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李少鋒猛然睜開眼，急促喘息，方才被掐住喉嚨的觸感依然殘留在頸子，忍不住劇烈咳嗽。
「──怎麼了？」楊千帆見過幾次李少鋒發動能力的情況，很快就注意到異狀，伸手撩開他的劉海，關心地問。
李少鋒以往發動能力的時候都是膝枕，此刻看著半蹲在身旁的楊千帆，一瞬間不曉得為什麼會是這種奇怪姿勢，又咳了幾聲才意識到自家師父同時要護法，沒有肢體接觸更方便出手反擊，接著轉頭只見燕子、夏羽都待在房間，各自守著門口、窗戶。
「發動能力有可能令精神陷入不穩定的狀態，最好先確認。」夏羽警戒地說。
「笨蛋學弟，打開角色頁面。」燕子吩咐說。
「我沒事，那個……抱歉，沒有看到維洛妮卡師父或貝琳達的過往。」李少鋒轉動玩家戒指打開半透明頁面，率先說。
「嗯，沒關係……」楊千帆不禁垂落眼簾，難掩失落地說。
「但是我看到了董既明。」李少鋒補充說。
「咦？」楊千帆頓時愣住了，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急切追問：「確定是董既明嗎？」
「是的。」李少鋒說。
「你們先等等。」燕子並未實際見過董既明，蹙眉問：「那位在蒼瓖城被夏逸舟掌門下了殺手、你們後來卻又在士林見到的亞洲區副隊長？」
「就是那位董既明。」李少鋒點頭說。
「人家有在持續關注這方面的情報。這段時間，教團聯合的各州隊長、副隊長都有著各種動作，前陣子『霜后』伊芙琳獲得總榜獎勵時，歐洲區的隊長埃德蒙・樂內・里瓦爾、副隊長的莉嘉・奧佐爾斯就親自前往蒼藍黎明結社的總部，然而亞洲區副隊長沒有任何人遞補，一直是空位，也沒有任何相關情報。」燕子說。
「人一旦死了，就不能復生。十書的『食屍教典儀』也沒有記載著死而復生的辦法。」夏羽肯定地說。
「妳有讀過嗎？」楊千帆語氣強烈地反問。
「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可能。」夏羽說。
「在這件事情上面，羽兒是對的……當初在蒼瓖城的那座漆黑神殿，董既明確實被殺死了，長劍穿心，即使敷上寒黐膏或其他神藥也於事無補，日後我們在前往冬花宮根據地時見到的董既明其實是『並非董既明的某個存在』……」李少鋒揀選著合適措辭，努力傳達出意思。
楊千帆和燕子都不明所以地微微蹙眉，夏羽卻是若有所思地繃緊小臉。
「所以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燕子問。
「本質而言……應該不是，而是外貌、說話方式和行為舉止都極為相似的人，真正身分是另一位擁有『受到啟發之人』這個稱號的玩家。」李少鋒緩緩地說。
「總算出現了嗎？」燕子沉吟說。
「等等，所以董既明是哪一尊三柱神的使徒？」夏羽凝重地問。
「那人乾脆自稱是混沌使徒……他用著某種方式查覺到了我的存在，沒有直接對話，畢竟也無法對話，因此單方面地轉告了一些消息，同時警告今後禁止再用這個能力去窺探他的情報。」李少鋒回想著方才細節，隨即又想起那個白色妖氣，忍不住伸手撫摸頸子。
「但是這樣說不太通。如果董既明是混沌使徒，他在教團聯合的地位不可能止於洲副隊長，也不可能在蒼瓖城單獨去追夏逸舟，所以在蒼瓖城的董既明確實是本人。」楊千帆稍微冷靜下來，分析說。
「大概是吧。」李少鋒說。
「那麼後來出現那位董既明是假貨，不過能夠騙過帆帆也不簡單，這個就是他的神賜能力嗎？」燕子一邊問一邊凝視著夏羽。李少鋒和楊千帆也跟著轉移視線。
