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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妖異奇譚》第七十五回:執著

徐行 | 2023-07-06 21:00:08 | 巴幣 4 | 人氣 126

連載中第三卷:神龍問春
資料夾簡介
北方饕餮戰進入尾聲,千年凶獸的真身是⋯⋯?下一站東方向家,充滿迷信與不安的外鄉!

  午後和煦的陽光照暖了整座洌水城,暖融那場稀罕的三月雪帶來的少許白絮。

  昔日繁華的紅鶯園在昨晚一番激戰後成了廢墟。姚家本家和分家派出人手,打算和地方官員聯合著手修復並賠償一定程度的損害。反正這麼多年,除妖賺來的財富也都是從百姓們身上來,如今還到他們身上也沒什麼不對。

  分家比本家近得多,還有姚雲仙照顧他們,三兄妹便選擇留下,連著姚渝和姚流也打算先住下幾日養傷,養好了再回本家去。他倆可是違背了當家意思來參加這次作戰,回去還有得受。

  折騰了一晚,他們全都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任鎗和任鉉一個傷肩一個折手,暫時只能臥床休養。姚家姐弟大小傷不斷,也被分家那群大驚小怪的家僕們逼著躺下,盯得緊緊的。

  任鈴受的傷算是最少的。一些小破皮小挫傷,臉上貼了塊紗布,身上所有傷處都纏了繃帶後便起來照顧其他傷患。姚雲仙每見她一回都要叨念一番,可任鈴那脾氣,認定了要做的事就幾乎不聽勸,阿姨拿她沒辦法,就放著她去幫忙了。

  顧人修街兩頭燒,分家忙得不可開交,掌事起出巴不得把自己一個人掰成十個用,幸好有玄武。姚家在他的指揮下恢復秩序,一切都被安排得妥貼,白虎還笑他堂堂神獸竟然像個老管家,清點財產與傷亡、分配人力與資金,什麼都沒落下。

  如果能讓姚流躺著好好休息,他當個管家又有啥了。玄武心想。

  分家所有能躺人的房間都被佈置成了病房,看管三日前的紅鶯園騷動裡,某些傷勢重了點的百姓。

  任鈴照顧他們時抽個空給東方遊寫了封信,和他說說洌水和饕餮的事。她曾經想過應龍所說的「異象」究竟為何,可隨著饕餮不在,答案也跟著石沉大海。直到她聽說路過的丫鬟們在談三月下雪,還有那時玄武提過的天象,揣測著在信裡提上一二。

  她還記得饕餮二人作為文朝與文夕死去的那一晚下著大雪。

  信鴞剛放出去,便有人來通知她任家的兩位公子醒了。

  他倆醒過來後免不了要問上幾句。問起饕餮時,任鈴從袖口裡抽出了那摺信紙。她把寫給東方遊的信多抄了份,上面完整地記下了她對饕的遺骸使用神通力所看見的景象。

  任鉉看完,將信紙還給任鈴:「妳什麼時候還成了個宿命通了⋯⋯原來饕餮也是雙胞胎,我還奇怪為何她倆長得那麼像,以為是分身呢。」

  在他換藥的時候先看過了的任鎗感慨:「好妹妹越來越多才多藝了。話又說回來,手足間的好感情不是誰都有的。我跟鉉,還有跟妳,都很幸運。」

  任鈴:「你們覺得饕和餮,她們恨彼此嗎?」

  任鎗:「恨?因為文朝看不慣曾經對自己示愛的男人轉投向妹妹的懷抱,妹妹還蠢得被那種人騙走?」

  任鉉:「還是因為文夕覺得姐姐看不得她好,所以才反對她的決定?」

  她在兩人的床榻中間拉了把椅子坐下:「⋯⋯都有。」

  任鎗:「妳只看見文朝一個人的記憶,而想必有很多文夕經歷的事情,是文朝所不知道的。」

  任鉉:「就算是雙胞胎也一樣,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不為人知的部分。」

  任鎗:「所以,光從文朝的角度看來,覺得文夕愚蠢而不聽勸也很正常。」

  任鉉:「但妳可曾想過,為何文朝寧可把自己賠進去都要殺掉那男人嗎?」

  任鈴以前老覺得,他倆只有在打相同的鬼主意時會接著彼此的話說下去,這回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們和文朝文夕一樣是雙胞胎,一條生命分裂出的兩個存在。有些任鈴想不明白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卻不必言語都能曉悟。

