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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工作的小卒子,和人類:1-1玲瓏

山容 | 2021-11-03 09:53:27 | 巴幣 14 | 人氣 292


《騎兵》

1.玲瓏

      爬類的生活其實不如外界想像,拘限於狹小的廢墟或地洞之中。相反的,其實不少爬類嚮往開闊的場域,比如草原或沙洲等等開放環境。迅速演化帶來的好處之一就是體型增大,爬類在自然環境中的天敵並不多。比起天敵,受汙染的食物和飲水,以及基因疾病才是致死的主因。
      雖然身體兼具變溫與恆溫兩種溫控機制,但多數權威學者皆贊成爬類正如他們的外型,在血統上更接近冷血動物。當然這一點對政府來說並不是多重要的事,以當權者的角度來說可以呼吸,那爬類當然與人類無異,同樣有繳稅的義務。
《我的爬類朋友》撒利夫‧妥也,2136
 
 
      玲瓏拿起右手,在露營燈下皺起眉頭。
      她不太滿意這支右手,關節耗損太快了,照這個速度推算,她很快就要替換肘關節。做工粗糙,塵粒很容易附著影響肢體動作,入手前應該多問問阿墨斯的建議。雖然說是消耗品,但品質太差也是讓人不爽。

      玲瓏把右手接上,神經喀滋一聲,麻痛從肩窩往外蔓延。這會痛上一陣子,運氣好在吃完早餐後就會變成一股穩定的沉重感,踏實地壓在肩膀上。她把手腕舉到眼前,想像自己在彈鋼琴一樣讓手指輪替伸縮。確認五指運轉如常,手腕、手肘、肩膀都沒問題之後,她找出校準用的螺絲鎖緊關節,完成安裝。
雙腳她這幾天都是使用粗壯的工程版,方便她在探險的路上穿越各種地形。奔跑版太輕了,也沒有辦法攜帶額外的工具箱,只好暫時收在她帳篷一般大的背包裡。

      玲瓏把校準用的工具一一放回腿裡,收起工具箱扣上鎖扣以免遺失。她孤身一人,荒野上可沒有善心的老媽子幫你收拾。

      關掉露營燈走出帳篷,深色的大海在黑沙灘上拍出一道道白沫,稀疏的闊葉木從礁岩縫裡鑽出頭挺立著。玲瓏在灰藍色的天空下,舉高手臂雙手握著手腕慢慢放低,折起肘部壓到胸前、腹部,拱起背一路向下降到膝蓋,最後彎曲雙腿縮成一團。這是她的晨間體操,好確認身體各部位協調一致。完成後她再次打直身體,讓背部的肌肉充分獲得伸展,肩腰腿腳也都確認沒問題。

      拔起營釘,捲起滑皮帳篷,收拾好露營工具,玲瓏扛起大背包連著帳篷一起綁上拓荒車後座。這輛六輪寶貝跟著玲瓏渡海而來,面對陌生的環境一點也沒有適應不良的問題。堅強的好女孩,回頭她得謝謝阿墨斯的好手藝。

      前提是得先完成任務。

      簡單的早餐儀式完成,確認滑皮繩緊緊捆住行李,玲瓏戴上面罩遮住口鼻,跨上駕駛座踏下踏板啟動。引擎嘎擦嘎擦幾聲之後開始運轉,散熱風門噴出氣流。玲瓏將頭上的防風鏡拉到眼前,車檔推到定位,沿著海岸往前衝。靠風能和太陽補充,蓄電池還能撐上一點時間,食蟲市應該會有設備讓她充電才對。

      巨大的車輪在沙灘上留下兩行深色的溝,濺起的砂礫打在玲瓏的防風鏡上。她的短髮在風中張揚,臉上沒有面罩和防風鏡遮掩的皮膚,被刮出些微的紅。她應該戴上頭盔,可是她的行李太重了,那怕是一頂輕型的頭盔,都有可能壓過拓荒車載重的極限。她不喜歡束縛,負重卻老是減輕不了。

      她找阿墨斯領車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蘇天刺也在現場。玲瓏禁不起誘惑,開口告訴他自己要開始做送貨人的工作。

      「這樣的話,幫我帶個信給赫凱瑟。」蘇天刺交給她一張紙。「有人託我送這封信,但是我太忙了,現在正好可以交給你。」
      「我能看嗎?」玲瓏手中的紙只折了一折,想不看到內容都難。
      「無所謂。」蘇天刺說:「反正只要是你把消息傳到就好。」
      他交給玲瓏的紙上畫了一個扁扁長長的矩形。
      「你要送去哪裡?」玲瓏問。
      「食蟲市。」
      「我又不知道食蟲市在哪裡。」玲瓏抗議說:「全苯港——不對,全世界沒有半個人類知道爬類的大本營在哪,我要怎麼幫你傳信?」
      「這個嘛……」蘇天刺對玲瓏微笑。「身為一個專業的送貨人,這一點問題難得倒你嗎?」

