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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皇之爭 雙龍災厄篇 The disaster of twin dragons 章17

狼喃 | 2022-11-12 00:02:21 | 巴幣 2 | 人氣 139

連載中TTD
資料夾簡介
時隔六年,重新歸來的穿越者究竟是抱著甚麼目的? 歐格魯暗潮洶湧,斐迪勒似乎率先被暗流沖過... 是誰渴望腥風血雨,又是誰渴望爭名奪利?

「毒姬。」
突然,頭髮骯髒的狐耳男朝毒姬跑來。
「怎麼了?」
黑髮女孩沒有停下腳步,保持微笑快速詢問。
 
狐人看了韓和悠晴一眼後,湊到毒姬身旁報備。
「有空你得去給莫薩說說。她到現在還是堅持叫我們去找能製作迷魂煙的木柴,說要用來祭祀亡靈…。但你也知道,這裡已經成了荒山,我們自己都快──」
「我等等就去和她談談,但請稍等。」
毒姬點點頭,示意狐人先離開。
 
「是說,你們怎麼還能留在這裡啊?難道王國軍沒要你們一起回去接受調查?」
韓宇爵等狐人一走立刻問道。
 
毒姬笑著瞅了韓宇爵一眼。
「多虧先生一臉壞人樣,讓那個小隊長氣呼呼的喊著『那傢伙絕對是兇手!』之類的話,草率結案後就自顧自地回去了。」
「唉呀,度量還真小,明明我也只是和他們鬧著玩的~」
「裡邊請。」
毒姬掀開一座簡樸的帳篷,示意韓宇爵和悠晴將女孩們放下。
 
 
五分鐘後──
「所以,一位是精神耗弱,而一位是魔力見底。」
毒姬抿嘴沉吟。
「坦白說,這裡沒有讓她們恢復活力的藥方。」
「無所謂。」
韓宇爵握住薰央冰涼的手臂,後者微微動了動指節以表回應。
「關於解方,我另有他人可求。」
 
「…?那就先在此地靜養即可。」
「多謝。」
儘管不知道韓宇爵是在說誰,但毒姬仍然識相的結束話題。
韓宇爵靠床坐下後閉目養神。
 
帳外幾個亞人發出喧鬧,他們似乎弄翻了火窯,正努力將石塊重新堆起。
 
但說也奇怪,明明還與亞人有約,毒姬卻似乎沒打算立刻離去,只靜悄悄地坐到韓宇爵身旁。
由於體態輕盈,韓宇爵甚至沒有察覺床鋪有所受壓,反倒是另一側的悠晴有所察覺,呆毛悄悄地戳了戳韓宇爵的左手,惹得韓宇爵再度睜眼。
 
毒姬以不驚動床上兩女的音量開口。
「龍族為何也要遷來魔瘴谷呢?」
「等人到吧。我一併解釋比較省事。」
韓宇爵用憐愛的眼神低頭撫摸跪趴一旁的悠晴。
悠晴抬頭凝望少年不發一語,那空靈的眼睛中藏著像是期待亦或信賴的情緒。
 
毒姬有些困惑。
「先生要等何人?莫非是指好事的村民?」
「別著急,很快就來了。」
韓宇爵笑而不答。
 
「──唉呀,真不愧是斯芬克先生,這都能讓你料到啊。」
帳前傳來對韓宇爵來說還算熟悉的男性嗓音──紅髮俊年挽開帳簾自然走入。
因為是沒看過的生面孔,毒姬警戒地站起。
「甚麼人?」
「沒事,就是在等他。」
韓宇爵旋即拉住毒姬安撫。
毒姬這才發現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表現得泰然自若。
 
韓宇爵抬手介紹。
「這位是赤諾先生,當今龍皇最得意的左右手。」
「不敢當,不敢當。」
「龍族?」
毒姬悄聲問韓──因為這男人明明沒有龍族的任何特徵,看起來就僅僅是擅闖村落的普通人。
韓宇爵微笑表示肯定。
 
赤諾微笑站到帳簾邊,刻意的與毒姬保持禮貌距離。
「毒姬是吧?」
「閣下知道小女?」
毒姬愈發詫異,先不提為何龍族會來找韓,那來訪的龍族居然還知道自己?
 
「聽過。」
沒等毒姬回話,赤諾單刀直入地開口。
「是說先生既已知我來此的本意,那麼就直接進入正題如何?」
「唉呀,雖然我很想直接攤牌──但還是先請您說說,龍族願意提供甚麼吧。」
 
赤諾微靠到一旁木櫃。
「好吧,畢竟是我們有求於你…,提供『讓那兩位女孩恢復原樣』的辦法如何?」
 
「很好的提議。不過具體上要如何辦到?」
「薰央的魔力來自屍靈之力,也就是需要殺戮有智生物──這我現在確實不能提供,但根據情報可以肯定,這兩日魔龍就會掙脫王國控制造成大量死傷,多的是機會讓薰央恢復──只要你與我們一同前往王國。」
赤諾從胸前掏出一顆清澈的珠子。
「至於憑依,雖然聽維爾莎說光精靈王未必是友軍…,但御龍人很中意憑依吧?」
「沒錯,我與芙蕊是同一陣線。」
韓宇爵語氣堅定。
 
「我們會這樣戒備,是因精靈今日封了龍皇心智數分之久,導致韶華趁機攻其不備,造成後面的慘劇。」
赤諾將透明珠子扔給韓宇爵。
「但看在龍皇並未對憑依算帳,我就姑且與殿下持相同態度,當作精靈王只是湊巧被利用吧。」
 
「這東西是?」
「此物名為滄海珠,乃上古神匠所造之高階魔具。能讓施術目標逆行時間──別問我原理,龍后也只說了個大概。」
赤諾在韓發問之前便強行說明下去。
「具體做法是,施術方手持此珠碰觸目標,犧牲與目標共有之回憶,將其轉化為能量,催動受術方逆行時空,回溯其肉身狀態──說白了,用在這裡就是要讓憑依回溯到昏迷之前的狀態。」
 
「但代價就是會喪失我對芙蕊的回憶──具體要到甚麼程度?」
韓宇爵很快進入狀況。
 
赤諾皺眉估計起來。
「滄海珠會從最深刻的回憶開始消耗,但你要回溯的時間也不到半日,化多化少還真說不準…。」
 
韓宇爵目光轉向薰央。
「或是我拿薰央試試?薰央與我的回憶可就多到不差幾件了。」
「不行,滄海珠僅能對活物有效。」
「…也是,要是隨便就能回溯死亡,那我又何必…。」
韓宇爵無奈的嘆了口氣,目光在滄海珠與芙蕊之間遊轉。
 
「斯芬克先生。」
眼看白髮少年即將定案,毒姬困惑的開口。
「依我判斷,金髮女孩只要休養數日應該就能恢復精神,先生根本沒有必要用回憶這種東西來搶快。」
「我也是這麼想的,你們前往王國的期間,只要讓留在瘴谷的龍來照顧憑依,等憑依自行依靠庇護恢復精智或許是最好的做法。」
赤諾也在一旁幫腔。
 
「不必,原本的方案就很好了。」
韓宇爵露出自嘲般的笑容。
「我這人啊,沒什麼安全感──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我在重要的事情上盡量不會倚靠他人。」
 
「──雖說只有短短幾日,但眼下局勢瞬息萬變,倘若魔族察覺龍皇意圖前來瘴谷引戰,誰能擔保芙蕊安全?又或者龍族最終認定精靈王是敵人,轉頭對付芙蕊,又有誰能與龍族周旋?有上百種會害芙蕊遭遇危難的可能存在,而現在僅需一點回憶就能讓她更加安全,這應該沒什麼好猶豫的。」
韓宇爵邊說邊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大不了我們變成素不相識,那也比真發生了些事情才來後悔要好。」
 
「…。」
毒姬總覺得眼前的少年實在太過悲觀,可是她也真不能擔保芙蕊在此就沒有任何風險──況且對方真心覺得能以回憶換到這種結果已算好事…。
她張開的嘴只能老實闔上。
 
「若先生當真用盡全部回億而忘了這女孩,我會遵循先生現在的想法,將她平安送回帝國的──也算是答謝先生今日再救之恩。」
「恩,那就先謝過你了。」
擦過芙蕊額上的汗珠,韓宇爵抬頭看向赤諾。
 
「好,我們來交換情報吧。」
 
「雖說是『交換情報』…。」
赤諾玩味的摸起下巴。
「但實際上,你很清楚我們的狀況吧?所以才篤定我們會來討教。」
 
「欸?」
毒姬不禁發出一聲輕噫。
──龍族想從先生口中得知的,居然是龍皇的想法…?
 
