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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皇之爭 雙龍災厄篇 The disaster of twin dragons 章19

狼喃 | 2023-01-14 00:01:01 | 巴幣 2 | 人氣 146

連載中TTD
資料夾簡介
時隔六年,重新歸來的穿越者究竟是抱著甚麼目的? 歐格魯暗潮洶湧,斐迪勒似乎率先被暗流沖過... 是誰渴望腥風血雨,又是誰渴望爭名奪利?

「你這傢伙,真會虛張聲勢啊──」
魔神正因為韓宇爵的發言而大笑不止。
 
喘了口氣後,垂眼看到的依舊是滿臉同情的韓宇爵。
 
「…。」
男人漸漸笑不出聲。
看身下少年還是那副平靜表情,他忍不住僵直了臉。
 
抬手就是憤怒的巨拳砸下。
「別小看魔神──!」
 
伴隨這聲怒嚎,拳壓吹開四周沙塵,揚起大片塵霧。
 
但韓宇爵的身影卻已然消失。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轉眼少年已瞬移到幾尺之外,四腳著地的姿勢看起來狂野而粗魯。
並且臉上一掃沉鬱,取而代之的是狂喜笑容與睜圓的眼珠。
 
魔神一瞬間感到戰慄。
那耀眼的螢光綠瞳好像在哪曾經見過,…難道真已從自己的絕技中脫身?
 
──不…,除非對方屬於神級以上的存在,否則不可能辦到這種事。
敵人想必還是不能攻擊自己,雖然不能肯定為何能夠逃跑…。
魔神抱持疑問出手,他飛撲向前,而韓宇爵又以奇怪的姿勢瞬間朝其他地方躲去。
 
「!」
明明連目光都沒有對上,為甚麼能躲開攻擊?!
魔神用力一拍身旁碎石,尖銳的石屑朝韓宇爵射去,但韓宇爵又再度邁開大步朝一旁躲去。
 
有甚麼地方很不對勁。
「雖然不知道你用了甚麼方法奪回慾望──但若你繼續逃跑,我就殺了這娃兒!」
魔神又驚又怒,掐著女孩脖子並架起鐮刀。
──但少年無動於衷,不只連一句話都不回應,甚至還挑釁般再度跑起。
 
「──那我就不客氣了!」
於是魔神大吼著揮下鐮刀──
「…。」
悠晴順從閉起眼。
但迎面而來的不是一道漂亮光弧,而是滿臉的黑色稠液。
 
──鐮刀突然軟化成黏稠的黑水型態,失去形體的魔力在魔神手中成了一攤黑漿,毫無規則的噴濺在悠晴上半身之上。
 
魔神望向鐮刀原有的主人──少年正以荒誕的姿勢停止不動,表情先是一瞬猶豫隨即恢復原本病態的笑容。
 
「嘿嘿,算是剛好趕上~?」
在這肅殺的場合,少年輕挑口吻顯得格外唐突。
「韓宇爵」抓著頭,竊笑著揉了揉眼睛,隨後伸了個懶腰。
 
「嗚哇──總算恢復知覺了~」
少年以俏皮動作戳著自己臉頰,歪頭凝視目瞪口呆的魔神。
「那麼接下來,要認真對付你了哟♥」
 
「辦得到就來──」
魔神皺著眉正要回懟,對方卻已經對他扔出重新聚起的魔鐮。
 
他屈身避開,下一秒正臉卻被跟上的拳頭給直直揍上──
 
雖然這擊打得出乎意料,但傷害著實輕微。
魔神扛下這拳後,反手朝對方揍去。
 
韓宇爵壓低身姿躲開。
 
但躲了第一掌,卻沒躲過下一擊,灰色大手很快抓住韓右臂。
脆裂聲響發出,少年手臂當即骨折。
 
──卻沒想到韓只露出一抹冷笑。
少年搶在敵人追擊前提前斬斷自己的手臂,並藉由踩踏手掌往上空躍去。
輕輕一蹬,整個人卻能借力往上衝得老高。
魔神短跳想要追上,身後魔鐮卻陰森飛來,宛如迴力鏢般快速劃過他的巨膀,反過來卸掉他的右手。
 
韓宇爵一把抓住飛來的大鐮,催動戾風再度朝魔神殺去。
 
魔神大吼著揮出左拳,打算同對方來個正面衝突──
 
「──唰唰唰唰唰!」
幾道白影殘像在魔神眨眼的瞬間閃過眼簾,下一秒,魔神重心陡然下墜。
 
魔神眼角暼過左側──或者說頭顱在掉落途中依慣性往左偏去──已魔神化的左臂與下腹,成了碎塊正在滯空。
 
…被肢解了?
才剛隱約察覺事實,後腦杓撞地的觸感便讓他回歸現實。
 
落地時還彈跳了一次。
視線只看到少年的長靴與鐮刀的刀尖,灰黑色的鮮血沿著銳端從容流下。
 
自己也…輸了嗎。
不過,這樣也好──
「你們都不覺得奇怪嗎?」
魔神垂死之際,為敵人的愚蠢而感到好笑。
 
他沙啞的開口,虛弱有如垂死之人。
「我能在瞬間讓魔神拿去四肢,為何卻遲遲沒有奉上頭顱,這樣不是──」
 
「唰!」
沒等他說完,一把巨大鐮刀瞬間阻止了他繼續說話。
 
男人再也開不了口。
 
「真是吵死了──」
韓宇爵搔著頭朝悠晴走去。
 
「…。」
龍族女孩眨了眨眼,看向正在化成灰燼的魔神頭顱。
回頭再看甜笑著的少年,她很快理解現狀。
「…薰央?」
「欸──透過御龍之氣來判斷是犯規的吧~!」
韓宇爵閉眼並鼓起半邊臉頰。
「不能騙悠晴真沒意思──薰央要回去了~」
「…掰掰。」
 
「「…。」」
沉默許久,韓宇爵張開了眼。
──瞳孔依舊是那幽光清澈的祖母綠。
 
「…。」
悠晴面無表情地盯著內在還是同一人的「少年」。
 
面對悠晴無聲吐槽,韓宇爵吐了吐舌頭。
「哥哥那邊好像還沒結束,再等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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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地牢內,蠍尾男人無聲瞪視老神在在的女孩。
兩人沒有甚麼對話,因為女孩只是一臉興致昂然的觀察著男人接下來的行動。
 
「…。」
男人靜靜思考著現況。
 
──蓋達那兒接應他們離開的人沒有回應,而宮中『羈絆』也在半小時前失去聯繫。
 
──就算不管其他人,他們這裡的處境也一樣窘迫。
平衡已經莫名其妙的被殺,他的攻擊也不可思議的無法對敵人造成傷害。
 
對於一個窮盡一生都在鑽研攻擊手段的人來說,當所有招式都無法派上用場時,那種挫敗感是無法在短時間之內就緩和的。
 
──眼下只能任人宰割。
負面想法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魔神咬著牙努力想要思考,但女孩恬然的笑容讓他無法冷靜。
 
他決定嘗試求饒。
「…請饒我一命。」
「別開玩笑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魔神的死亡只是暫時狀態嗎?」
「…你很清楚呢。」
「畢竟我們這邊也有個魔神。」
 
沉默半會,男人坐下身,將一旁光槍插到地面之上。
「等我們轉生,絕對會來找你報仇。」
「轉世以後會失去記憶──你不會知道是誰殺了你們。」
「…但你只要沒有殺盡我的同伴,便無法阻止我們得知所有真相。」
 
「放棄吧,這件事情過後,我還是會安居幕後,你的同伴也無法察覺任何異狀。」
「──別小看我們。」
面對薰央的勸告,榮耀眼神依舊執著。
 
他目光銳利的瞪視著對方,彷彿他才是勝者。
薰央停頓幾秒後嘆了口氣。
 
「這就是高等種族的缺點吧,你們總是不懂得放棄──這也是為何魔族直到現在,都還在為了報復甚麼而行動,像群長不大的小孩一樣。」
「這局你們贏,所以就盡情吠吧。」
蠍尾男人露出微笑。
「但就算如此,你們依舊得擔心我們下次的侵略,一次又一次的擔心著。」
「…。」
薰央沒有回應,只露出一抹憐憫笑容。
 
男人嘆了口氣閉起眼。
沉默半會,薰央的聲音再度打破沉默。
「──不反抗嗎?」
「…甚麼意思?」
「沒什麼,看你一副等死的樣子,有點掃興罷了。」
 
「…還真把我們當成玩具嗎?」
男人苦笑著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罷了,這世界本就弱肉強食,你這樣的人我反而不討厭。」
拔起地上光槍,周遭的光之魔力再度匯集──
 
大地為之顫動,多顆耀眼的流星高速盤旋在男人四周。
 
十枚戒指輝芒璀璨,雖然都是白光,但閃爍頻率與表現形式都大有不同。
 
第一枚戒指是針對不透光的物質專用,使用的是能將光以綿密的撞擊方式重複打在同一點上,藉此讓物質改變結構的熱熔光。
 
第二枚是精神之光,可以針對靈體進行異常有效的攻擊。
 
第三枚則是沙光,透過不規則的光之碎片以圓環的形式高速迴轉來切割,可以有效擊穿高硬度的防禦材質。
 
每一枚戒指都有各自的對應領域與功能,照理來說,只要找出敵人的性質並加以針對,男人幾乎是處於不敗的立場。
 
而手中的浮生若夢,是榮耀在魔力歸心之後得出的結論──透過這把光槍,實體化的光芒得以用螺旋的形式相互配合,並且在擊出後仍然保有戒指給予的性能一段時間。
 
換言之,敵人將光槍發出的攻擊給擊潰後,還要提防破碎的魔力在環境中持續造成各種威脅。
 
但在漆黑的魔力面前,不管是實體或是魔力型態,光影相拚,終究只是講究純度與力量。
 
「若說浮生總為夢…。」
破碎的戒指中迸發更加耀眼的光芒,男人的身軀也開始迸發光束。
 
他知道,這些窮盡他一生鑽研得出的相態,在保有純粹力量的無名魔女眼裡,想必只是華而不實的戲法。
 
本來光槍最多同時駕馭三種型態的光魂──但都到了最後一刻,男人也不想思考這麼多,他一口氣解放了全部戒指。
 
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他感覺自己更像故事中,隸屬正義的那一方。
 
「──又有幾何能為歡…!」
話音剛落,光芒全部收束在光槍之上,他奮力往前投擲,即將失控的魔力在瞬間朝前方散射。
 
光線,光粒,光霧,耀眼的、柔和的、空靈的光芒萬眾齊放。
 
白熾的光芒在碰上黑影時發出了巨大聲響,魔力的衝突,物理的衝突,物質在兩相間不堪負荷而爆散。
最終吞沒一切的光芒,讓視線中所有的東西都不再黯淡。
 
男人看見了。
 
有那麼一瞬,自己靠著耀眼光芒,衝破了看似無窮無盡的黑暗。
光芒照耀了整座地牢,而潛藏的無名魔女也為此驚訝地瞪大眼睛。
 
可惜後繼無力,地牢的光明轉瞬即逝。
最終只剩中心光槍,孤寂地閃爍著。
 
 
黏稠如泥的漆黑魔力在光芒散去後開始緩緩移動。
男人有些疑惑,因為這些暗影並非往中心湧來。
黑水緩緩往四周褪去,光槍得以照亮更多區域。
 
「…很不錯的一擊。」
彷彿是在體恤男人心中的空虛,暗影從平台上築起,帶著憐憫笑容的白髮女孩緩緩現身。
「那麼,我就識趣點,讓同為魔神的薰央為你送行吧。」
 
「…。」
男人緊盯著女孩的雙眼,他突然發現,女孩在某次眨眼後,瞳光從暴虐鮮紅變成了璀璨的螢光綠瞳。
 
「好──輪到薰央了嗎~?」
女孩再度用起那單純得有些過分的口吻,她伸了個懶腰看向蠍尾男人。
 
「…你、你是誰?」
男人總感覺面前之人與方才的態度判若兩人。
 
「啊,請不要在意那種事。」
薰央笑笑抬起食指,面色和藹的倒數起來。
「那麼,我們來遊戲吧?木頭人怎麼樣~?」
「甚、甚麼?」
 
無視男人的錯愕,女孩笑盈盈的背過身。
並舉起一隻手開始倒數。
 
「一~」
這聲呢喃清晰地宛如就在男人身邊。
明明甜美純真,但魔神總從中聽出一絲詭異。
 
聲音來自各處影縫,魔神焦慮地轉身掃視一圈。
 
「二~」
薰央提高的音量挑動了男人的情緒。
他突然覺得此刻世界比起方才所感,更有種群魔亂舞的邪魅。
 
──這就是敵人的殺招嗎?
隨便倒數幾聲就要葬送自己…。
男人心中湧起不甘的情緒,他鼓起最後殘碎的魔力舉起光槍。
 
「這個…該死的世界啊啊啊啊啊啊──!」
明明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敗北。
明明知道勝負已定,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咆哮著朝女孩衝去。
 