      媽的,混帳。

      告訴他開業的事是個天大的錯誤,玲瓏想必是被懷舊氣氛弄昏頭,才會不小心脫口而出。她用眼神向阿墨斯求救,只會修車的大個子給她聳聳肩,繼續幫剛組好的拓荒車上油。玲瓏只好接下蘇天刺的委託,他那一身破爛西裝沒這麼礙眼過。

      嘴巴上說來簡單,事實上光要找到赫凱瑟居住的食蟲市,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公民國出動特工在全世界搜了這麼多年,也沒聽他們真的找出顆蛋來。玲瓏把所有有交情的線人都聯絡了一遍,好不容易才說服史梅莉出點力,幫忙指引食蟲市的方位。

      他們約好在鯢島碰頭,拓荒車加速向前奔馳,海風吹來有股鹽味,在皮膚上凝成惱人的薄膜。玲瓏有種奇怪的預感,蘇天刺和史梅莉故意把任務弄得複雜難懂,他們有其他目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陽光難得穿透雲層,照亮灰敗的海灘,怪模怪樣的水泥岩塊堆疊蔓延,形成一道堤防盤踞在玲瓏左手邊。

      沒意外那是人類堆疊出來,之後又放棄的海灣之一。彎彎曲曲的溪水在這裡突然變了樣貌,成了寬闊筆直的河道。周圍的地貌罩在沉悶的灰色調裡,厚重的濕氣壓在周遭的景物上,道路兩旁的長草上開著厚重的白色穗花,一把一把左右傾倒。面罩下的玲瓏暫時停止呼吸,踩緊油門加快速度,花叢脫離視野才放心深呼吸。她的面罩上有兩列排線接著肩膀後方,隨著吸氣吐氣的動作,短暫的活力刺激注入她的雙臂。花叢不能信任,野生植物比什麼毒蟲猛獸都還剽悍。玲瓏不怪它們,植物沒腳能跑,只好在枝葉裡灌滿劇毒。

      風門排氣的聲音呼呼響,在無人的荒野中格外清晰,也格外嚇人。玲瓏看到一條平坦的黑色道路,不假思索將拓荒車騎上去,加足馬力往前衝。鋪著黑色砂石的道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中斷,今天她很幸運能遇上這段還沒崩毀的柏油路,把旅程縮短一點。

      視野中半毀的建築廢墟慢慢增加,爬類有時候會接收人類的建築物,這一個說不定正是玲瓏要找的那個。現在只希望史梅莉不會唬弄她,故意放假消息隱瞞食蟲市的位置。

      單調的風景令人鬱悶,玲瓏不懂為什麼爬類的戒心這麼重。升空大戰之後,東半球大部分的地方慢慢恢復和平,主要的大都市逐步重建,五十年來多少也看出一些成績。雖然升空大戰號稱毀滅人類的最後一場戰爭,但事實上人類遠比自己所想的更有韌性。有些蜥蜴也是,甚至超出人類預期壯大起來,多到能在海上建立自己的領地。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大概是人類和爬類之間唯一的共識。

      她用力吸氣,感覺電流通過線路,肩窩和大腿傳來些微的麻痛。如果把身上每段排線都拆開來算,玲瓏身上總共有三百零六段線路,比骨頭還多了一倍。灰綠色的纏帶背心裹著她嬌小的身體,從鼠蹊部一路包上她的脖子,將纏繞的線路牢牢固定,貼著身體像是第二層皮一樣。她臉上戴著面罩,藉此吸進鼓動生命的能量,排除毀壞臟器的毒素。延伸到後腦勺和背部的排線,代替神經構成軀幹和人造四肢的橋樑。不知道是不是太多身體部位接上線路的緣故,玲瓏的刺蝟頭彷彿也受惠於精密的電路,能感應靜電,察知環境有變。

      玲瓏放慢車速,四周的廢墟在不知不覺間膨脹,向路面壓近。她腳下的道路慢慢變窄,路旁東倒西歪的鐵皮車變多了。參差不齊的樓房緊緊依偎在一起,靠著彼此支撐,才不至於癱倒在地。破損的玻璃窗掛在高空中,偶然掠過的鳥影倒映在上面,隨著雲裡飄忽的陽光一同飛逝。玲瓏聽到哀傷的弦樂聲,大概是某個老機器意外接通電池,在看不見的暗處唱起沒人記得的老歌。

      平坦的道路結束了,玲瓏停下拓荒車,從包裹裡抽出雙膛槍捧在手上。在她前面是個巨大的土坑,不是什麼無底深淵,但是廣度和深度足夠拓荒車陷在裡頭,進退兩難。玲瓏向左右看望,除了她進入的路徑之外,還有另外兩條大路也都指向這個地方。她不覺得這是巧合,有人在監視這裡。

      她沿著土坑邊緣走,提高警戒用眼角餘光掃視四周。如果有人在監視,你不會想要慌慌張張示弱。玲瓏的視線可以越過殘破的建築物,看見城市另外一邊的荒野。時間磨去了城市大部分的地景,留下這一小片水泥核心供人檢視。

      如果有,玲瓏會很好奇是怎樣的人會選擇住在這裡。

      如果是爬類呢?