韓宇爵沒有理會毒姬的失態,表情淡然地接話。
「我滿訝異維爾莎沒有猜出龍皇意思的,因為這次龍皇意圖可說是相當明顯。」
「我們真的毫無頭緒。維爾莎甚至還在考慮要直接出谷去找你來解惑。」
 
「太誇張了。」
韓宇爵啼笑皆非的搖頭,拿起石子在地上畫起圖來。
「韶華與邪龍融合以後,龍山東北同時出現複數高手進攻。薰央在第一時間就對我發出警訊,說敵人全是魔王級別──想必你們也能看出?」
 
「我們猜想,殿下估計是擔心強行應戰會造成我方大量犧牲,所以才第一時間命我們撤離──」
赤諾接著話快速說下去。
「雖然我們是這麼猜測。但殿下為何又同意讓兩位龍老一齊留下?難道殿下不知道沒了上位者的領導,我族將會亂作一團?還是說兩位龍老若不留下,龍皇就壓制不住韶華…。」
 
「原來如此,你們從這開始就有疑問。」
韓宇爵苦笑聳肩。
「然而,不管龍皇那邊戰果如何,你們都改變不了現在要做的事。因為龍皇要你們離開龍山,說白了就是有其他事情要你們做。」
 
「不,殿下沒有要我們做任何事。他只當韶華鬧得兇了點,要我們先避避風頭。」
赤諾抬眉苦笑。
「但細思整件事情:來犯者各個魔王級別,並且是合作進攻,全世界僅有精靈或魔族能夠做到這件事──刪除精靈的可能,此次行動定是魔族主導。」
 
「這點小事連我都能看穿,龍皇也當然知情。」
「不,殿下肯定不知──若他知道背後有魔族主導,那又怎會把兩位龍老都留下,還不對離開的我們下達命令?」
「──那是因為龍皇看得遠比你們透徹。」
韓宇爵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因為你們甚至看不出,魔族此次作戰,首要目的其實並非龍皇。龍皇會把龍老也留在身邊,其目的也是為了讓魔族誤以為他沒看懂魔族。」
「這,這是甚麼意思?」
赤諾表情訝異。
 
「薰央在大陸沿岸也同樣遭魔族偷襲,實力大概有魔神級別。」
「呃,這和龍山是不是魔族目標有甚──」
赤諾反駁到一半突然想通。
「──原來如此。若魔族目標只是想摧毀龍山或龍族領袖,那根本就沒必要埋伏大陸。」
「沒錯。加上我們可未與魔族有過冤仇,綜觀全局,被盯上的可能性只有一個。」
「「…。」」
兩名男人同時看向昏迷的芙蕊。
 
「姑且不提到底為何要阻止殿下與靈界聯繫…」
赤諾眉頭緊皺。
「光是魔族能自由進入王國領土,亞人還未警示這點──王國也是共犯的機率可不小。」
 
「絕非如此。」
韓宇爵立刻否定。
「如果亞人與魔族真有勾結可能,龍皇定不會冒險命令你們遷移到瘴谷來。那樣做只是畫蛇添足。」
「你的意思是…。」
「龍皇該是握有某種根據,確定王國是清白的才敢命你們前來。否則若真要與魔族決一死戰,那又何必讓你們離開龍山?」
「原來如此,這樣說確實有理。」
赤諾沉默半晌後表示同意。
 
「所以,龍皇正是因為看穿了魔族意圖,才派我們前來此地?」
「沒錯。比起糾結不得而知的戰況,我更希望你們先發現『龍皇到底要你們來瘴谷做甚麼』。」
 
「關於這點,其實我們也都有察覺奇怪──若真要選退守之地,與我族長期友好,地利相近的矮人國豈不更為合適?」
「這問題非常好。但看你們今日登場方式,想必你們沒有細究此答案。」
韓宇爵苦笑看向悠晴,後者察覺視線後真誠的眨了眨眼。
「或者,不是每條龍都沒想出來,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不,所有龍都是一無所知──否則我們也不會因為沒有共識而差點釀成衝突。」
 
韓宇爵朗聲對悠晴問道。
「──悠晴覺得呢?」
「…收服,魔龍。」
「沒錯,真不愧是悠晴。」
「♥」
悠晴秒答,這速度讓韓宇爵讚賞的捏起女孩臉頰。
悠晴瞇起眼將手掌小心翼翼地捧住,並開始舔舐那優雅的指尖。
 
「龍皇這個命令其實有個明顯的盲點:雖然魔龍已放,亞人不再握有統治瘴谷的名份──但龍族亦無名份可以進駐瘴谷。」
「這是甚麼意思──啊,難道說…!」
赤諾突然得出答案。
 
韓宇爵點了點頭。
「你們就是龍皇為了即將到來的『魔龍失控』事件,而被派往大陸的協助者。但龍皇當下不能明說,因為他看不出是否還有叛徒未被肅清。」
 
「前來的名份便是命令內容…雖然這麼想確實就清楚許多,但我們無法向王國交代為何我們會預知到魔龍失控啊。」
赤諾微微蹙眉。
「在情況還未失控前就出兵不是很奇怪嗎?」
 
「直接前往王國當然奇怪。」
韓宇爵苦笑指向自己。
「可若帶上我呢?」
 
「!」
赤諾張大嘴巴,一時之間無法言語,但表情顯然已經頓悟。
「──原來如此!我們雖苦無名分提前干預此事,但你身為解除封印的嫌疑人,還與王國兵刃相向,無論死活都得淌到這渾水裏!你就是個絕佳的通行證!」
「雖然是事實,但聽起來還是怪難聽的啊。」
韓宇爵尷尬地抓抓頭。
 
「可是…這應該不是你來瘴谷的理由吧?」
赤諾想想又覺不對。
「難道你料到了龍皇想法,所以主動來賣人情?不…,龍皇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做賭注──他是怎麼確定你會來的?」
 
韓宇爵搖頭苦笑。
「因為龍皇的才智在我之上。」
「啊?」
赤諾一臉無法理解。
 
「我清楚龍皇個性,他從不把蛋放在同一個籃子之中──所以在薰央告知我各處戰況後,我輕易就能猜出,龍皇定讓維爾莎偕同要物先行撤離。」
韓宇爵緩緩地吸了口氣繼續說道。
「而當下我方隊伍疲弱,龍山局勢不清,這樣的情況下我必然會決定與維爾莎會合,請她以傳送將我們送離險境。」
 
「你、你的意思是,龍皇知道你能看穿他的想法,反用你的行動去擬定計畫?」
「沒錯。一般人要想通這些往往都要等到事後,但龍皇卻總能在事情發生得當下便得出最佳解,其境界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韓宇爵投降般地舉起雙手。
 
「就連我也覺得難以置信…,可只有這樣解釋,才能說通已經發生的每一步驟。」
赤諾長嘆一口氣。
「看來我得去找維爾莎說說此事──你要不一起來?」
「你那邊沒有我也能完事吧?你去就好。但要記得慎選告知對象──連龍皇都要提防叛徒出現,我們更不能大意。」
「明白。」
 
離帳前,赤諾看了韓宇爵一眼。
「若維爾莎得知這些情報,我想她今晚便會請你動身──所以,我建議盡快幫憑依恢復心智,才不會誤了大事。」
「去吧。」
韓宇爵沒有正面回答,僅點了個頭致意。
 
確認赤諾離開後,毒姬擔心的走到了韓宇爵身旁。
「先生可曾想過,若那龍族別有用心…?」
「的確,或許他有其他目的才叫我使用此物,但現在我還看不出異狀。」
韓宇爵溫柔地在芙蕊額上親了一吻。
「龍族目前仍需要我,若真別有用心,也當不會很快讓我察覺。」
 
「──就如同此刻,我也只能選擇相信你會遵守約定,如此而已。」
「…我定不負今日之約。」
「那就好。」
面對毒姬語氣真切的承諾,韓宇爵再次微笑點頭。
 
韓宇爵右手握著透明圓珠,左手放到了蓋住芙蕊的衣物之上。
圓珠方出微微螢光,芙蕊的身軀也開始散發同程度的光芒。
「──可以的話,希望只拿走幾件回憶啊。」
 
 
 
「忘了多少?」
悠晴稚嫩的童音輕聲詢問著。
「整趟旅程全忘了,但童年的相遇沒忘。」
回答她的則是韓宇爵平靜的耳語。
 
 
 
當芙蕊再度睜眼時,迎接她的是充滿霉味的帳篷。
帳篷由破爛帆布和傾斜木樁組成,關於為何會睡在這兒,芙蕊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嗚哇…!」
濃烈的臭味突然竄進鼻腔,惹得金髮女孩嫌惡坐起。
本想捏住鼻子下床,卻發現韓宇爵就坐在她床邊擋住唯一動線。
 
芙蕊側頭,又見除了悠晴以外,帳內竟還有個一臉純潔的黑髮女孩。
 
芙蕊認得出這傢伙──是離開魔瘴谷的避難隊列中,因為被村民們戴上囚板而讓韓宇爵面露憤慨的可愛女孩。
 
女孩笑盈盈對芙蕊點頭,笑中雖像穗香那般清甜,但芙蕊只本能皺起眉來。
「初次見面,妳好,稱呼我為毒姬就好。」
「喔。」
沒想到在自己睡著期間,這傢伙又隨便勾搭上了其他女孩…。
被某種負面情緒驅使,芙蕊狠狠地踩住韓宇爵的腳以示憤怒。
 
可帳內的寂靜讓芙蕊終於意識到了氣氛的異樣。
芙蕊細瞧悠晴與韓宇爵,這才發現他們身上各自瀰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淡霧。
 
韓宇爵身上的霧氣偏向藍紫,看著韓宇爵的悠晴,身上則為緋紅與橘黃交錯。
當芙蕊與悠晴對上眼後,悠晴身上的粉色紅霧明顯減少許多,轉而與韓發出了同樣為藍紫色的氣息。
 
「你們幹嘛這麼安靜?」
還沒睡醒加上景象異常,芙蕊忍不住沒頭沒腦發問。
 
「恩咳,芙蕊。」
韓宇爵輕咳一聲,用生硬的口氣對她開口。
「──可以告訴我妳還記得多少昏迷前的記憶嗎?」
「我、我昏迷了?」
芙蕊狐疑看著自己的手,然後才皺眉瞪向韓宇爵。
 
她是剛起床沒錯,可韓宇爵為何要用這奇怪口氣戲弄自己?還有那堆亂糟糟的霧氣…?
 
