用力把手上的溼衣服扔下,趴的一聲濺起水花,嚇跑了四周的小魚,潑得五世滿頭滿臉。黑髮的羊女把潮濕的髮絲從眼前撥開,慍怒地瞪著她。
「有時候我會想,我們跑來金鵲是不是錯誤的決定。」
「為什麼?」黛琪司問。
「如果我們那個時候留在叢林拜託人虎,說不定現在就可以說服丹媞公主幫忙,或是找到葛笠法阻止亞儕。比起拿翠雨去冒險,這兩個方法成功率更大不是嗎?」
「你以為我沒想過嗎?」黛琪司彎腰把漂走的衣服撈回來,捲成一團用力擰乾。她怎麼會沒想過?她當然想過這些方法,但是一旦她這麼做,引爆戰爭的人不就變成她了嗎?她是要阻止戰爭,不是把無辜的人拉進這池混水,況且要是讓葛笠法和亞儕再來大戰一次,黛琪司不知道先瘋的會是他們還是自己。兩年前那場噩夢,就夠她一輩子好受了。

「你還會做惡夢嗎?」五世看她沒有回答,又換了一個問題。
「會。」黛琪司承認。「我的噩夢每天都有不同的花樣,愈接近邊關絕境愈誇張。」
「你太緊繃了。」五世說:「離開矻矻山的時候我就說了,現在我要再說一次。」
「我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我們把金鵲弄得烏煙瘴氣,豬人和狼人天下大亂,還帶著一個公主和一群沒長角的士兵,離開從小長大的城市到這鬼地方,就為了談一場毫無希望的戀愛。」黛琪司有些自暴自棄地說:「我想把事情做好,可是到最後什麼都一團糟。」

「你只是希望有最好的結果。」五世捲起衣服洗好的衣服扔進籃子裡,一球一球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音。「我們還沒有能力做好每件事。髒手指奶奶總是要我多點耐心,從學說話到紡織,多點耐心總會有所不同。」
「去告訴亞儕吧!我現在只希望他有足夠的耐心,等我們抵達邊關。」
「我們應該相信他不是嗎?」
「相信狼人?你腦子被妖鳥燒壞啦?」

但事實是,除了相信亞儕,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也許經驗老到的宓楊或是郎太輔知道還有條路,可以在最少的犧牲中,換取到雙方最大的利益。可是黛琪司知道在亞儕遭恨意封閉的視野裡,只看得見一條充滿血腥的路徑,筆直通往每個仇人的家門。

「我們必須阻止他,就算用的是我們僅知的笨方法。」黛琪司扛起五世裝滿的洗衣籃。「翠雨都願意加入了,我不知道我們還在遲疑什麼。論骨氣和膽量,山泉村的羊女難道會輸給一個養在皇宮裡的公主嗎?」
「這才是我認識的黛琪司。」五世抓住她的手站起來,慧黠的黑眼睛閃閃發光。
「你知道我只是裝得很有自信。」
五世呵呵笑,裝作買他笑話的帳。黛琪司很清楚,偶然錯向的北風已經帶來令人恐懼的氣味。吃肉的獵人們群聚在北方,正摩拳擦掌等待獵物送上門。

他們等不了太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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