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三十九幕：令人在意的話語
「初次見面，你好、你好！」
肩膀倚著重劍的角色恭恭敬敬的朝自己鞠了個躬。
穿搭看起來明顯過於隨興的戰士，甚至可以說是風格有些粗獷，似乎不管從外觀層面還是數值強度層面都不達標，大概是不論什麼裝備，只要能夠裝備就先往自己身上套的類型。
雖說裝備的穿搭本來就是玩家自己的自由，但是看在旁人的眼裡就不是那麼賞心悅目了。尤其是這種角色扮演的遊戲，比起操作者本身，其實外人反而更容易也更常看到角色的外觀表現。
「初次見面嗎……好像勉強也算是吧」
「果然你跟冰說的一樣。」
「什麼？」
難不成冷雨冰在私下的時候還說了自己什麼壞話？
「她說你頭上總罩著個大鐵桶，都看不清楚角色到底什麼模樣。」
「這是頭盔，是聖騎士的制式裝備好嗎。」建箴沒好氣地解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肯定是不會轉職聖騎士的，頂個大鐵桶在街上晃來晃去的未免太醜了。」
建箴倒是沒有想到，自己都還沒開始對紅沐那東拼西湊的裝備風格說些什麼，自己聖騎士的裝備就先讓她給吐槽上了。
總不會當時冷雨冰後來把戰士給放棄了重新練了神官的原因，就是以為所有轉職後的聖騎士都長那副模樣吧？
「……用系統的設定調整還是可以把頭盔的特效拿掉的。」
「哼嗯？那你為什麼不把頭盔拿掉？」
「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
這種解釋顯然有說跟沒說一樣，但建箴的心情確實也和自己的理由一樣單純，那就是他並不覺得戴著全罩式的頭盔有什麼不妥，也不覺得有多難看，但被人說成大鐵桶什麼的，心情還是有那麼一些難過。
「我覺得偶爾注意一下外觀並不是件壞事，哪怕是在遊戲裡也是。」
「妳先把自己的角色給打理好再跟我說這些也不遲。」
要說建箴能不能理解紅沐的意思吧，那也不是完全不明白。
重型鎧甲這種裝備外觀本來就是很吃玩家自身的喜好，屬於不喜歡的人會覺得太過臃腫，但喜歡的人會覺得特別有安心感的兩極分化。
而建箴呢，則屬於後者。
戰鬥中能夠提供最好保護效果的就是堅硬的重鎧，而不該是飄逸靈活的輕裝。至於那些薄薄幾件衣料卻有著和重裝同等防禦能力的衣服，在建箴的眼中屬於純粹的邪教，是他完全不會去考慮的穿搭形式。
大概也因為這樣，在宗豪口中自己總脫不開和螃蟹相關的稱呼。
從遊戲社交的角度上看來，討喜又帥氣的外觀很容易吸引到旁人的眼球，某些限定、或者活動所贈送的外觀，光是穿戴在身上就足以令其他玩家停下腳步端詳引起注目。
大概算是屬於遊戲玩家的那種虛榮心吧，對於這點建箴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只當作是一種正常的遊戲環境。畢竟以虛擬建構而成的世界觀，本來就更容易打造出玩家沒有辦法在現實中所呈現出的外觀和個人風格。
只是建箴雖然內心上能夠理解那種做法，卻沒有想要效法的意思，在他看來職業套裝，哪怕是樸實無華的騎士鎧甲，也已經足夠符合自己的審美基準。
「反正沒人在意，也沒必要。」
建箴覺得玩家的遊戲外觀就像是現實世界的穿著，只要配搭得當，不要太過怪異就好。
衣裝可以突顯出一個人本身的氣質，但人的本質並不會那麼輕易的改變，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那些「普通」的事物，並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而他自身也並不是期望被注意的人。
那些會受到他人注目的人，往往不只是因為做出了超常的舉止，而是本身就擁有著與人不同的特質。
所以他並不需要刻意去做讓自己顯得特殊的那些事情。
「沒必要……是嗎？」紅沐的語氣略有停頓。
難道自己講了什麼奇怪的話？
但那些確實都出於自己的想法，是屬於自己的觀點。
紅沐似乎還想講些什麼，但是她卻沒有接著說下去，就像是接受了這樣的說法，又或者是，對於這樣的發言感到無語。