「三──」
可薰央並沒有給他再次拚搏的機會,帶著甜美笑容對著不存在的觀眾張開雙臂──
「木頭人♥」
 
 
──不分方位,所有暗影在一瞬之間朝中心迸發。
 
成千上萬的影刺在瞬間朝著正中央的薰央刺去──理所當然的,也貫穿了路徑上所有可視之物。
 
全部影刺都在刺中薰央之前巧妙急煞,完美地迎合了女孩的姿勢,在她周圍巧妙的針穿出近乎貼合的輪廓。
 
男人的身軀已經完全停下。
不如說此刻的他已無法操控任何東西,包括光槍,包括他自身每一截軀幹。
 
「好可惜,差點贏了呢♥」
影界開始朝中心收縮,男人的視野也逐漸模糊。
女孩笑咪咪的朝他走來,一手野蠻的抓住他的臉,但逐漸失去知覺的他只覺得輕柔無比。
 
「我還…。」
呢喃還未完整,屬於他的故事便已邁向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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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宇爵」哼著不成調的旋律,隨手撕開上衣,並用這些破布包紮起骨折的右手。
他身後的某些碎塊緩緩冒著煙,就像乾冰昇華,雲霧中意外的有種脫世之感。
 
悠晴若無其事地湊到他身旁。
 
「?」
韓宇爵沒有太過在意,繼續小心翼翼的包紮著自己的傷口。
 
卻沒想到悠晴又貼得更近了些。
少年皺了皺眉,忍耐幾秒後還是把女孩給擠開。
「不要煩人家啦。」
韓宇爵鼓著腮幫子小聲喝叱。
 
悠晴抿著嘴,繼續用下巴抵著韓宇爵左臂。
「…薰央,香香。」
「那是因為哥哥,又不是因為薰央~!」
韓宇爵皺著眉再度把悠晴給拉開,這讓龍族女孩呆毛無力垂下。
 
「啊,哥哥那邊好了──我先回去了喔~?」
韓宇爵碎念著閉起眼,接下來數秒都不再移動。
 
幾秒過去,悠晴再度感受到那熟悉且溫暖的靈氣飄散於四周。
「唉呀。」
韓宇爵恢復神智後,先是對手臂情況感到意外,而後才轉身看向屍首分離的敵人。
 
「薰央的攻擊還是一樣俐落──悠晴沒事吧?」
少了方才天真,韓宇爵用溫柔且成熟的動作撥去她臉上髒泥。
 
悠晴暼看韓宇爵右手。
「…手手,痛痛?」
「沒事,一點小傷罷了。」
韓宇爵表情仍然和藹。
 
「…。」
因為衣物被拿去當作角巾,韓宇爵的腹部肌肉現在呈現赤裸在外的狀態。
悠晴朝肚臍嗅了幾下,靦腆倚入少年懷中。
 
韓宇爵苦笑著理順女孩頭髮。
「這一趟悠晴真的很努力,謝謝你喔。」
「♥」
 
本以為接下來會是一段安詳的時光,悠晴卻突然察覺──
一股不祥的力量正在他們附近凝聚。
 
那股渾沌氣息並非從其他地方高速逼近,而是憑空出現在原本毫無魔力反應的此地。
 
這種奇怪徵兆讓悠晴有些不安。
 
「?」
她環顧四周。
儘管壓迫感愈發強烈,但悠晴卻遲遲無法準確看出靈壓從何而來。
 
──但如果是這麼強大的魔力反應,現場其實也只有一個可能,根本不必靠魔力感知來判斷。
於是她迅速轉向魔神倒地之處,伏低身子準備戰鬥。
 
「?」
因為沒有魔力感知,韓宇爵並沒有察覺異樣,只好奇的跟著看向那成了多塊碎塊,正在化為虛無的屍體。
 
頭顱已經消散大半──但正因如此,沒有一併崩解成齏粉的巨大灰軀,看起來格外突兀。
 
「…。」
散落一地的肉塊彷彿得知兩人已經注意到自己的異樣。
「它們」不再偽裝,如活物般齊向頭顱匯集。
 
「!」
在與其戰鬥時,悠晴非常確定灰麟的堅硬度遠超鋼鐵,然而此刻它們卻變得比史萊姆還要更軟滑。
 
蠕動著開始壯大───不難看出,某個充滿威脅的魔物正在成形。
 
成形期間,空氣中一股無形能量震盪整區。
悠晴不敢置信自己的魔力感知結果──她首次感受到了比父親更為強大的魔力回饋。
 
──這份魔力強大到,用無敵或破格來形容都算委屈。
猶如太陽從海平面上緩緩上升,對方正確實地朝他們所在「現世」襲來。
 
不可以。
這份力量,絕對不能出現在世界上。
抱持著強烈的危機感,悠晴蹬地上前,擺出正步後深吸一口氣,狠狠重擊肉堆。
 
「啪!」
肉塊被打穿一個大洞,其線性路徑上甚至產生了音障,輕易吹垮遠方幾面磚牆。
 
──但衝擊散去後,灰色肉塊依舊生氣蓬勃的匯聚著。
 
「原來如此,我們被擺了一道。」
韓宇爵一臉苦澀。
「從最初他就打算自殺,好成為像魔龍那樣沒有意識的肉身供精靈王使用吧。」
 
 
「…現在,怎麼辦?」
「跑。」
面對悠晴的提問,韓宇爵毫不猶豫,踢腳開啟魔靴機關。
 
正要爆出戾風撤退,魔石卻巧合地在這瞬間碎裂。
「?」
韓宇爵低頭一看──地面已經被類似於薰央影界的黑水給抹過。
悠晴朝著地面放出幾發炎彈,但依舊無法掙脫黑影纏腳,並且越陷越深。
 
『別走啊,人類。』
一個摻雜無數人聲,渾濁且詭異的口音對著兩人慵懶招呼。
 
「!」
在聽到那嚇人無比的招呼後,韓宇爵瞪大雙眼。
 
隨即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長嘆一口氣。
「真沒想到是這種情況。」
『這是我的台詞。』
肉塊化為爛泥沉入影中,留下一顆閃耀無比的鑽石。
可以看見礦石內部,一滴鮮紅液體正在緩緩游移。
 
『當初你明明承諾奉上一切──可現在,你卻用著我的力量對付我?』
「…我不知道是你。」
『別說笑了。』
鑽石中傳來的聲音變的冷冽無比,幾道黑刃從黑水中劈出,韓宇爵勉強躲過,但免不了多幾道血口。
 
鮮血沾紅衣褲,韓宇爵一個不穩屈膝跪地。
接著幾道黑刺刺穿他的肉身,雖然下手狠快,但也都刻意避開了要害。
『那個娃兒不會忍心讓你被我折磨吧──叫她一塊來領死,穿越者。』
 
「!」
一道紅雷殘影飛向鑽石──悠晴悄悄掙脫影縛,想給寶石出奇不意的痛擊。
 
但這發奇襲竟連黑霧都無法擊穿。
精靈王黑氣鼓盪間轟飛女孩──又一把黑刺追上,這次貫穿的是女孩腹部。
 
悠晴一驚拍斷黑刺──這威力比薰央出手時還要更加凌厲與強大,居然連她的龍麟都無法擋下。
 
「哥哥!」
天空一雙巨大黑翼拍響,薰央大喊著朝眾人衝來。
 
韓宇爵聞聲驚慌扭頭。
「──別過來!」
「不准、傷害哥哥!」
但薰央對韓宇爵的喝斥恍若未聞,她尖叫著鼓起大量黑氣,朝黑霧中心殺去。
 
『來的好!』
災厄的氣息瞬間暴漲,魔靈大吼著將薰央吞入其中。
 
「才不會讓你…!」
黑色稠液迅速吞噬著薰央全身上下,中途薰央雖然迸發體內所有魔力來抵抗,但也只是曇花一現。
 
女孩連話都還沒說完,幾道黑刺就將其牢牢釘起,緩慢拉回深淵。
 
「可、可惡!」
薰央無視被黑刺叉住,硬是抬手想要的手臂也被黑水再度刺穿,拖入黑影。
 
「薰央──!」
韓宇爵痛苦大吼一聲,但他連挪動自己的腳都辦不到。
 
「──」
喉嚨因為被貫穿而無法再發出聲。
所以薰央最終只留下一抹眼角泛淚的微笑,便完全消失在黑水之中。
 
黑氣為此一陣動盪。
 
『就算到了這種處境,也還能靠著羈絆而無法被我回收嗎?』
那重疊眾多人聲的混濁嗓音低聲啐道。
『當初真不該授予你們力量…還好連結的另一端只是個無能人族,先殺人類便可解開連結。』
 
黑氣再度蓬發,這次輪到悠晴與韓宇爵也要被捲入其中。
「…。」
韓宇爵摀著傷口,不發一語的看著黑霧靠近。
 
魔王冷冷說道。
『安心吧,不只你們上路──我會把這大陸所有生靈屠殺殆盡。』
「你這渾蛋…」
鑽石愈加閃耀,韓宇爵以手肘擋住口鼻,黑氣嗆鼻的讓他無法呼吸──
身旁輕輕撞來一個物體。
 
少年側眼一看,紅髮女孩抱住了自己。
「…宇爵。」
悠晴顫抖著嘴唇小聲說道。
 
韓宇爵不難聽出對方此刻有多麼恐懼,可他甚麼都無法改變,甚麼都無法拯救。
 
他只能無力的跪下身,將雙手輕輕搭在悠晴肩上。
 
「沒事的──」
他咬著牙,努力擠出這幾個字──但周遭空氣稀薄的無法呼吸,他最後連說話的權利都失去,只能把對方緊抱入懷。
 
黑影愈發濃烈,甚至連近在咫尺的悠晴都逐漸被黯霧給遮蔽──
 
 
 
「現在是誰要擔心誰啊?笨──蛋。」
熟悉不過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那稚嫩的童音傲氣卻又透著些許溫柔,在沙沙作響的環境中格外清晰。
 
韓宇爵愣然轉頭。
 
迷霧中依舊閃耀的金髮,如人偶般標緻的五官…,雖然衣服相當破爛,但芙蕊那從骨子裡散發出的高貴氣質絲毫沒有被隱藏。
 
…為甚麼?
韓宇爵支吾著無法說出任何話語。
 
見到芙蕊讓他以為自己正在作夢。
因為對方居然無視了瘴氣之毒,居然瞞過了所有人的魔力感知。
 
居然──像個能突破困境的英雄勇敢現身。
 
『你…你怎能瞞過我的感知!』
黑氣中混濁的氣息似乎有點慌亂。
 
「喔,因為我讓你們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了。」
芙蕊蹙眉緩緩走近,輕輕一揮手,黯淡的迷霧中莫名多了許多光點。
「這就是那個女人之前想教我的事情…。」
 
芙蕊看向自己的手。
「我一直都以牆面的形式在使用那個技能。但如果是以粉末形式撒在空中…,你們的注意力同樣會被誘導到粉末存在的範圍內,無法注意其他地方。」
隨著芙蕊靠近,周圍越多螢色光點浮現,迷霧開始衰退。
 
「哼,結果還是需要我嘛。」
芙蕊走到韓宇爵和悠晴身邊,與韓宇爵四目相接時負氣的扭開頭。
 
「你、怎麼…?」
韓宇爵無法言語自己的疑惑。
看著少年這副表情,芙蕊稍稍緩解了一點對他的不滿。
說到底,對方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而做了那些事──雖然未必是正確的。
 
