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7：被解放者（一）
「既然決定了，那接下來該輪到正經事，阿本，你去找加百列，順便整理現在的情勢。」
「那妳怎麼辦？」
「姬子留了一大堆妖精照顧我呀，雖然現在全部趴在莉塔身上就是了，快點給我起來！」
「呼嚕～」
「我知道了，要是有什麼事，用風妖精聯絡。」
「能有什麼事啊，你說對吧，啾嚕嚕～」碧翠絲平舉小水妖、捏長臉頰，它像是浮標一樣半空波飄，異常的可愛。
踩著風板爬下樹屋，雙腳踩上清脆的枯葉土表，我抬頭看，密葉覆蓋天空。大樹自然生長，難以尋見道路，但妖精之村的夜晚卻燈火明亮，蟲鳥啃食出的樹洞裡，可以瞧見慵懶打呼的小火妖，有些小妖好奇的盯著過路人，特別是我下樹屋瞬間，火妖精望眼欲穿的探頭出洞，一副衝過來吃零嘴的模樣。
「離開政府區之後，直接就躲到了妖精村來嗎。嗯，加百列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讓提安小姐的迷霧、和小雛的防護盾擴散至整座山，那條小龍直接吐火燒山都找不到我們，」
──是嗎……那暫時可以喘息一些。
「真是這樣就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
「從天使們的基地就能看到了，小樹兒。」莉塔伸出手，樹藤自樹梢垂落，溫柔糾纏我的手臂和下盤，宛如遊樂園的觀光纜車，在樹林之間騰空前行，偶爾經過同高的樹屋，屋內泡茶聊天的家人們便會轉過頭與我對眼。
因為很尷尬，我只能點頭示意。
「呼、呼～來啊～」
「我自己來啦……」
「怎麼可以！愛爾莉莉已經好幾年沒餵妳吃飯了！啊～」
「那好吧，啊～」九重羞紅著臉，幸福的打開嘴，但一瞬間瞥見慢行而過的我（莉塔），讓她連同額頭、耳根瞬間炸紅，反手把湯匙塞回八重嘴裡。
「嗚喔燙燙燙燙！」
看來九重狀況很好，我對她招招手示意，要她別在意，繼續搭著浮椅。
「加百列大人果然如神話般威風凜凜耶！但身旁的侍天使就……」「噓！千萬別胡說，大人身邊的肯定也是大天使！」
「媽！大天使要我等會過去一趟耶！是不是該穿上久違的娟衣呢？」「這個時間讓妳過去，妳不會失禮了吧？」
「哥，你好好靜養吧！拖著一條傷腿只會拖累大家。」「不可以，天使大人的組建的小隊需要我，這點傷又算什麼！」
──小隊？
「嗯，是珊燈璃長老提議的，要幫忙將惡魔徹底趕出這座島。」
──很像村民們會說的話。
我低下頭，確實有好幾組精靈正在用妖精對戰練習，其中也有瑪格麗特的身影。
「瑪格──笨蛋頭兒！幹嘛叫她啦。」
「遵循呼喚前來。」
「哇啊？！好快！」
「當然。」瑪格麗特自傲的挺起鼻尖，浮於半空的雙腳宛若悠游水中般前後打槳，與我們一同緩行。
但完全沒看路，所以一頭撞上樹幹。
「……活該。」
「咳咳，我特意讓大小姐看看是我結實的身體。」
「鼻血都跑出來了喔，拿去擦擦。」
「收下大小姐的手帕！」興奮搶下莉塔遞出的短巾，才發現那只是一片大樹葉。
「嘖。」
「瑪格麗特，小愛呢。」
「她潛伏在城市裡，幫助單翼天使的同時，與我們通聯情況。」
「本來沒打算讓她做到這個地步的，妳跟小愛說，別太勉強。」
「……認真？」
「對啊。」
「去死吧垃圾。」
「啥？！嘛，別對頭兒可愛之處這麼嚴苛呀。」
「嘔。」莉塔的話讓瑪格麗特摀住嘴巴，反胃似的前拱身軀。
「話說，兩位現在是要去巴別塔？」
「嗯。」
「是嗎，知道了，立刻去準備。」一瞬間，她眼神變得認真，鞠躬之後，她往反方向飄去。
「終於走了。」
──準備……什麼？
「相機吧？誰知道那個怪女僕在想什麼。」
──總覺得有股不好的預感。