「別鬧了,我們今天不是要去找龍皇嗎?那為何我們會在這種…臭死人的地方?」
「…。」
韓宇爵和悠晴對望一眼,兩人的表情都很快進入狀況。
 
「我明白了。」
韓宇爵雖然像以往一樣平靜沉穩,但不知為何芙蕊總覺此刻的韓說話間有幾分冷漠。
「芙蕊大約是被回溯到昨晚而已。」
「甚麼回溯?你到底在發甚麼瘋?」
 
韓宇爵看著芙蕊幾秒後露出苦笑,這笑容稍稍緩解女孩心中的不安。
「雖然有點難理解,但──芙蕊的身體和記憶,都被我用這名為滄海珠的高階魔具給回溯了。」
他邊說邊展示手上的透明珍珠。
「所以儘管我們已完成了龍皇所託,但在芙蕊眼中我們卻像甚麼都未完成。」
 
「…你以為這種無聊玩笑──」
芙蕊一瞬間還以為韓宇爵在調戲她,沒好氣地插起腰想要開罵,卻見跪在床邊的悠晴絲毫沒有反駁的意思。
 
悠晴個性十分正經,芙蕊非常清楚。
就連薰央戲弄自己時,悠晴都會出面糾正對方話中的怪異,雖然可以歸咎於龍族不精通人族交際,但如此正經的待人風格也經常能夠幫助芙蕊判斷真偽。
 
就好比現在,儘管韓宇爵怎麼看都像說胡話,但從悠晴的樣子可以推斷──不是龍族女孩開始學會惡作劇,就是韓宇爵所言不虛。
 
「…你是認真的?」
「恩。」
明明芙蕊終於開始相信對方,對方卻反倒轉開了視線。
 
芙蕊捏了捏自己臉頰──這不是夢。
「為甚麼要這樣做?」
「──因為情況危急。」
韓宇爵一臉嚴肅。
「芙蕊是因重傷而昏迷,這才不清楚外邊狀況──但簡單來說,魔族正在侵略龍山,而你的人頭則成了敵人懸賞。若非薰央用盡最後一點魔力護我們離開,眼下局勢還會更糟。」
少年停頓半秒後輕嘆一聲。
「況且魔族雖暫時被誘導離開,但也絕不會等到芙蕊自行康復後才驚覺受騙。我們必須盡快行動。」
 
「等等,你說薰央沒魔了?可我昨晚明明還感知到超過三階的魔力…。」
芙蕊好奇看向臥躺的薰央──雖然之前聽薰央說過,屍人魔力無法自行恢復,可三階魔力豈能在半天之內花完?
「除開通靈期間協助龍族戰鬥,薰央還受我所命,在逃跑時作為誘餌吸引海上魔物。到達大陸後又遭魔族伏擊,薰央發動殺手鐧『絕境意志』將殘存魔力品質提升數倍,這才以不到一階的魔力建起影廊脫身。」
 
「好吧,總之,現在情況危急…,那你說我們現在又該怎麼做?」
芙蕊勉強諒解了韓宇爵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起身把粗皮外套披回韓身上。
韓宇爵身上藍紫色迷霧一瞬間被大量紅氣給取代,嚇得芙蕊立刻往後一縮。
 
「我說你們身上那個煙霧…到底是怎麼回事?」
「「?」」
韓宇爵和悠晴都不明白芙蕊的意思,毒姬自然也無法理解。
 
「咻──!」
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聲由遠而近的高頻顫音,眾人都立刻仰頭,而悠晴則在一瞬間衝出帳篷。
芙蕊朝悠晴面向望去──焰紅色的墜星劃過天際,霎那間砸在了瘴谷山群之中。
 
龍吼震天,多隻紅龍咆哮著飛上天際,但他們面臨的卻是更多的隕石轟來,滾燙的隕石接觸到惡地,耀眼的光芒聳入雲霄,而崩地的震盪連遠在谷底的亞人們都能有所感應。
 
「這個是!」
毒姬起身想跑出帳篷,但門口的悠晴竟反手把她扔回──韓宇爵連忙把女孩拉入懷中避免摔傷。
「啊,咦?」
眾人都進入了備戰的狀態,就只有毒姬沒有反應過來。
 
下一秒,一顆紅燙的隕石朝廣場中心砸來。
 
──芙蕊啟動了思維加速。
 
她看到地面猶如蛋糕般柔軟化開,與隕石直接接觸的部分則融成耀眼光漿噴濺,強大的風壓往四周以全方位的角度逸散,光芒與飛天的木柱帆布很快朝眾人席捲而來──
 
「!」
站在眾人前方的悠晴戲劇般觸碰所有朝他們飛來的重物,不論是礫石還是岩塊,悠晴都以無懈可擊的姿態左右撥開──不,悠晴撥開的不只有看得見的雜物。
芙蕊突然看懂了悠晴多餘動作的用意。
明明沒有東西飛來,但悠晴總會用空出的那隻手憑空亂揮──這是在抵銷對衝的風壓,好避免身後的人們被風給吹離吧。
 
所待帳篷的支架與帆布不敵風力,硬生生被吹上天,也多虧如此,芙蕊得以見到化為紅泥的天空──隕石群還未停息,有更多的飛天隕石正在朝瘴谷墜落。
 
「悠晴!將這東西用力扔上天!」
韓宇爵指著被吹到附近的廣場木樁大吼一聲,而他自己則捧著薰央往一旁衝去。
「韓宇爵!?」
芙蕊驚呼著想要追上少年,但成人與小孩的速度自然是無法追上──所幸韓宇爵跑得並不遠,經過一處坍塌的帳篷,韓宇爵斷然跪到某個無法瞧見的殘骸之中。
 
「不要過來!」
在芙蕊跑過來想一探究竟時,韓宇爵沉聲大喝,嚇得芙蕊停下了腳步。
韓宇爵轉頭對著毒姬說道。
「魔族沒有選擇直接攻打,這該只是某個魔王、不,某個魔神的技能。」
「我、我該如何拯救村民?!」
毒姬在四周的慘叫與悲鳴中大聲的對韓宇爵問道。
 
「荒天眾在谷底有個洞穴可以躲避,你們請還能移動的村民先過去避難。至於被建築擊傷的人──」
「交給薰央吧。」
甜美的嗓音久違開口。
從韓宇爵跪倒的地方,白髮女孩緩緩站起身,薰央一邊抹去嘴邊黑水,一邊露出嗜虐微笑。
「我會把那些還有救的救出──但死的必須交給薰央,不給討價還價♥」
 
「你、你們…!」
毒姬抿著嘴猶豫片刻。
「先生,請回答我一個問題。」
「說。」
韓宇爵沒料到毒姬會在這種情況下還想談話,他反應過來後皺眉點頭。
 
「──是你們引龍族過來的嗎?」
毒姬語氣平靜,但在她問完的瞬間,不只韓宇爵,薰央,芙蕊也都明白了她話中之意。
薰央一瞬間亮出了黑斧卻被韓按住肩膀。
 
「不是。」
韓宇爵吸了口氣才回答。
「我只知龍族必到瘴谷或矮人島,而依照距離遠近先來瘴谷確認──龍族會否來此,則全依龍皇指示。」
「…好,我明白了。」
毒姬表情變得堅強許多。
「那麼,有勞閣下幫忙。」
 
「但現在薰央要抬價了,因為你不信任哥哥。」
卻是薰央沉下了臉大聲說道。
「那些垂死的傢伙,薰央也要一併打包帶走,不能討價還價。」
「我們現在也沒辦法醫治重傷患者,就這樣吧。」
「很好~」
薰央滿意點頭。
 
韓宇爵摸了摸薰央的頭叮嚀道。
「那麼薰央,你整理完這邊再與我會合──以保護自己為前提行動,知道了嗎?」
「沒問題♥葛格也要注意安全哟~」
 
「御龍人!」
維爾莎的大喊打斷了兄妹的告別,她似乎是隻身傳到亞人聚落。
「──赤諾呢?」
韓宇爵訝異的看著龍族少女,後者搖頭秒答。
「他要去找出施放這低俗招式的卑劣魔族──難道我們此行需要帶上他?」
「我是想帶上迴叔…可妳魔力不夠了對吧?」
「不夠,我以為你知道我這邊的狀況──」
「我知道,將龍族大遷移時就已經用了龍族的寶物『迴光鈴』,你現在單憑魔力頂多帶上我這邊的人。」
「──有勝算嗎?」
「再怎麼樣都比明天再去的勝算高。」
韓宇爵苦笑著朝芙蕊招手。
悠晴則在韓宇爵抬手前就撲了過來,惹得薰央雌牙裂嘴。
 
