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過去途中,江杞問一些事情,得知他們跑第六峰是為了拿安神凝,順便請苦山幫忙聯繫第一峰支援人手。她猜安神凝是要給第一峰正在拖延時間的二師姐用吧?那個只要香味燒出來就生效了,雖然會想睡,但可以減緩疼痛,也能賭看看對妖魔是否有用——不知上輩子,是哪個環節弄巧成拙,才接近全軍覆沒。
這四名第一峰弟子背著她到一洞石窟,裡頭的潮濕味重。江杞感到有些疙瘩,領頭的弟子用符咒點燃光火立刻進去,隨著深入,景色逐漸變化。原先兩側凹凸不平的石壁逐漸磨平,除了有股格格不入的血味,周遭都精緻起來,磨平的石牆甚至還被拋光打蠟,上頭刻了許多佛典。
看來是隻有野心的魔。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有很多妖魔喜歡偽裝成神佛,搞得正道除魔像是跟神佛對打。雖然仙門都會呼籲百姓拜神佛要找正統公廟,仍有許多人求助私壇,因為得果快,從這洞窟的規模來看,位於此處的妖魔肯定潛伏近百年才被發現不對勁。
「這隻妖魔叫什麼?」江杞小聲問,開始看到一些魔族殘肢。
「清心白沙紅菩薩,直接喊妖魔就好。」
「好喔。」反正這裡的妖魔看來,也只剩那隻大的了。
他們一路順暢,但也越來越小心,感官被逐漸放大——這是一處很大的山洞窟,照理說任何聲響都會出現回音,但她只聽見自己的心跳,也許是這些弟子進來時設下隔音結界。越過漫長的通道,終於跨過門檻進入廟前廣場。
迎面而來濃濃邪氣,氣勢磅礡的廟宇前四處都是魔族屍體,已乾枯的血與碎石還有部分撞斷的石柱,旁邊甚至吊著鮮紅色的燈籠……有種詭譎感,江杞說不出骨子裡流淌著恐懼還興奮,心臟十分用力鼓動。
他們沒有停下腳步,從旁邊小門進入廟中。這私廟不算特別大,只是錯綜複雜彷彿迷宮,一直拐來拐去才前進一些,路上又有許多魔族屍體跟破裂的牆壁與神像,還有被摧毀的香爐。江杞一看便知道這裡安全了,神像跟金爐裡十之八九藏著那妖魔的陣法,第一峰進來就處理掉沒留後患,越來越讓她覺得,會慘勝主要原因是那隻妖魔。
絕對低估戰力。
躡手躡腳地進去主殿堂,她久違地渾身發麻。
一尊巨大到需仰頭望的紅面觀音像面露獠牙,蹲在地上看持劍樂舞的女子,那人正是第一峰的二師姐,濃郁到肉眼可見的邪氣圍繞在他們周遭,氣勢非常不妙。二師姐的腳仍在流血,踏過的木板都留下痕跡,第一峰弟子瞬間哽咽,如果二師姐停舞,那隻妖魔勢必會開始動作,而三師兄正被釘在觀音座上,鮮血直接將瓷白的蓮花座染紅,感覺沒救了。
她想吃。
江杞強忍嘴角上揚,由衷想吃掉那隻妖魔。
那隻絕對活了不只兩百年,可說非常會裝,才讓掌門誤判情勢,沒有親自來除魔。
如果她還是鬼戲曲,絕對立刻上前釋放體內惡鬼,將這隻妖魔吞噬,納為將領所用。但現在的自己不過是金丹半廢的柳山弟子,江杞壓抑吞噬的渴望而顫抖,第一峰弟子以為她怕了,正想出聲安慰,江杞搖手制止,第一峰二師姐已經跳得不穩,再有其他聲響,那隻妖魔就被吸引注意力了。
左顧右盼,其他堅守在這的弟子不是身受重傷便是暈過去,江杞對帶自己來的四人打暗號,他們立刻與另外幾名比手劃腳,得到點頭後,立即點燃安神凝——香氣釋出的瞬間,江杞運用金丹抵擋,這花不了多少內力。
那名弟子小心翼翼操控風,將香味帶過去。一片刻後,妖魔稍微恍神,以為自己頭暈就更換姿勢繼續看,在捉住時機的瞬間,第一峰弟子製造煙霧,他們立刻衝上前將二師姐撈下來,江杞則持劍接續跳舞。
妖魔瞬間大怒,一掌拍裂地面,震得天搖地動,掀起強風吹散煙霧。正準備起身大開殺戒時,看到江杞的劍舞,就靜下來繼續觀賞,連旁邊跌倒的第一峰弟子也不在乎了——江杞根據過往的判斷,粗略知道為何死傷慘重。
飛來的途中雖有散戶,但目測不到百戶,由此可見這個洞窟上方,絕對有萬戶的城鎮規模。再根據出入殿堂的洞口大小來看,這妖魔肯定能自由變化體型大小,這裡雖然寬闊但只是洞窟,加上進來時隱約覺得是往上爬而非向下走,如果那隻妖魔將體型撐到極限撞破石壁爬出去,要製造萬名百姓傷亡很簡單。
時間也許在第一峰六師兄來支援時。
她若是沒來,二師姐應該能繼續撐著,但因為動作已不靈活,無法完全吸引妖魔的注意,讓支援弟子一進場便被注意到?又或者成功潛入,只是偷襲失敗,導致妖魔大怒引起死傷?
