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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妖異奇譚》第七十七回:冰釋

徐行 | 2023-07-08 21:00:05 | 巴幣 4 | 人氣 127

連載中第三卷:神龍問春
資料夾簡介
北方饕餮戰進入尾聲,千年凶獸的真身是⋯⋯?下一站東方向家,充滿迷信與不安的外鄉!

  手足無措地迎來本家當家這等大人物,全分家上下都慌了,特別是清唱房裡房外的姚家姐弟。父親怎會親自找到這裡來了?難不成這幾日,他一直在等這兩個不肖子弟回去領罪受罰,等不到人就登門來尋?

  傳人的小廝很快就來喊他們過去,卻出乎人意料地一道傳了清唱。丫鬟們弄來她的拐杖,攙著人格外克難地往會談室移動。

  姚海點名要見姚渝、姚流與清唱三人,擺明了要說家務事,任鈴就是跟了一路也在拐角處停了下來,遠遠地瞧見了老當家的臉龐。消瘦與憔悴之外,更多的是極盡生冷與嚴肅。不同於姚流只是沒表情的冷臉,老當家緊蹙的的眉頭讓他看上去一副苦大仇深樣。

  他四人都進去了,任鈴實在放心不下,焦急地等在門外。她知道清唱有傷,還有老當家多麽不喜歡姚流,格外緊張。雖說姚渝也在,應當不會有事,她仍然在外頭守了許久,最後倚著門邊牆壁坐了下來,姚流出來時還被他推開的門嚇個正著。

  姚流被她細小的驚呼引了視線,兩人對看一陣,他才道:「任姑娘?」

  「姚二公子⋯⋯」任鈴這才想到她這抱著頭坐在會談室外頭、一副聽人牆角的做賊心虛樣,連忙跳了起來:「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偷聽的,只是我實在放心不下⋯⋯」

  她最初還認為自己不該插手別人的家務事,但才剛聽過老當家待他二人如此刻薄,又見姚流紅了眼睛,覺得該抽手也捨不得抽了。

  「無妨⋯⋯」姚流反應遲了些,答句話後垂下了眼。

  任鈴:「其、其他人呢?」

  姚流:「阿姐和我父⋯⋯老當家去見分家的當家,清唱被扶回房間休息了。」

  這會談室有兩扇對門,任鈴只在其中一扇外等著,才只見到從這門裡出來的姚流。

  任鈴:「這樣⋯⋯」

  姚流:「妳剛剛全都聽到了?」

  他沒打算追責她在門外聽牆角,只是冷語氣配上冷臉讓他看起來活一副拷問人的樣子。任鈴愣著帶點罪惡感,點了下頭。

  「妳覺得⋯⋯」姚流看起來頗為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任鈴一邊奇著竟會在他臉上看見這近乎手足無措的神色,一邊耐心地等著,直到他道:「妳覺得我做得對嗎?」

  他是指什麼呢?任鈴想。他們方才說了好多。

  老當家姚海決定退任,把這個位置交給名正言順、理應上任的復祖姚流,之後便只是一位普通的族中長老,有需要時出來做個講學先生。當然,若新任當家欲清算往日種種致使姚家墮落、迫害親傳子弟的行為,他也不會有怨言,承受便是。

  他還向姚渝與姚流道歉了,可姐弟二人都沒有接受。

  姚渝對父親的行為嗤之以鼻,只是看在他肯把當家位置交出來的份上沒太過分。而姚流,他只接受了這個決斷的一半。他令姚海退任,卻拒絕接繼,把位置空了下來,讓姚渝繼續做少當家代管家族,當家人選待到他日再議。

  任鈴聽見這個答案時頗為震驚,只想姚流這麼做必有他的理由。這下見了他的人,那想法並不錯,她卻在他眼裡看見些許迷惘。

  任鈴:「我⋯⋯不是姚家人,感覺也沒什麼立場說話。公子想聽我的想法?」

  姚流還挺堅持,一雙烏黑眼睛筆直地看向她,絲毫不閃躲:「⋯⋯是。」

  任鈴這才有點底氣地道:「我覺得⋯⋯這樣很好。老當家先前的所作所為給您帶來的傷害,絕非他老人家一句道歉就能彌補。儘管他肯定了這次的討伐行動,還終於決定把當家的位子還給您⋯⋯」