藤蔓帶我們來到一處樹木墾盡的廣闊腹地，樹木連根去除，土面不帶落葉，看起來是用魔法臨時清出的空間，在廣地中間卻搭建了一座白蠟色的流線型高塔，外型宛若工整的羅馬字體「I」，米白的滑亮外牆沒有接痕，宛如極其巨大的象牙挖空內裡，一氣呵成建造。
──居然在短短幾小時內就蓋出這種東西……
「作戰堡壘，加百列的能力之一，本身有堡壘級防護，外壁能抵禦惡魔之闇不斷連轟十分鐘左右，以上是聽穆先生說的。」
──這高度大該有……十層樓吧，還可以順便從這觀察城市的樣子。
「嗯？那兩個孩子是……」明尼跟蛇琪提著籃子，兩人看上去有點緊張的站在巴別塔門前，大門立刻上升，他們畏畏縮縮的走進白霧。
──我們也跟上去吧。
踏入大廳，裡面亮得不像是夜晚，簡潔的毛地毯和沙發矮桌，簡便廚台旁有巨大的冰箱、櫥櫃，餐具一應俱全。兩姐妹直接往中央的牙骨旋轉梯走，踩著土妖精爬上過陡的骨片階梯。
「怎麼辦頭兒，要上去搭話嗎？」
──我想觀察一下，兩姐妹看起來有點太緊張了。
「那是頭兒習慣了，正常見到天使跟惡魔會很緊張喔。」
──緊張的如果是蛇琪很合理，連明尼也畏縮就很奇怪，平常的她應該是『哇～好厲害！這裡就是天使的秘密基地！』然後亂跑亂跳。
「頭兒講得真有畫面，既然如此，就偷偷跟上去吧。」
兩人沿著旋轉梯向爬上，走進由下往上數來第三個光霧門，我稍等一下才跟著進去。
庸俗的花精油香混著刺鼻的利口酒味，剛踏上虎皮地毯，右手邊天花板上一小盞一小盞的酒紅色聚光燈立刻投射過來，相當刺眼。
「這是……」等到眼睛習慣，莉塔有些困惑的啞口，這也難怪，小聚光燈下是石英製的調酒吧檯，後牆櫥櫃琳瑯滿目的玻璃瓶酒，份量有多有少，況且，還有加百列的鎧甲兵正在緩慢調製飲料，看來真的是小酒吧。
左手邊是一條短廊，盡頭台座上放著味閃亮亮的水晶小樹做裝飾，和雙邊的水晶框門相互襯托，在五彩眩光下閃閃發光，但過度浮誇的絢爛適得其反，只讓人覺得不想多待。
──像薇兒卡納就舒服多了。
「薇兒卡納？那是什麼地方？」
──咦！就、就是……怪物獵人裡面的一個美麗都市啦，比起這個，為什麼蛇琪跟明尼會到這種地方？趕快追上去，我很擔心她們。
「嗯，那好吧。」或許是薇兒卡納的名字取得好，莉塔沒有起疑，悄悄來到門前，從沒關緊的空隙偷看裡面。
「那個，天使大人，我們特地摘了些果子……」
「謝啦，放桌上。」
包廂內比酒吧區還要昏暗許多，只有天井上掛著的舞廳玻璃球，點狀的霓虹光隱約可見內部，明尼靠近房中央的玻璃長桌，上面卻被玻璃杯、煙灰缸和吃剩空盤佔滿，提籃根本找不到位置放。
對此，明尼顯得非常倉皇，但牛皮沙發上的男人根本沒注意到明尼，他單手繞過女精靈後頸，搭上她的肩膀，五指掌心輕掐葉衣包裹住的美胸，毫不掩飾的擺弄，邊痛快飲下高腳杯中的氣泡酒。
「那個……」
「啊？怎麼還在啊，小鬼。」
「桌上沒地方放。」
「那就清出來！」他把酒杯往前一甩，杯身旋轉飛去，將桌面清出一條溝，還差點打到縮站著的蛇琪，在牆上炸成玻璃碎片和水攤。
「蛇琪！？大人您究竟！」
──那個聲音……莉塔，妳仔細看那個女性的樣子。
莉塔瞇起眼睛，讓視線能清楚凝聚在天使身旁，霓虹光掠過，一瞬間看到厄琉小姐那溫文婉約的容顏洋溢著憤怒。
「不怕，我有好好控制力道的，她沒有受傷。」但天使仍然不以為意的聳聳肩，又拿起調酒杯，遞給厄琉小姐。
「請不要嚇她……」
「那有什麼問題，是妳不配合，我才稍微動怒了呀。」
「您是說……剛才提議的？」
「對啊，偶爾也是想喝溫酒嘛。」
厄琉小姐瞥了一眼蛇琪跟明尼，肩膀開始發抖。
「喂，是妳自己說要代替光之巫女侍奉我，不做就滾，然後讓那兩個小鬼，跟銀髮的上等貨色來服侍我！」
「……非常抱歉，我立刻照做。」
