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1年3月3日,早上八點,黑教堂,北棟
「做得很好,安琪。」
房裡,檸檬正坐在床上,用戒指和里奧通話。找到小約翰的屍體,高宇維和里奧都很滿意,對檸檬讚譽有加;但不知為何,檸檬感到非常不安,好不容易完成任務,卻開心不起來。
「爸比……」
檸檬看著投影視窗,正想問高宇維的下一步,里奧先開口:
「妳的任務已經完成。等事情告個段落,我會去接妳。」
「……。」
聽到可以回家,檸檬一點雀躍的心情都沒有。幸好只有聲音、沒有視訊,里奧看不到她現在的表情,也是她第一次在爸爸面前,隱藏自己的情緒。
「爸比,小舅……賴冰河什麼都不知道。」
這是賴梓柔告訴她的。賴冰河不管黑教堂的事,小約翰的屍體只有賴霜原,和幾位資深的十二使徒知道。利用先人的遺體賺錢,別說賴冰河,三觀正常的人都不會同意。
「賴冰河、賴梓威、賴梓柔……他們和很多教徒一樣、都被矇在鼓裡,沒有做壞事。」
檸檬知道,這些話聽起來像求情,但無辜的人不該被牽扯進來。她不希望小羽的悲劇,也發生在其他人身上。
「……我明白。」
檸檬幫薩拉凱爾教的人說話,里奧沒有生氣,而是客觀地說:「我們答應過賴梓柔,他和賴梓威可以全身而退;至於賴冰河,應該不會有事。」
「『應該』?」
檸檬疑惑,里奧的用詞很奇怪,好像賴冰河的人身安全,他和高宇維都無法保證。
「安琪。」
里奧突然叫她的名字。他問檸檬:「妳人在房間?」
「是的。」檸檬回答,不懂里奧為什麼問這個。
「很好。」里奧用命令的語氣,告訴檸檬:「不可以離開房間,直到我去接妳。」
「……?」
「妳的任務已經完成。」里奧說:「接下來,沒有妳的事了。」
檸檬很錯愕,「爸比,什麼意思?」
「妳的房間很安全。」里奧沒有回答她,只留下五個字:「乖孩子,等我。」
說完,里奧結束通話,檸檬一臉茫然。她承認自己不了解父親,卻從沒像這樣,覺得里奧有事瞞著自己。
懷疑的種子開始發芽,檸檬大可像以前一樣、當個聽話的乖孩子,但這次她猶豫了,也是第一次認真思考──高宇維和里奧,究竟想幹什麼?
「磅!!!」
突然,地面一陣震動,劇烈的聲響從南方傳來。檸檬才剛抬頭,房間的門被賴冰河打開,也是小舅舅第一次沒有敲門、就過來找她。
「妳聽到了嗎?」
賴冰河的表情很錯愕,他也不知道發生什麼。檸檬直覺不對,用蜘蛛糖的遠視系統一看──她倒抽一口氣。南棟幾乎全毀,天花板壓死唱聖歌的孩子,一個粉紅色、和羅笙很像的女人,手裡拿著沙利葉的頭,坐在掉落的天花板上。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妳覺得是誰?
「神……!」
檸檬的聲音在顫抖。賴冰河以為自己聽錯,「什麼?」
「南棟……她在南棟……!」
──只有從深海回來的沙利葉,才能把這個神殺死。
「粉紅色的神……在南棟……!」
檸檬不知道白絃是誰,但那個姿態、眼神,還有掉下來的天花板、被壓死的人、沙利葉的頭……她莫名感到害怕,驚恐地說:
「祂要殺人。」
「祂在殺人。」
「目標是……薩拉凱爾教……!」
「……!」
身為人造人,「粉紅色的神」是誰,賴冰河不可能不知道。他罵了聲該死,想到自己的兄長、姪子……所有穿教袍的人都在南棟,賴冰河顧不了那麼多,直接衝出房間,朝南棟狂奔而去。
「小羽……醫務室也在南棟!」
想起那個女孩,檸檬也跑到門口,卻在最後一刻停下腳步,想起里奧的話。
──不可以離開房間。
「嗚……!」
──沒有妳的事了。
「爸比……不對……!」
──乖孩子。
「對不起……!」
她跨出那一步,不聽話的孩子來到走廊。檸檬將里奧的話拋到腦後,奮不顧身,直朝南棟衝去。
◇◆ ◆◇
2161年3月3日,早上九點,黑教堂,南棟
血味。
還沒到禮拜堂,賴冰河就聞到血味。
「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上,賴冰河看見好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年輕的,都往北棟的方向狂奔。他撞到其中一名教徒,賴冰河抓住男人的肩膀,問他:「發生什麼事,我哥呢!?」
