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一個月的節目拍攝奔向尾聲,用完晚飯,眾人紛紛搬出行李上車。稀稀疏疏的路燈抹去馬路上部分的漆黑,我們即將通往最後的拍攝舞台。
劇組提前架立的照明設備,在海陸分際難分的岸邊,以光線畫出大範圍的圓形區域。溜進海灘鞋的砂子冷冰冰的,我走近體溫微高的美澄身邊,索性踢去鞋子讓雙腳徹底下陷。
照明設備圈出的活動範圍中央擺著水桶。我們收到指示,在告白橋段正式開始前,盡情的放煙火玩耍就好,難以融入眾人的我,只好在水桶邊無所適從地打轉,就像打最初開始這節目就從缺一位女成員。
退至光源模糊的交界地帶,我才逐漸喘息過來,縮在一邊獨自玩起仙女棒。今晚殺青後一切就結束了,我能回到自力拍製短片的生活、獨立面對生活起居,一切都會舒適地好起來的。嘗試用仙女棒在空中繪圖的我,這才發現無人幫忙拍攝,根本看不見仙女棒寫下的殘象。
「是斑馬嗎?」餘光沒留意到的地方傳來親切搭話,美澄握著手機讓我看她捕捉到的仙女棒光跡。
我們並排蹲在沒人會留意的昏暗中,垂低仙女棒燃燒出的花火,當作線香花火賞玩,靜望著銀白鐵絲尖端的花開花落。
「一轉眼就結束了啊。小珀緊張嗎?這次的告白權好像在男生方。」美澄瞥了我一眼。
「配對成功之後的吻...該怎麼辦啊。這方面的經驗,我沒什麼經歷過。」我也回以注視觀察她的反應。
「假設向妳告白的人是仁介,就沒這方面的困擾啦。」而美澄只是淡然的將目光挪回仙女棒的火光上。
「嗯。」聽美澄風淡雲輕似地提起仁介,我淺淺一笑,希望她能意會。
「來練習吧?情境預演。」提議的人,是美澄。在極為貼近的距離下,人的瞳孔焦距集中在何處,都能輕易識破。她的注意力從對視中緩緩游移向下。
「預演指的是什麼預演?」明知顧問的我,嘗試挽回毛毯時光的錯誤。
美澄不予回應,突然轉正仙女棒讓光源挨近頰邊。火心不經意飛濺上我的心頭,刺人難耐,謀求著何物又沉溺其中,胸底下鼓譟的東西告訴我,期待正在心底騷亂。
趁著迸裂四濺的火花擋去他人視線,美澄在我眼下的痣落下小心翼翼的輕吻。剎那,我出現被緊擁入懷的錯覺,微高的體溫滲入肌膚,深至靈魂的精神體都為之顫抖。像是有生以來從未了解過自己,直到今日來臨。
石堤邊,有人對美澄揮舞雙臂,那身影是躲在拍攝範圍外的暗處抽煙的昭生。美澄毫不猶豫地揮揮手支會對方自己馬上過去,臨走前她只是笑著對我說:「我要去做壞壞的事,在這待著喔。」
線香花火向來是煙火大會最後登場的壓軸,在其他人搶光前,我偷偷留下兩支,保留了身旁的位置給美澄。
「能聊聊嗎?」聲音透過介質傳來時,仁介已經蹲坐上美澄原先的位置。隨著他的出現,總感覺四周漸趨明亮,劇組似乎增設了幾架照明燈。「最後一刻為止,我想試探清楚自己的情感。」
「這就是扔下我跑到奈花身邊的理由?」
仁介錯愕望著我拋在半空的提問,像前晚跑去和奈花幽會的事不曾發生。對他的反應大失所望的我,也按奈不住性子,回頭望向石堤。一陣沉默過後,他仍不願正面作答,別有要事似的喊著我:「小珀。」
視線折返回來,仁介手上多了一張印刷奇怪的色彩的橢圓圓盤。突然,我才驚覺自己弄丟了東西。
「昨晚的祭典任務,即便是在奈身旁,我也忍不住想起妳。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點還記得嗎?」心思慢了視覺好幾拍才回到這頭,仔細一看,原來仁介手裡捏著的是祭典常見的塑膠面具。
「咦?」仁介手裡的面具,絕大多數的面積被藍色所覆蓋,加上兩側扇葉形的大耳朵,既然是大象面具,那答案肯定就是動物園!
