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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恐懼之王》卷一罣礙.11

山容 | 2018-03-05 19:41:20 | 巴幣 2 | 人氣 192


卷一:罣礙


11.

她很害怕。

他也是。

葛笠法走到他們身邊,小心抹去他們的淚水。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

他有時候會出現在某個熱鬧的城鎮裡,四周卻沒有半個人看得見他,他也不認識任何人。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管羊人、人類、還是人牛,似乎都能直接穿過他,走向另一個葛笠法毫無概念的遠方。

他在任何地方,卻什麼都不是。
他在逃亡的路上,這是他唯一確定的事。
葛笠法聽得見那些慘叫聲,像是另外一個人發出來的。他身陷痛苦與沉淪之中,毫無意識地承受折磨,在恐懼的沼澤裡用手拖著身體向前爬,想要碰觸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那沼澤是活的,正中央有張勾狀的利嘴,然後有隻眼睛窺看一切……

葛笠法離開錯愕無知的同伴,轉身逃亡。
他不斷地逃,讓來去無定風吹著他煙霧凝成的身體,四散飄逸在天幕之下。他躲避炙熱的火眼,只有哀傷的淚眼出現時,才敢停下腳步喘息。
可是不管他怎麼逃,始終有聲音追著他不放。

不對,是他放不下那些聲音。只要他停下腳步,心神總是忍不住被那些稀微的聲音吸引。他們哀傷痛苦的氣味在整個心海,只佔了非常非常小的一絲空間,甚至連投影都只有一瞬間,然後迅速被其他波動掩蓋。可是葛笠法總是禁不住好奇心,想停下腳步去探尋那些聲音的來源。

他在逃亡。

他只能有一個想法。一旦放棄這個想法,利嘴裡的眼睛會找上他,他隨時會形影消散。

葛笠法只好逃跑。
流浪與逃亡,才是他擅長的事。他隨著風飄流,恐懼追逐他的腳步。



樓黔牙帝國東方宗主,荷圖斯勒‧習拉瑟,邊境鐵蹄衛隊總指揮,沃海市場貿易權擁有人,習拉瑟暨連儵馬領地領主。以一個身分這麼尊貴的人來說,他的長相恰如其分,醜到任何人只要看過一眼,就再也不會忘記他的臉孔。

為了成為軍隊的典範,他把頭上稀疏的鬃毛全剃光了,原本太小的耳朵比例看上去正常了一些。但此同時,他原本一直待在臉上的假鼻也拿掉了,又皺又短的口鼻吻部,活像被人打扁的人類五官。更糟的是,當他對槍恩露出微笑的時候,嘴裡的牙齒和坎曦兒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槍恩願意拿他所有的財產交換,只求這輩子不要再看見這張臉。黑寡婦地下有知,這個殺父殺妻的駝背豬人,比先前更醜了。在槍恩的記憶和想像裡,他完全不適合深紅的馬褲、長靴和軍裝。身著一身黑長袍、像活過幾百年的老屍妖在高塔裡亂爬,才適合荷圖斯勒這個人。

這樣的他只帶了數量稀少的親衛隊,願意孤身進入矻矻山的岩洞,又更加令人感到可疑了。


「長槍勝利者,久違了。」他說:「我想你身邊這一位,就是長槍將軍了吧?久仰、久仰,我聽勝利者提過你,但從來沒親眼見過。啊,還有著名的,自甘墮落的西蠻人盜匪頭子。我早該想到一個奴隸叛變,有辦法維繫超過一年,指揮團隊絕對不簡單才是。」
「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
「你想做什麼?」

哈耐巴和槍恩同時開口說話,坎曦兒皺起眉頭。
荷圖斯勒格格笑。

他的笑聲沒有讓人放鬆,反而使其他軍團成員緊張起來。他只有一個人,但槍恩知道他一個人比一整支軍隊還要危險。如果沒有準備完全,荷圖斯勒絕對不會獨自走進敵軍陣營。他也許瘋狂又殘忍,但這個畸形的豬人絕不是笨蛋。

「我們不想失禮。」槍恩說:「但抱歉我們只有這個又濕又暗的地方可以接待不速之客,不過你會發現它非常適合你。羊人有一句話這麼說,只要有一張桌子就能開宴會了。」
「既然如此,不如讓宴會成為我們專屬的享受如何?」荷圖斯勒說:「有些東西太刺激了,我怕對其他剛脫離奴隸身分的人來說,恐怕會承受不起。」

