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8：血源的印記
數分鐘後──
坐上樓梯，繃緊的肌肉瞬間感覺舒服多了，八重小姐也難得盤腿坐在地上，完全沒有以往的優雅。
「唉，累死人了。」碧翠絲彎腰駝背，從倉庫方向走出來，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躺坐到我旁邊。
「辛苦了，大姐。」我撥開她的瀏海，連忙用手帕幫她擦去額上的汗珠，
「脖子也順便。」
「好的好的。」
「腋下也順便喔～」
「沒問題！」
「給我等一下！別亂說啦姬子，阿本也別很開心的照做！」
「要性騷擾女性請等到正事結束後回旅館處理，趕快來討論下一步，啊啊～想念芬瑟溫暖懷抱的愛爾莉莉。」
「下一步是嗎，嗯……那得先問問列斯頓先生。」我拿出血符，心情深沉的吸了一口氣。
『啊、終於等到您聯絡了，剛才突然掛斷，讓我有點擔心。』
「多虧了您，我們被精靈包圍起來打。」
『非常抱歉，但情勢所逼，這邊的狀況也有些不太好處理。』
「有什麼狀況會比人質重要？」
『人質的部分不用擔心，我現在跟富先生已經突入行政院裡面，多虧阿本先生引開了注目，人質解救也很順利，稍後準備前往國會大廈。』
「……不，立法院國會大廈的各扇門窗，白雁用光封住了，他恐怕是特別用了一個願望，我想正面進不去。」
『原來如此，所以解封的方法有兩個，讓奪核組取走靈核，或著找調查開門條件？』
「是的，尤里，你們那邊怎麼樣？」
『已經清除阻礙，正在往森林深處前進，但我不建議這麼做，尤其是重要人質還在他們手中的狀況下。』尤里的尖銳的話鋒直對準列斯頓先生，但他不以為意，繼續說著。
『也對，要是解除了對方手上最有力的武裝，可能會威脅到人質的安危，反過來說，現在的狀況，對方有可能會提出協商，到時，對應就交給我。』
「……到那時候，您希望我怎麼做？」
『依照原本的計畫潛進去，但請別急著把人質救出來，配合尤里警官解除晶體武器之後，趁著兵慌馬亂之際，擒住對方。』
「再怎麼說，我們也只有三個人。」
『看情況、富先生會帶幾個手下過去支援，沒有了晶體武器，他們就是一般的暴徒，不，魔力源偏弱的精靈，連暴徒都稱不上，沒錯吧。』
「……或許是吧。」
『再聯絡，兩位。』
『有沒有一種錯信的感覺啊？』尤里的冷笑聽來頗是嘲諷，但我想他只是有點氣憤吧。
「列斯頓先生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也許出發點是好的，就相信他吧。」
『是嗎，你還真好欺負，別死喔，不然姬子大人會傷心的。』
「那不是廢話嗎，不需要你來說。」
「……」「妳怎麼好像有點開心啊、姬子～？」
「哪有啊？！我只是……覺得小碧襯衫濕透走光卻沒發現很好笑。」
「早點說啦！等等，明明就沒走光！」
「嘖、真可惜。」
「你們母子現在是聯合起來欺負我嗎？啊？」
「那個，可以在你們夫婆媳閒聊的時候打攪一下嗎？」
「才、才不是那種關係！啊啊，真是讓人焦躁的母子，請說吧，八重小姐。」
「有客人呢。」
「嗯？」聽到八重的話，碧翠絲豎起耳朵，視線在長廊和樓梯間翻找。
「呀啊！」然後，她突然畏縮的抱住我，眼角掛上兩滴害怕的淚珠，我跟著她的目光移動，天花板的陰影之中……有一個老太太盯著我們看。
「哇啊啊啊！」
「……媽？」
「咦？仔細一看，真的是崑黛女士，那個～請問您在那邊在什麼？」
「哼嗯。」她揮手，背上黏著的水妖便鬆開嘴，將女士吐了下來，我正擔心她會不會洛地受傷，樓梯間的土塵立刻匯聚成發糕狀，鬆軟的為她墊腳。
「午安，勇士，沒想到能在這見到汝。」崑黛從腰間抽出伸縮杖，拉長拄在右腳邊。
「您也午安，我們是來這邊救人的，您該不會也是？」
「不錯，昨夜突然來了好幾個年輕蘿蔔想帶走儂，所以儂設想，巫女這邊也出事了。」
「是這樣沒錯，明尼被抓走了，但蛇琪沒事。」
「梅傑爾多那傢伙，希望他有學到教訓。」
「話說幫忙牽制住光鳥、光矛、光鉤鐮，在摔下來時接住我，都是您的指示吧。」
「若非如此，汝等可能會被抓住。」
「果然，謝謝您。」
「別誤會，憑儂一人實在無法救援，或許汝等能幫上忙，儂才試著出手。」
