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9：漫長爭鬥的開端
我壓低斗篷的帽沿，拍拍稻草牆上的鈕扣眼睛。
「是的是的！這邊是期待破衣場景卻沒看到而哭哭的竹絲！準備解除監禁調X地下室，三、二、一！」
「戰鬥空間不准取這種名字。」
稻草一散，此起彼落尖叫和咆哮從四面八方傳來，幾乎遮斷了所有聽覺，望眼過去，本該在操場中央、望著講台的學生們早就潰逃成軍，黑色的蜘蛛海翻過圍牆和學校建築，排山倒海湧現，沒能逃掉的學生被橢圓紅腹和尖銳肢腳給攀附、壓倒在地面供蜘蛛踩踏。
它們逐漸往我靠近，途中卻被魔法製作落電擊中，電磁在類之間來回彈躍觸電，即使沒死也癱瘓止步，可緊接著後湧而來的新蛛又橫衝直撞、吱叫攀過舊蛛，簡直就是無限的昆蟲地獄。
「這麼多……都是來抓哥哥的？從來沒看過安格拉這個樣子。」
「殿下，司令台上也來了！」
「啊啊，晚點見嘍，倫倫、祈菈。」我屈膝一躍，風捲氣流吹動我上飛，我順口詠唱魔法，踏著風滑板飛行。
「哇。」往後撩望，黑色蠕動昆蟲一步步蠶食綠草沙陸，蜘蛛向上噴吐蛛絲，距離遠遠不夠擊中我們，但莉塔還是非常不快的作嘔反胃。
嗯……這麼看來沒必要急著走。
「莉塔，能幫我把這根熾火羽擴散燒到蜘蛛身上嗎？」
「但是那些人……」
「聖火不會燒到沒有敵意的人。」
「那好吧，頭兒雙手平行，拇指對碰，大力吹氣。」
「呼～」我深吐一口氣，微薄的吐息帶動往反向颳的季風轉位，吹往操場。
「頭兒，這招叫做第七地獄：焚燒罪惡之焰，現在等你扔擲長茅呦。」
「誰取的啊這麼中二，長茅……是說這根火羽吧。」我闔起單目，將羽毛當成飛鏢射出。
「咳哼，第、第七地獄！焚燒罪惡……之焰（萎縮）。」
「真是的，這樣怎麼行呢，來，大聲一點。」
「咕嗚，第七地獄！焚燒罪──嗯？」
我仔細看著盯著熾羽，不息的聖焰在風團中滾動，延燒季風成為磅礡海嘯，雖然範圍不夠廣闊，只燒到了一小坨蜘蛛，但是──
他們疊的太多了，熾火一個傳一個擴散，傳遞速度恐怕能在一分鐘內吞噬竄動的漆黑地表。
「魔法好像還是順利放出來了……」
「嘖。」
「只是妳想聽嗎！」
無論是口器發出的激奮吱叫、爬行時的敲地之音，通通在一瞬間嘎然而止，下一秒，蜘蛛們開始驚慌亂竄，但鋪天蓋地的蜘蛛們越是碰撞在一塊，就燒得越旺盛，剎那間，畫面如洩洪水瀑灌頂。
「轟隆！」「吱譏譏譏譏！」
淺紅色的熾火岩漿鋪蓋，瞬間刷洗學園的每個角落，黑蛛劇烈哀號的同時化做煙縷，讓熾火海又更像真正的岩漿一些。
「不知道會不會順便超渡那個偷腥黑肉肥女呢。」
「咦？莉塔妳說啥？」
「嗯，我說能超渡那些噁心的蜘蛛真舒服。」
「也對，妳怎麼可能詛咒祈菈嘛。」肯定是聽錯了。
不過這麼一來，一道聖火消滅蜘蛛海的傳聞應該能順利傳出去，作為天使的第一步來說還算不錯吧？
如此想著、我轉身遁飛上天，將注意放在四面八方，確定周遭沒有其他使魔，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讓心臟緊縮，要是佩還在我身體裡該有多好。
「頭兒，風的流向改變了，來源應該是……啊、上面！」
抬頭的瞬間，那隻怪物收翅俯衝、速度其快無比，反應跟上思考之時，雄鷹的銳目已經近在咫尺，我側身翻轉閃躲攻擊，但撕牙彎鉤的鉗嘴仍然削掉了肩膀一半，玻璃小瓶同時從巨獸背上甩過來。