「是迪O尼樂園喔,當時妳買了象耳髮箍。就像昨天的事一樣,不過也已經是3年前的事了啊。」
我聽著,抿抿雙唇,慶幸自己沒來得及搶答,就被仁介提前說出了答案。
「小珀。」仁介輕喚,一面拉開彈力繩替我戴上面具。
直徑五公分的孔洞探見的世界非常狹窄,除了面前的人以外,其餘的一切像是概不存在,這麼下去妝都要被磨花了,我正打算掙開面具時,視野變得更擠了。隔著硬殼面具依然能感受到,嘴唇方向出了什麼狀況,諸如交通事故之類的。
「能從3年前的道別重新開始嗎?我忘不了妳。」隔著面具吻了我之後,仁介替我剝開塑膠殼的多餘阻隔。
除去面具的悶熱,吹自海面的風迎面拂過臉頰,像被某人纖細的指尖溫柔劃過,我決定正視心底的答案。
「謝謝你。」
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語句浮現腦海,兩人間的昔日回憶留下沉澱,再經由這幾周的時間過濾那些情感,最終只留下了感激。
來不及收起笑容的仁介,表情苦澀了起來,為了避免場面更加尷尬,我決定起身離開,帶上預留的兩支線香花火,出發尋找失物。
工作人員忙於從成員間的表情變化捕捉化學反應。掃視那一圈圈被攝影機環繞的背影,就能知道我的尋寶之旅還有長遠的路途。
既然不在吞雲吐霧的昭生那頭,更不可能在失意落寞的仁介身旁尋得什麼。我踏在無燈處的海岸線,沿著拍打上岸的白色泡沫走了一小段路,身後燈火簇擁的拍攝區傳來一陣歡聲雷動,高大壯碩的男子和始終陪伴在側的麻花頭女孩似乎配對成功了。縱使知道在這麼遠的距離聲音傳導不過去,我仍不自主拍起手為兩人祝福,不論面朝何處注視著什麼,踩著沙粒的赤腳未曾停下,直到找到手腕內側有著刺青的短髮女孩為止,我打算忍住貝殼碎片帶來的刺痛,步行到夜幕的盡頭。
沿著海岸線行走,終將抵達什麼地方?來不及親眼見證,就被腳程快得驚人的工作人員追了上來,強行遣返回鎂光燈區。
「妳說稻妻美澄?提早下工了啊,大家看她真的像有什麼急事,就放人早退了。」
意會到時,已為時過晚。折返回其他人身邊的路上,我越走越偏向浪潮聲,往潮汐更迭送去腳印,試圖用海水洗清沾滿沙粒的腳趾頭,反覆伸手理平被海風撥亂的髮絲,哪怕是徒勞無用。
明白了美澄去向的同時,也再也見不到她了。哪怕一次也好,為什麼我沒能及時告訴她呢。
我也喜歡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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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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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今天是5月5號!把國曆換成農曆的話就賺到一天假了呢( ;ω;)
國中有過一陣子寫日記的習慣,在那個早修午休美術課都被拿來考試的高壓日子,每天都被課表和讀書計畫切割時間,如同活在路徑一成不變的軌道上不停兜圈。
而每逢國曆5月5號,我就會在日記裡默默獨自慶祝這個沒休假也沒什麼大節慶的平凡日子。慶祝方式可能是在日記一角畫上端午節相關的插畫,或是自言自語的祝自己端午節快樂。
日子循著固有的軌跡運轉,心靈上卻因為日記上的特殊標記,有了點不平凡的新鮮感。時間相對自由的現在,已經不寫日記也不特別留意國曆的五月五號了,但在記憶的角落今天仍是個溫度稍有不同的小節日。
謝謝讀到這裡的大家!祝大家國曆端午節快樂。也祝福你能在厭倦了平凡的每一天時,尋得屬於自己的小小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