      也許,可能。

      玲瓏繞著土坑往前走,目光搜尋可供藏身的陰影。如果真的是他們,會找的地方是陰影和陽光的交界處,既有陽光能提供他們溫度,又有陰影可以錯亂窺探者的視線。玲瓏往前踏出一步,再踏出第二步,陰影中沒有任何騷動,不論左右都沒有。她誤判了嗎?

      玲瓏慢慢蹲下檢查土坑邊緣,膝關節壓縮,為突發狀況準備反撲的力道。從邊緣崩落的土石來看,雖然試圖掩飾過,但看得出土坑並不是天然耗損造成的。有人用化學藥品破壞原先的路面,再等一場不經意的風雨飄過事情就成了。這一點可以從狀似自然的陷落,和酸蝕留下的痕跡推理出來。她沒看錯,只是還有些環節對不上。爬類不是動物,不會隨便找一個水泥洞就鑽進去,過去薇薇麗把房間布置得比誰都要精緻。

      所以只剩一個解釋。

      玲瓏迅速起身連開兩槍,槍聲如驚雷打破沉默,一抹人影立刻竄入暗處。玲瓏捧槍跑了起來,機械關節感應到瞬間加速,切到動態模式將能量從電池中解放。玲瓏感覺到大量的熱與力量,從大腿根部燃起,迅速燒至腳踝,轉換成驚人的速度帶動她的身體向前飛奔!

      如果是奔跑版還能更快。不過沒關係,現在是機械的時代,只有肉身的人絕對贏不過她。她對眼力有自信,憑那個笨拙的閃躲動作,還有抽搐般的逃跑姿勢,她有把握對方一定是個手無寸鐵的人類。
為什麼一個人類會和爬類做的坑扯在一起?事情有那裡不對。意會到這一節的玲瓏在建築物前停住腳步,舉高手上的槍。

      「我沒有惡意!」她喊道:「我只是想知道是誰在偷看。如果你也是爬類的朋友,我不會開第三槍。」
      她的聲音在開放的空間裡迴盪,在水泥牆之間激起回音。
      「是史梅莉找我來這裡。」她繼續喊道:「如果你也是她的朋友,也許我們可以處得來。」

      喊完後,緊接而來的是沉默。看來玲瓏是會錯意了,對方並不是爬類的朋友,也沒有和她會面的意思。她的行為太粗魯了嗎?還是對方的防衛心太重?

      「我想你不歡迎我。」她喊說:「我會離開,打擾了。」

      雖然這麼說,但玲瓏並沒有放鬆警戒。她小心倒退到安全距離,才轉身往拓荒車的方向走。她走得不快,卻沒把雙腿的模式切回靜態模式。撤退時最容易擦槍走火,動靜轉換之間的一點時間差,很有可能就是生死關鍵。
      
      身後有動靜。有個無聲的腳步踩著她留下的腳印,跟著她一點一點接近拓荒車。玲瓏沒有出聲喝止,也沒有加緊腳步,只是抓牢手上的槍,把一對新的子彈無聲推進槍膛。她的腳步停在拓荒車前,正好是一片高樓陰影的邊緣。在監視中走進光亮處,無異於自殺。

      「你是朋友嗎?」玲瓏問。
      「你、你是——」她背後的聲音說:「誰?」
      聽這聲音,事情妙了。玲瓏轉過身,看到一個陌生的老人瑟縮一下,好像差點忍不住鑽洞逃跑的鼬鼠。他半白的雜亂長髮和鬍鬚參差不及,活像動物的毛皮,彎腰駝背的姿勢更助長了這個形象。
      「我叫玲瓏,是史梅莉要我來的。你又是誰?」玲瓏問。
      「我、我、我是蛇男。」蛇男張開嘴巴說話,畸形的舌頭和牙口倒是說明了很多事。「請請、跟我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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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回應

荒蕪
想說敘述怎麼這麼豐富,原來大大已經出過書了
2022-02-23 21:46:25
山容
哈哈,不入流的舊作,讓大家奇文共賞而已
2022-02-23 23:2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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