周圍的光芒因此更加燦爛,但並不會讓人感到刺眼,反倒是黑霧因此被驅散更叫人心安。
 
「!」
比韓宇爵還要更加敏銳,悠晴可以感受到這些光芒正在擁抱自己。
足以讓她忘卻傷痛,比御龍之氣還要更加滾燙──
 
『就算到了現在,你也還是要阻止我嗎,波爾麗芙──!』
災厄的精靈王氣極反笑,「它」大吼著膨脹黑霧,凝聚多道黑刃殺向芙蕊──
 
「…唉。」
芙蕊嘆了口氣轉向那團黑霧,血鑽石正在激烈的旋轉著。
芙蕊的眼睛發出璀璨橘光──與開啟思維加速時的光芒有些微差異,但也不過就是光色緋紅一些…。
 
『──創世。』
面對黑暗趨前,從芙蕊口中說出的詞彙並非由她主導──神識與腦海中的那個女人部分重疊,芙蕊憑藉著無法忽視的天能唸出隻字片語。
 
以白光為材,她身邊瞬間構築數十複雜圓陣,圓陣又以她為中心包裹全方位呈球體發出輝芒。
 
悠晴微微一征──這次感受到的魔力與方才黑霧之王的魔力同樣超乎常理。
 
但相比那要燃盡一切的狂暴魔力,芙蕊引來的這股靈壓猶如明月升空:夜晚雖被其點亮,但依舊柔和沁涼。
 
魔力往外震盪,黑霧與其所生長刃都在須臾之間停下。
 
──每個地方所存在的魔素皆有其極限。
當魔力大於魔素所能盛載的上限,多餘魔力將被送回玄界。
 
換句話說,芙蕊現在召喚第二位精靈王,促使此地魔素超載,為求平衡,魔素將會把超載部分悉數返還靈界,其中自然也包括災厄精靈王的魔力。
 
只要返還的魔力多到能讓他們當中一人突破黑霧防禦,眼下頹勢便能逆轉。
 
現場當然不只悠晴理解,韓宇爵或黑霧之王自然也都清楚芙蕊意圖。
 
「結束了…嗎。」
所以韓宇爵喃唸著摀住半眼,而黑霧則選擇癲狂怪叫。
『你們以為這樣做可以改變任何事情嗎!?愚蠢!無知!我明明打算賜予你們慈悲的死亡…』
 
「你沒什麼事就快滾回靈界──我等等還要教訓這個大傻瓜。」
芙蕊瞪了韓宇爵一眼,不耐煩舉起左手繼續朝暗霧前進。
光芒靠近時黑氣又散去許多。
 
『別想阻止我──!』
災厄精靈王使勁全力與光芒相撞,終於阻止了芙蕊的蠻橫前進。
芙蕊識趣地停下腳步。
 
光影在他們中間啪滋作響,強大的靈壓讓眾人都能清楚感受到兩道魔力的性質有多麼極端。
 
要是亞人王國的魔力偵察系統還未癱瘓,此刻肯定能感受到這浮誇的魔力反應吧?
 
「你沒有勝算的。」
金髮女孩一臉挑釁。
「我已經占用此地一半魔素,你無法改變局面──」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精靈沒有反駁她,只發狂般詛咒著在場所有人。
 
「…這模樣和薰央還真像。」
芙蕊莫名想笑。
 
「別偷偷說…薰央壞話!」
一隻白皙手臂從黑霧中吃力探出。
影界施予女孩的枷鎖顯然減輕許多。
「薰央才沒有…這個樣子…!」
 
「薰央!」
韓宇爵焦急的大喊一聲想要靠近。
 
「哥哥別擔心…,薰央沒事喲。」
爬出影界的薰央擠出一絲微笑。
「不過薰央希望哥哥把收尾工作交給悠晴──因為這傢伙其實還有點危險…。」
 
「…嗯。」
龍族女孩擺出架式準備前衝。
 
『等、等等!』
眼見自己實力被察明,精靈王慌亂旋轉起黑霧。
『你們不明白!這世界本來就得遵循破壞與重生的輪迴──』
 
『芙蕊,能夠讓我說句話嗎?』
芙蕊腦海中突然響起女人溫柔的話語。
──嗯。
芙蕊立刻答應。
 
『──無名。』
女人的聲音透過芙蕊的嘴唇傳來。
 
在這一刻,芙蕊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交給對方使用。
 
這就是…夢境中,女人所指的『讓自己偶爾現世』?
 
芙蕊此刻的思緒、行動或發言,顯然都不再歸自己所控。
 
眾人的視線也都在這聲招呼後聚焦過來,表情還都帶點驚訝──可芙蕊不知道自己外觀有何變化,不知道為何眾人的表情都比自己預期的還要更疑惑。
 
『波、波爾麗芙?』
黑霧一征回應道。
 
『放棄吧,屬於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芙蕊感覺女人的情緒並非憤怒或者厭惡。
相反的,她甚至感覺光之精靈王對災厄精靈王的情緒是滿滿的同情,以及些許無奈。
『我不會放棄!我絕對要那個傢伙$X%~&*──!』
黑霧之王怒吼到後來,出口的話語甚至已無法讓芙蕊理解。
 
「芙蕊」搖頭苦笑。
『我沒有其他話要說了。』
 
伴隨光精靈王的話語,芙蕊那種身在雲外的異樣感頓時消失。
回過神來,女孩只覺一陣心悸,她踉蹌跌坐在地
 
──果然精神還沒完全恢復過來…。
芙蕊喘著氣抹去嘴邊液體。
她對於自己先天的弱小感到沮喪,但眼下不該著眼這點事情。
「…動手吧,悠晴。」
「嗯。」
龍族女孩對芙蕊點了點頭,接著以迅雷般的速度朝那顆剔透的鑽石衝去。
 
紅髮飄揚,強大風壓往兩側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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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解放自身全部實力的皇子,此刻渾身傷口,亂石與烈燄都無法再用技能擋開。
 
「咿呀呀哈哈哈哈──!」
老人沙啞而尖銳的笑聲刺激著菲克的耳膜,黑貓少年顫抖著撐起身子,扭身尋找戰友。
 
──一截癱軟在磚瓦之外的毛尾巴可以看出,那是其中一名水獺亞人的身軀。
 
「如何!我們之中誰才是正確的呀!菲克殿下!」
帕里克狂妄的嘲諷從魔龍下顎傳來。
「是因為我憐憫殿下,這場戰鬥才還未結束,您能明白嗎!」
 
「該死…。」
貓耳少年想要回話。
可如今的他別說魔力枯竭,體力也瀕臨極限,這種浪費體力的行為必須避免。
 
魔龍最一開始被他重創的大腦早已恢復。
在那次得手之後,水獺兄弟與他完全無法突破魔龍的防禦。
 
幾人雖然靠著速度與反應力成功躲過多次烈焰吐息,但當水獺兄弟試圖逼近魔龍腹部,嘗試給予要害打擊時遭敵人預判,兩名水獺種皆因此身受重傷。
 
重傷後陣型大亂,單靠菲克一人也無力挽回。
局勢漸漸變成魔龍單方面的猛攻,而他們愈發難以挺住。
 
菲克知道自己的魔力與體力都已經見底。
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還必須堅持下去。
 
不是為了人民或國家之類的狗屁原因,腦海中命令他不准倒下的那個聲音還在叫囂著,其影響甚至比帕里克的嘲諷還更加強烈。
 
「隊長…。」
遠處,水獺亞人虛弱的呼喚著菲克,對方正站在倒地水獺旁,想要搬開磚瓦。
 
黑貓少年試圖挺胸,但遺憾自己卻只能喘著大氣,搖搖欲墜的回瞪對方。
 
「這不是我們能阻止的災厄──請下令讓我們離開!」
對方顫抖的語氣格外讓人難受。
 
菲克明白。
無論是戰友或者自己,大家的心智都已經面臨崩潰。
 
「…去,吧。」
菲克一字一字清晰的回應。
水獺亞人痛苦點頭,彎下腰試圖搬開至親身上的碎石。
 
「呀──哈哈哈哈哈!」
帕里克看到幾人慘狀樂得開懷。
「怎麼!你們以為還能從我手上逃走嗎?!喝呀──哈哈哈哈!」
 
「我只保證…一分鐘,動作快。」
菲克強撐著意志想挪動左腳。
 
但身體只傾斜了一些,並沒有因大腦的指令而開始行動。
 
──單靠身體機能已經無法移動四肢,必須使用技能輔佐。
得知這個事實後,少年抬手對準魔龍胸口。
 
──磁極‧引。
 
技能消耗了些許魔力。
 
而因為魔力見底,他的視線也跟著模糊一陣。
好在上天沒有打算羞辱他。
暈眩過後,菲克開始朝魔龍上半身飛去。
 
「沒用的!你不可能無視魔炎防禦──」
老人邪笑著藏回陰影之中,魔龍巨大頭顱瞄準少年後噴出大量熾焰。
 
「就像這樣…嗯?」
吐息結束後,老人抬頭查看情況。
沒有看見狼狽逃開的菲克。
 
──突然,一道黑影衝破煙霧,筆直朝魔龍飛來。
「──甚麼!?」
 
老人大驚失色,因為那道身影正是滿臉猙獰的菲克。
 
對方並沒有如他所料逃避赤焰,而是直接接下招式。
──當然也為此付出了慘痛代價,那雙焦黑的雙腳與左手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這點代價並不能讓帕里克輕敵。
 
「得手了──!」
只見菲克瞪大雙眼,毫無尊嚴的撞在魔龍半身之上,靠著磁力緊緊貼附其肉身。
 
「快給我滾!」
老人又驚又怒的催促魔龍鼓動魔焰,因此紅黑烈焰很快朝菲刻燒去。
但少年彷彿失去了痛覺與求生意志,火焰來襲的瞬間,依舊緊抱著魔龍的軀體沒有離開──
 
「喝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在烈焰中咆哮,他僅存的意志只為了同伴而奉獻。
 
──就算只有一分鐘也好。
菲克的意識在灼焰纏身時依舊平靜瘋狂。
──他必須保護他的同伴,他必須為了正確的事情而犧牲!
 
「咕啊啊啊──」
老人的慘叫聲宣告胸前中樞遭到重創。
 
而貓少年則在意識渙散之餘聽見了這聲吼叫。
成功了嗎?
 
──鬆開手臂,少年的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
一定會有的。
 
總會有人,能在某一天,代替自己,去把這個禍害給確實清除。
 
「奇、奇薩…。」
水獺亞人聽見了老人嘶吼,卻不敢多看戰況一眼,只發狂地咬牙繼續扒開碎石。
他沒有時間關心戰局,誰都知道現在分秒必爭,他必須盡快把兄長救出。
 
──卻見碎石下方,受困之人已經清醒,並且怒目瞪視著自己。
 
「隊長…正在死鬥,而你…你還在這做甚麼?」
對方勉強擠出的字句並沒有甚麼粗魯的用詞,但飛薩卻感覺到其中強烈的斥責之意。
「隊、隊長是為了幫助我們逃走,才上去戰鬥的,現在已經沒有勝算了…。」
他顫抖著回答,同時繼續搬開重物。
 
終於,碎石挪開後,被埋住的亞人得以起身──儘管雙手都已經殘廢,但兄長不發一語的朝著魔龍走去。
 
「奇、奇薩!?」
飛薩試圖喚住對方。
 
「你說沒有勝算,是吧?」
奇薩沒有轉頭。
「其實是有的,你也有發現吧?」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身體健全的亞人低下頭不敢直視前者。
面前重傷之人雖然站姿狼狽,但看起來卻意外地強大。
 
奇薩冷冷地對著空氣說道。
「我會故意跑進魔龍嘴裡,試圖破壞魔龍頭部的大腦。」
 
「你、你瘋了嗎?!」
飛薩崩潰大吼。
「你、你真想死在這種地方!?」
 
「難道你要讓隊長白白犧牲!?」
對方轉頭怒瞪自己,那也是飛薩久未見到的厭惡表情。
「我們逃走多少次了?從故鄉,從邊境,現在又從王都再逃一次?還要死多少家人、戰友,你才打算站起來,為他們報仇?」
 
「…。」
飛薩忍不住流淚。
他抹去眼淚,想說點甚麼卻又無從開口。
 
「…隊長已經把調節中樞給毀壞了,如果我能把頭部中樞也重創,肚子那個魔力中樞──就交給你。」
沒給飛薩思考的時間,奇薩說完便化作藍光,朝著魔龍頭部飛去。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
獨留下的亞人痛苦嘶吼,化為一道藍光遵循了至親的遺囑。
 
 
──菲克的意識已經模糊。
他知道自己這麼做也頂多讓同袍多兩分鐘的逃命時間,但就算如此,他也還是希望戰友不要跟著自己一起死在這裡。
 
一道藍光吸引了他的視線。
就那麼一瞬,菲克的意識頓時清醒,他理解了戰友的意圖,因而痛苦大吼。
「為甚麼──!」
 
飛入魔龍嘴裡的藍光沒有回應,而魔龍甚至連龍焰都未吐出,僅僅靠著咀嚼便讓嘴中異物不再動彈。
 
鮮血從龍顎中大量流淌,伴隨著老人瘋狂笑聲,菲克知道同伴的下場。
 
下方又是一道藍光。
「連、連你也…!」
雖然全身灼傷令他幾乎發狂,但少年此刻更覺精神上的折磨猶為強烈。
 
為甚麼、為甚麼不老實地逃走就好了?
 
