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五十幕：被喜歡的人
「沒什麼，剛才跟公會長稍微聊天而已。」
雖然平時自己都是直呼艾薩斯，不過在這個時候稍微強調一下公會長的存在感，或許會讓對話來得要更容易些。
儘管建箴並不認為紅沐會在意那種事情，但是為了緩解一些尷尬的情緒，建箴還是輕輕提了一嘴。
「說起來我進公會以後還沒有跟公會長好好聊過呢。是艾薩斯嗎？那艾薇雪就是會長夫人囉？」
「呃……」
建箴是能夠理解的，但這種豪邁過頭的說法還是讓他不由得有些傻眼。就算現在公會裡早就不是什麼說不得的秘密，但會用這麼土味十足的詞彙來講述的，紅沐倒還是第一個。
因為紅沐是在隊伍頻道裡講的，所以也只有自己能夠看得到，如果是在公會頻道公開發言的話，那這景象不知道得有多神奇。
除了一些真的已經沒什麼羞恥心可言的笨蛋情侶以外，過於明目張膽地承認男女之間的情感關係，本身就很常被看作是調侃的目標。有時候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就算全部的人都知道，也還是會在公共的頻道場合裡講些過於親密的發言。
公會夫人這種稱呼方式，也不算惡意，頂多只能算是一種粗獷的諧趣。
「妳要這麼講的話，也不能說錯。」
就是聽起來有那麼一些不適應。
建箴只希望她不要哪天心血來潮也用這種叫法去稱呼艾薇雪，光是想像畫面都覺得尷尬。
雖然自己真的很想看看艾薇雪被那麼稱呼的時候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但這種有可能會波擊周遭無辜民眾的好奇，還是不要輕易嘗試得好。
「既然是一群主要幹部的會議，難道最近有要辦什麼公會活動嗎？」
「啊？」
公會活動？如果扣除掉最近自己和艾薩斯的比試以外，他們其實並沒有那種有計劃並且實際實行的群體活動。頂多可能就是聊聊日常或者一起參與副本，那種平時玩家日常就可能會做的事情。
別看線上遊戲裡辦活動看起來好像很簡單，相對的人力和資金都是少不了的。現在能有那種餘力舉辦活動的，大部分還是組織化經營，而有一定規模的那種大公會。
「看來不是啊。」
「就只是普通聊天而已。」
雖然自己找艾薩斯他們聊天的本意，也是關於紅沐和冷雨冰的事，不過建箴覺得這話還是不說得好。說多錯多，錯多了，麻煩自然也就多。
「妳在公會頻道找我就是為了問這個？」
「那怎麼可能呢，會找你是因為有兩件事要問。」
「哪兩件？」
「首先比較不重要的問題是，狂戰士的高階轉職在什麼地方？」
問題一出，建箴聽得是滿頭問號，都懷疑紅沐是不是想不到話題，所以隨便揀了個問題丟給自己。
「紅姐妳覺得我看起來像是狂戰士嗎？」
「你之前不也是戰士嗎？四捨五入也差不多嘛。」
就算是本源相同的職業，轉職的地點也還是完全不同，而且正常玩家並沒有那麼豐富的資料庫，對於自己完全不熟悉的職業，那都可以說是隔行如隔山，幾乎沒有什麼相關知識的連接。
肯定是懶了吧。
建箴心底立即得出了這個結論。
關於高階轉職有固定流程，而且幾乎必定會經歷的流程，資料的取得也是相對簡單很多。只要網路上隨便找一下，就可以得到很多的情報。
紅沐肯定也知道這件事情，比起情報本身，可能更多的目的還是逗著自己玩。
畢竟她自己也早就已經把話說在了前面，這只是「比較不重要」的問題，那表示不管最後有沒有得到答案，其實她都並不是特別看重這樣的事情。
建箴想起了幾天前在生物學課堂上昏昏欲睡中教授提起的一段話。
『那些你能夠透過網路查到的資料，可以從Google和百科上得到的資料，都是最不重要的，你們要做的只是把它們全都連接起來，用自己的話講出來。』
確實，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麼重要性。
就算是從聽到問題的當下開始找相關的資料，建箴也在一分鐘的時間裡就找到了大致的攻略流程。
「……從赤砂城接取任務，然後向南邊方向走兩張地圖到焚風沙丘，在那邊有駐紮在綠洲的傭兵團……」
「啊好，停，這樣就可以了，其實我並沒有特別想聽。」
「那妳還問？」
「我也沒想到你會真的找啊。」
她、絕、對、是、在、耍、人！
建箴看著螢幕前和紅沐的對話框，突然有一種衝動，想要直接就這樣和眼前還沒有高階轉職的戰士來一場決鬥。哪怕會被非議說自己欺負弱小，他也想教育一下眼前這個說閒話的嘴，什麼叫做網遊玩家的基本待人處事禮儀。