「還試著咧，同時牽制住一南一北的敵人，又顧著戰場上的小皮蛋，明明就費了超大的心力。」老媽毫不給面子拆穿謊言，我只能苦笑應對。
「額、嘛，無論如何，這樣就有第五個同伴了，崑黛女士，我們接下來打算闖入國會大廈，但卻被天光給封印住了。」
「啊啊，儂就是那一棟進不去。」
「連您也沒辦法嗎……那果然只能抓幾個精靈來問了。」
「儂沒說無法，只是儂靠辦不到，天光的障蔽、也就是賽莉維德大人的同源力，只要用於切割的晶體武器比防壁更強就行了，汝帶蛇琪過來，唯有這個方法。」
「八重小姐。」
「這樣的晶體武器夠嗎？」八重像是畫彩虹般揮手，六顆發光明珠在她的腦袋上飄啊飄。
「……嗯？啊啊啊啊啊！」一向冷靜寡言的崑黛女士突然雙手抱住八重的肩膀，表情嚴肅的盯著六顆光珠看。
「怎、怎麼可能，這世界上居然有能夠駕馭六份力量的精靈……」
「要分妳一個嗎？」
「分？至高無上的天光哪能夠──」
「來，握手。」
「…………這感覺，確實是賽莉維德大人的力量，為什麼，儂可不記得能夠像這樣手傳手分享。」
「因為我是高貴的天──」
我往八重的頭上用力一巴，替她接著說。
「她好像很受到天光喜愛，經過她手中的天光似乎可以傳給別人。」
「那怎麼可能……難道說，是賽莉維德大人的轉世！？仔細一看的確是神聖無比的面容！」
「哼、哼～終於有人知道愛爾莉莉的偉大了！」
「您搞錯了啦，看，這不苟言笑的嘴角臉蛋硬得跟矽膠一樣，怎麼可能是天使嘛。」
「好像也對，賽莉維德大人就算是分身，情緒也很豐富，不過肯定她視汝為己出，就像小僕人，方才那對純白色的翅膀也是在模仿天使們吧。」
「……哼，還真是謝謝糾正。」不知道為什麼，八重小姐的臉頰脹得圓滾滾，氣憤的語氣聽來格外可愛。
「說起來，勇士您也製作了一對……鷹翼呢，但儂卻沒辦法在汝身上感受到天光，真奇妙。」
「咦、這個嘛……」
「那是因為啊～」被我壓著頭的八重突然揚起壞笑，用指尖戳凹我的臉頰。
「這傢伙跟愛爾莉莉相反，完全～被天光討厭呢，所以得仰賴我幫忙操縱晶體武器。」
「如此說來，方才的翅膀、隱形、還有尖爪都是您的傑作？」
「你說呢，阿本先生？」
「是……這樣沒錯。」看到我勉強擠出的微笑，八重小姐雖面無表情，但唯有眼神無比歡愉。
──垃圾天使……就只會搶功勞。
「我家小皮蛋真受歡迎呢。」
「在我看來那跟受歡迎有一段差距就是了。」
「話說回來，既然有僕從大人在，破壞結界應該是勢在必行，用三份力量做出祭儀刀即可。」
「祭儀刀？不是用力量隨便都能砸開嗎？」
「是可以，但如此一來障壁的主人會發現，假如用祭儀刀劃開縫隙，是沒辦法察覺的。」
「原來如此，那光珠給妳。」
「萬萬不可，儂年事已高，過多的力量心臟負荷不了，由儂來描繪樣貌。出來，土伯。」
「噗咕。」喚出土妖，它自己鋪平成一塊畫板，水妖不知道從哪裡撿來一根樹枝，拿給崑黛女士畫。
「唉，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被她幫助。」老媽看著崑黛女士低頭作畫、不經大大的嘆了口氣，見狀、碧翠絲點了點她的肩膀。
「幹嘛一臉不願意啊，妳們以前關係不是很好嗎？」
「是這樣沒錯啦……但她還是二話不說的趕走了我，無論再怎麼密切的連結跟關係，也會因為一點點的價值觀不同而崩壞，所以……」
「所以昨天才會那麼擔心，怕阿本會跟妳一樣叛逆呀？」
「我那個才不叫叛逆好不好！」
「哈哈哈，嘛，反正妳現在是靈體，不用跟她面對面也沒關係呀。」
「然後像是個笨蛋一樣一個人唉聲嘆氣。」
碧翠絲忍不住笑，與姬子對碰肩膀，側額輕輕靠過去，尖長的耳朵重疊在一塊。
「是啊，你們母子都是溫柔的超級大笨蛋。」
…………
光鳥在空中盤旋，恐怕是因為剛才的事，對方在警戒著政府區內的一舉一動，稍微觀察了一會，光鳥突然飛聚到遠處的樓棟，看來是列斯頓先生那邊成功控制區域了吧。
「抓緊時間出發。」
拉起幻象光壁，我們用最快的速度溜向國會大廈。
「照列斯頓先生給的室內圖，上面那扇落地窗連接樓梯夾層。」
「小皮蛋，上樓的人前腳剛走，要進去就趁現在。」
「我知道了，八重小姐，妳負責開一道入口，碧翠絲跟老媽，幫我注意左右轉角有沒有來人。」
「了解。」「是的。」「好滴～」