意志渙散間,磁力技能終於失效。
菲克從魔龍身上墜落,而餘燼也跟著他一併落下。
 
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飛薩痛哭流涕的表情,還有他背在身後的巨大炸藥桶。
 
「轟──!」
餘燼點燃火藥,魔龍腹部被灼穿一個小洞。
黑貓少年被火藥的噴發吹到幾十呎外,而火藥正中心的水獺亞人則沒這麼幸運,整個人捲進煙霧之中。
 
「怯…,沒想到這群畜生還這麼骨氣。」
帕里克檢視著腹部的傷口──雖然確實被炸出一個小口,但裡頭中樞絲毫未損,依舊如心臟一般規律脈動。
 
「那麼,接下來便是與其他魔族會合──」
老人喃喃自語到一半,突然停止了話語。
他不敢置信的往上一看。
 
一道長刃從下顎刺出,而暗紅血水沿著刃身滴到了他高挺的鼻上。
 
只看這個畫面並不能知曉全部情況,但帕里克非常確定,魔龍的感知中樞就在方才那瞬間失去了聯繫。
──就像是被甚麼東西給瞬間破壞一樣。
 
一道紅色電光又吸引了他的注意,但在他來不及反應的瞬間,紅雷已經飛到了魔龍腹部。
 
「住手!」
老人慢了一拍想擋住那莫名紅色殘影,但殘影早已衝到腹前──
 
小小的拳頭撞擊在魔龍身上,衝擊波沿著肉壁波浪狀往上衝。
雖然聽起來很瘋狂,但帕里克知道魔龍確實被那小小身影給揍得飛起──
 
大量黑紅血液從腹部小口宣洩而出,而給予魔龍致命傷的殘影瞬間往後竄去,帕里克只漏了一秒便再無法找到敵人行蹤。
 
「怎、怎麼回事──!」
在這次衝擊之後,下方的魔力中樞也失去了共感,這是老亞人在附到魔龍身上後,頭一次感受到自己再度孤身一人──
 
他驚慌的想要代替失能的三腦操控魔龍。
 
一雙白皙手掌卻從左右兩側溫柔蓋住了他的視線。
 
「──來玩鬼抓人吧?」
「你、你是──!」
帕里克認得出這個聲音。
是那個從一開始,就不停妨礙魔族計畫的那個渾蛋。
是那個明明強大無比,卻從來沒有被他所察覺的幕後之人。
 
但明明,聲音的主人應該要死在地牢那兒,要死於被兩大魔神殺害才對!
 
「且慢──」
還沒來得及打算,薰央就在他耳邊笑語。
「薰央幫你數到三──就換你當鬼了哟♥」
 
「你、你先等下──」
「一…」
老人慌張地想要打斷女孩行動,但女孩只用淘氣的口吻在他耳邊繼續默念。
 
「二…」
「我們聯手!你想要甚麼──」
「三♥」
 
「啪滋!」
伴隨碎裂與重物扭曲的聲響,流下的紅墨水分成兩道宛若清泉墜湖。
也伴隨薰央最後一聲呢喃,王都最後的叛亂者也終於安息。
 
「想要甚麼呀──」
女孩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
「恩,薰央果然只想要趕快回到哥哥身邊♥」
白髮女孩對著已經聽不見回答的老人低語,帶著溫暖笑靨慢慢潛回影中。
 
 
 
蔚藍天空,朵朵白雲悠哉漂浮著。
不知名的鳥獸在天空盤旋鳴叫,不遠處黑煙冉冉,但看著渺茫餘火,這煙也頂多再燃幾分便要熄滅。
 
一頭艷紅秀髮在斷垣之中飄逸,悠晴靈巧翻過幾片碎牆,碎步落在一隻毛絨細手身邊。
毛絨手臂的手中握有一截斷繩,繩上餘燼正在發紅。
 
「居然要救這些人嗎~?」
配合悠晴搬開大片磚瓦,影中白髮女孩小心翼翼的將水獺種亞人從瓦礫中拖出。
 
周圍黑氣籠罩,那是魔龍消逝前最後的氣息。
 
「趁著煙霧未散,趕緊辦事吧。」
韓宇爵靠著芙蕊攙扶走到兩名女孩身旁。
 
輕咳間,腳步再度踉蹌。
 
「真是的,明明在旁邊吩咐我們就好,幹嘛硬要過來礙手礙腳…。」
看到韓宇爵這狼狽模樣,芙蕊蹙眉叨唸,扛著韓宇爵的嬌小肩膀卻挺得更直一些。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謹慎──我們的行動不光是要對魔族保密而已。亞人有否察覺,也是必須確認的工作。」
「──這意思是說,如果他們還醒著,你就要做些甚麼嗎?」
「…誰知道呢。」
韓宇爵苦笑著對薰央使了眼色,薰央從影中取出一把殘破不堪的長劍。
 
芙蕊從未看過如此破爛的武器。
劍尖磨鈍,刃身多處殘缺,當中還有大半刀面風化皺裂,劍柄看起來脆弱的連芙蕊都能輕易摔斷。
 
韓宇爵接過長劍,將劍插在亞人腳前。
 
插下去的瞬間,劍柄因自身重力而與長刀脫節。
墜地沒有發出金屬聲響──反而是柄面如糕餅般無聲碎成數塊。
 
「…斷成這樣的劍能做甚麼?」
「能當作謎底。」
韓宇爵輕聲回應。
 
儘管芙蕊依舊不知道少年到底葫蘆裡賣甚麼藥,不過既然對方如此篤定,她便決定不再糾結。
 
「另外兩個也都處理好囉──」
薰央從影縫中回報。
「傷勢如何?」
太陽緩緩升起,韓宇爵示意芙蕊朝光亮處走去。
 
薰央吐了吐舌頭。
 
「一個還行,一個爛掉了。」
「…是嗎。」
韓宇爵語氣中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芙蕊甚至從周圍霧氣感覺到一絲欣喜。
 
悠晴自身後迅速踏來,滾滾沙塵瞬間被吹開。
「…我扶。」
悠晴邊說邊撐起韓宇爵另一邊臂膀,芙蕊頓感重量減輕許多。
 
「──嗯,謝謝你,悠晴。」
「…我扶。」
面對韓宇爵的道謝,紅髮女孩再度複誦,目光直直盯住芙蕊不放。
「啊,喔。」
後者頓了一會才意識到女孩言下之意。
芙蕊聳聳肩放開韓手臂。
 
悠晴立刻將韓整個人舉起,甩到前方以公主抱的方式將韓托入懷中。
 
「噗,這哪是扶啊。」
眼前逗趣的畫面讓芙蕊忍不住噗哧一笑。
「──好吧。這樣的確比較省事。」
韓宇爵當然知道畫面看起來有多奇怪,但最終只能苦笑表示理解。
 
「欸──薰央也想要把直挺挺的哥哥用兩手捧在肚子前──」
「你!你這傢伙不要趁機說奇怪的話!?」
芙蕊忍不住羞紅了臉大聲斥責。
 
「那就麻煩薰央確認一下周遭安全吧。」
「唔唔──哥哥欺負人~!」
悠晴呆毛晃了兩圈,無視一旁噘嘴抱胸的薰央,大步朝城門走去。
 
 
 
魔龍之亂,一個震驚全國的叛亂事件。
 
以王國外務卿為首的一幫不肖惡徒,企圖利用魔龍將王都鬧得天翻地覆,數百人皆死傷於此難。
 
獸王亦在此亂中不知所蹤,經三天搜索無果,王國宣為國殤,舉國降旗一月。
 
而王國第四皇子,安波洛斯‧歐福樂‧帕斯特‧菲克,在國難中英勇奮戰,以一己之力擊敗魔龍,功不可沒。
軍院、內議院、外務院三方力排其餘儲君,尊菲克為北獸王國繼任獸主,其餘協助定亂者皆封侯行賞。
 
「居然是直接任命嗎…。」
看著報紙,韓宇爵一臉愜意的撫摸懷中打盹悠晴。
「不過菲克看起來不像是會想當王的類型…,說不定之後會讓賢?」
 
「話說回來,我們這方向不是要去蓋達吧…?」
「居然看得出東北跟北方的差異嗎?沒錯,薰央是直接要駕車回國了。」
「──你該不會忘記自己在戰前有請維爾莎去蓋達吧?難道結束不用通知她?」
芙蕊好氣又好笑。
 
「喔喔,不用在意。」
韓宇爵聳肩回答。
「我已經有通知她了。」
「欸?怎麼通知的?」
芙蕊一臉狐疑。
 
「啊,這樣說起來,好像沒給芙蕊看過我們的特製通訊器呢。」
韓宇爵遞給芙蕊一顆藍色魔石。
 
魔石清澈透亮,而寶石的中心幾道文字蝕刻,外框是泥石之類的材質。
芙蕊瞧了幾眼,並沒有看出甚麼特別之處──這與她在歐格魯時就知道的通訊器並無不同。
 
「…不就是一般的通訊石嗎?」
「不不不,你說的是歐格魯的通訊器吧?那種可沒法遠距離傳訊。」
「因為無法精準定位太遠的座標,所以沒法遠傳不是很正常嗎…難道你這顆就可以?」
芙蕊突然明白韓宇爵的意思。
 
韓宇爵點頭。
「我稍微改良了一下,現在是可以做到的。」
「怎麼做到的?」
芙蕊好奇起身,想坐到韓宇爵身旁。
 
馬車恰好搖晃,韓宇爵連忙把重心不穩的芙蕊摟住。
芙蕊沒有把韓宇爵的手推開,半笑半嗔的瞪了韓宇爵一眼。
 
「現在沒辦法示範…因為秘訣就是要放到地板上使用。」
「啥?」
芙蕊更加不解。
 
韓宇爵繼續解釋。
「通訊器的原理是將聲音轉化為魔力往外發出。所以只要讓魔力能以更有效率的方式往外傳遞,傳訊距離自然也能傳得更遠。」
「那這跟在地上使用有甚麼關聯嗎?」
「傳送會更有效率。雖然轉化成了魔力,但訊號實際上還保有聲波的特性──例如『在固體中傳遞,比在氣體中傳遞更快』。」
 
「聲音…在固體中傳遞?」
芙蕊有些懷疑韓宇爵是不是在戲弄自己。她從沒聽說過聲音可以透過固體傳遞,遑論跟空氣比較。
「但平常,如果我們在密閉空間中發聲,聲音不是更難傳到外面嗎?」
 
「那是因為聲音在往外傳出的時候經歷了氣體與固體的轉變,波長被吸收或者扭曲,導致外部接收到時已經混濁,人們這才以為聲音是被固體給減弱…實際上波長大抵相仿,頂多波峰與波形產生變化。因此只要稍加改良,就可以將這些訊號照常接收。」
 
「你、你又說了些沒聽過的詞彙…,波長是甚麼?還有波、波形?」
「唉呀──沒必要討論那部分。」
韓宇爵苦笑著撓了撓悠晴的下巴,後者慵懶勾住少年臂膀繼續歇息。
 
「總之,你只要知道,改良過的通訊器雖然只接收地表訊號,但是接收距離卻多了上百里,與帝國流通的通訊魔石有很大差異就夠了。」
「…所以你那天交給露娜的通訊器,真的可以在很遠的地方聯絡上你?」
芙蕊突然感到有些不快,想必緹絲或其他人也都有拿到改良過的通訊魔石吧。
 
「是這樣沒錯,但我沒告訴她如何使用──何況就算知道怎麼用,沒學過暗語依舊無法交流。」
「…都建立這麼隱蔽的傳訊管道了,還要加密?」
 
「倒不是為了加密…,只是遠程傳輸雜訊太多,正常傳訊難免有所偏差,所以我們才改用『以長短聲來識別訊息』。」
「聽起來很複雜呢。」
「是啊。」
韓宇爵同意的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芙蕊捲著自己的馬尾看向馬車窗簷,窗外一片明媚。
 
「…你沒有打算給我一個嗎?」
金髮女孩低聲詢問。
「嗯?」
 
韓宇爵略帶訝異的口吻完全在芙蕊意料之內。
──因為這種彆扭請求的確很不符合她的個性。
她從來都不希罕別人給予的東西,或者說她想要的東西從來不需經手他人。
 
可就這麼一次就好。就讓她把願望寄託在別人身上一次就好。
 
她確信,或者說她知道以這種方式開口,韓宇爵肯定會給予她想要的反應──
「──那個,我們晚點再說這件事情吧?」
「…咦?」
沒想到韓宇爵卻是用有些心虛的模樣轉開視線。
 
芙蕊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但當回神以後,她又因無法理解而陷入沉默。
為甚麼會這樣?難道她還沒獲得韓宇爵的信任嗎?難道又要因為甚麼莫名其妙的理由而被其他人給丟下?
 