厄琉小姐難掩痛苦的皺起眉頭，用發抖的手抬高酒杯，小口酒水含進嘴裡，緩緩前推臉蛋，抬起下巴，雙唇往天使靠，對此光景，男人立刻揚起笑容，眼裡充滿征服她人的快感，另一隻手掌貼上厄琉大腿，肆無忌憚撫摸，欲將自己的嘴也貼上──
「磅噹！」「嗚啊啊啊啊啊！」
但在那之前，手腳率先行動了，我踢開房門，莉塔用怒吼念咒，酒杯異於常理的彈射，直接在男人臉上炸開。
「咦！？」「別呆站著，去把妳們母親帶回來啊！」「是、是！」
「可惡，是誰敢違抗──啊啊啊！」男人站起來的瞬間，桌面的酒杯又接連不斷的飛砸追打天使，就好像察覺飛彈侵入領空的防空炮。
「您、您在做什麼！萬一大人追究下來……」被兩姐妹拉著逃出房間的厄琉小姐雖然脫險，卻比方才還要驚慌失措。
「蛇琪，關上門。」
「好的！」
「臭女人……！」他用力拍動翅膀，酒杯立刻受亂流影響，胡亂砸在地上，男人惡狠狠的盯著我，挑染成金髮抓高瀏海，頭頂上都是玻璃碎片，純白緊身衣因為酒水濕透。
「就算被噁心的傢伙罵，心理也不會不舒服呢，真奇怪。」
「妳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想想，一個長著翅膀的變態？」
「妳清楚我的身分，竟然還敢違抗我，我今天就代替加百列大人懲罰妳這個忘記信仰的子民！」
「必要時候才搬出熾天使的名字，我甚至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怎麼，惡名昭彰不敢說嗎？」
「太高傲了！」男人氣得咬牙切齒，手掌用力往下一拍，明明離他有好幾十步，但我卻被手勢帶著跪地，頭彷彿被強大的磁鐵吸著抬不起來，這股力道同樣拉扯五臟六腑向下，我勉強撐著，才沒有整個趴在地上。
「哼哈哈哈哈！這才對嘛，雖然不知道那女人是妳的誰，但既然想逞英雄，我就先用妳爽爽。」
男人用粗掌施力壓響指節，刻意加重步伐，似乎藉此嚇唬我。
「把女人當成物品嗎……看來是運氣好被精靈王選上。」
「啊？誰告訴妳我們的事！啊啊！」
或許是沒想到我會說這句話，他楞了一下，然後無比生氣的衝過來，一把伸出手抓起桃紅色長髮，但他握得越是用力，我故意纏在頭髮裡的玻璃碎片就陷得越深。
「咕！」
「小電子！」
男人縮手的瞬間，電磁爆響傳遍樓層，舞廳球和五顏六色的燈泡亮度瞬間強了一倍，男人反射性用雙臂的擋住眼前。
這時，裡裡外外的空調馬達早已開始用自毀般的速度極限運轉，暴風撞開在房門，和空調風一起在室內颳起強烈的龍捲，我和莉塔勉強撐起手，指尖對準剛從光亮中回神的男人。
「風兒！」
亂流將他用力推上牆，男人雖然拼命想要拍翅膀，但強勁的風幾乎讓他無法動彈，他豎起手指，看來又想改變重力。
「水美人兒！」杯中、地面的酒水在莉塔一令之下如救火車噴灑爆發，讓天使像是接水桶似的全身浸水。
──莉塔等等。
「凍結！」
浸濕身體的美酒緩緩將天使的翅膀、身體、甚至手指化為灰白的冰霜，天使只能用半開的雙唇發出細微哀號。
但是──
「噗嘔噁噁噁噁！」下腹中些許暖活的魔力源突然燒燙，魔力尖刺在體內亂頂亂鑽，黑色的污血不受控制湧上，我只能大口吐出來。
──莉塔，酒精的冰點很低……酒水也要花上比平常更多的魔力。
「哈、哈哈，有這回事咳、咳嘔嘔嘔！」重力回復正常，身體早已失去知覺，伴隨心跳鼓動，視野便逐漸模糊，眼角四周好像也暗沉了下來。
但我還是拖動雙腿，履步走到男人面前。
他有些恐慌的游移眼珠，看來想立刻轉身逃跑，我只是伸出手，觸碰男人凍僵的手指。
「讓我看看精靈王選上你的理由。」
眼緣開始碎裂，一道道縫隙劃破男人冰結的臉龐，五感逐漸退去。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