哈耐巴和槍恩往前站了一步。

「你的地位在矻矻山裡無足輕重,對我來說你除了一個名字之外,其他什麼都不是。」哈耐巴說。
「果然和我聽見的一樣,岩石般剛強的長槍將軍。」荷圖斯勒說:「你可以把話說得更好聽,但是這場宴會只能有我們四人,這一點你我心知肚明。」
「說得好。要是你等一下喝醉了,我可不想浪費人手把你扛出去。」槍恩對兩個權充衛兵的人類說:「你們出去沒關係,有我們三個在這裡,他沒辦法亂來。出去之後,去通知圓球先生帶著所有人警戒。」
他故意用綽號,人類士兵知道他指的是誰。他們事先已經叫五世和黛琪司守在心海,要他們幫忙看著東方宗主,以免他暗地裡瞎搞。
「請坐吧。」坎曦兒說:「即使深仇大恨,也不能玷汙神聖的談判桌。也許之後我會割下你的腦袋當球踢,但是在禮儀之邦裡,我不會是第一個失了禮數的豬人。」


荷圖斯勒用嘲諷的臉表達感謝,拉過搖搖晃晃的板凳,像個國王一樣坐上去。槍恩有點後悔沒給他那張蛀壞的扶手椅。對荷圖斯勒來說,眼前人只是賤民、叛徒、奴隸,光他肯坐下來談話,就已經是極大的委屈了。也正因為如此,槍恩更好奇到底是什麼天大地大的事,他非得要親自來到矻矻山。

坎曦兒在哈耐巴耳邊說了幾句話,大概是要他乖乖坐下聽完荷圖斯勒說話。哈耐巴鐵青著一張臉,雙手抱胸坐到荷圖斯勒對面,坎曦兒坐進他右手邊。槍恩沒得選,摸摸鼻子坐進最後一個角落,那裡距離荷圖斯勒最近。

「我想先知道,你是怎麼找到這裡,山下的鐵蹄衛隊又是怎麼一回事?」哈耐巴說:「這些事沒講清楚,我們也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樓黔牙南方曾有的、現有,所有能換取金錢的一切,在我的書房裡都有完整造冊。要拿到矻矻山礦坑的舊地圖,喝杯茶就有我忠心的胡鎕送來了。你們還記得他吧?我忠心的總管胡鎕?」
「他有什麼重要性?」哈耐巴反問。
「他比起你們這些興風作浪的小蟲重要太多了。只要我一出事,我設在他心裡的心術編織就會立刻鬆開,告訴他我真正的位置。到時候,鐵蹄衛隊會以狂風暴雨之姿,替我踩平矻矻山報仇。」
「我可不這麼認為。」槍恩在桌子下踢了哈耐巴一腳,暗示他閉嘴。「照你們家先前發生過的事來看,掌權的豬人死掉,接下來你們只會忙著分豬肉、開宴會,才不會有人管到我們頭上來。你自己也說了,我們只是興風作浪的小蟲,和宗主死後留下的肥豬肉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聰明的勝利者,還真給你說對了。所以我才會在胡鎕的心裡,多留了一點東西,確保接手鐵蹄衛隊的人,一定會帶隊衝上矻矻山。」荷圖斯勒解開外套口袋的釦子,掏出一張莎草紙。「這是我帶給長槍將軍的禮物。」

三人同時瞥了莎草紙一眼。槍恩抓緊神術,哈耐巴的投影也變得加倍清晰。

「你們可以檢查,我能保證上面沒有任何機關。」荷圖斯勒冷笑說。
他說的是實話,至少沒有槍恩看得出來的心術把戲。
「我代替將軍幫你收下。」他伸出手壓住紙張,同時感覺黛琪司偷偷潛近他身邊。如果出事,羊女會立刻反應。

槍恩拉過莎草紙,慢慢打開。

他倒抽一口氣,黛琪司抓穩掩藏,悄悄退開。上面的確沒有任何機關,畫像本身比心術詭計更可怕。


「你是怎麼拿到這個的?」槍恩攤開黛琪司的畫像,厲聲質問。
「是你們幫的大忙呀,長槍軍團的諸位。」荷圖斯勒的冷笑愈發明顯。「還記得嗎?約莫一年前在兩位的幫忙下,磔多華智者暴斃於習拉瑟宅邸。是我們聯手隱瞞了他的死訊,設計他的豹獵人瓦佛,挑動連儵馬家和帕嘉沙爭鬥。」