「誰會讓妳得逞啊！」但立刻被莉塔接下來，一把往地面甩。
「哎呀妳在啊，莉塔大小姐。」將覆蓋嘴巴的氧氣瓶拿開，紗雪冷淡的笑了。
震翼掠過身側，慣性帶著多多和我拉開一段距離，他扭過強壯獅身，再一次蹬腳飛撲。
「多多你等等！！」
「上次已經給過機會嘍、見習的！」
糟糕，雖然閃躲過一次，但莉塔剩餘的體力已經不多，還能否做出一模一樣的動作，甚至反過來對付多多？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閃過這次攻擊就跑吧，我仔細盯著多多收縮翅膀，挑起鷹嘴飛身衝撞；我只能邊後退邊演算路徑，直到他再次裂嘴尖嘯，尖銳高鳴伴隨強大的風勁撲身衝撞，閃不掉，腦中立刻傳來高聲警訊。
「莉塔，寒冰──」才說到一半，多多立刻從肚子被往上頂，左右翅膀也被毫無規則的氣流亂吹一通。
「還看，快點走啊！」
「這個聲音，艾妮愛多小姐？」
「快、走！」
「啊，謝謝！」
我踏步飛身，死命地轉頭逃跑，用最快的速度尋找無人巷子，指尖筆畫，讓腳下的風板加快速度。
「嘿咻。」突然，從雲層之上跳下一名少年，淺灰的捲髮像是羊毛般成團結球，漂亮的大眼慵懶瞇著，沉穩微笑下穿著中性的白T牛仔吊帶褲，正好擋在我十幾米前的空中，不過看起來……沒有任何騎乘物或魔法。
「……借過？」
「這是玩笑吧，哼哼、確實很可笑！」
「呃、能逗笑您是我的榮幸？」
少年見我目光打轉，高傲的口氣接著說：
「想往旁邊逃是不行的呦，你已經進入了陷阱區，以你為圓心二十米整，用奈米毒素圍成了透明障壁，離開就會死喔。」
「該說真老實嗎，少年。」
「沒辦法，可能是能力的小小副作用吧，還有，我叫溫蒂。」
「『可能』是嗎。」
「是的，然後呀，我跟紗雪姐不一樣，一點也不想傷害你，所以能請你乖乖跟我走嗎？」
「能見到佩嗎？」
「是『佩大人』才對喔，天使，不過可能沒辦法喔，佩大人最近沒有出現在任何人眼前。」
「那就算了。」
「我似乎被小看了？的確，要在一瞬間佈下毒網不容易，但是呢──」
溫蒂從懷中掏出一隻折翅的白鴿子，隨手往右一扔，小鳥本能性的拍動翅膀，卻還是隨拋物線落下。差不多遠離一陣子的時候，白鳥宛如觸碰到腐蝕溶液，蒸散著墨綠的氣體消散無蹤，同時，難聞的酸味飄入鼻腔，那刺激的氣體差點沒讓鼻腔和肺臟燒起來。
「我已經展示給你看了，要衝出去還是怎樣隨便你。」
「……莉塔，沒有什麼魔法嗎？」
「全身滾滿聖火說不定可以喔。」
「但願時間還夠。」
溫蒂用手指捲捲羊毛般蓬鬆的灰髮絲，悠閒愜意的哼著歌，看來很有自信，毒素……毒素嗎？隨便靠近很危險，要是我胡亂動作，他不知道會用什麼方式把我推到毒霧中。
話雖如此，也不能坐以待斃，將聖火引入雙手，我屏住呼吸，踏步往前突進。
「哼，意外的勇敢嘛，反正只要活捉就好了，稍微砍掉手腳帶回去吧，聽好了，所以說──」她抽出好幾把長短不一的短刀，喃喃的想說什麼，那悠然的神情我卻感受到危險，正當我不知該進攻還是該防守時，長杖從視野死角竄出，毫不猶豫打了一下溫蒂的胸膛。
「！？妳幹嘛啦！」
「殿下，快走。」祈菈對溫蒂的話不予理會，將鐮刀壓得更深。
「但是毒──」
「沒有那種東西，祈菈不是過來了嗎？」
「啊、也對。」