夏羽頂著三人目光，嘟起嘴，有些無奈地問：「我可以保密嗎？」
「現在是保密的時候嗎？」燕子不悅地問。
「好啦好啦，我講就是了……每位使徒的能力各不相同，阿妮絲上次也有提過這點吧？而且在最初夢境見到同一尊三柱神，能力在發動條件、實際效果、後遺症狀等等細節也會有著差異。歷代使徒的神賜能力並不會徹底相同。」夏羽說。
「那樣就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反正今晚有的是時間。」燕子說。
「這件事情對於師父非常重要，知道什麼就說出來。拜託了。」李少鋒說。
「我也不是故意不講……」夏羽嘆息著說：「混沌使徒在最初夢境見到的三柱神是『無貌邪惡』的奈亞拉托提普，也有著『潛行之混沌』、『愉悅惡意』、『星界闊步者』這些稱號，被賜予的能力也會有所關連，或許是改變容貌，也或許是改變形體，而且並非回春變化那種程度，而會更加超越常識。如果真有辦法徹底化身成他人，很有可能知道董既明的記憶。」
「太好了。」楊千帆暗自握拳，神色充滿欣喜。
「確實笨蛋學弟的神賜能力也遠遠超出追憶、預見的範疇。」燕子微微點頭，追問：「還有其他情報嗎？」
「我又沒有見過混沌使徒，不曉得那麼多細節啦……或許會類似技能書，能夠自由翻閱董既明的記憶，甚至比本人記得更加清楚。」夏羽說。
無論董既明是否真為本人，只要能夠知道那場『喪鐘』的情報就足夠了，即使實際沒有任何進展，卻是打消了董既明不曉得是否本人的疑惑。李少鋒看著身旁的楊千帆，感同身受地難掩喜悅。
「所以有可能教團聯合也不曉得混沌使徒就在他們當中。」燕子思索著說。
「少數幾人可能知道吧？畢竟亞洲區隊長的伊沃爾是董既明的師父，也帶著他的屍體離開，如果哪天化身成董既明的混沌使徒若無其事地出現，肯定會感到不對勁。」李少鋒說。
「夏羽，妳怎麼看？」燕子偏頭問。
「混沌使徒秉持著『無貌邪惡』奈亞拉托提普的教誨，行事作風完全無法預測，有可能隨意將各種關鍵情報告知他人，卻也有可能毫無預警地下殺手，任性妄為、我行我素。那是無法捉摸的惡意，為了避免被牽扯其中的最佳辦法只有保持距離。」夏羽說完就將雙手食指豎在嘴邊，表示到此為止。
楊千帆沒有追究，淺淺吁出一口氣，垂著眼簾坐在床沿深思。
燕子很快就讀懂現場氣氛，開口說：「夏羽，陪人家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
「咦？我今天又是遠遠吊在後面護衛，又是斟酌著出手時機，甚至想過和總榜強者打起來的情況，很累耶，先決定好學長今晚要睡哪張床，我就要去洗澡睡覺了。」夏羽臉部朝下地躺在床鋪，悶悶地說。
「今晚妳跟人家睡，帆帆、笨蛋學弟自己一張。」燕子說。
「咦？至少要問問學長的意見吧？說不定他想跟我同一張床呀。」夏羽說。
「如果不能自己一張床，我就睡地板吧。」李少鋒說。
「學長是在說我們的吸引力都輸給地板嗎！」夏羽怒然喊。
「不要把話題弄得更複雜。出來買東西啦，人家請妳吃冰棒。」燕子強行把夏羽拉起床，拽著她離開房間。
「那麼我要兩支喔，蘇打冰棒和巧克力甜筒。」夏羽說。
「好啦好啦，幾支都買給妳啦。」燕子掩上房門，向李少鋒使了一個眼色。
李少鋒暗中感謝著燕子學姊，待在恢復寧靜的房間，深呼吸幾次才走過去坐在楊千帆身旁，低聲說：「這個……應該是好消息吧。」
「當然，謝謝你。」楊千帆說。
「師父這樣講就太見外了，這幾天也會繼續發動能力，嘗試著能否看見維洛妮卡師父。」李少鋒說。
「剛剛只是稍微亂了心神，維洛妮卡師父肯定沒事的。」楊千帆說。
「不用客氣喔？」李少鋒說。