芙蕊皺著眉跑到韓宇爵背後,俐落跳到少年背上。
「──這樣就不用擔心你突然又跑個老遠了,對吧?」
芙蕊低聲在韓耳邊抱怨,韓身上藍紫色的煙霧又再度被緋紅氣體給佔據。
 
「芙、芙蕊很上手了呢,這麼簡單就爬上來了。」
「蛤!?我、我們不是這樣合作過好幾次了嗎?你,你突然在害羞甚麼啊!」
芙蕊終於意識到,這緋紅氣體或許是代表著少年的羞澀,這讓她也跟著慌了起來。
 
「是、是這樣說沒錯啦。」
韓宇爵摸了摸鼻子收拾情緒。
維爾莎沒管這邊的鬧劇,抬手一揮,眾人腳邊頓時出現了耀眼的藍光陣。
陣上數人頓時化為光影朝天空射去。
 
 
 
「嘖,那地方不是瘴谷山上吧?」
一個戴著特大斗篷的嬌小身軀下,一個小男孩的聲音用抱怨的口氣低聲問道。
「龍族逃命前還過去亞人聚落,是想帶走甚麼?」
「我過去看看?」
「──你別鬧事,你已經失敗一次了,再一次可沒人能保你安全。」
男孩警告身邊滿手寶戒的男人。
 
「雖然只是我的直覺,但我覺得御龍人還有憑依就在那兒。畢竟能夠從我『榮耀』手中逃脫的敵人,狡猾的魔女可是第一位──」
「吵死了,閉嘴。」
小男孩冷淡的發話讓男人立刻安靜下來。
 
「在或不在都不重要,我們現在就做好『未來』要我們做的事情就好。」
「以防萬一我確認一下──你沒有在瘴谷感應到我放跑的任何一人吧?」
「低於三階我無法察覺,畢竟不是持有真正的搜查技能。而若想使用魔力感知,那距離龍族必會反過來找到我們。」
「說的沒錯,果然一切還是要怪那個御龍人。只要低於三階就能透過御龍之氣隱藏於環境之中,這在全世界恐怕也沒有第二人得以做到,還偏偏是無名魔女的同伴…,不對,龍皇也辦得到,該死的神明,居然都給敵人這麼無良──」
「所以說,吵死了。」
小男孩從斗篷下投來冰冷的視線。
「可以的話,真希望隊友不是嘮叨又無腦的大叔。」
 
「說啥大叔呢,我可是才六千七百多歲…。」
「『良知』在矮人島附近,而『羈絆』則在王國,『真相』也還努力著…,好吧,大家都有任務在身,我就不抱怨了。」
「別無視我啊喂,你這個不到七百歲的魔神。」
「我會只花七百年就與你並肩,是因為你有六千年都是在講廢話吧。」
「你這傢伙?!」
 
 
 
 
輕快高揚的古典樂響徹整座城堡。
 
幾名男僕恭敬的站在潔白牆邊等候差遣,而從他們面向的窗戶可以瞧見,兩名頗有姿色的男獸僕正挽著像是公主的少女穿過小花圃。
 
在花園旁的建築內,穿著古典禮服的男亞人正昂然半舉小提琴,以緩慢的行動為一名有著開闊獸耳女孩演示如何正確演奏樂器。
 
可拿著小提琴,面露不耐的女孩,看起來並不買帳。
「好無聊~!下課!」
「公主,再努力一下就可以休息──」
「騙人!你剛剛已經這麼說兩次了!」
獸耳女孩隨手將小提琴扔向天空,男獸人瞬間失去從容,整個人往外飛撲去接住差點摔壞的樂器。
 
「…!」
女孩無視男人的慌亂,鼻子突然靈動幾下,她疑惑聞了半晌,想起這味道的主人是何許人物後,興奮的朝門口衝了出去。
 
 
「御龍人,你最好不要給我胡鬧,這一看就是某個千金閨女的寢室──」
維爾莎站在氣派房間的入口,邊低聲威嚇韓宇爵邊往窗外確認情況。
「相信我,要跟王國上層進行直接對話,這樣做就是最正確的。」
 
韓宇爵溫柔把玩梳妝鏡旁的木梳,一股粉紅煙霧從少年身上油然散開。
芙蕊悄悄觀察著霧氣的變化。如果緋紅是害羞,那這種較為白亮的淺粉紅又是代表甚麼?
 
「斯芬克──!」
沒等芙蕊分析,一個天真地有些過分的亞人女孩衝進房間。
 
無視就站在門口的維爾莎,躍過躺在地上的悠晴,還忽略跪坐悠晴身旁的芙蕊,闊耳女孩用力朝韓宇爵撲去。
韓宇爵張開雙臂接住女孩,兩人自然而然的滾到了床單之上,彷彿不是第一次這樣互動。
 
「…!」
窗外的隨侍們當然沒有女孩這般天真,芙蕊和維爾莎都輕易察覺,已經有名男僕驚慌往外跑去,十有八九是要通報上層吧。
 
「你存夠錢要來娶我了嗎~?」
女孩笑咪咪的把韓宇爵壓在床上,頭上的長耳緩緩地垂下,看起來相當興奮。
 
紅色的霧氣從這獸耳女孩身上大量散出──看來紅色則是興奮之類的情緒?芙蕊對這不知原因逕行冒出的霧氣又更加了解了一些,但她對眼前的景象還是感到有點不快。
 
「再稍等幾個月就好了。」
韓宇爵微笑著搓揉起長耳邊緣的絨毛,女孩嘟起嘴推開韓宇爵的手,隨後又負氣倒到少年的懷裡。
「每次都這麼說!不過因為是斯芬克,所以只好再原諒你一次哦?」
 
「沒辦法,你爸爸的開價實在是太高了,身為普通商人真的很難辦到嘛。」
「還是我們私奔?瑟拉說過私奔是免費的!」
「瑟拉是女僕長吧?擅自教你這種知識真的沒問題嗎?」
韓宇爵苦笑著將女孩緩緩舉起,同時扭頭看向維爾莎。
「事情就是這樣,這位是黛紐,王國的四十二皇女,也是我的──」
「──未婚妻!」
 
「…恩,我明白了,總之你靠著某些手腕誘拐了王國幼儲,現在還想利用少女的天真去和王國高層接觸,真不愧是御龍人,太高明了。」
「可以不要把我說的這麼邪惡嗎?只是有些時候,以小孩作為溝通管道遠比與大人說話有建設性罷了。」
見維爾莎一臉瞭然,韓宇爵好氣又好笑的澄清。
 
 
 
 
「甚麼情況!」
建築門前,守衛隊隊長怒氣沖沖的質問面前幾名士兵。
 
其中一名士兵行手禮後大聲回報。
「報告,方才賊人揹著四十二皇女往大殿走去,但因他以皇女要挾,我們都不敢直接將其攔下──」
 
「你是說有匪徒挾皇女強行前往大殿?那你們還愣在這裡做甚麼!?」
守衛隊隊長又氣又怒。
「我、我們本想追去,但、但那匪徒好像與皇女熟識──」
「你是傻了嗎!一個連正門都不敢走的匪徒,怎麼可能與宮中任何人員熟識!你哪隻眼睛看出他們有交情的!?」
 
「──隊長!犯人要到仁王宮了!殿下就在裡面!」
一個士兵大聲地打斷隊長的斥責,男人一聽驚慌的往大門跺出幾步。
「我等等再來處罰你們這幫蠢蛋,先把弟兄叫上!全部人隨我行動!」
「「「是!」」」
 
守衛隊隊長從未遇過如此荒誕之事。
他從軍二十餘年,在外立有軍功,在內也算指揮有度,被命令維護王宮治安剛滿三年,任內從未發生過任何一件有失軍紀的事情。
 
可他萬萬沒想到,今日居然聽聞自己直屬部隊竟會如此懈怠,放任皇族莫名遭擄不提,找到賊人後還不敢攔阻其入宮,任由大逆不道的罪人直闖陛下面前
…!
隊長越想越慌,索性拔出腰間佩劍朝前方奔跑──
 
但邁開的步伐卻漸漸緩和下來。
收起長劍,眼前驚人的畫面讓隊長難以消化。
 
──御殿之前,被士兵們團團圍住的是模樣普通的人族少年。
而據報「被擄走」的王國四十二皇女,正跨坐在人族肩上,模樣甚是開心。
 
與此同時,少年手邊還牽著一名不到十歲的紅髮女童。
女童轉過頭來看了隊長一眼,那深邃空靈的大眼看起來毫無威脅。
 
一時之間隊長竟不知做何反應──他的求生本能告訴自己眼前的女童不可小覷,但那無辜外貌又讓大腦難以理解威脅何在…。
「──裡面的人好像知道我們來了。」
站在少年背後的金髮女童蹙眉低聲催促著少年。
 