「嗯，請相信，完全信任祈菈，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騙術。」
「啊啊，雖然不是很懂，但我相信妳。」
「給我等等！不准、咕嗚。」
我起步飛行，與她們擦身而過。
好不容易接近地面，莉塔的體力老早見底，不穩定的風板炸散，我只能受身降落在巷子裡。
「頭兒！抱歉，我稍微……」
「沒事，沒受傷。」我有些戒備的探查周圍，確認沒有蜘蛛的身影，我才把提燈關上，脫力的原地蹲坐。
「只有兩個使魔追來算是萬幸吧。」
如果祈菈沒有趕來，我恐怕就被能力不明的溫蒂給抓住，不過，祈菈要我完全信任她……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頭、頭頭頭頭！」
「嗯？我怎麼了？」
「不是頭兒，我是說頭！」
「哈啊……？」
「看左手邊的垃圾袋裡，有、有屍體……」
「咦？」驚慌探頭，在滿是棉絮、保麗龍的垃圾袋裡確實有一張臉，被擠壓貼在塑膠袋上，猙獰無神的眼瞳直直瞪著我。
我用正眼與其對望，莉塔可愛的哀號著。
「我們靠近一點看吧。」
「才不要！」
「嘛嘛，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吧。」
「明明知道沒辦法……壞頭兒。」
對於莉塔的鬧彆扭一笑置之，我靠近垃圾袋前。
「嗚嗚……」
「哈哈，別這麼排斥嘛，妳仔細看，雖然臉黏貼在塑膠袋上，卻不油膩，眼睛全開之外還很清澈，血色跟活人一樣健康，何況這個袋子被壓數個垃圾下面，很大的機率不是剛剛丟出來的，也就是說，這是個人偶……不，蠟像吧。」
「蠟像？喔……真的耶，摸起來油油滑滑的。」我一說完，莉塔膽子都來了，立刻伸出半透明手觸碰蠟像。
看著莉塔大大鬆口氣的樣子，我不禁欣慰的揚起嘴角。
不過、放鬆的兩人並沒有注意到蠟像的眼球滾動了一圈。
……
「溫蒂，如果這是玩笑，我會殺了妳喔？」安格拉雖然優雅的岔腳站立，高跟鞋卻不悅的踱步，踩得操場軟皮凹陷一個洞。
到方才為止宛如人間煉獄的操場中央，現在不見學生的蹤影，只有一群年齡不一的男女在司令台周圍。
「我哪敢惹偉大的蜘蛛女王呢，祈菈毫不猶豫的出手，還戳破了我的理論……是吧？」
有著灰色捲羊毛頭髮的少年，坐在司令台上看似天真的踢腿，卻是半帶冷笑、看著操場上側躺的祈菈。
一旁跪著的倫倫面有難色，小小聲回答著：
「佩、佩大人從來沒說……不、不可以幫助天使。」
「是。」
「少說的冠冕堂皇！妳這是背叛嗎！」
「真可笑，身為手下居然不知道佩大人跟天使的仇恨。」
「骸呵呵，說的沒錯溫蒂，再怎麼詭辯都不能改變背叛的事實！」
「等等，祈菈她沒有錯！因為……那、那是……」
倫倫衝了出來，擋在祈菈和安格拉之間，安格拉立刻揮舞的肢節，輕劃倫倫臉頰，為白皙的雪肌添上一分朱紅血絲。
「是你下的命令對吧？小鬼頭。」
「嗚、呣……」
全身散發慵懶氣息的祈菈扭腰出力，小心翼翼把倫倫擁入懷中。
「妳在保護創造主嗎？哈哈，我還以為那是個笑話，沒想到能親眼見到。」
「滾開祈菈！這些噁心的人類只把我們當工具而已！根本沒必要保護他。」
「……」「呣，不能呼吸了……」但是，祈菈卻更堅定的抱住倫倫。
「好吧，我理解妳有多愚蠢了，溫蒂，妳來吧，我不喜歡動手殺同伴。」