察覺兩人間尷尬的氣氛,悠晴默默地從韓宇爵懷中坐起身,乖巧的往對側躲去。
 
「…你連通訊方式都不想要留給我嗎?」
芙蕊不敢置信,她嘴角顫抖,但依然想裝得若無其事。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
韓宇爵搔了搔耳朵。
 
「──不然還有甚麼問題?」
芙蕊忍不住打斷對方。
「難道你以為跟精靈王那一戰沒有我的幫忙也可以贏?還是你認為沒有乖乖被你迷昏是很不受教的事情?所以你現在想把我送回歐格魯以後從此撇清關係嗎?」
「冷靜點,芙蕊──」
韓宇爵看著激動的芙蕊苦笑,伸手想要擦掉對方眼角的淚珠。
 
芙蕊一把摑開他的手掌。
「你要我怎麼冷靜!先是擅自忘記我!接著又三番兩次為了奇怪理由想疏遠我!」
芙蕊宣洩著自己的憤怒,此刻的她已不想管甚麼教養禮節,只想讓眼前少年知道她有多麼痛苦。
「可就算我克服萬難幫上了你們的忙,你卻還是不願意認同我的努力──我到底哪裡讓你不滿意了?明明你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是嗎!?」
 
「──是啊。」
卻聽韓宇爵異常平靜,這老實的反應讓她微微一愣。
 
抬頭看到的,是少年滿臉苦澀。
「你說的沒錯,忽略芙蕊想要幫忙的心意,甚至還羞辱了你的勇敢──真的很對不起。」
 
芙蕊沉默地注視對方許久。
確認對方態度後,芙蕊不禁感到茫然──韓宇爵此刻所散出的霧氣可以證明他真心感到愧疚,但正因如此,她更難以理解為何對方要拒絕接納自己。
 
見芙蕊終於冷靜下來,白髮少年一把扶起芙蕊臉頰。
其動作強硬而突然,逼得芙蕊只能正眼望向少年。
 
韓宇爵依舊瞇著眼睛,但表情卻沒有以往清挑。
──不如說此刻他的霧氣看起來相當不安,但也充滿憐愛之感。
 
「如果說薰央是能包容一切的月亮,那芙蕊就是我的太陽…,你的光芒已經無數次照耀了我,就算回憶都被奪走,那種溫暖也無法被任何人拿去。」
「說是這麼說,但你卻總在最需要我的時候把我推開。」
芙蕊依舊怨氣難消。
 
「…正因為感覺得到芙蕊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我才捨不得讓你犯險。」
少年心疼的抹去女孩淚珠。
「請原諒我在那時錯估了你的實力──芙蕊遠比我想的還要強大。」
「…那你現在又為甚麼要疏遠我?」
愈發感覺對方並不是真心想與自己斷絕關係,芙蕊迷惘詢問。
 
「我並沒有要疏遠芙蕊──我只是想提出一個更任性的聯絡方式。」
「甚麼方…欸?」
話剛說完,芙蕊突然理解了韓宇爵的想法。
 
「你、你該不會是說…。」
霎那間,女孩的臉滾燙無比──她甚至懷疑自己的臉已比悠晴頭髮還要紅。
 
察覺芙蕊已然明白,韓宇爵低聲開口。
「如果芙蕊不願意的話,這事便就此作罷,我不會再提第二次。」
「…。」
這個問題再度讓芙蕊陷入迷惘。
 
──若是在半年前,她斷然不會同意這種事情。
 
可若是現在,芙蕊相信自己並不會因此感到不適。
經歷過多次生死患難,芙蕊清楚就算沒有那種束縛,今後也會一直待在這人身邊。
跟外道技能一點關係也沒有,芙蕊就是單純享受著與韓一同生活的日子。
 
「…那麼做的話,我會變得和薰央一樣嗎?」
女孩輕聲問道,抿起的嘴快要碰上韓宇爵的拇指。
 
「只有從零開始被我魅惑,效果才會那般強烈。」
韓宇爵神情中閃過一絲悲傷,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換句話說,芙蕊原先對我的好感越高──那魅手影響的幅度就會越低。並且在獲得連結後,也不需要再擔心魅手繼續累加…這是從悠晴身上試出的結論。」
「…。」
芙蕊眨了眨眼,看向一旁用呆毛擺出圓圈的龍族女孩。
 
對方悄悄收手──
察覺這個舉動後,芙蕊一把將那隻手臂給牢牢扣住。
 
不答應的話,對方又會再度收起自己的真心吧。
「只有這樣做,你才會感到安心吧。」
「…對不起。」
沉默半晌,韓宇爵只得低聲道歉。
 
「…真是個麻煩的人。」
芙蕊靦腆地褪去少年手套,緩緩將那厚實手掌抬起──
 
女孩突然又停下了動作,因為她腦中突然浮現了某個荒唐的願望。
 
「在我還沒被完全魅惑之前──」
可當這個想法滿溢心中,芙蕊竟完全無法否定這份心意。
她張著水靈大眼,用撒嬌的語氣小聲盼求著。
「可以先讓我體驗…普通男女朋友之間的,『交流方式』嗎?」
 
「…。」
韓宇爵沒有再說話,伸出的雙手牢牢將芙蕊擁入懷中。
無視悠晴在一旁注目,女孩半推半就的倒到馬車軟墊之上。
 
少年的鼻子頂到了芙蕊鼻尖,兩人的嘴唇找尋著最合適的角度,在一番讓人心癢的挪動後停下。
 
芙蕊感受到對方舌頭竄進自己口中──
悠晴的四周也散發出了那種代表羞怯的興奮霧氣,芙蕊與之對視,龍族女孩赤誠的眼神讓她格外害臊。
 
於是她只好把韓宇爵摟得更緊,而對方則替她撥開凌亂的鬢髮,兩人再度沉浸在小小世界中。
 
少年的口水帶有一種微妙的苦味,但芙蕊並不討厭。
她享受著少年的飢渴吸吮,還有當溫暖舌頭探入嘴中,那能仔細品嘗對方的支配感。
 
芙蕊也從對方的一舉一動感受到無比愛意──霧氣也如是說。
緋紅霧氣充斥周圍,那其中也當然摻雜芙蕊此刻的幸福。
 
沒有彆扭,也不打算再拐彎抹角,芙蕊無法抗拒迷惘少年的雙唇索求。
直到過了十幾秒,她輕輕推開少年臉頰,牽絲的嘴角將唾液垂落在臉頰之上。
歇了口氣後,芙蕊再度伸長脖子輕咬對方。
 
「…嗯。」
韓宇爵發出了輕吟,這是在告訴芙蕊他很舒服嗎?
芙蕊感覺自己的理智正在消失。
 
不管衣衫凌亂,她粗魯地跨坐到少年懷中,用柔軟大腿牢牢壓住對方雙腿。
強硬勒住對方的脖頸,這是為了不讓少年側開臉,不讓那混濁鼻息吹到臉頰以外的地方──
 
馬車陡然搖晃一陣,這使韓宇爵不小心咬疼了芙蕊的上唇。
 
兩人停止了接吻,芙蕊軟綿綿的癱在韓宇爵的胸膛上,眼神中除了笑意,還有方才溫暖的餘韻。
她忍不住舔過自己的嘴角,對著韓宇爵嘴唇又是一次輕觸。
 
「…。」
韓宇爵無聲的喘著,那著迷又失神的表情讓芙蕊格外滿足。
 
芙蕊並不清楚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但在這一瞬間,就算沒有任何技巧,她也感覺自己與對方的霧氣已經融化在一塊。
 
滿懷對韓宇爵的愛,芙蕊羞怯湊到男人耳邊。
「差不多該,征服我了吧…?」
 
男人身軀為之一顫,芙蕊感受到對方再度脹大的溫暖,為此她忸怩雙腿調整跪姿。
 
韓宇爵粗魯的喘著氣,緩緩將手放到芙蕊頭上。
 
一股暖流從頭頂宣洩而下。
炙熱的,羞怯的,飽滿的,各式各樣的溫暖朝她感知襲來。
芙蕊發出了和幼貓一樣的懵懂嗚咽。
 
──但這感覺只經過了一秒。
 
暖流突然停下,並不是少年的手鬆開或者她將頭甩開──而是這個技能本身停止影響了。
 
『欸?』
韓宇爵沒有開口,但芙蕊從腦中明確地聽到了對方的疑惑發聲。
 
『哥哥,怎麼了嗎?』
緊接著是薰央帶著笑意的呼喚──明明還在車前馭馬,白髮女孩的聲音卻近在耳邊。
 
『…那個,芙蕊?』
韓宇爵噗哧一笑,繼續在芙蕊的腦海中說起話來。
『──妳,妳聽得見我說話對吧?』
 
芙蕊微蹙秀眉,試著用同樣的方式給予回應。
『──怎,怎樣?』
 
『『『!』』』
旁人的情緒迅速朝芙蕊傳來。
不只是薰央與韓宇爵…,芙蕊轉頭看向悠晴──她也接收到了來自悠晴的驚訝。
 
沒有辦法描述,她就是沒來由地,突然理解該如何發出與接收彼此心念。
 
這想必就是韓宇爵的靈魂連結。芙蕊頓時瞭然。
 
『──騙人的吧?』
薰央不敢置信的發問。
『居然只被哥哥摸了一秒就達成靈魂連結?』
 
『是、是有點快沒錯…。』
韓宇爵也抿著嘴笑了起來。
『芙蕊,悶騷。』
悠晴的聲音也跟著傳來。
 
『甚、甚麼啦?』
芙蕊一開始沒有想通眾人言下之意,但她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她沒有外道抗性,所以從抗性來升級的話,她必須先經歷十級魅惑才能與韓宇爵產生連結──不可能如此迅速。
 
那麼瞬間獲得連結的狀況就只剩下一種解釋──那就是芙蕊在被魅惑以前,她對韓宇爵的好感度便已然逼近滿級。
 
這下別說擔心被魅手蠱惑太深,芙蕊好奇的反而是魅手到底有沒有影響她分毫。
 
『就連九級抗性的悠晴都摸了十分鐘才產生連結…芙蕊到底是有多愛哥哥──』
『吵、吵死啦──!』
芙蕊想要制止薰央的聲音,但她遺憾地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單獨關閉薰央的揶揄。
 
『那麼,來確認看看被我魅惑前後,『交流方式』有沒有甚麼不同吧?』
韓宇爵壞笑著把芙蕊的下巴抬起。
 
『肯、肯定沒有區別吧~!我,我原本是以為自己被媚惑以後會喪失部分自我──』
『唉呀,芙蕊不想確認看看嗎?』
『其他人都在看!你走開啦!』
芙蕊滿臉通紅地想把少年臉頰推開。
 
『不是說要讓我征服嗎?我可愛的公主殿下。』
但還未從少年懷裡起身,韓宇爵便一把將她緊摟,不給她反抗的機會。
『哦?芙蕊還對哥哥這麼說呀,好大膽哟──』
薰央在旁透過心念揶揄。
『──那!那只是氣氛使然~~!』
 
韓宇爵狡獪的笑臉緩緩靠近。
『好啦,就讓我再品嘗十秒就好,這樣總行了吧?』
『唔唔唔…~!』
芙蕊眼角泛淚,再度被韓宇爵給壓倒在長椅之上。
 
──兩人的纏吻最後持續了十分鐘。
 
 
 
被些許樹林掩蓋的木寨之中,幾名亞人懶散地交接站崗工作。
 
另有兩名山兔種亞人揹著乾柴從寨門緩入,與守衛點頭後吃力地朝寨中廣場走去。
門口附近一名老者正在捲著菸草點火,看到水獺種亞人後沙啞招呼。
「──小兔崽子們,有多砍些柴吧?」
 
「霍叔早。」
其中一名亞人恭敬的點了點頭。
「因為斧頭有些鈍了,我們回來換把斧子。」
 
老人唏噓搖頭。
「唉哟──今天不快多砍幾捆柴,你們怕是要受凍了。」
「啥啊?我們辛苦外出砍柴,怎麼是我們不能用柴火取暖?」
另一個亞人不解追問。
 
「──斯芬克先生來啦,帶著幾個娃兒,說要在這住幾周。」
一旁路過的大媽甩了甩手中的菜籃笑說。
「方才村長叫帕夫去通知你們了,你們沒聽說啊?」
「那小子才沒過來…,肯定又偷懶跑去玩了!」
「唉!小孩子貪玩也沒什麼,你不也還是知道了嗎?」
 