「崑黛女士，我們拿好這面光鏡，等待消息吧。」
「哼嗯。」
上方的窗戶傳來「滋、滋滋」的破裂聲，不說還以為八重在焊接鐵板，但比起聲音，我跟崑黛女士之間的安靜更難以忍受。
「勇士，蛇琪在休息嗎？」
「啊不，她在另一邊想辦法取走靈核，讓它失效。」
「不失是個好方法。」
「但是明尼跟璀青阿姨被抓走了，我猜等等白雁被逼急，他一定會拖著兩人去祭壇，得在那之前抓住白雁。那個，您有在這個區域見過外觀跟祭壇一樣的地方嗎？」
「儂想想，沒有吧，最起碼平地上並無特異突出之處。」
「但是他又不可能沒設祭壇，嗯……」
「有一點儂很在意，那個叫白雁的男子，為何能如此冷酷？明明身為師表，卻把私人慾望放第一。」
「您認識他嗎？為何知道他是教師。」
「哼嗯，那當然是姬子她──」
「老媽之所以會進入魔法學校當教師，是因為放不下我，但那已經是妳們切斷關係之後的事了。」
「……」
「您用妖精，時常關心著老媽的一舉一動，是嗎？」
「並非隨時，只是偶爾閒來無事，想看看她過得多糟。」
「哈哈，那您應該覺得很可惜。」
「……是啊，活得像是個人類一樣，離開了村莊真是太好了。」
「阿本，右方沒有接近的氣息。」「左方安全。」
「再來就等八重小姐了。」
「碧翠絲小姐也回來了，那容儂問一句，為何汝等常常看著無人之處對話？而且方才汝說了『同伴五人』。」
「『啊。』」
──你完全沒注意到嗎，見習的。
「這、這是，那個，因為……」
「難道說，汝等──」
「不、不是您想的那樣，姬子靈魂出竅還在飄來飄去幫忙什麼的完全不可能啊！」
「等、碧翠絲……！」
「呵呵，誰會想到那麼誇張的事啊，儂是說，你們是否抓了她一隻小妖精，等等醒了之後要說『這隻小妖精都比妳有用～不信妳問它』這樣？」
「……咦，嗯嗯！就是那樣，大概吧？」
「呵、好玩好玩，儂可以想像姬子欲哭無淚的賭氣表情。」
「只有妳這個黑心媽媽會欺負自己的小孩啦！揍妳、揍妳！」老媽的拳頭看樣子真心要打出去，我連忙拉開她。
「好像有陣風在耳邊吹，呼呵呵，有點像姬子軟弱無力的拳。」
「嗚嗚嗚嗚嗚！」
「我懂啊姬子，家裡的老太婆也超喜歡虐待我，所以妳冷靜一點。」
「崑黛女士，說實話，我還不敢跟老媽開這種玩笑，雖然自豪跟她關係好，卻勝不過您。」
「你想從儂嘴裡問出什麼？」
「嗯，進展真快，為什麼要跟老媽斷絕關係呢？您心理應該也不願意吧。」
「不願意，是嗎，很可惜，儂在做為母親之前，更是天光的巫女，她的行為是讓巫女的血脈斷絕，假如因為她的自私，再無人供奉賽莉維德大人，那是作為珊燈璃繼承者絕不能容忍的罪惡，事實上，璀青這二十幾年來就是為了她受罪。」
「嘖、自說自話！有誰規定跟人類結婚就不能當巫女，又不是結完婚就會死掉！我不是還活著嗎，我願意當巫女直到有後繼者為止好不好！是妳在那邊死腦筋──」
「那個──」
「儂知道，她肯定會說什麼『願意當到新巫女誕生』，但是啊，能作為巫女的歲月比想像中短太多太多，昨天還跟賽莉維德大人討論香草精油，今天就在儀式中吐血，然後被宣判身體無法負荷，日在天光時時刻刻照耀著吾等，可是儂卻再也見不到她的尊顏，姬子她總有一天，會因為這個承諾自斃而亡。」
「……吐血？為什麼我不知道？」
「難道說，根本就沒有護符這種東西嗎？」
「……」崑黛女士皺著眉頭，表情像是說了不該說的。
「事到如今，隱瞞無任何意義吧，不錯，並沒有『護符』一物，只要在儀式之杯杯緣塗上珊燈璃的鮮血，七月末旬於祭壇上祈禱，是精靈都能夠讓天光降臨，差別在能否存活。」
「那為什麼璀青阿姨會──」
「儂換了假的儀式之杯，不然她會像儂貪心的四女兒那樣死去，如不藉由妖精來保護身體不會被壓垮，都會因願望而死，所謂巫女，不過是魔力向性高而已。」
「那這麼說，明尼一個人被帶上祭壇的話──」
「她的身體呈受不了，至少現階段，她們兩人才勉強能成為巫女。」
先等一下，老媽靈魂裡刻著的印記是為了辨別珊燈璃的血脈而製，可是沒有魔力依然會死，那……為什麼非珊燈璃家來「啟動」不可？這樣不等於要被綁在山裡一輩子嗎？
「阿本，還好嗎？」
「啊、嗯，現在白雁還以為是用巫女的血來實行儀式，或許能從中找到破口。」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