江杞實在想知道答案。
她的眼角瞥見第一峰弟子已經在比手劃腳討論偷襲的時機,那位二師姐則替自己包紮傷口。江杞想他們慢慢來就好,雖然劍舞跳久會累,可她原本就喜歡跳,知道累時換哪些動作也能維持美美的姿勢,修養那七天沒這般好動,是因為大師姐三不五時會跑來關心她會不會太勉強自己,有點變成負擔。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喜歡跳舞呢?在柳山時,她是心血來潮才跳,一年不到三次,反而入魔宮後……
『玄青,妳跳起舞來跟姨娘一樣好看。』
月光下,魔尊笑著,眼中閃過純粹的喜歡與思念。
江杞動作一頓,立刻接替其他動作,讓失誤的瞬間昇華,妖魔看得如癡如醉,江杞卻漸漸心煩……
玄青,丹玄青。
她的本名。
江杞這名字,是撿到她的老夫妻姓江,主要靠賣枸杞為生。那段日子沒有太多記憶了,老夫妻過世後,他們大兒子帶妻兒搬回來住,沒有趕她走,只是當成透明人對待,江杞自知久留只會痛苦,便帶著幾顆饅頭離開。
老夫妻還在時,每晚睡前會說仙門的故事給她聽,所以江杞嚮往成為厲害的仙人。
懷著夢想,碰壁現實。
孩童獨自在外總會遇到一些事情,例如人蛇集團。
一群被抓的孩子蜷缩在鐵籠中,低悶的哭聲伴隨馬車搖晃,江杞早已哭到無淚,思考是不是留在老夫妻家才是良策時,外面突然傳來騷動,孩童們害怕地縮在一起,待一切平息,蓋住的布簾被掀起,幾名玄靈派的弟子彷彿佛祖降世,光輝在他們身後閃爍,陰影遮蔽面容,卻能聽見溫柔的嗓音說——
『別怕,已經沒事了。』
有家的孩子被送回父母身邊,無家可歸的則送到慈幼局。江杞將玄靈派的校服牢牢記在心裡,平日幫慈幼局的阿姨們忙,沒事時溜到教武術的私塾偷學幾招,半年後繼續流浪,但這次她的夢想有目的地了。
前往墨如蘭,學法術,當仙人。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平凡人,直到墜入裂縫,被魔尊抱回魔宮裡。
『為什麼救我?讓我死在裂縫不好嗎?』
『當然不好啊,這樣會失去信用,我沒臉見姨娘。』
『什麼意思?』
『妳叫什麼名字?』
『江杞。』
『哈,什麼江杞?妳叫丹玄青!生母名為丹小煙,與家母情同姊妹,是最最最最疼我的姨娘——所以老子是妳同父異母的好哥哥,懂嗎?』
江杞在回憶中笑出聲,感到無比絕望。
她居然遺忘這些往事。
生母丹小煙雖有修仙,但資質普普,被上代魔尊看中姿色抓來當小妾,所以她才能仙轉魔毫無受阻,甚至爆發性成長,不像修仙時那般刻苦耐勞,因為她的體質本來就適合修魔而非修仙。
她叫丹玄青,是半人半魔。
是上代暴虐無道的魔尊,第三十九個孩子,也是憐如雪最痛恨的那支魔族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