交談幾句,亞人們悠哉散開,只有拿斧兩亞人腳步變急了些。
 
「哈啊…。」
廣場邊的木屋內,芙蕊倚著窗檯呵欠。
按照韓宇爵的指令,他們現在必須在這個小村等待,等到時機成熟時方可返回歐格魯。
 
芙蕊其實不知道所謂的「時機成熟」是何時,但她並沒有急於求答──隨著返家的時間拉近,她發現自己其實還挺不願如期返家。
 
窗外的太陽才剛升起,雖然正值明媚上午,但昨夜為了更快到達此地,韓宇爵多趕了些路。
沿途顛簸讓芙蕊並沒有獲得好眠。
 
屋子的女主人從二樓走下,那漆黑貓耳與毛絨手臂,毛色如上次見面那般光滑柔順。
 
「──早安。芙蕊不多睡一下嗎?」
貓媽媽慈祥的走到芙蕊身邊。
 
「…早安。」
芙蕊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
 
「和斯芬克先生相處的還好嗎?」
「…還行吧?」
對於這莫名其妙的試探,芙蕊不太在意的看了貓媽一眼。
 
貓媽笑咪咪的湊近了些。
「如果對斯芬克先生沒有那方面的想法,我們村子倒是有些不錯的人選喔~」
「…。」
吐槽的要素太多,芙蕊一時之間無法回應。
 
貓媽似乎看出了芙蕊的反感,於是她淡然點頭。
「人族好像會花比較久的時間考慮這些…,我還是不多管閒事好了──」
 
沉默幾秒,芙蕊望著窗戶悠然問道。
「…你們也曾經這樣問那個笨蛋嗎?」
「──算是吧。」
女亞人很快理解芙蕊所指,語氣輕鬆地回答。
「當時他帶著虛弱的妹妹跑來我們村莊,模樣無助又惹人憐愛,一些比較主動的女孩就都…去認識他了。」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不快的畫面,芙蕊不禁蹙眉。
「…他並不是很樂意認識每一個亞人吧?」
 
「──我們果然還是很難理解彼此呀。」
雖然語氣依舊平靜,但貓媽周圍隱隱散出一些無奈。
「對我們來說,年輕時的不成熟,不過就是上天賜予我們的一種本能──但人族好像把壓抑這種本能視為有教養?」
 
「早餐做好了哟~」
薰央從廚房走出,芙蕊與貓媽默契十足的停止了這個話題。
「啊啦,多虧薰央在,讓我可以悠閒一個早晨呢。」
女亞人安然拉開桌椅,微笑坐到芙蕊對側。
「哼哼~這沒什麼啦~」
薰央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白髮女孩準備的早餐意外讓人食指大動──那是用麵包盛起的乾果濃湯──或許是因為離帝國近了些,除了麵包以外,芙蕊久違的看到肉桂粉與胡椒粉一齊出現在料理中。
 
她好奇的用湯杓舀起麵包內的濃湯──麵包與濃湯中間是一層薄薄黃油,看起來便是湯汁不會流出的最大功臣。
 
放入嘴中,濃濃奶味在嘴裡化開──酥軟的麵包被湯汁浸軟並混入了少許甜勁。
 
芙蕊細嚼幾口,溫暖的濃塊淡甜順喉,而湯中的棗乾恰好解膩,略帶酸澀且不甜膩的口感和濃湯竟成絕配。
 
芙蕊再度拜服於薰央的廚藝──明明盡是些便宜食材,搭配起來卻遠比歐格魯頂級料理更令人食慾大開。
 
『──那個笨蛋去哪了?』
新能力尚且生疏,芙蕊若無其事練習著所謂的靈魂連結。
 
薰央小心褪下隔熱手套,坐到芙蕊身旁。
『和悠晴一起去見個女人吧?』
『…那隻女鹿人嗎?』
『欸?芙蕊見過嗎?』
 
『第一次見面時,那女人和韓宇爵在同張床上。』
『啊…難怪芙蕊看起來醋意滿滿的。』
『──誰在吃醋啊白癡!』
芙蕊試圖保持鎮定,但紅透的耳根還是引起了貓媽疑惑目光。
 
『說起來,我明明是和韓宇爵建立連結──為甚麼也能跟你心念交流?』
芙蕊優雅的舀起另一口濃湯,匙中浮起少許麵包屑塊格外誘人。
薰央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薰央也不知道…但如果芙蕊不想要的話,只要『嘩啦!』一下就可以關閉心電感應的橋樑喔。』
『我又沒說討厭和你心電感應──還有那個關閉方法也太難懂了吧。』
芙蕊沒好氣地皺起眉。
 
儘管兩人是因為交談而產生表情變化,但在貓種亞人眼裡,前一秒還在害羞,下一秒就突然變臉的芙蕊那是相當奇怪。
 
──察覺女亞人開始散發代表困惑的霧息,芙蕊輕咳一聲。
「說、說起來,這次沒有看到露娜呢。」
「哦──露娜陪朋友去河邊玩,或許下午才會回來呢。」
貓母輕聲回答。
「我想她應該很開心能再見到你們。」
 
「上次在她面前電了那個大傻瓜,搞不好還在生我的氣?」
「啊啦,我想應該是不會這樣才對…。」
想起當時韓宇爵詢問自己是否要留在此村,而自己毫不猶豫要一同冒險的過往──芙蕊嘴角不禁多了些柔情。
雖然一路風雨,但終歸是值得回味的美好回憶。
 
「嘰呀──」
木門特有的摩擦噪音響亮傳到廚房,幾人立刻把視線轉往客廳。
 
「唉呀,芙蕊沒有去睡個回籠覺嗎?」
「──還不是因為某個笨蛋出門時太吵。」
進門的白髮少年對芙蕊笑了笑。
 
「長途奔波,也是辛苦這娃兒了,不如你們等等去萬里花園歇歇──那是苑安村少數可以在白天睡上好覺的地方。」
隨後進門的是露娜的父親,也是在芙蕊在這趟旅途中少數抱有好感的亞人。
 
──話說原來這裡叫作苑安村…芙蕊一直當這兒是臨時聚落,從沒過問村名。
又或許是因為自己當時身處詭境,無暇顧及才會忽略了這些資訊…。
 
悠晴悄無聲息地從貓爸身後鑽出,芙蕊立刻就注意到了女孩頭上可愛的兜帽。
 
──悠晴頭上當然沒有獸耳,但那個頭罩卻刻意做出兩個拱起混人耳目。
配上悠晴身後粗短肥尾,大部分人第一眼想必都會錯認悠晴種族吧。
 
『──幹嘛讓悠晴假裝自己是亞人?』
芙蕊忍不住用心念詢問韓宇爵。
 
「哥哥哥哥,薰央也有準備你的早餐喔♥」
「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想吃點東西呢。」
薰央笑盈盈的捧著盤子遞給韓宇爵,少年滿意坐到芙蕊身旁。
 
『──只是這樣比較可愛啦。芙蕊也戴戴看?』
在韓禮貌進餐的同時,心念也很快傳回芙蕊腦海中。
 
『…絕對不要。』
『欸──芙蕊戴起來肯定很好看的說。』
『那只是在滿足你自己的癖好吧!』
芙蕊也試圖模仿對方面無表情的發出心念──無奈臉頰的滾燙讓這計畫輕鬆泡湯。
 
「斯芬克先生,已經要回程了嗎?」
貓爸也坐到桌旁,饒有興致的拿起一份早點。
「是啊,一路上都沒看到甚麼讓我感興趣的買賣。。」
「這樣啊…,還以為這次能仗著先生慧眼再賺一筆呢。」
 
「孩子的爸,這種賺錢觀念會害小孩學壞的。」
貓媽在一旁嚴肅糾正。
「欸?露娜也都十歲了吧,已經不需要擔心這些事情──」
 
十歲不還是小孩嗎?芙蕊在心中暗暗吐槽。
 
貓媽眼神頓時變得陰冷。
「我是要你替芙蕊著想喔。」
「居然是擔心我!?」
芙蕊忍不住吐槽。
 
儘管貓人夫妻投來了訝異目光,但芙蕊還是覺得他們不可理喻──再怎麼比較,自己(十一歲)都不可能比十歲小孩更讓人擔心吧?!
 
『快坐下,芙蕊。』
韓宇爵用心念提醒。
『露娜的年紀已經比你大了喔。』
『甚麼!?』
這句話讓芙蕊更加錯愕。露娜明明看起來就比自己小…。
 
『除了烏龜之類的長生種,亞人普遍成長得比人類快些──像是露娜此刻恐怕也已經進入青春期了。』
『居、居然有這種事──不過那個語氣是怎樣?人家進入青春期讓你很遺憾嗎?』
芙蕊傻眼坐下,而貓爸見狀苦笑著點頭。
「確實呢…是我忽略了,抱歉抱歉。」
「…。」
雖然理解了對方思路,但當面被當成小孩依舊讓芙蕊不服氣。
 
『真是…,我明明就不需要讓人擔心。』
『只是因為芙蕊給人一種需要保護的感覺吧?』
『──才不需要!不如說我明明還救過你們好幾次!』
『是啊…,跟惹人憐愛的外表不同,芙蕊內心已經是個成熟又堅強的大人──這點我很喜歡喔。』
『…喔。』
韓宇爵笑著吸吮起浸濕的麵包,這動作讓芙蕊不禁聯想到昨日馬車上的情境。
她臉紅轉開視線。
 
 
「──碰!
「大葛格!」
木門突被粗魯撞開,一名棕髮女孩扶著門,氣喘吁吁地掃視屋內。
 
芙蕊看到對方的瞬間就立刻認出──那有些皺褶的短耳,以及高聳立起的漂亮尾巴──眼前少女正是半年前還會對芙蕊大哭的露娜。
 
「啊啦,看來是聽到先生要來的消息,急沖沖地趕回來了呢。」
貓媽起身拉開桌邊椅子。
 
──少女視線很快與韓宇爵對上。
「大、大葛──」
笑逐顏開的女孩朝韓衝去──但又隨即停下腳步。
 
──神情竟有些躊躇。
 
「你、你終於來了…。」
「好久不見,露娜──你長大了呢。」
韓宇爵微笑招呼。
 
「…你騙我。」
貓女立刻用委屈的表情抱怨。
「你知道我發現魔石是壞掉的時候有多難過嗎…。而且我後來才知道,人族魔石本來就不能遠距離使用,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欸?你們沒看過長途魔石嗎?」
韓宇爵故作愕然,一旁的亞人父母也跟著搖搖頭。
 
於是韓宇爵拿出自己的魔石。
「──『早安』。」
 
魔石發出螢光──但屋內沒有響起回音。
韓宇爵問露娜。
「我給你的那顆呢?」
「…丟掉了啦。」
露娜滿臉委屈。
 
「唉呀。」
韓宇爵苦笑著抓了抓頭。
 
『哥哥,要去找回來嗎?』
薰央立刻用心念問道。
『不了,太浪費時間。』
 
「好吧,沒有教導你們怎麼使用,是我的疏忽。」
明明就是蓄意忽略卻還一臉無辜的渣男將魔石擺到桌上。
「我給你們的那顆,應該能正常開機吧?」
 
「──開機是沒問題,但傳出去的訊息總是變成雜音。」
貓爸在一旁替露娜解釋。
「我們有拿其他魔石嘗試與那顆互聯,但一樣都無法正常通訊。」
 
「也難怪你們不知道這種版本不能與普通魔石傳訊,因為這技術才剛從聖都那裏流通到歐格魯而已。」
 
『咦?不是說是韓宇爵改造的嗎?怎麼會扯到聖都?』
韓宇爵解釋的同時,芙蕊用心念偷偷問道。
『哥哥在騙人啦,芙蕊不要也被騙好不好~』
『嘖,這個滿口謊言的傢伙…。』
薰央代為回答,芙蕊默默翻了個白眼。
 
『薰央,請借她們一顆通訊石。』
「貓媽咪,這顆給你──『開啟擴音』。」
韓宇爵看了薰央一眼,薰央心領神會從影界中拿出一顆遞給貓媽。
 
「如果用一般的方式傳訊的話…。」
在女亞人接過後,韓宇爵將魔石放到嘴邊,口齒清晰的開口。
「──『露娜好可愛!』」
「嗶嗶!」
貓母手上的魔石立刻亮起,傳出的聲音卻是一段雜音。
「@#︿%$…。」
 
「──你們就是聽到這種聲音吧?」
「對啊…難道這樣不是壞掉嗎?」
貓爸抓了抓頭。
 
「沒壞。長途魔石的用法是,傳訊息時必須放在地面上。」
韓宇爵邊說邊彎腰,對著放到地面的魔石再度開口。
「──『露娜好可愛!』」
 
「嗶嗶!」
貓母手上的魔石再度亮起,這次聲音不再是一段雜訊。
「──『露娜…可愛!』」
儘管有些不清楚,但確實成功報出了韓宇爵大部分的訊息。
 
 
「欸?原來是這樣用啊?」
「我、我居然把它丟了~!」
貓爸露出尷尬的表情,而露娜沮喪地垂下尾巴。
 
「雖然用法和一般的魔石不同是合情合理──不過,斯芬克先生忘記教露娜怎麼使用,還是要好好負起責任喔。」
貓媽在一旁圓場,芙蕊從這名母親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犀利的視線──對方恐怕有看出韓宇爵是故意為之。
 