也直到芙蕊說話,隊長才得以驚覺少年身後還有兩女──這輕鬆干擾五官感知的現象,恐怕就是一幫匪徒能闖到這裡的關鍵原因(作者註:並不是)。
 
但也多虧察覺這個異狀,讓隊長重新認知到敵人的威脅性。
於是他憤怒地衝上前,將配戴的劍再度拔出。
 
「你們這幫惡徒!不准靠近宮殿!」
「欸?我不能嗎進去看看嗎?」
韓宇爵一臉錯愕,模樣像是要參觀宅邸的買客被拒於門外。
「此地乃陛下內宮──」
隊長話還未說完,注意力突然看向幾人背後的『一面』空氣。
「乃陛下內宮──」
 
「?」
士兵也察覺了隊長的異樣,他們目光也都落到了一處看起來毫無異常,但卻莫名引人注意的「空氣」之上──
 
「…快點開門吧。」
芙蕊聳聳肩示意悠晴行動──五感敏銳的亞人族,顯然無比在意她隨手造出的空氣牆。
 
而隨著芙蕊將氣牆重複化散與凝聚,亞人們彷彿見了木天蓼的貓咪,注意力開始轉到奇怪的事情上。
 
「隊長!這空氣很奇怪!」
「絕對有問題──這是怎麼回事!?」
「這裡很不對勁!」
幾名士兵還對著無形氣牆邊又戳又摸。
 
對此情景,韓宇爵用浮誇的口氣開口。
「這、這是芙蕊的能力嗎?」
「你少學那群亞人耍寶。悠晴,你不快把門打開,等等情況會更麻煩哦。」
「…。」
看芙蕊一臉焦慮,悠晴點頭表示服從,乖乖朝大門走去──
 
其實芙蕊不喜歡催促別人──尤其是對自己很友善的悠晴。
可她知道在場也僅有悠晴一人能自行強開此門,所以為免拖到氣牆失去吸引力再急忙破門入殿,她只能選擇這麼催促對方。
 
芙蕊一開始並未察覺殿門強大的防禦性。
可當她把目光放到石門之上,腦中就像被強行灌輸相關知識一般,她瞬間看穿了這門有多麼堅不可摧。
──耀火、幽雷、戾風、腐蝕、光明,此門被同時賦予了五種魔力抗性。
單看抗性數量就夠資格被稱為高階魔具,大概就是這麼浮誇的寶物。
 
要知道,魔具為免各元素間彼此消磨,若想在同一物件上鑲嵌多種抗魔,就必須大幅增加載體密度,並輔以成堆貴金屬中和。
以斐迪勒宅邸正門為例,鑲嵌穢土與闇水兩種魔抗就需耗費上百公斤的純金煉製,加上聘請國家首席工藝設計,這才將門體重量控制在三百公斤以內。
 
而眼前大門既然具有五種抗性,保守推估其重量恐怕是輕鬆破噸。
 
或許開關由某種機關驅動,也可能門體安裝了鑑識魔力的感測器,唯有特定人物才能操作其開闔──不論如何,他們都沒有足夠時間在亞人回神前找出正規的進入方法。
左思右想,只能依靠悠晴的『超越常理之能』才得以通過此關。
 
「轟隆隆隆…。」
果然,在確認過門的開合方向後,悠晴只輕輕往後一倒便輕鬆拉開大門。
 
──而門後截然豁開的魔力,在門開瞬間往外宣洩,眾士兵無不為之震懾。
他們紛紛停下無意義的動作,扭頭呆看殿內氣宇軒昂的萬獸之王。
 
「老遠就聞到那噁心的氣味了啊,偽龍皇。」
「見過獸王。」
 
發話者外表和黛紐相近,都有一雙比例誇張的闊耳,且鼻上還長著狐鬚。
可男人身材壯碩,光是體格就比黛紐大了二十倍有餘。
芙蕊難以想像父女體格差異僅因歲數,她猜想獸王該是持有某種魔具或祝福才得以如此魁武。
 
除了從體態窺見其不凡,芙蕊亦能感知到對方情緒是傲然中帶點謹慎──果然最上位者就是會給人如此孤高的氛圍…。
 
「──在陛下面前不得無禮!」
隊長終於想起自己的職責而往前走了幾步──
「退下。」
卻是獸王感到不耐的擺擺手喝退士兵。
「傳外務卿一同進宮。」
「是!」
隊長表情明顯還有疑問,但仍反應迅速地低頭領命。
 
女孩跳下韓的肩膀,一把抱住了獸王的粗壯小腿。
「爸爸!」
「黛紐,你先出去,爸爸必須要和他們談些要緊的事情。」
獸王低頭拎起女孩的衣領,小心翼翼的提到韓的面前。
「欸?但是黛紐是斯芬克的人質!」
「黛紐是斯芬克為見我一面才當人質的,而現在他已經達成目的,黛鈕就不算是人質了哦。」
「欸…?是、是這樣嗎?」
女孩垂著尾巴,可憐兮兮地望向白髮少年,試圖獲得一些留在原地的原因。
「恩,謝謝黛紐的幫忙。」
韓宇爵彎腰摸了摸女孩的頭髮,後者瞇起眼享受一陣後終於同意離開,臨走前還不忘給韓宇爵一個大大擁抱。
「──那你們要快點談完哦!」
「快回房間去吧。」
韓宇爵滿臉憐愛得捏了捏女孩臉頰。
 
隨九五之尊前往殿內,路上沒人再多說一句。
 
三大一小的長桌映入眼前,獸王抬手指向小桌一側,並自行坐到了另一邊。
 
韓宇爵讓維爾莎最先入座,緊接著牽起芙蕊的手坐到了旁邊,悠晴從韓宇爵後方一躍而上,竟是學著黛紐騎到少年肩上。
 
「驚擾陛下萬分抱歉,抓著黛紐也是出於無奈,希望陛下諒解。」
韓宇爵輕咳一聲微笑開場。
「無所謂,小女看來並無受驚──不過你是如何與小女相識的?」
獸王臉上掛著平靜微笑,兩男看起來頗有相似之處。
 
「大約兩年前,我曾以管家的身分入職宮中,其中服侍的便是黛紐。」
「…。」
芙蕊突然理解,先前幫自己梳頭時,韓宇爵曾說自己服侍過別家千金──原來就是指王國公主…?
這傢伙還真有一手。
芙蕊表情不自覺陰沉了點。
 
「哦,那也算是種緣分──你若有心與小女共結良緣,本王也不打算阻攔。」
「我現在可是貴國的通緝犯呢。」
「政治沒有立場,端看你有多少價值。」
獸王意味深長的露出一抹淡笑。
 
「──那麼,說說你們的『立場』吧。」
「!」
芙蕊驚訝地發現,面前之人在霎那間竟完全收起了自身的情緒,讓芙蕊無法再以「霧氣」觀察其心態──就連心緒平靜的悠晴都也會散發出一種淺綠色的寧靜霧氣,這人是怎麼做到毫無霧氣外顯的?
 
「這位是焱龍皇六女,悠晴,而這位是龍皇欽差‧維爾莎。」
「我不是在問身分。」
獸王抬手打斷韓宇爵──他的眼神平靜卻充滿壓迫。
「龍族那自命清高,卻無比庸劣的氣味我怎會認不出?」
「…。」
維爾莎聞言面露敵意,悠晴則依舊面無表情。
 
「──我要問的是,你們此次是為王國前來,還是,為龍族前來?」
「呵呵呵…。」
韓宇爵靠到椅背上,等悠晴挪動屁股坐穩後才翹腿回答。
「這問題──格局太小。我此番前來,不為利益,是為所有生靈的存續而來。」
「為所有生靈…,意思是,你要告知我之事與魔族有關?」
「沒錯。」
「…。」
獸王面無表情的看了悠晴一眼。
 
「若是魔族想要在王國為非作歹,我為何一點消息都沒聽見?」
「戰場目前尚在龍山,加上敵人行動隱密,貴國恐怕半年內都不會得知。」
 
「難怪龍族連一向不交好的我方,都請來皇族傳訊,因為事情就發生在你們龍山啊。」
獸王露出玩味笑容。
 
「但既事發龍山,我又何必掛懷?」
「當然不必掛懷。」
韓宇爵無視維爾莎射來的憤怒眼神,笑盈盈的做出請便手勢。
「只是倘若龍山失守,魔族下步會劍指何處,我就到何處告知而已。」
「就算魔族亦為王國之敵,我還是會選擇等到龍山分出勝負再做行動。」
獸王依舊不為所動。
「畢竟在我眼中,魔族與龍族可沒有甚麼區別。」
 
「你這傢伙──」
「…(盯)。」
維爾莎憤怒的大喝一聲,但立刻察覺隔壁無聲的注視,她不解的張口看向悠晴,幾秒後才收起憤怒,咬牙坐回位上。
 
「不愧是陛下,說得太好了。」
不遠處傳來年邁亞人的恭維之語。
 
來者頭戴高大儀式帽,身披白金相間的華貴禮袍,芙蕊不禁想到了自己從敵人手中獲得的那本古書。
中年亞人拄著威嚴無比的法杖緩緩走來。
「能夠傲然立於卑劣的魔族與龍族之前,綜觀世界也僅有陛下一人。」
 