  兄弟倆說得對。任鈴何嘗知道,文夕答應那男人是希望有天也能贖她姐姐的身,弄瞎他不只因為他揭自己面紗時的一句「真醜」,更是因他出言作賤文朝。而文朝不只動手殺人,還劃花男人的臉、割斷他的喉嚨,是為他污辱妹妹燒傷的臉龐與沙啞的嗓子。

  爭執與不和,擺在彼此面前都算不了什麼。她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即使恨她不諒解自己、不明白自己,又能恨到哪兒去,終歸是朝朝夕夕地愛著的啊。


  任鈴心事重重地又巡完幾床病榻,抱著個洗完傷口、裡頭血水藥水混雜的木盆和換下來的繃帶出了最後一間房。本來分家的丫鬟小廝們根本不敢讓她這種身份的人做這些,還是她千拜託萬拜託,他們才終於願意教她。

  她把木盆裡的水換了,拿著新的藥草與紗布路過庭院,那頭劈柴的清脆聲響引了她的注意。順著看過去,正是白虎。這幾天分家人手極度短缺,玄武都下去做代打掌事,白虎心思不細,頗有自知之明地接了所有的苦力活。

  「任鈴?」白虎出聲喊她時,任鈴已經站在那裡看了他許久。

  睡了一天一夜起來,所有人忙得腳不沾地,連白虎都是。任鈴出著力就把私情拋到後頭,這一見才知道自己多想他了,視線都捨不得移開一瞬。

  那兒白虎放下斧頭,拍了拍手上木屑過來拉她,兩人到了一處涼亭坐下,他道:「終於見到妳啦。一早就忙得人影都沒了,我想找都找不著。」

  任鈴:「還說我呢,你不也一樣。」

  他倆對視一陣,俱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白虎抬手輕撫任鈴髮頂,聲音裡都帶著笑意地道:「辛苦妳了,這次做得很好,很了不起喔。」

  任鈴沒有回話,只給了他個小眼神,伸手環住白虎的腰,帶著點怯懦,試探般地將頭靠上他的胸膛。

  她想確認他是不是真的在這裡了,是不是還會像上次一樣在她眼前消失。她怕極了。

  這把白虎嚇得臉都蒸紅了,兩手抱緊也不是、推開也不是地舉在空中,一張嘴結結巴巴地道:「任、任鈴!妳做什麼!」

  「對⋯⋯對不起!你、你不喜歡嗎?我馬上放開⋯⋯」見他反應大了,任鈴還以為自己是踩了老虎尾巴,連忙想鬆手,背上卻傳來陣陣暖意,還有那挽留她一般可憐兮兮的溫柔力道。想留下她不讓走,卻又怕留得太緊弄疼人。

  「我沒說不喜歡⋯⋯」他悶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任鈴笑得瞇起眼了。要不是此刻她看不見,否則定要將白虎紅得要滴出血的臉龐拿來打趣他一番。