  姚流:「但是,這樣做是不是對父親太過分?」

  任鈴:「過分?」

  姚流:「他⋯⋯畢竟是我們的父親,再怎麼說都是值得敬重的長輩與當家,我和阿姐卻未選擇原諒。」

  「可原諒並不是義務呀,公子。」姚流有些訝異地抬眸,把任鈴嚇了一跳。她揮揮手再說:「當、當然!都是我個人的看法!雖說您、姚渝小姐和老當家是一家人,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老當家深深地傷害過您二位,也一樣是事實。即使他老人家表示懺悔,也不能改動過去的傷疤分毫。只有您知道自己經歷過的一切如何沉重,除您以外,無人有資格決定您該不該原諒。」

  姚流:「⋯⋯我可以不原諒父親?」

  任鈴:「或許隨時間過去,公子您的心境也會改變,可倘若當下的您無法接受,選擇不原諒也無妨,畢竟是只有公子您能做主之事。」

  見姚流垂下了眼,久久不言語,任鈴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不知第幾次想掌自己的嘴一頓,才聽他道:「謝謝妳,任姑娘。」

  第一次有人對他說,他可以自己決定。不會再有人從他身上追尋姚汛的影子,他可以做自己了。

  任鈴:「我受不住您這句謝的,公子。」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似從姚流嘴邊看見了一絲微小的笑意,微小而綿長。


  
  姚渝與父親談完、找到姚流時,他正盯著天候仍冷而一尾鯉魚都沒有的鯉池出神。姚渝便喊他:「阿流。」

  姚流聞聲上前,一站定了就忙問:「阿姐,父親後來可有對您⋯⋯」

  姚渝:「我沒事,他沒說什麼。我可是少當家,他能奈我何。」

  老當家一句都沒唸她,只說這些年辛苦了她、對不起她、很謝謝她,回頭讓人給他唯一的寶貝女兒多做幾件漂亮的衣服、幾支好看的簪子。

  姚流淡淡地彎了唇角,就被猝不及防地塞了個掛軸過來,塞得他道:「阿姐,這是⋯⋯」

  姚渝:「你打開看看。我讓分家的人多找找,想不到還真有。」

  他解開掛軸的綁繩,小心翼翼地攤開,是一對夫妻的畫像。兩人穿著豔紅的喜服,笑得幸福。他認得上頭的男人,儘管畫中臉龐比起他記憶裡少了許多皺紋、冷肅與憂愁,姚流依然知道那是他父親,姚海。

  姚渝:「阿爹阿娘大婚時也請了分家的人,才有他們的畫像。」

  本家的不是被丟了就是燒了,姚渝起初只抱著試試運氣的心態讓人去找,想不到還真找著了。

  「這是⋯⋯阿娘?」姚流的指尖顫抖著撫上畫像裡女人的臉,柳眉杏目,神情溫柔,笑容可掬,春風滿面。

  姚渝:「是。爹和哥哥都說你長得像阿娘,誠不欺我也。」

  姚夫人在姚流出生時逝世,那時的姚渝五歲,還不及將母親的臉深深烙印在記憶裡,甚至還隨著時光飛逝而模糊。直到找到這畫像,那溫柔的臉龐才再次鮮明起來,彷彿又聽見那溫柔地喚她的聲音。

  姚渝:「爹不是故意待你不好的,你長得最像阿娘,又是她拚上性命才換來的孩子,爹才每次看見你都會想起她。」

  姚流:「⋯⋯怪不得兄長常說喜歡看我笑。」

  以前姚海忙著當家事務,又因各種糾結而不待見他,長他十歲的姚汛補上了這份愛的空缺。姚汛會帶他玩、帶他修煉,在他被罰跪時偷送小食,耐心聽他兒時那些荒唐得可愛的童言童語,當真是長兄如父。

  姚汛喜歡看他笑,是因他希望弟弟過得開心,也還在弟弟的笑顏裡尋一尋母親的蹤影。

  「哥哥一定很愛阿娘,也很愛我們。他離開不是不要我們,只是希望爹有一天能看見你。」姚渝拍拍姚流的背,有些吃力地攀上身形大她不少、紅了眼眶的弟弟肩頭揉揉:「我不是想幫爹說話,可也不想看見你和我一樣恨他,娘一定更不想。你可以不必愛他,但至少別恨他。」