「副…副諮理,不可以過去!!會被殺的!!!」
教徒嚇得失去理智,他邊叫邊說:「我不知道!大家什麼都不知道!南棟的門被她封死,只能從北棟出去……啊啊啊!快逃!!她要追來了!!!」
男人將賴冰河推開,和其他逃亡的人一同慘叫、一同衝向北棟。賴冰河繼續往前,到最後一個轉角時,一旁的牆壁突然爆裂──「磅!」一聲,無形的力量襲向賴冰河,他整個人被彈飛出去。
「咳咳!咳咳咳!」
走廊的牆壁全毀,賴冰河跟一堆瓦礫躺在一塊兒,痛得他拼命咳嗽,直到粉塵散去,發現周遭全是屍體。有的頭破血流、有的肢體斷裂、有的不成人形,但有共通點──他們穿著薩拉凱爾的教袍,都是賴冰河認識的人。
「好久不見。」
「『睡鼠的後裔』。」
女人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白絃踩著不急不徐的步伐出現。賴冰河吐掉一口血,緩緩起身。以剛才的衝擊力,他受的傷很少,只有額頭在流血。
「不愧是成功的實驗品,跟小約翰一樣,硬的像石頭。」
白絃的衣服、頭髮、身體,一滴血都沒有,因為她巧妙運用「距離」,不讓骯髒的血濺到自己身上。
「為什麼!妳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然而,就算乾淨,賴冰河也知道是她幹的。他瞪著白絃,哪怕是「神」,賴冰河也敢直視祂的雙眼。
「為什麼?哈!你身上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小約翰的身體,還敢問我為什麼?」
白絃不想廢話,動身前往北棟,賴冰河卻擋在面前,不讓她過去。
「讓開,睡鼠的後裔。」白絃警告:「我不打算殺你,滾去一邊。」
「做不到。」賴冰河回絕:「有本事殺了我,少牽連無辜的人!」
「……。」
白絃轉頭,無形的力量再次襲來,賴冰河被彈飛到七公尺外。他還沒起身,雙腳突然浮空,無形的力量將他抓到空中,與地面距離三公尺。
「逞英雄沒用。」
「我故意不開封鎖線,不是忘記。」
白絃邊說,揚起陰森的微笑。
「會為小約翰生氣的人,不是只有我。」
「不可能,他已經死了!」
「死了又怎樣?」白絃聳肩,「小約翰都回來了。」
「什麼……?」
賴冰河正要問,突然,一根斷裂的、直徑約一公尺的柱子朝白絃扔來,但沒有砸中,停在距離白絃兩公尺的地方。她的注意力被分散,賴冰河因此掙脫,總算回到地面。
「哦?」
白絃只是眨眼,停在空中的柱子當場碎裂。一雙手將賴冰河扶起。他很驚訝,竟然是賴梓柔──他最不聽話的姪女。
「冰河叔叔,你還好嗎?」
賴梓柔關心問。賴冰河表示沒事,告訴她:「梓柔,快離開這,這女人很危險。」
「不。」賴梓柔拒絕,「起頭的人是我,我不能害死你,還有哥哥。」
「起頭?梓柔,妳什麼意思?」
賴梓柔沒有回答,看向離他們七公尺的白絃,壓低聲音說:「我找的是神與畜,不是Platinum。」
「妳不是想要他們死光?」白絃冷笑,「誰來實現,有差嗎?」
「我要的是『滅亡』,不是『殺光』!」賴梓柔大怒,「因為雪檸姑姑,神與畜和薩拉凱爾停戰。他們頂多殺死我爸,不像妳,連無辜的人都不放過!」
「無辜?哈!」白絃冷笑,「忘記第一代、忘記艾莉絲,逼我用這種方式提醒──這就是你們,『無辜的』十大家族。」
李門、史密斯馬戲團、謝氏、薩拉凱爾教……白絃後悔,她不該把十大家族寫進《羅琳娜條約》。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玷汙她的艾莉絲體系──玷汙她與夏悠的回憶。
「把你們從高的地方拉下來。」
「之後跌倒,你們才不會哭啊。」
「……。」
賴梓柔沒有回話。賴冰河來不及阻止,她已經衝上前,用拳頭取代言語──「磅!」一聲,牆壁碎成兩半。賴梓柔沒打到白絃,粉紅色的人飄浮在空中,睥睨一笑。
「梓柔!不可以!」
賴冰河大喊,但賴梓柔沒有停止,大聲挑釁:
「聽妳說話,我的邏輯都要壞死!」
「有種不用水果塔,赤手空拳跟我打!」
咧嘴一笑,白絃雙腳落地,粉紅色的帽T變回黑色運動外套。她用手招呼賴梓柔過來,只講四個字:
「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