「愛卿,今日讓你前來也不為別的…,偽龍皇,我準你用才智去說服愛卿協助你──但前提是他出於自願。」
「這位是…?」
韓宇爵看向老亞人的目光有所保留。
 
等老亞人走到獸王身後,王微笑答道。
「二十年來,帕里克一直掌管著與龍族相關的外交事務──就連這次失而復得的魔龍,也是由他重新接管。」
「原來如此,所以只要有這位的許可,魔龍魂要做何處置都是彈指之間?」
「沒錯,就是這樣。」
「老臣萬萬不敢。」
雖然獸王說得斷然,但老亞人卻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低下頭。
 
「唉呀──這下頭疼了呀。」
韓宇爵苦笑撓頭。
「據我所知,把我列為王國通緝犯的命令,就是從貴國外務院直接下達──要我勸服敵對立場的王國官員嗎?」
「只要是對王國有所幫助,那怕對方再無恥卑劣,也不必擔心我拒於門外。」
老亞人倚法杖笑回。
 
韓宇爵表情毫無變化,停頓半秒立刻滿臉崇拜拍起手來。
「可若是如此對象,我反不願同流合汙──看來閣下常與此類接觸,已經不怎麼介意了呢。」
「…噗。」
話語間的嘲諷令芙蕊不禁偷笑出聲。
 
老亞人冷笑一聲。
「還真沒有自知之明。若非陛下所命,我又怎會與強闖宮殿的土匪對話呢?」
「原來如此,是陛下委屈了大人,大人心懷不滿啊。」
「你!」
「夠了。」
獸王面無表情的把手輕放到桌上。
「既然你們沒有共識,就不必多說。」
 
「陛下,其實老臣近日有收到瘴谷那兒傳來的消息,報告稱有大量龍族侵占該地…,微臣擔心此事與惡徒有關,想先對此人進行審訊。」
「哦?你說龍族已入我瘴谷境內?」
獸王皺著眉復誦一聲,老亞人連連點頭。
「正是。可這些惡徒明明作為龍族使節卻隻字未提此事,微臣擔心其中有異…。」
「我們是打算說的,但你們可不打算給我機會說,對吧?」
韓宇爵微笑著岔嘴。
 
「那愛卿認為,我族能否承擔逮捕此人應付出的相應損失?」
獸王似不打算琢磨這部分,他淡然反問老亞人。
對方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陛、陛下的意思是?」
「我聽吾兒回報過,偽龍皇一夥的戰鬥力堪比王國頂尖──真打起來我是不會有事,但城內文武百官可有做好傷亡的準備?」
 
「…老臣、老臣明白了。」
老亞人皺著眉低下頭,悻悻然的拱手回話。
「既然如此,老臣也無異議。」
「今日我不打算見血,送客吧。」
獸王倒也乾脆,他禮貌抬手示意韓離開。
 
「且慢,我就說最後一句。」
韓宇爵臉上笑容依舊,但芙蕊知道他可一點開心的情緒都沒有,不如說韓宇爵現在散發的氣息還有點疑惑。
「龍皇也算是託我警告貴國,歸還你們的那條魔龍必然會失控,還請你們多加小心。」
 
「老臣一直都盡心防止此類事情發生,望陛下明察。」
老亞人稍微彎腰對獸王鞠躬,獸王微笑點頭。
「我自然是非常信任愛卿。此事全依你意思去辦,我不打算多管。」
「多謝陛下體諒!」
老人一臉感動的彎腰鞠躬。
 
 
離開城堡的路途已然恢復平靜,城牆邊的士兵目光雖帶警戒,但也不如稍早那般敵意,只無聲的讓韓宇爵一行人自由離城。
 
「你在開心甚麼啊?」
芙蕊不解的看著韓宇爵,明明甚麼都沒談成,她不明白少年為何會在莫名散發出開心的氛圍。
「欸?看得出來嗎?」
被戳破的韓宇爵一臉訝異。
 
「啊。」
芙蕊這才想起自己莫名覺醒的能力尚未對外說明。
可她自己都還未搞懂相關機制,要想說明、對誰說明都還須斟酌,眼下更不是能隨意自白的場合,她不禁困擾的撓了撓臉頰。
 
「你就當作只有我看得出來吧。」
芙蕊決定轉移話題。
「說也奇怪,如果只是擔心城堡損失,那他們怎不在我們出城後就對我們動手。」
「那老傢伙方才被我激得腦溢血才會一時意氣用事,但現在冷靜下來後,該是不會真做甚麼蠢事了。」
韓宇爵呵呵笑著解釋。
「因為悠晴可坐在我的肩上啊。」
「嗄?這有甚麼關係?」
芙蕊無法理解而發出疑問。
 
「我開場便報出悠晴身分,倘若發生衝突,我只需故意讓肩上悠晴受到一點波及,這事就會從『逮捕嫌犯』變成『傷害龍族皇親』──我想獸王應該也有所察覺,只是不願當著我們的面說出來。」
「原來悠晴那樣不只是在撒嬌…。」
芙蕊彆扭的噘起嘴。怎麼每個人都有完美的理由坐到韓宇爵肩膀上?
 
「不過既然王國不願相信我們所言,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維爾莎突然插嘴,芙蕊這才意識到身旁龍女變得相當焦慮。
「原來在維爾莎眼中,我們沒有取得甚麼收穫嗎──我倒覺得現在該先找個地方歇息比較正確。」
「你傻了嗎?我們甚麼都沒談成,只差你沒被當場逮捕而已。」
維爾莎一臉無言的瞪著韓宇爵,芙蕊也與維爾莎相同想法。
 
「總之,我們先到城外避避風頭吧,你耳朵靠過來。」
韓招手示意龍女靠近,對方皺著眉湊近。
 
韓宇爵把手遮在嘴邊悄聲說道。
「傳到──」
「?」
聽完韓宇爵的指示後,維爾莎先是懷疑的挑眉,但隨即不發一語地展開傳送陣。
藍光閃去,眾人瞬間離開了現場。
 
「──他們離開了?」
幾里之外的高塔上,兩個穿著活像諜報人員的有翼亞人正悄然注視著這一幕。
「看來進宮的方法也是倚靠傳送…我們要如何追蹤他們傳送去哪?」
「擁有十位階魔力的無名魔女已死,龍皇女與其他人的魔力則會因御龍人的靈氣而隱藏,我們暫時不能靠魔力追蹤。」
 
看起來像是領隊階級的鳥人解下外套,讓雙翼得以展開。
「最後唇語似乎是說要去城外,我們姑且去王都附近繞一圈吧。」
「是。」
兩名鳥人從高塔躍出,並往城外飛去。
 
 
「──這、這是甚麼鬼地方?!」
待傳送陣光芒散去,腐爛穢物飄出的陣陣惡臭,以及湍急水流拍打泥面發出的轟隆回響,讓芙蕊第一時間就摀起鼻子錯愕大吼。
 
維爾莎雖然也迅速捏住鼻子,但表情卻沒有一點點意外──因為這確實就是目的地。
「居然要我來這種低等生物排泄的匯集處…御龍者,你給我記住!」
「別抱怨了。」
韓宇爵笑著張開雙臂,一股有些粗魯的暖流瞬間震盪了芙蕊的思緒。
 
這種感覺就像是有甚麼外力在強制讓自己振作起來,雖然惡臭與雜音依舊,但芙蕊總覺得自己好像更能承受這些痛苦…?
 
「你、你提高了御龍之氣的輸出率?」
「恩,這樣會好受點吧。」
韓宇爵領著眾人繼續往深處走去。
「亞人的五感敏銳,又吵又臭的下水道才可能隱藏起我們的行蹤。」
 
「敵人會沒想到這種可能性嗎?」
芙蕊不覺得亞人如此愚鈍。
韓宇爵點點頭表示同意。
「所以我必須知道──維爾莎,你現在的魔力量能將我們傳到多遠的地方?」
「…大概一百公尺吧。」
維爾莎皺著眉看向芙蕊。
「除了體積以外,靈格也會影響到耗費魔力。而皇女與憑依的靈格都超過我預期,傳來這裡已經算是全力,恢復至少需要一天──」
 
「那你先走一步吧。」
韓宇爵滿意的點點頭。
「這些魔力夠讓妳離開。」
 
維爾莎一臉像看傻子的表情吐槽。
「就算只傳我一人也頂多走一里,這樣的距離怎可能躲過城內搜查?」
「──她不能被找到嗎?」
芙蕊疑惑的插嘴。
「不能,因為那會向亞人暴露『我們還在城內』。」
韓宇爵苦笑回答。
「但一里是足夠的,只要你方向正確。」
少年一邊說一邊指向天空。
維爾莎恍然大悟。
如果是傳送到一里上的高空,確實就可以避開亞人的偵查範圍,並利用龍翼低調撤離。
 