「沒～問題，不過我還是第一次殺如此誘人的姐姐呢，稍微有點興奮！」溫蒂搓搓手，語帶興奮的跳下司令台，手中的水果刀在空中比劃，彷彿是在思索要食用祈菈的哪個部位。
「祈菈……我不會有事的，所以先退下，好嗎？」
「不要。」
「嗯呵，真是感人的情誼，那麼要從哪個部位下手呢，肥肥嫩嫩的大腿也很讓人忌妒，大大的胸部更是無法原諒，嗯～先把這對堅定到討人厭的眼珠子挖起來好了！」
「……」
「等、嗚，祈菈！」
矮小的溫蒂調皮跳躍，舉刀就往祈菈的雙眼穿刺，可是手臂卻矯枉過正，撈刀捅往自己的腹部，溫蒂卻彷彿感受不到一絲痛楚，腥紅雙眼瘋狂發笑，猛捅肚子為樂。
「……溫蒂？為什麼狂暴化了？還有黏在皮膚上的粉末，『迷霧幻境』？但是那兩個傢伙不可能在這──」
安格拉低頭沉思到一半，立刻察覺到了理由，顧不得額間冒出的冷汗，安格拉立刻雙膝一跪，五體折服在地。
「讓您看到這種鬧劇真是非常抱歉！大人。」
「先回答我，妳是真心想動手嗎。」
循著壓低的女聲，安格拉面前平白無故冒出汙濁的泥水，與漆黑的形象不同，池中出浴的少女有著雪白皮膚，纖瘦的身材、和一頭宛如毛線球般毛躁的黑色捲髮。
在她站定之後，黑泥攀附成為緊身衣裝，酥胸、水蛇腰、以及修長的雙腿皆輪廓楚楚可見。
「是的！她們幫助了那個持有聖火的可惡天使！我的孩子們大半都……被聖火燒死了。」
「所以就殺同伴與她的創造主洩憤？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懦弱，安格拉，這跟男人跑了，就找天下所有情婦問罪的麗莎夫人有什麼區別？」
「我跟我的創造主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非常抱歉。」
「沒有下次。」
「是的。」
「去拉一下溫蒂，還有，妳的孩子們死得並不冤枉，已經可以鎖定聖火操縱者的身分了。」
「果然是那個阿本對嗎？」
「加百列。」
「啊……真的？啊啊、是嗎！多虧我的孩子們才讓她露出馬腳！骸呵、哼呵呵呵。」
無視於安格拉的喜悅，佩只是轉過身，黑泥滾浪取代雙足步行，她緩緩飄行到祈菈面前，強大的魄力讓祈菈慌張的抱緊倫倫。
「那個，倫倫的呼吸停了。」
「咦。」祈菈鬆手的一瞬間，黑泥綑綁住她的手腳和腰身，硬是拉她離開。
「！？」
「哇啊啊～？」倫倫是真的有點喘不過氣，搖搖晃晃難以立定，佩用雙手輕扶肩膀，才讓他螺旋紋狀的眼瞳回復水亮，迷迷糊糊之中、倫倫與佩的大眼面具三目相交。
「佩大人？」
「嗯。」
「那個……」倫倫的目光有些驚恐，身體也僵硬不已，畢竟溫蒂滿肚子血，祈菈也被黑泥束縛住，腦袋本能性的傳來警訊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佩轉而將手放在倫倫的瓜皮腦袋上，摸摸頭品味著，另一手則是撥下他臉頰上半凝固的鮮血，傷口瞬間消失無蹤。
「呣……？佩……大人？」
「辛苦了。」
倫倫緊張的神色在摸頭下變得困惑，不久便放鬆的閉上了眼睛，最後，他似乎了解了什麼，用力擁抱瘦弱的少女身。
「不好意思、佩大人。」
面具正臉些許側轉，佩看向叫住她的身姿。
那是一個雕塑精良的老管家蠟像。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