「確實。這是我的疏失,對不起喔露娜。」
韓宇爵一臉自責的對露娜低頭道歉。
「…隨便亂丟掉大葛格給我的東西,露娜也有不對…我們扯平吧?」
貓女孩儘管表情失落,但還是善良地原諒韓宇爵。
 
 
 
坐在客廳沙發,韓宇爵用兩根細棒緩緩織起圍巾。
悠晴對著櫃子裡的木雕發呆,而薰央則在沙發後架起高椅,小心修飾韓宇爵一頭長白秀髮。
 
「噗──卡?」
「這邊要捲舌,是噗爾──卡。
靠近廚房餐桌,貓爸正悉心指點芙蕊如何發音。
 
芙蕊拿著上次在蓋達購買的書籍──雖然薰央總說不在乎自己,但卻又把她的私物當作重要物品保存,連上次魔龍魂入影界大亂時都沒波及此書…。
 
──想到此處,芙蕊突感疑惑。
『對了,摧毀魔龍肉身以後,薰央不是又把祂吞入影界之中了嗎?那為何現在還能正常使用影廊不怕東西損壞?』
『因為這次不是把龍龍關在影界,而次是直接吃掉哟♥』
『我想龍皇不會介意的。畢竟原本要給我們的那頭沒給成。』
韓宇爵面目平和的勾織毛線。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薰央其實一直都有餘力把魔龍給吃掉?』
『一直都可以『借助精靈之子們的力量去吃』──但這麼做其實會害那些孩子們更容易被盯上──能避免就避免吧。』
『而且當下如果繼續放任龍魂胡鬧──沒用的貓王子恐怕就要死翹翹囉~』
 
『──你想保護那個亞人王子?』
芙蕊感到詫異,她第一次看見薰央對其他雄性產生保護慾。
『說啥呢?』
薰央立刻給她一個大大的白眼。
『想保護王子的是哥哥啦…,薰央對那種小○○才沒興趣呢。』
『唉呀,看得出來我很在意菲克嗎?』
 
『因為是哥哥的老婆,所以薰央當然會知道哟♥』
『我也,知道。』
『唉呀,真是貼心呢。』
韓宇爵柔聲讚美著兩個女孩。

「說起來,上次借給我們的衣服,很抱歉因為一些緊急狀況而捨棄了。
「喔~是說借給芙蕊的衣服吧?
貓媽笑看露娜一眼。
「沒關係,反正我們家也用不到了。
 
「大哥哥…這次會待在這很久嗎?
露娜與上次外向的態度有很大差異,這次只靦腆地坐在韓宇爵的對側注目少年。
 
「其實不知道會待多久…不過有和貓爸說好了,要是超過一周的話就會老實付錢的。」
「也不是不希望你們住下──但斯芬克先生不住芬妮那兒嗎?」
貓爸有些尷尬的提議。
 
「──住、住在這裡就好…!」
露娜聞言彷彿觸電般跳起身,對著貓爸露出虎牙。
 
眾人目光隨即轉向她身上,少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而臉紅──貓媽一聲輕笑緩解了氣氛的尷尬。
「看來我們家的小寶貝也很喜歡先生呢。」
「…露娜也到這年紀了啊。」
貓爸無奈的抓抓頭。
 
「以芬妮目前的狀況來說,我一直待著未必是好事。」
「「…。」」
「也、也就是說?」
沒有察覺貓人夫妻沉重的安靜,女孩興奮地追問韓宇爵。
「也就是說──我還是住這吧。」
「就、就這麼說定了哦…!」
露娜露出淺淺笑靨,身後尾巴再度高舉。
 
「…。」
看來又收了個死忠粉絲──這傢伙到底有哪一點好,值得讓這麼多女生傾心於他…?
芙蕊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又瞪韓宇爵一眼。
 
「好啦芙蕊,我知道妳也很喜歡斯芬克先生──不過跟亞人學獸語的機會不多吧?現在還是專心點比較好喔。」
貓爸在一旁壞笑。
「──誰、誰喜歡那個花心男啊…!」
芙蕊壓低音量反駁,貓爸呵呵笑著把肉掌壓到她頭上。
 
「幹嘛否認…?喜歡他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吧。」
「那、那傢伙幼稚又下流,會喜歡他的都是傻瓜啦…!」
「也罷。接著念這一行…。」
貓爸呵呵笑著繼續上課。
 
「…。」
在芙蕊專心上課的同時,韓宇爵也不疾不徐地織著毛巾。
「──差不多這種長度可以吧~?」
薰央甩了甩剪刀,悠晴好奇湊到薰央身後觀看女孩的理髮成果。
韓宇爵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恩,這樣的長度剛剛好呢,謝謝薰央。」
「欸嘿嘿…薰央也覺得哥哥的長度剛剛好呢♥」
 
地板用一塊布承接著少年的斷髮,所以清理環境並沒有花費太多心力。
 
收拾完畢後,薰央若無其事地將布包放入影界──
 
『薰央。』
雖然還在綁頭髮,但韓宇爵的心念依舊迅速。
 
薰央手指一抖僵硬停下。
『怎、怎麼了嗎~?』
『沒必要放入影界,直接丟到垃圾桶不就好了嗎?』
 
『薰、薰央知道哥哥不喜歡將個人的東西留在──』
『乖,快拿去丟吧。』
『唔欸~~~~』
就算沒有看到薰央的臉,芙蕊也能感受到心念彼端傳來的彆扭心情。
 
但韓宇爵並沒有打算讓步,所以女孩最終只能苦著臉把布袋取回現世。
 
悠晴機靈地搶過布包跑向廚房。
『啊!哥哥!悠晴把哥哥的頭髮給搶走了!』
『──她是要拿去丟啦笨蛋!』
芙蕊忍不住吐槽。
 
「這邊則是念作雷利拉…恩咳。」
貓爸卻敏銳地觀察到芙蕊目光再度飄移。
「芙蕊,你還好嗎?還是我們先休息一會…?」
「呃,抱歉。」
芙蕊尷尬的低頭致歉。
 
『噗噗~要乖乖學習哟芙蕊~』
『吵死了!』
薰央抓準機會心念嘲笑,也立刻被芙蕊心念回吼。
 
「──露娜,我們去外面走走如何?」
「欸…?」
韓宇爵轉頭邀約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女孩。
 
沒料到韓宇爵會突然搭話,女孩垂下的貓耳頓時豎起。
露娜開心地跳起身。
「呃、當然好呀…!」
「那我帶露娜去森林附近散散步?」
「記得在午餐前回來啊。」
韓宇爵又看向貓爸,大叔客氣地點點頭。
 
「欸~太狡猾了~!薰央也要去!」
「嗯,一起去吧。悠晴呢?要一起來嗎?」
韓宇爵一併詢問。
「…。」
悠晴晃動頭上呆毛──出乎芙蕊意料,悠晴居然選擇了不去。
 
韓宇爵微笑摸了摸悠晴的頭。
「恩,那──不要打擾芙蕊學習喔。」
「…嗯。」
龍族女孩軟綿綿的抱了韓宇爵一秒後,淡然跑回滿是木雕的櫥櫃前。
 
 
 
「…。」
漫步林間,微妙的沉默持續籠罩在露娜和斯芬克中間。
 
女孩知道自己必須說些甚麼來化解久別重逢的冷漠,但又怕一開口就讓對方更加認生…。
 
「──哥哥哥哥,等等要去那裡嗎~?」
見兩人都沒說話,薰央笑咪咪地挽起少年手臂。
 
「嗯,既然都來了,果然還是想去那兒。」
韓宇爵口氣隱隱透出些許懷念。
「那地方應該還在吧?」
「我、我一直都有在整理,那邊很乾淨的…!」
「是嘛,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哦露娜。」
貓耳女孩連忙大聲回應,少年回以一個憐愛笑容。
「不、不客氣…。」
不知為何,看到這個笑容讓露娜頓時臉頰發燙。
 
──突然間,觸感絕佳的皮手套從女孩頭頂放下。
少女一愣抬頭,是韓宇爵苦笑著搔弄她的頭髮。
「──露娜怎麼也算是我的妹妹吧,對哥哥那麼見外,哥哥會難過的喔。」
「…。」
沉默幾秒,女孩羞赧地垂下頭。
「…嗯。」
 
 
話中提到的地方,實際上是一處位於林中的隱蔽小樹屋。
 
那是韓宇爵在數年前,與薰央一同建起的簡易居所。
那時薰央還無法掌控屍靈,韓宇爵遂定居在無人的郊外,以免薰央失控時傷及無辜。
 
直到某次因緣際會,小男孩與苑安村的村民撞個正著,幾番交流後才勉強鼓起勇氣踏入亞人村落。
 
──那也是韓宇爵在外流浪半年後,首次與亞人們進行了「交易」的契機。
而露娜並不知道這些往事。
 
「嘿咻~」
薰央笑咪咪地爬上韓宇爵的背,一邊往樹屋裏頭鑽。
那均勻有致的身材曲線讓樹下女孩看得出神。
 
韓宇爵跟著攀上樹後對露娜伸手。
「露娜也快上來吧。」
「啊,好…。」
女孩回以淺笑讓韓宇爵拉起。
 
樹屋裏頭只有簡單的一張木床,還有一個可以伸展雙腳的凹槽──不過由於從小在這裡駐留,露娜相當清楚該以甚麼樣的方式在屋內才會舒適。
她等待韓宇爵盤腿後,挪動著屁股往對方腰間縮去。
 
但她也立刻意識到不對。
 
年幼的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將頭枕在少年腿上,但如今已經成了少女,若還做這種沒有顧忌的舉動,不就顯得自己輕浮又隨便…?
 
「欸嘿嘿~那薰央就不客氣了──」
──猶豫的瞬間,薰央已經占據了原本屬於她的位置。
 
「啊…唔嗯~!」
露娜哀怨地瞅向韓宇爵。
韓宇爵苦笑著張開手,改以半摟的方式將女孩拉近些。
 
「其實,這次來,也是想跟露娜偷偷問一件事。」
韓宇爵的口氣正經,露娜也察覺到了氣氛而快速收拾焦燥情緒。
「甚、甚麼事?」
 
「──我啊,大概已經在帝國與王國之間行商數年,平常就是做些物流管理…,也就是根據各地產況,判斷哪邊可以便宜收購貨物,又該到哪輕鬆賣出,藉此賺取差價──而苑安的主要出口貨物是樹果,一直以來都由芬妮負責。」
「欸…嗯。」
其實女孩完全聽不懂少年在說些甚麼,但出於自尊或其他原因,她模糊的點點頭。
 
「但是芬妮一家在上次寒冬中連續遭受災禍──雖然給了她最好的藥物,短程徒步沒有大礙,但在下個冬天來臨前,她恐怕不適合一個人到其他村落做買賣。」
「哥哥是要我…幫鹿媽媽跑腿嗎?」
露娜很快就理解了少年的意思,後者肯定地點了點頭。
 
「阿姨還是會跟露娜一起去的,只是希望露娜可以幫阿姨分擔一些工作~」
薰央笑咪咪的介紹,韓宇爵也在一旁接話。
「不喜歡的話,幫個半年,減輕一些冬天的忙活也好。」
「…。」
女孩低下頭想了幾秒。
「──我的話,沒問題的…!因為這也是在幫助村子對吧?」
「欸?怎麼說?」
 
「因為沒有人做這個工作的話,村子裡多餘的樹果就會賣不出去而壞掉,大家整年的努力就會白費…。」
「…。」
「所、所以是要找到需要貨品的地方,然後用村子裡的價位賣給其他村落對吧?啊…如果提高一些價格,這些錢就等於是我多賺的…!」
露娜緊張的呈述想法。
 
薰央扭身笑望韓宇爵。
『唉呀唉呀~』
『嗯,或許有點經商才能。』
韓宇爵微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願意接手,那露娜也就是斯芬克商會的一員,必須遵守商會的唯一準則──不可讓顧客覺得『自己是被迫進行買賣』。」
「欸…?但如果是那種──老是覺得自己被欺負的人呢?像是虎叔的大兒子,老是說我偷拿他的皮球…。」
露娜反應也很快,立刻想到了某些會讓人困擾的情況。
「問的好。所以這個教條反過來的意思就是──斯芬克商會可以賠錢做買賣,但絕不與笨蛋做買賣。如果覺得對方會反悔,那就不能和對方進行交易。」
「就算交易看起來很好也不行喔~」
薰央也悠悠地提醒。
 