槍恩背脊掠過一陣惡寒。

「為了增加故事的可信度,有個奴隸對瓦佛透漏了關於狂魔的秘密。瓦佛當時為了找回磔多華智者,私底下和另外一位智者合作,這些秘密便理所當然到了這位智者手上。」

這樣說來,黑智者呂法翁娜出現在山腳下就說得通了。哈耐巴和坎曦兒顯然也想通了這一節,刺鼻的警戒從他們身上散出來。

「不對。」槍恩趕在場面變得更難看之前開口:「這不是你的目的。你還有其他打算,不然你不會把王牌亮給我們看。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如果你只是要殺掉我們,黑智者早就跟著你一起攻破矻矻山了。」
「以一個奴隸來說,你很聰明。」
「以一個怪胎來說,你溜出掌握的身段很棒。」槍恩說:「我們知道怪胎車,也知道你曾經是他們選中的豬仔。」
「我不否認,他們的確對我虎視眈眈。」荷圖斯勒說:「只是事到如今,我活著會比死掉更有用。你也做過同樣的事,很清楚箇中技巧是什麼。」
「說出你要說的話,我沒心情和你辯下去。」
「我已經說了。」荷圖斯勒指著桌上的畫像。「這張畫像還有智者的掌握,就是我今天的目的。」

長槍軍團的領導者們陷入沉默。

「把話說清楚。」哈耐巴說:「如果你打算跟我們交易,就說清楚你的價碼。」
「住在這種礦坑裡,果然會使人思想封閉。」
「你想說什麼?」哈耐巴怒目強調。
「如果你們聽說了南方發生的事,就會知道身為東方宗主,又是邊境部隊的總指揮,我現在非常的不安。」荷圖斯勒臉上的笑意沉了下來。「有匹不知天高地厚的狼人,正挾著卑賤的奧坎名號,朝著樓摩婪進發。」


亞儕?

哈耐巴和槍恩快速交換一個眼色。荷圖斯勒人和神術都在,他們不敢冒險交換心術。坎曦兒接手談話。

「尊貴的東方宗主,開始為樓黔牙的盟友擔心了嗎?」
「樓黔牙在賀力達與金鵲裡有不少投資。」荷圖斯勒平靜地說:「如今,這些投資毀了——毀得非常徹底。這個自稱亞汗的狼人,手段比起歷史上最兇殘的豬人將軍,也絲毫不會遜色。」
「我得說我很開心見到你們今天的下場。」坎曦兒說:「西蠻地等待樓黔牙的沒落,已經等待了數百年的歲月。」
「西蠻人,冷酷、無情、嗜血。」
「在你汙辱我的同伴和你自己之前,屁話可以少講一點。」槍恩惡狠狠地說:「你的打算不會這麼簡單。就算亞儕真的要拆了樓摩婪,你也不會笨到以為一個黛琪司就能擋下他。」
「她的名字是黛琪司?奴隸的怪名字。」

槍恩該割掉自己的舌頭。哈耐巴和坎曦兒丟來譴責的眼色,但是錯誤已經造成,槍恩也只能繼續說下去。

「她是戴綠帽還是戴奶油都跟你無關。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要說的,只有交易,沒有目的。」荷圖斯勒輕聲說:「我給你們兩條路,拉長耳朵聽好了。你們現在被我的軍隊包圍,只能選擇合作或是反抗。如果願意合作,我有個計劃能幫你們把人送出樓黔牙,去到這個可恨的狼人亞汗身邊。未來我們也會有更多空間,討論任何交易。
「如果你們拒絕了,那無可奈何,我必須下達軍令,依照智者的指示將矻矻山挖空。我可以保證我的軍隊,效率非常驚人。」
他冷冽的目光一一掃過坎曦兒、哈耐巴,最後來到槍恩身上。
「上次談判時,我常聽你說什麼自由選擇,如今我把選擇交到你們手上。當你們做好決定了,派個被姬蜂咬過的奴隸帶消息給我。」

槍恩悶哼一聲,忍下膝蓋上的重擊。荷圖斯勒發出輕蔑的笑聲,起身抓過一支火把鑽進坑道離開。他想必把矻矻山內部的路線都背熟了,才敢走這麼一趟。槍恩知道他就是這種人,狠毒又精明,他提出的交易絕對不如表面這麼簡單。去年槍恩和他之間的交易,將會是長薄耳家族史最大的汙點。