「當然沒有在跟你客氣。發動能力會消耗大量的真氣和體力，暑假剩不到幾天，先專注在你的修練吧，護壁和旋勁都還有很多細節得加強，距離實戰還有很遠的路。」楊千帆正色說。
「是的……」李少鋒凝視著楊千帆的側臉，開口說：「那個，我知道師父必須在我面前維持立場，不過維洛妮卡師父不在這裡，因此如果師父想要撒嬌……或者說想要說一些真心話，就請跟我說吧。請不用顧慮地在我面前展露內心。」
楊千帆微微怔住，沒有立刻回答。
「師徒關係比起家人、戀人與夥伴都更緊密，將會持續一生。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師父都是我的師父。」李少鋒說。
「是的呢。」楊千帆抿起嘴，接著突然伸手胡亂揉著李少鋒的頭髮，稍微往旁邊靠去，微笑著說：「少鋒，你是我的弟子真是太好了。」
「因為我是『受到啟發之人』，而且擁有神賜能力嗎？」李少鋒問。
「就是因為這樣，燕子學姊才會總說你油嘴滑舌。」楊千帆沒好氣地橫了一眼，輕輕牽起李少鋒的手，正色說：「不是基於什麼外在理由，你是我的弟子這件事情讓我感到由衷慶幸。」
「是的。」李少鋒不擅長面對如此直率的情緒，方才刻意開玩笑想要帶過，沒想到讓自家師父更加確切地又說了一次，尷尬害羞地不曉得該做何反應，不過頂著楊千帆的眼神，同樣端正神情說：「我也很慶幸自己的師父是師父。」
「有點想念維洛妮卡師父，如果她也在這裡就太好了。」楊千帆低聲說。
當初解鎖「隨行者限制」，並且透過即時公告傳達給所有玩家時，楊千帆信誓旦旦地表示維洛妮卡會立即返回台灣，一同參加遊戲，那之後卻是依然音訊全無，最後的聯絡就是聖誕節的明信片，內心想必也很不安，不過在自己面前總會保持著師父立場，從不示弱。
李少鋒難得見到她露出內心脆弱的一面，不禁坐挺身子，開口說：「我也很期待和維洛妮卡師父見面。」
「到時候會好好介紹你們認識。」楊千帆說。
「如果能夠得到正式承認就好了。」李少鋒說。
「那樣就是你得展現毅力和誠意的時候，挨揍也要堅持下去。當然我也會幫忙央求維洛妮卡師父。」楊千帆說。
「果然挨揍是確定事項啊……」李少鋒苦笑著說。
「當初讓維洛妮卡師父同意收我當弟子的時候，也是費了很多時間心力。畢竟我那時根基不穩，通關過幾場遊戲也都是拿命去賭來的，不過在首次見到維洛妮卡師父時有種說不出來的預感，知道這是在眾多不幸當中的最大幸運。」楊千帆說。
「不幸嗎？」李少鋒忍不住問。
「爸爸媽媽被留在遊戲場所，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了。那個時候其實有好幾次都想過要去死，但是我不能那麼做。我必須想辦法帶著他們回來……」楊千帆平靜地說，接著見到李少鋒的表情才回神，伸手輕捧住他的臉頰說：「不用露出那種表情。這些是以前的事情……現在有著維洛妮卡師父，加入工房，還收了可愛的弟子，甚至不禁懷疑自己可以過得這麼幸福嗎？」
「當然啊！」李少鋒加重音量喊完，急忙補充說：「我想要說的是，那個……師父的雙親肯定也會希望師父過著充實精彩的生活，到時候帶著他們回來地球，就有很多開心的事情可以跟他們講了。」
「是呀，確實是這樣……」楊千帆漾起微笑，緬懷說起過往話題。
李少鋒讓楊千帆繼續倚靠著自己肩膀，聽著她說著那些關於維洛妮卡師父、關於雙親的往事。長髮垂落在手臂，有點癢癢的。兩人交疊放在床鋪的手依然握著，十指相扣。戴在無名指的晶藍戒指閃閃發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