「我、我知道了…!」
女孩鄭重的點點頭。
「好,如果露娜自己都願意的話…那我回頭再和你爸媽請求看看吧。」
「──欸?不能直接打包帶走嗎?」
薰央一臉疑惑。
 
「再怎麼說,露娜的爸媽和露娜相處了那麼久,肯定能觀察到一些我沒有注意到的部分。如果他們覺得有疑慮,那我也必須好好了解他們擔心的理由,才能決定要不要堅持己見。」
「我、我想和哥哥一樣出去外面旅行…!」
女孩大聲表示。
「──我知道。不過還是要跟爸爸媽媽討論一下喔。」
韓宇爵笑呵呵的搓揉女孩柔軟的耳朵。
 
「然後…那個…。」
見氣氛合適,露娜猶豫幾秒後不安地開口。
「如果我這半年表現的好的話,大哥哥可以…把我也帶在身邊嗎…?」
「恩,可以哦──如果露娜想要的話,我還可以幫你報名歐格魯的學院,這樣應該就更容易碰面了對吧。」
「啊,欸?謝謝…!」
露娜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接下來…,讓我來說說旅途上可能會遇到的事情吧,也讓露娜也比較好明白出村的辛苦。」
 
之後一個小時,韓宇爵開始對女孩說著路上發生的一些趣事。
 
從芙蕊一開始討厭吃乾糧的表現,到後來在蓋達遇到的虎人鬧劇…,露娜對於一路發生的事情都抱持著相當程度的嚮往,模樣甚是興奮,不停插嘴詢問更多細節。
 
薰央則全程閉眼打盹──對於屍人來說,或許還是會懷念睡覺這本能也說不定。
 
 
 
正午十分──
 
「唉呀,你們回來的正是時候──芬妮也來了哦。」
貓媽開門歡迎。
 
「哦?這樣正好,我也想跟你們一起討論一些事情。」
「啊啦,是甚麼事呢?」
「呼欸?」
韓宇爵微笑著把背上熟睡的貓女孩給抖醒,露娜睡眼迷濛的抬起頭。
 
『為!為甚麼全部人衣服都這麼濕啊!你這色狼又做了甚麼對吧!?』
芙蕊紅著臉心念斥責韓宇爵,後者回以一個苦笑。
『說甚麼呢…,苑安的森林在夏天中午本就會有點霧氣…,才不是我的關係。』
『你、你明知道森林裡會有濕氣,還帶薰央跟露娜過去不就是故意的嗎!』
 
『啊咧,芙蕊該不會是在忌妒~?』
『你給我閉嘴!』
看著嬌媚拎乾衣袖的薰央,芙蕊臉頰愈發滾燙。
 
「芙蕊的學習能力很好呢,才半天時間就把發音大致記起來了。」
進門後,貓爸接手織著韓宇爵留下的半成品圍巾。
 
「──是啊,芙蕊大概是我見過數一數二聰明的孩子。」
韓宇爵笑著把露娜提到一旁。
悠晴貼心地將薰央準備的毛巾捧到韓宇爵面前,於是少年拿起毛巾開始擦拭脖頸。
 
「斯芬克先生。」
鹿女從一旁的書房走出,神情平靜中帶者欣喜,姍姍走到韓宇爵面前親吻對方臉頰。
「芬妮…身體還好嗎?」
韓宇爵也回以親吻。
 
如果自己也對韓宇爵用這種方式打招呼,韓宇爵也會誠懇地給予她一個吻嗎?
芙蕊想了想隨即猛烈搖起頭──撇開對方的狀況,要自己若無其事的給對方一個招呼吻實在有難度…。
 
「雖然還是有些痛,不過…秋天後的工作我應該能勝任的。」
女人輕輕倚靠在少年懷裡,模樣堅強卻又讓人擔心──那包裹著傷藥的左腳實在不能說是沒問題。
 
從芬妮造訪以來,芙蕊透過霧氣看得出鹿女一直都保持在悲傷的情緒,只有在提及韓宇爵時霧氣才會淡些…這半年來到底是發生了甚麼事情?
 
『芬妮進屋以來心情就很不好,你跟薰央要注意點喔。』
芙蕊忍不住心念提醒。
『放心,我們都知道。』
韓宇爵語氣輕鬆竟是不怎麼在意。
 
「我想和大家討論一件事情。」
等眾人全數就位後,韓宇爵輕咳一聲。
「這個冬天,我想問問你們,能不能讓露娜去幫芬妮出村做買賣。」
 
「欸?」
「「…。」」
除了完全狀況外的芙蕊發出輕噫,其他人都是選擇沉默。
 
貓爸和貓媽互看了一眼,貓媽最先露出笑容。
「露娜自己覺得如何呢?」
「我、我想去…!」
明明方才如此篤定,露娜此時卻變得有些緊張。
 
「那個,不用同情我沒關係。」
卻是芬妮微笑著開口,但芙蕊看得出她身旁的陰鬱霧氣又更重了些。
 
「不,你這樣的傷勢一個人我實在不放心。」
韓宇爵低聲說道。
「…那你當時怎麼沒有陪著我呢?」
芬妮依舊微笑,但這犀利的問題讓氣氛瞬間僵硬。
 
「──抱歉,是我無理取鬧了。」
鹿女摀著眼睛深吸一口氣,接著猛然站起身往屋外大步走去。
 
「芬妮!」
貓媽立刻大喊,但對方並沒有停下的意思。
 
「「…。」」
到、到底是怎樣?
芙蕊遲疑的想要心念詢問韓宇爵,但又感覺這個氣氛不適合她冒失介入。
韓宇爵嘆了口氣看向貓耳女孩。
「露娜,麻煩你先去陪陪芬妮。」
「啊…嗯。」
但露娜也沒有多說,只是垂著耳朵推開大門往外跑去。
 
等露娜跑出門後,貓爸長嘆一口氣。
「雖然很不捨,但不可否認,露娜是現在唯一能幫上芬妮的人沒錯。」
「我相信芬妮一路都會好好看顧她的。」
貓媽拍了拍貓爸的肩膀苦笑。
 
「──謝謝。」
「啊,斯芬克先生不需要多謝──露娜從小就嚮往外界,我們當然看在眼裡…。」
「只希望先生有餘力的話,多多照看小女。」
韓宇爵緩緩的開口,而夫妻倆回以平和微笑。
 
 
傍晚過後,芙蕊因為一整天用腦,疲憊地趴在桌上打盹。
韓宇爵端來一杯散發滿滿香氣的茶,芙蕊接過後一飲而盡。
 
「…呼。」
香而不濁,可以感覺得出茶葉的等級,但不會濃郁的讓芙蕊感到苦澀,就只是一杯很標準的花草茶…。
「──你泡的?」
「唉呀,分得出我和薰央的手藝了嗎?」
「…哼。」
芙蕊沒有多說,優雅地將茶杯放回小盤上。
 
『──可以的話,還是想跟芙蕊道個歉。』
『…你又做了甚麼嗎?』
芙蕊蹙眉挺胸坐好。
『──關於那個時候,選擇把你迷暈甚麼的…。』
『是那件事啊。』
芙蕊故意重重地嘆了口氣。
『你是欠我一次道歉沒錯──真沒想到你竟敢再對我用一次春…春藥,變態。』
明明是心念,芙蕊依然無法自然說出那下流詞彙。
 
想起當時情境,芙蕊紅透了臉──她也很快意識到,韓宇爵定是覺得奇怪自己中了藥為何還能迅速恢復精神,所以假借道歉,實際上是想透過觀察芙蕊的反應來判斷當時情況…。
 
察覺自己又被擺了一道,芙蕊又羞又怒的瞪視韓宇爵。
所幸對方識趣的不再追問,只微微一笑將手放到她頭上輕撫。
『不論如何──謝謝你哦。』
『…哼,知道就好。』
芙蕊享受著她應得的安撫。
 
『另外我也想問一件事:芙蕊是不是可以讀出別人的想法啊。』
見芙蕊模樣不算疲勞,韓宇爵繼續以心念詢問。
 
芙蕊本能想打馬虎眼,但瞅了韓宇爵後,又決定老實交代。
『…差不多。雖然我不曉得這能力是怎麼來的──但我好像突然可以看出一個人現在的情緒了,有~夠莫名其妙。』
女孩邊說邊伸了個懶腰,但在察覺韓宇爵色瞇瞇的視線後,連忙垂手擋住自己腋下。
 
『原來如此…,順帶一提這是薰央發現的,她說妳從龍山開始就會說些意昧不明的話。』
『哼,因為你把我的記憶都丟掉了嘛,當然只能靠別人發現。』
芙蕊想到就受氣。
『我想說的是,其實薰央很關心妳的,就算嘴上不說。』
『…我知道啦。』
韓宇爵對芙蕊親切地笑了笑。
 
『而既然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保留──你是不是也該讓我好好看看你那個祕密了?』
芙蕊話鋒一轉銳利質問。
 
韓宇爵疑惑的歪頭。
『看甚麼?』
『眼睛啊笨蛋。你之前死都不肯讓我看你的眼睛,我在瘴谷雖然有瞄到一次,但也不算清楚。』
『欸~這不就是看過了嗎?幹嘛要再看一次。』
『誰不知道你,要是不趁現在看清楚,將來你肯定還要說甚麼『沒看仔細就別看了很可怕』繼續堤防我不是?』
芙蕊沒好氣地催促。
 
但韓宇爵依舊有些猶豫。
『實際上,是真的很可怕啦。』
『囉囉嗦嗦的…。』
轉頭確認貓人一家都不在客廳,身後只有躺在地上打盹的悠晴──芙蕊立刻撲到韓宇爵身上嗔罵。
 
『聽話,讓我看看!』
『嘿,你靠這麼近反而會被嚇到──』
『──再拖拖拉拉的,我就直接扯你眼皮了喔?』
芙蕊將手指放到了韓宇爵的眉上威嚇。
 
韓宇爵嘆了口氣,輕輕捧起芙蕊的臉蛋──芙蕊感受到對方的溫暖後,神態不禁放緩。
眼角餘光瞄到一抹綠光──薰央已經站到了自己右側,而悠晴也坐起身從左側窺視。
『…真拿你們沒辦法。』
韓宇爵只得露出苦笑。
 
──終於,少年第一次在芙蕊面前睜開了眼。
 
芙蕊訝異地瞪大眼睛。
與她所假想的眼睛完全不同,或者說韓宇爵的眼睛早已非常人之眼。
 
如黑曜石般漆黑,本該是眼白的部分卻成了無盡的黑暗。
而常人該有瞳孔的部分則是由血紅螢光給佔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芙蕊總感覺少年的臉以眼睛為中心逐漸黯淡,彷彿那雙攝人眼睛可以吸去四周光芒。
韓宇爵睜眼大約三秒便再度闔上。
 
『懂了吧?為甚麼我不常睜眼。』
『…不懂。』
『薰央也不懂~明明很好看的說~』
『──你們兩個是偏心啦。』
韓宇爵苦笑著回應悠晴與薰央。
 
『我、我大概能理解啦,不想讓其他人覺得你很不一樣…。』
芙蕊若無其事地從韓宇爵胸前挪開。
『但…也沒想像中恐怖嘛。』
『啊哈哈…謝謝你們。』
韓宇爵靦腆地笑了笑,這少見的表情讓芙蕊不禁看得出神。
 
『──是怎麼變成…?』
芙蕊欲言又止,她想更了解少年,但也怕對方會勾起不好的回憶。
『算是那年使用屍戒的代價。』
『你是說,血靈事件?』
『嗯。』
韓宇爵明顯不願多談。
 
芙蕊難過地垂下眼。
『對不起,那時候我甚麼忙都幫不上。』
『那才不是芙蕊的錯。硬要說的話,我自己責任最大。』
韓宇爵連忙安撫。
『…。』
薰央聞言,沉默地走到韓宇爵身後給予擁抱。
 
『──好啦,比起傷感那種事情,我們還是為之後的事情做準備吧。』
察覺氣氛沉重,韓宇爵苦笑著拍了拍芙蕊的頭。
『根據薰央的情報,我們回歐格魯的日子已經確定了。』
『欸?甚麼時候?』
芙蕊有些錯愕。
 
韓宇爵仰頭,和身後的薰央以額頭互碰。
『──六天後,等蒂芬回到歐格魯。』
 
終於…到了這一刻嗎?
芙蕊感到五味雜陳。
 
她知道回去後,等待她面對的是無數煩心瑣事、周圍警戒試探,還有沉悶的學院生活。
 
一切都將變得正常且平凡,儘管那是芙蕊原本期望的日常。
 
彷彿看出芙蕊的迷茫,韓宇爵輕輕在她額上留下一吻。
『沒什麼好擔心的,我親愛的大小姐。』
『我、我才沒有擔心。』
『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我的故事結束。』
『…嗯。』
 
                    【二部曲‧雙龍災厄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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