  任鈴:「白虎,我想和你道個歉。」

  白虎:「妳做什麼道歉?因為我耗盡法力,被打到直接消失了?行行好別提了唄,我多丟臉。」

  任鈴:「但那是因為我一直沒能⋯⋯」

  「妳這不是能了嗎?」白虎的下巴摩挲著她的髮絲,這句話好像直接傳進她腦裡似的,害她腦袋嗡嗡響:「這次千真萬確,是妳召喚我出來的。我聽見妳喊我了。」

  他終於在一片黑暗之中聽見了她的呼喚,清澈而明亮,他循著找到了她。

  任鈴:「真的?」

  白虎:「所以我才說妳做得很好了,特別是對著饕餮那個瘋婆子。不是還和任鉉一起救出了任鎗那小子嗎?」

  任鈴:「你都看到了?」

  白虎:「嗯,跳得不錯。」

  那套劍法是七八百年前的第五任和他弟弟一起創的,白虎很喜歡,就給取了個名字叫「鬥虎陣」。不想竟保存得如此完整。

  「得你一句稱讚,我也值啦。」她輕輕推著白虎,讓他鬆開點懷抱,抬頭望著他:「還有,關於饕餮,我有點想問你的。」

  白虎:「問吧。」

  「照海鏡、畫皮、饕餮,祂們之所以成為妖魔,都是因為執念嗎?」

  「⋯⋯可以這麼說。」白虎鬆開任鈴後讓她坐好了,神色正經得令她想起以前講課的先生:「妳可記得妖、魔、鬼、怪四者的區別?」

  任鈴:「記得。妖為活物,魔為活人,鬼為死人,怪為死物。」

  白虎:「很好。妳說的並無不對,是執念使人事物成為妖魔鬼怪。死的有了執念後就和活的一樣,或吸收天地日月精華、或參悟得道、或修煉成精,故並非所有妖魔鬼怪都為山海師除滅的對象,心不存惡念者不在此限。」

  任鈴:「既為執念成妖成魔,便是遺憾未了、夙願未嘗了?」

  白虎:「可以這麼說。」

  她垂下眼來,怪不得饕依然將全身包得密不透風,餮臉上會有那道刺青。身上與臉上的傷疤是她們生前最深刻的自卑,也能說她們的恨因此而起,怪不得成了妖魔都沒能放下。

  白虎:「最深的執念是即使成為妖魔、捨棄人性都沒法捨下的。可以是愛、是恨、是自卑、是奢望⋯⋯妳留在湖上時對她們用了神通力吧?」

  任鈴縮起肩,唯唯諾諾地答:「⋯⋯你知道了?」

  她還以為白虎會用一句「看那種鬼東西做甚」堵回來,想不到他挺平靜地道:「突然問我這麼多,我只能這麼想了。妳必是看見了什麼,想求個答案吧。」

  他居然沒生氣,而且還猜中了她的思路。

  任鈴想過:文朝想從現實手裡保護妹妹、知道金錢才能讓她倆過上好日子,貪財而殺人。文夕只求能填飽肚子活下去,和姐姐在一起就是她最單純的快樂,她什麼都不怕,所以貪食而吃人。

  任鈴:「我想她們倆其實並不想成為妖魔的,只是⋯⋯」

  白虎:「別可憐她們。」

  她聞言抬起頭,白虎臉上是少有的嚴肅:「無論有什麼理由,成了妖魔為惡就是不對。或許她們生前真有苦衷,可那不能成為她們殺人禍世的藉口。」

  和清唱說過的話一模一樣。任鈴立刻道:「我沒有那麼認為!就是想想她們的執念究竟有多深而已。」

  白虎:「執念不是什麼好東西,為善為惡都不好。人活著時就能因為執念誤事,更別說死了以後。」

  當念想、希望、期待變成了執念,執念會衍生出怨懟。特別是死了之後,猜忌與妄執輕易地侵蝕少了肉體而脆弱不已的靈魂,好一點的只是孤魂野鬼,壞一點的則成妖魔。

  白虎:「妳看看應龍和畫皮,再看看饕餮,她們直到最後一刻都在恨我對吧。」

  任鈴:「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白虎:「別的不好說,怨恨是不會那麼簡單消弭的。她們一直記著我挖了她們肝的這回事,不停嚷嚷著自己差點就成人了,想也知道不可能。」

  提起饕餮和白虎的這筆帳,任鈴才熊熊想起:「饕餮說蚩尤告訴她們,只要她們結出一顆人肝,就讓她們變回人類。難道真有辦法讓妖魔變回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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