「不過逃跑時別化為全龍形哦,因為你的真形實在太大。」
「知道。那你說說我下一步要怎麼做?」
「悠晴覺得呢?」
「…。」
悠晴先是疑惑的歪頭,但看著韓宇爵鼓勵的目光,她輕聲開口。
「洗澡?」
「──這的確是很重要沒錯。」
韓宇爵莞爾一笑。
「總之,恢復魔力後去蓋達吧。我想那兒該也有魔族混入──我認為你或許可以去試試阻止對方。」
「為甚麼魔族會去蓋達?他們目的不是來王都搶龍魂嗎?」
「我料想對方想在王都鬧事,必然會準備撤退路線,而若大陸西北會有敵人蹤跡,蓋達很可能就是賊窩。」
 
「…但我就直說了,對於要怎麼找,以及找到後要怎麼處理,我一點想法都沒有。」
承認自己的無能似乎讓維爾莎感到難堪。
 
「既然此次事件是預謀,魔族很有可能是以偽造身分提前住進蓋達籌備。但他們魔力位階又太高,難以瞞過亞人特有的魔力搜查機制。向市民打聽半年內進城的高魔力種族,再依序檢查背景就好。」
「為甚麼確定是半年之內?」
維爾莎無法理解。
 
「這推論關乎龍族至寶的機密,我想或許不該現在提。」
韓宇爵遲疑得看了芙蕊一眼。
感受到韓宇爵警戒的氣息,芙蕊有些錯愕。
「──幹嘛?這裡有誰不可以知道至寶的能力嗎?」
 
「…可以說。」
悠晴拉了拉韓宇爵的衣角,韓宇爵眉頭微蹙,停頓半秒後才娓娓道來。
「這次魔族目標包含芙蕊,代表與玄界聯繫足以左右敵人勝敗──可龍皇想與精靈聯繫這件事,其實是由龍族至寶誘導。這說明魔具在半年前就已然察覺這起事件。」
韓宇爵吸了口氣繼續說道。
「而我對那個魔具有點研究。寶具能釋出資訊的時間點,定在『事件發生之初』──反過來說,沒有更早發出警告,就是因為魔族也尚未做出相關行動。那妳再追查也不會有頭緒。」
 
 
「…大致理解了,那我這就出發──但醜話先說,要是任務沒完成可別怪我。」
維爾莎板著臉警告。
這讓韓宇爵露出一抹微笑。
「不用勉強,成敗不重要,以自身安全為優先。」
「…你這傢伙還是說得出人話嘛。」
維爾莎表情稍微舒緩了些。
 
「你持有太過稀有的技能,我認為苟且偷生比失敗送命有價值。」
「…去你的。」
維爾莎皺眉抬手,藍光霎那間閃耀整條下水道。
 
「你和維爾莎到底是甚麼關係?」
芙蕊故作若無其事地問道,一邊離混濁水渠更遠些。
「有時候看你們好像很生疏,但有時候又很親近。」
「生疏是因為立場要求吧。」
韓宇爵笑著牽起悠晴,一邊往前方走去。
 
那在自己眼前搖擺的皮手套,彷彿在呼喚芙蕊主動牽起,女孩猶豫半秒後按捺心中煩燥,只皺著眉跟上兩人。
「說起來,我們要待在這裡多久?」
「──芙蕊不喜歡這裡嗎?」
「廢話。」
芙蕊撇嘴秒答。
「又臭又髒又吵…怎麼可能還有比這更讓人待不下去的地方──」
 
「唉呀──我倒是挺喜歡這裡的。」
「蛤?!」
「畢竟你看──這裡不是有你和悠晴嗎?」
「…少噁心了!變態戀童癖!」
韓宇爵轉頭一笑,惹得芙蕊紅著臉低下頭。
 
望著面無表情湊到臉前磨蹭的悠晴,韓宇爵微笑又補一句。
「不過,果然還是很可惜薰央不在這呢──」
「…那就趕快給我找個出去的理由,別在這說些有的沒的!」
 
 
 
漆黑的通道之內,冷風颼颼吹進長廊。
這裡無法瞧見一絲月光,守門的衛兵都知道,這是王國為關押強大魔物而建造的縛魂牢獄。
 
兩日前,外頭的士兵運來一個用黑布遮住的牢籠,隨行還有王國賜與最強稱號的皇子──不用說都知道,王國肯定為這座牢獄找到了合適的住客。
 
從那日開始,守衛的士兵們總是能聽到淒厲的嚎叫從他們的背後傳來,可他們只能祈禱監牢足夠堅固,並祈禱時間能過得更快一些,讓他們回到無法聽見嚎叫的地上,逃離那由恐懼與壓迫交織的樂章。
 
他們的好運一直持續著──直到今晚。
 
「你們怎能讓人隨意闖進!」
外務卿提著油燈,急匆匆踏入長廊,他的臉上滿是惱怒。
其中一名士兵傻眼開口。
「大、大人…今晚還沒有人來過──」
「──這幫不中用的飯桶!連御龍人闖入都沒發現!還要外族來告知!開門!」
「…是!」
站崗的士兵們雖然錯愕,但還是為這氣急敗壞的老人迅速轉動石軸。
堅固的大門緩緩推開,裏頭的魔物剛好停止嘶吼,氣氛異常詭異。
 
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仍讓士兵們不禁哆嗦,可穿著禮袍的老亞人恍若無感,他走入後方房間後奮力舉起大杖,門後地板立刻發出螢光。
 
石面緩緩震動數秒後陡然下滑,原來此面石板竟能當作交通工具使用。
 
老亞人迅速往下方落去,而開門的兩名士兵忙追到洞旁想一探究竟。
奈何石板墜落速度過快,他們竟是連外務卿提著的燈火都已無法清楚瞧見。
 
到達底部後,老人急匆匆的踏出石面,但他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面前是仍被伏魂鎖牢牢拴住的魔龍魂,而周遭的封印血陣也完好如初,與前些日子並無區別。
 
「怎、怎麼回事?不是說御龍人闖入了嗎?」
喃喃自語間,銀鈴般的笑聲從後方悠然傳來。
老亞人瞬間轉身,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白髮女孩從石檯後方的陰影處走出。
 
「初次見面,你好~」
薰央笑咪咪的對著他鞠躬,斗大的胸脯因此而猛烈晃動。
但兩人的心思當然都不在這之上。
 
「你、你是誰!?」
「我是御龍人的妹妹,薰央哟。」
白髮女孩露出憐憫的笑容,但那笑容在陰影之下顯得格外陰鬱,老亞人不禁舉起法杖做出防禦姿勢。
「啊,還是該自稱為『無名魔女』──會比較認識呢?」
 
「他們居然沒有解決你!」
老人這一罵除了怒氣,吐露更多的是驚慌。
「你、你又為何出現在此?!」
 
「嗯──因為我們在找魔龍魂呀?」
薰央疑惑地歪頭沉吟。
「可是薰央一個人找太花時間了──所以就用點伎倆逼你帶路囉♥」
 
老人支吾幾聲後恍然大悟。
「那封警告我『御龍人已經找到龍魂』的訊息,是你偽裝成魔族再對我發出的!?」
「說是偽造也不太對…你認得這傢伙嗎?」
薰央嘟著嘴看起來有些彆扭,她探手從一邊的陰影中取出一顆球狀物扔到亞人腳邊。
 
燈火微微照出球體輪廓,那是顆翻了白眼的頭顱。
「確實是由魔族發出的情報喔~只是送出訊息之前,薰央跟他達成了交易,『如果不照薰央的指示傳訊,就把他變成屍人』而已~」
薰央邊說邊露出了滲人心寒的笑容。
「啊!當然薰央有乖乖遵守諾言…你看他外表還好好的,沒有變成屍人對吧♥」
 
老人露出不甘的表情。
「而看到這樣的訊息,自然會誘使我前來確認情況,你便只需跟蹤我…。」
 
「沒錯~能隨便想出如此省時又輕鬆的計畫,哥哥果然是天才♥」
薰央誇張地擁抱自己幸福笑著。
 
隨後女孩鬆開緊抱自身的手,歪頭對著老人微笑提問。
「那麼,考試時間到了~你覺得哥哥命令薰央來找魔龍,是想要做甚麼呢?」
「還有甚麼好說的,肯定是想阻止我們將魔龍交給魔族。」
老人沉著臉將法杖敲響,一道銀光緩緩籠罩到他身上。
「但為了王國未來,我定不會讓你順心如意…!」
 
「原來放任魔龍殺害王國人民,也是為了王國好啊。」
薰央一臉佩服的搓起手,她身後開始冒出黑水,多隻屍魔從水灘中緩緩浮起。
八臂、多頭、幽魂…,這些屍魔有著不同的外貌特徵,但他們唯一的共通點也很明顯──那就是都令亞人感受到了前所未見的殺意。
身後魔龍也被面前景象給刺激得低聲吼叫,那被伏魂鎖困住的身軀似乎巴不得立即與面前的屍巨魔們展開廝殺。
 
「算了,薰央不像哥哥那樣聰明,也不打算動腦──總之,薰央要收下你和魔龍的性命囉♥」
「──我看是收不了吧。」
天上傳來幽幽發話聲──身著漆黑斗篷,以盤腿姿勢漂浮到眾人面前的,是有著血紅大眼的陰沉男孩。
 