「你為什麼踢我?」槍恩把怨氣倒在坎曦兒頭上。「如果你沒踢我,我可以同時在心海和現實裡抓住他,哈耐巴瞬間就能割斷他的喉嚨。」
「沒錯。」哈耐巴面目猙獰地說:「長槍軍團把人們從奴隸的身分解放,不是為了聽這種豬人惡魔擺布。我們先抓住他,才有籌碼和黑智者談判。」
「如果他這麼好擺平,還敢自己走進矻矻山嗎?你們兩個在發脾氣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想想自己的同伴去了哪裡?」

坎曦兒一提示,槍恩這才驚覺到黛琪司的神術消失得無影無蹤。剛剛他的心思都放在東方宗主身上,忘記了羊女的存在。

這下糗大了。


在奴隸的瞪視中,習拉瑟家主手持火把走出潮濕的岩洞。荷圖斯勒可以從他們眼中的恨意多寡,判斷他們脫離了樓黔牙的常軌多遠。脫離愈久,這些可悲的蟲子就更容易受人煽動,以為過去的處罰都是毫無緣由的虐待。心智這種東西和肉體一樣,沒有天天鍛鍊陶冶,很快就會失去控制,成了一群脫韁的野馬。

追捕奴隸是為了他們好,任由野馬在心頭奔馳,要不了多久奴隸就會被自己狂亂的行為害死。
戶外的暴雨已經停了,只剩幽暗的黑雲盤旋在天空中。舉目所及,看不見任何星星或是月光,圍繞他的火炬旁全都是奴隸的臉孔。其珠贈然也少不了自甘墮落的西蠻人,還有他們噁心的混種親戚。智者與皇帝統帥的樓黔牙正在向下沉淪,這些蠻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荷圖斯勒將火把拋在坑道入口,大搖大擺走進黑暗裡。失去火把的光他看不見奴隸震驚的臉,但是光是品嘗心海裡那份震盪,也夠他回味好一陣子了。黯淡無光的樹林幾乎無法視物,不過他在前往礦坑時留下了記號,只要跟著心術的標記走,就不會迷失方向。這種強加在物體上的標記無法持久,但還夠應付他今晚的需求。

荷圖斯勒不敢走得太快。他一方面要小心腳步,以免尊貴的東方宗主,因為失足死在某個無名的山溝裡。另一方面,他得分心注意後方沒有任何人追蹤。消息來源不敢對他肯定,不過他確信一定有噁心的漂民混在奴隸群中,伺機對付帝國。荷圖斯勒已經習慣謹慎過日子了。

他靠著陰謀詭計好不容易爬上今天的位置,過去的他只是被人擺布的小角色,但如今他業已脫胎換骨。除去掩飾自我的假鼻子,正是他面對自我的決心。他是個醜陋猥瑣的豬人又如何?如今他的家業與權力,正吸引無數的豬女自動現身他的宅邸,只為了在主人公務之餘奉上一杯熱茶。

不知道他殺掉不忠未婚妻的新聞,是否傳進他們耳中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荷圖斯勒得多多嘉獎他們的勇氣才對。或者除去礙事的表親與父親,在豬女眼中是一大加分呢?荷圖斯勒熟知人性,卻摸不清豬女的用心,想想也真是諷刺。


有個他摸不透的豬女,坐在黑色的馬車上,守在半山腰等著他。荷圖斯勒走到馬車前,帶著露水和樹葉行禮致意。

「智者呂法翁娜閣下。」他說:「習拉瑟領主有禮了。」
「宗主大人何必這麼客氣呢?」馬車上的呂法翁娜格格輕笑。「我提供的消息如何?有幫上忙嗎?」
「見到羊女的畫像,他們馬上陣腳大亂了。西蠻人也許能多撐一會兒,但是帶著奴隸負累,撐也撐不了多久。智者等著吧,他們一定會接受我的條件。」
「很好。只要羊女離開他們保護,該怎麼做你應該很清楚了?」
「閣下放心,荷圖斯勒必定完成任務。」

並除掉你們這些礙事的老不死。

最後一句他藏在心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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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  雨 部落格 http://showwe.tw/blog/main.aspx?m=3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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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回應

徒勞
好多的算計哦!嚇到吃手手

話說我原以為東方宗主就類似帝國領導人之類的職位,結果上面其實還有皇帝?所以說宗主就類似地方領主之上,皇帝之下的管理者嗎?
2018-03-14 00:02:46
山容
是的
2018-03-14 07:5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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