直到他們穿越大地圖，來到地圖上標註的【巨蜂巢穴】之前，紅沐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始終保持著思考的模樣。
說起來，這種事情是認識不到兩三天的人會互相閒聊的話題嗎？
至少建箴覺得，這種情況並不正常。
如果不是由紅沐作為話題的主導，自己可能根本連這種想法都不會有。所有話題延伸還有自己的想法，似乎都受到紅沐話語而連帶有所影響。
「到了嗎……？」
「到是到了，但妳也用不著跟這麼緊吧？」
從坦職的視角看來，這不是特別稀奇的事情，以他自己帶隊的經驗，就不乏看過幾次因為缺乏安全感，而選擇站在坦職身邊的新手。
可是紅沐的站位，看起來仍然近到明顯有些不太正常。
「啊……那個啥……這個遊戲的蟲子，我不是很能接受。」
尤其以幻境樂章的視點，怪物是有可能直接貼在玩家臉上近距離攻擊的，這時候過於擬真的畫面也同樣會在精神層面上帶給玩家巨大的衝擊。
儘管在建箴看來遊戲裡的蟲子並沒有那麼寫實，但這種事情也挺看對象的，能適應的人自然沒有問題，但沒辦法接受的人，只要稍微有那樣的想像空間，他們腦中就會自行填補上更具體的畫面。
建箴也突然意識到，紅沐之所以沒有辦法完成這個任務，要求人幫忙的原因，很可能不是單純的技術問題，而是更為偏向心理的因素。
「真要打也不是不能打，但如果不用一直看著的話，那當然是最好的。」
「呃……好。」
雖然說話的方式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但紅沐倒也沒有什麼面子上的堅持，對於她感到困難的事情，她的表現也相當實誠。
「那就用跟隨的系統就好了，如果碰上什麼卡地形的地方再多做調整。」
遊戲系統裡是有這麼一項功能的，不過因為跟隨的時候並沒有辦法做其他操作，也很容易被地形卡住而沒有辦法跟上目標對象，所以通常只會在特殊的場合減省需要操作的時候才會用上。
當然還有另一種建箴並不怎麼喜歡的使用方法。
那就是利用跟隨的系統白賺經驗值。
組隊的時候，經驗值的計算並不是由誰擊殺歸誰，而是按照比例分配，由擊殺的對象分得較多的經驗值，剩下的經驗值則由其他隊員均分。雖然以單一隻怪物所能夠獲得的經驗值變少了，但對於長時間提升經驗值總體獲得的效率卻是提高的。
而從中衍伸出的一種極端作法，就是由隊伍的其他人提供經驗值，由一個等級較低的人在沒有進行戰鬥的情況下吸收由他人所提供的經驗值。
可能官方自己也理解那麼做會產生一些弊病，所以角色之間等級相差過大的時候，低等級的角色並沒有辦法獲得經驗值。只有等級相差在十級之內的角色能夠共享經驗值。
如果不是特別要拉抬某一位新手的等級，或者工作室需要大量生產相同等級角色的帳號的話，會用到這種極端練級方式的場合的還有一個……而那也是建箴最不樂意看到的一種。
在某些團隊裡，偶爾有那麼一兩個「特殊」的玩家，他們會是團隊的焦點、是受其他人所關注的存在，也同樣是其他人爭相討好的存在。但更多時候，那些人受到追捧的原因，並非因為本身的能力，也不全然是善於人際交流這種理由。
建箴也曾經見過在一個隊伍裡，所有隊友都只專注於為一人提供經驗值。從外人的視點露骨的說，那種阿諛奉承的模樣是有些噁心了。
理由本身或許並不複雜，但建箴卻打從心底並不喜歡那樣的行為。
或許像他這樣一個連人際相處都感到麻煩的傢伙，大概就算一輩子都沒有辦法理解那樣的行為吧……
有時候自己也會產生那種疑問。
──協助新手到底得做到什麼程度才算是恰到好處？
雖說幫忙只是一種舉手之勞，有等級壓制的情況下也可以輕鬆完成任務。但是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幫他們完成，那些新手也同樣不會把原本應該由自己完成的挑戰和需要思考進步的事物當作一回事。
包括現在給紅沐提供幫助，建箴也同樣保有這樣的想法。
「難道其他遊戲就沒有昆蟲類的敵人嗎？」
「這個嘛……可能其他遊戲多少有像你這樣的善心人士吧？」
雖然紅沐的本意應是在和自己道謝，但是由於話中繞了太多彎，在建箴眼裡又顯得有些不是滋味。