  姚流抬起手背抹了兩眼:「這是⋯⋯我娘。」

  素未謀面的娘。姚流出生時見過她一面,但他一點都不記得了。他不清楚自己究竟長得有多像她,只有畫像,這個父親所深愛、犧牲性命也要生下他的女人終於在他心裡有了個模樣。

  是他的母親,他的阿娘。

  姚流不捨得移開視線,才小心地不敢眨眼,以免淚珠墜上去糊了畫像。姚渝笑了聲,另一手從前環過,輕抱著他的肩膀道:「我還以為你愛哭的毛病改了,原來沒有。」

  姚渝笑著紅了眼。她很開心,以前那個愛哭又愛笑的小毛頭沒有不見,依然住在姚流的心裡,等待哪一天他的心結解了,能再與她相見。


  在那同時,當任鈴來探望清唱,她已經能夠坐起來了,此刻正拿著一本書讀,見任鈴便道:「妳來了。」

  任鈴無奈地笑笑,彎腰把藥盆放在榻邊:「真想不到老當家會比我還早。」

  清唱也擱下書掀起被子,讓任鈴替她拆繃帶。

  任鈴:「大夫怎麼說?」

  「傷深及筋骨,還能走路,但站久走遠都會不適,也沒法跑。」清唱說得平淡,任鈴替她敷藥的手卻一僵。清唱未能察覺,只道:「任大公子跟二公子如何了?」

  任鈴:「鉉哥哥左手骨頭折了,但一長好就能恢復如初。鎗哥哥⋯⋯聽覺有損,和他說話要大聲點。還有他的肩膀,右手有可能再也沒法舉過肩了。」

  清唱:「右手啊⋯⋯」

  任鈴:「不過他只說以後改練左手持劍就成了,一點也沒消沉。」

  「那還挺好。」她本也不覺得任鎗那性格會因此一蹶不振,任鈴似乎亦沒太擔心,萬幸萬幸。想起還有另一個人該交代,清唱又開口:「二公子在妳之前來看過我了。」

  任鈴一愣:「姚、姚二公子嗎?」

  聽清唱主動提起姚流,任鈴差點以為她吃錯藥還是睡昏頭了,就聽她道:「他來關心我的傷勢,順便同我說了老當家退任與少當家續任的事,還有要調升我的酬金,升為和世家直系出身同等的待遇。」

  任鈴:「那⋯⋯那很好啊!太好了,清唱!」

  任鈴知道清唱不稀罕那一點錢,出言恭喜是為她終於在姚家得到了她值得的認可,往後和本家的山海師平起平坐,無人再能像庚辰山那回,將她當作棄子扔出去。

  清唱:「我也和他道歉了。」

  新繃帶剛纏好,任鈴又被嚇得不輕。罪魁禍首道:「我師傅離開姚家是他自己的決定,意外葬身饕餮手中也不是任何人的錯。少當家那一席話讓我想通了,或許二公子也和他兄長一樣好,只是我一直看不見罷了。」

  任鈴:「所以妳答應要留下來,即使之後二公子做了當家?」

  清唱:「是。也虧得他有那肚量容我,沒和我計較此前種種。」

  姚流甚至還說如她願意,不只薪俸,姚家更有意將她作為姚汛唯一的弟子迎進本家,連名份都給她,可她沒接受。想及此處,清唱輕笑了聲續道:「師傅和我說過,他的名字是夫人親取的。『汛』字乃冬去春來時,江流河海融冰漲水之意,是夫人當年得知自己有孕時,喜悅像洪水一樣淹沒了她,才為孩子取名『汛』。我自然一分都不及他,但倘若我能代替他看著二公子做當家、扶持著他茁壯家族,不也很好。」

  任鈴:「是,很好。」

  清唱和任鈴對上了眼,然後笑了。任鈴沒見清唱笑過幾次,這回是她在清唱臉上見過最深、最明亮的笑意,彷彿烏雲散去、雨後天晴的陽光般暖人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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