「沒想到這地下監牢居然能建造的如此宏偉,不愧是追求榮耀的同志們。」
手上十戒受燭火映照而璀璨,蠍尾男人也華麗的落到石道之上。
 
「你、你們來得正好…,快把這傢伙給收拾掉。」
外務卿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他連忙對著兩名魔神央求。
「──解放魔龍。」
白髮正太不耐煩的側眼看向老亞人。
 
「…現在?」
老亞人微微一愣,這讓男孩更加煩燥。
「所以說怎麼每個人都蠢成這樣…動腦想一下好不好?這傢伙只是御龍者的其中一名同夥,你覺得她的同伴會放她一人進行作戰嗎?」
「恩──薰央倒覺得,哥哥或許真的在某個地方調戲芙蕊也說不定?」
薰央鼓著嘴意有所指。
 
老人這才明白男孩的顧慮。
眼下還有數個知曉計畫的變數在地面上頭亂竄,時間拖得越久,情勢便會愈發不利,魔族是迫於無奈才提早展開行動。
 
「但若我沒做好準備就解放魔龍,你們可有餘裕回收?」
「管不了那些。」
一旁的男人低聲回答。
「現在的情況是:不解放魔龍就沒有勝算。」
「嘻嘻嘻,說得好像解放了就有勝算一樣──你們可是與哥哥為敵的人哟?」
薰央像是聽到笑話般噗哧一笑。
 
「無名魔女,雖然你身為大陸雙惡公之一,論名頭是有點分量…,但也別太小看我們了。」
蠍尾男人抬頭笑看薰央,眼神中卻是滿滿寒意。
「提醒你一下,我們兩位可都與你同級別。」
 
「──記得你們好像是叫…魔國五鼎吧?」
薰央用無辜的表情戳著自己臉頰。
「不過就算能自稱魔神──想打敗有哥哥陪伴的薰央是不可能的啦♥」
 
「…那個御龍者確實超出我們預料,但終歸只是有點小聰明的弱者罷了。」
白髮男孩搓手伸展筋骨。
薰央沒有被這明顯的挑釁給激怒。
「看在你們魔力充沛很好吃這點,薰央再讓你們多說幾句遺言沒關係哟~?」
 
「…該死的御龍人黨羽!」
老亞人目光轉向薰央,臉上充滿憤慨。
「明明身為魔族,為何要阻止我們擊垮王國!」
 
薰央瞧都沒瞧亞人一眼,微笑著抬手。
「不好吃的人說再多,薰央都不會聆聽哟♥」
 
「吼喔喔喔──!」
「嘎啊啊啊!」
「嘰呀!」
彷彿在驗證女孩的說詞,回答亞人的只有迎面撲來的眾多巨魔。
「該!該死!」
老人嚇得往後跑去。
 
數道光芒貫穿那些令人喪膽的異形,蠍尾男人無名指上的白鑽戒指消去光芒,同時也削去了巨魔們大半的身軀。
「──先讓他完成他的使命吧,愚蠢魔女。」
男人把玩起自己的其中一名戒指。
 
薰央看起來有些困擾。
「明明很快三個人都要死的,別插隊嘛──」
說話間,薰央從黑水中抽出一道暗影長槍,使力扔出後,長槍以迴旋的慣性繞過兩位魔神朝亞人甩去。
──但白槍卻停滯在空中,沒有落到薰央期望的地點。
白髮男孩瞅了薰央一眼──顯然這停滯畫面是由他所造成。
 
「你來不及了!無名魔女!」
沒有察覺擦肩而過的死亡,老人得意地大吼著跑到魔龍面前,賣力將一旁巨大的搖桿給拉下。
「感受魔龍的威壓吧!」
 
地上的法陣發出重重紅光。
術式變換間,魔龍身上的伏魂鎖開始脫落。
 
不光脫落──明明身為魂魄,魔靈卻在紅光閃爍中重新長出骨頭與皮肉等組織。
 
「還身之術…」
薰央皺著眉頭看向魔龍。
 
「你認得這術式啊?」
亞人帶著狂喜的笑容大聲嘲諷。
「沒錯,這就是藉由靈魄的記憶將肉身模擬成生前樣貌的術式…。」
 
兩道黑刺沒等對方把話說完,便逕行刺向對方的要害──
這波攻勢又被擋了下來。
 
不過不是蠍尾男或者浮空男孩──擋下薰央突擊的是魔龍本尊,已經恢復肉身型態的紅焰黑龍。
 
「嘎啊啊啊──!」
魔龍嚎叫著張開雄偉雙翼,一轉眼就已飛往洞窟頂端。
 
洞穴上方的土塊宛若紙牆,被魔龍漆黑的身軀輕易撞成碎塊。
落下的土塊墜往地底深處,並未對幾人造成影響。
 
「啊啊啊…,任務失敗一半了。」
薰央忍不住焦躁的咬起拇指。
「雖然哥哥說沒關係,但薰央其實想自己解決所有敵人的說…。」
 
「…別再說笑話了。」
白髮正太似乎被這無心的自言自語給激怒,他沉下臉,身後出現了一座由八支金杵架起的金輪。
「明明只是個繼承魔神名號六年的後輩,居然想一次挑戰兩名魔神…。」
「『和平』──」
 
「──閉嘴!」
身旁男人伏下身正要告誡,卻被男孩暴怒打斷。
「早點解決這個自以為是的渾蛋魔女!我懶得廢話了!」
「好吧…。」
男人嘆了口氣解下一隻戒指。
「雖然是沒什麼美感──但的確該盡快解決沒錯。」
 
 
 
 
 
雷雲密佈。
茫茫大海中,青綠孤島成烏雲中的唯一焦點。
也正因天色黯淡,一藍一紅的光芒在雲霄間交錯對撞更顯耀眼。
 
韶華雙手凝聚藍白烈焰,對著龍皇連連揮拳,而龍皇隨手一揮,多顆紅色能量憑空迸現,炸出的光芒準確擋下每一記炎彈──藍焰竟是無法傷人半分。
 
龍女在烈焰中迅速拉近距離,而龍皇亦為此後退幾尺──但比起說是被逼而退,畫面看起來更像是男人自願讓對方近身。
 
快如墜星的三道白光落在龍皇面前──但最終命中的卻是龍皇的同一隻手臂──韶華可以說是同時擊出的三道拳壓被龍皇一隻手擋下。
 
下一秒,龍女的視線瞬間歪斜──痛覺甚至比視覺更晚傳達入腦──龍女狼狽地在墜落中途張開雙翼,這才緩住衝勁停滯半空。
 
幾顆浮起岩塊朝韶華猛然飛去,速度之快讓岩石表面都出現了高溫橘紅。
韶華側身躲開,同時不忘將其中一塊反踹到龍皇面前。
 
龍皇雙指上勾,一道紅光以削鐵如泥的將岩塊劈成兩半。
 
地上突然冒起多道靛藍荊棘朝天空竄去,這次攻擊未被龍女發覺──很快她就被五花大綁,兩道巨大的岩石手掌在轟隆聲響中猛然冒出,巨掌直拍韶華。
 
「萬法…源滅!」
韶華低身喃念,黑色電光從她胸口以完圓之態擴及方圓三尺──不論是荊棘或是岩掌,都在黑光的範圍之內崩解成無害碎屑。
 
這一擊也讓韶華察覺了荊棘的威脅性。她立刻縱躍落地,目標明顯朝殘龍后衝去。
「來得好。」
茶髮女人冷笑一聲,她腳下岩塊瞬間瓦解成碎塊數十──底下早已滿是扭動帶刺的靛藍荊棘。
 
韶華大驚急煞,但身後龍皇身後竄出多發紅光迅速炸在她的身上,強逼龍女墜往茫茫藤蔓之中。
 
「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看著再度被荊棘綑綁緊實的韶華,龍皇飛到低空處朗聲說道。
 
「萬法──!」
韶華還未說完,一顆岩槍瞬間嵌入了她的嘴巴,鮮血從她口中流淌而出。
巖龍后不發一語降落在幾龍身邊,風壓吹過的同時,周遭碎石翻飛幾塊。
 
「你那些同夥…,我甚至不知道是在甚麼時候殺盡的,弱得令人髮指。」
龍皇邊說邊閉起眼,此時龍山已不剩幾道魔力,倖存幾位也都在眼前一覽無遺,他已不再需要使用魔力感知。
『魔族也已不復當年了啊。』
巖龍后的語氣中竟有幾分感慨。
 
「那麼,王國那邊…我們過去嗎?」
「不必。」
面對殘龍后刻意地提問,龍皇淡然回道。
「就在這等他們歸來。」
「哪怕會讓其中幾個回不來?」
「沒錯。」
龍皇垂眼端詳韶華傷勢,後者已因筋疲力竭而陷入昏迷。
 
巖龍后緩緩抬起頭,烏雲正在漸漸散去。
『輪盤開始轉動了,這次天命中沒有我們的痕跡嗎?』
「這一局,是他們的遊戲。」
龍皇語氣堅定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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