或許在其他遊戲她也有請別人幫忙應對過類似的情況，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每款遊戲都有類似的玩家，就算他們所抱持的想法未必相同，但總歸來說或許本意都是抱持著隨手幫忙的心態。
然而被稱為「善心人士」其實並不一定會讓人感到開心，視情況的不同，聽起來也可能變成一種諷刺的語氣。
「不過，你又稍微有點不一樣。」
就像聽到了自己內心的想法似的，紅沐總會在事情本該將要告一個段落的時候，重新勾起自己的注意力。如果那是刻意的，建箴只會感到不太開心，可奇怪的是，建箴卻突然覺得她說的話反而更像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習慣。
也就是說，她勾起人注意的說話方式，或許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
就連自己這樣並沒有經過太多時間相處的人，都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會受簡單的字彙所牽引，會不經意想把沒有聽完的話題延續下去。儘管那種感覺讓建箴的心情複雜，但建箴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會在意紅沐說的內容，會不由自主把焦點投在她所講的那些內容裡。
究竟是自己平時太少和人對話交流？或是紅沐比想得還要更為健談？
「哪裡不一樣？」
就算已經意識到，他還是不禁會提出這樣的一個疑問。
為什麼呢？
可能建箴也有那樣的想法，想聽聽看在別人口中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模樣。
因為仔細想想他的生活中，確實沒有人會直接和自己談論這樣的事情。
不管是現實中，還是網路遊戲的世界裡都是。就算隔著一條名為網路的帷幕，就算眼前所見到的事物也未必完全真實，但自己還是會在意、會想要知道。
或許人都是這樣的吧，會對不理解、不明白的事物產生好奇的心理。
建箴對自己的事難道完全不瞭解嗎？
那倒不是。
但是他所認知的自己，和別人眼中的自己，那並不是同一件事情。
自己怎麼認為，還有別人怎麼看待，情緒上的感受是有差異的。
「就算你這麼正經的問，我也不知道怎麼講比較好。」
既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就別總是這樣特意吊起別人的好奇心啊！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講。就吊人胃口這點來說，紅沐也幾乎可以說是做到了一種極致的程度
「一直追問女生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而我覺得不想讓人一直提問的話，不如乾脆把話說得清楚一點。」
自己的語氣多少是有些不客氣，但心裡卻也不覺得有多少歉意，畢竟自己只是實話實說，他也沒有為認識並沒有多久的紅沐保留情面的必要。
明明是普通的閒聊而已，為什麼先較真起來的反而是自己？
但聽到他這麼講的時候，反倒是紅沐先退了一步，像是自嘲般地說：
「呵呵，那倒是真的。」
既不反駁，也不否認，只是很輕巧的承認對方的說法。就像是這都在她原本的預想之中，而她只是接受了這樣的發展而已。
那是一種感覺，一副任何情況都能夠找到相對應的從容。
而這種從容，自己好像在什麼地方似曾相識。
只是隱隱約約，或者更像是一種錯覺，明明內心知道那並不是同一回事，但在紅沐話語中的那種違和感，卻讓他不自覺和戰鬥時的艾薩斯的身影聯想在一起，產生了某種重合。
那些超乎預期，於自身想法以外的事物。
他在艾薩斯身上所看到的是超乎常理的技術、是面對挑戰的心態。
而在紅沐身上所隱約感受的，卻是那些令人在意的話語，一種撲朔迷離的行事風格和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