幸好建箴已經長年在宗豪的身上受過良好的訓練，不至於為這種事情發脾氣，起碼以他現在的理智，這不成什麼問題。
電腦前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避免捶桌子驚動其他室友，這才接續對話。
「所以呢？妳的另一個重要的事情是？」
其實就算不必講，建箴也能大致猜得出來。
紅沐對於關於遊戲中的那些事情，基本沒有多大的興趣，真正會讓她在意、感到興趣的事物，仍是那些關於人際交流的事。
「那個啊，就是想問問你，上回講的事情有沒有後續而已。」
「……能有什麼後續？」
建箴甚至開始有點懷疑，這些事情是不是其實都是由紅沐捕風捉影的情報誘導所一手造成的誤會。
所謂的誤會並不是有意傳遞捏造的虛假訊息，而是因為理解的方式產生歧異，以至於拼湊出的想法和的內容和現實的情況有所差距。
「要是你這段時間裡都沒做任何事情的話，我還蠻無言的，虧我都那麼好心提醒你要多努力了。」
「拜妳所賜，我有好幾天沒睡好。」
如果可以的話，這種會造成困擾的訊息，其實自己是不太想知道的。
自己本來就很容易受他人所說的話影響。
尤其是在還不知道紅沐到底抱持什麼樣的目的在和自己敘述這些事情的情況下，那些過於刻意和期待發展的言詞，只會讓他覺得更為可疑。
對於自己沒把握的事情，建箴總是更謹慎得多。
「那好像不是我的問題吧？」
紅沐說得無辜，儘管從建箴的角度看來其實並不那麼覺得。就算出發點本身沒有惡意，但那並不表示不會造成別人的困擾。
「所以，後來呢？」
不管怎麼想，紅沐對於冷雨冰的關心都到了一種異常的程度。
明明認識的時間也沒有多久，大概只不過比自己還要更早了幾天，應該還屬於關係比較生疏，對於彼此的熟悉還不算多的程度。但是從紅沐的口氣中，卻像在為自己認識多年的好閨蜜排憂解難似的。
「為什麼妳會這麼積極想知道後續的事情啊？」
建箴是真的沒有辦法明白紅沐是抱持著什麼想法在看待這件事。或許那是只存於女生之間的互動形式，又或是只屬於紅沐個人的行為舉止，
不得不說，建箴的內心是有些煩悶的。
有對紅沐過於積極關心此事的煩，也有對摸不透冷雨冰心中想法的煩。
「因為那孩子喜歡你吧？還蠻明顯的喔，難道從來都沒有跟你說過？」
……
該說紅沐這個人就是這樣子嗎？她總是可以把大家試圖講得隱晦的事情用最大方的形式給直接說出來。上次可能基於試探的理由並沒有說得很清楚，但這會兒乾脆也不演了，直接便往對話的主題奔去。
這會兒建箴倒是真的鬆了一口氣，她沒有在公會頻道說起這事。如果讓公會裡其他人給聽到，就算本來不一定是真的事情，最後可能也不得不成真。
「為什麼妳會這麼想？」
其實建箴此時的內心依舊紊亂，但藉著彼此看不見表情，並且由鍵盤傳輸信息的思考時間，他仍然在文字中試圖保持情緒的冷靜。
「因為用看的就知道了，這還用得著想？」
依紅沐的講法，那種事情就像是吃飯喝水那樣的自然，根本就不需要多加思索就能夠理解，就只差沒說那是她身為女性的直覺。
「但她說了，沒有必要特別關心她，她也不是那種需要特別關心的人。」
「喔？她那麼說啊？」
紅沐聽完自己的轉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似乎冷雨冰的回答有點讓她有些訝異，卻仍然在她原本預料的範圍之中。
「那就對了，跟我說的一樣，果然對象是你的話，就會有些不同。」
？？？
建箴整個人都混亂了。
明明冷雨冰都言明不需要特別去關心她，這話還能有什麼其他解釋？再接著介入的話，那只是單純的在騷擾別人了吧？
看著自己沒有反應的模樣，紅沐又開始發表了她的看法。
「你很少跟女生相處吧？大概也沒有交過女朋友什麼的？」
「要妳管！」
明知她講的都是實話，但聽著就是感到刺耳。
「唉，好啦，姐姐知道的，不用特別回答也沒有關係。」
「……」
沒有回答也是一種回答，如果辯解本身沒有意義的話，不如乾脆裝傻直接略過現在的話題。
紅沐大概是想從這個對話中向自己表達，有些部分只是沒有特別提起，並不表示她沒有看在眼裡。
「如果她真的不需要人幫忙，她會做的並不是拒絕，而是保持沉默喔。」
「是這樣嗎？」
說真的，建箴已經分不太清楚紅沐哪些話是認真在講，那些話又是隨意地胡言亂語。就像紅沐所說的，自己能夠做到的只有察覺話語中的不對勁，但實際上女生的想法中到底如何，完全缺乏經驗的自己並沒有答案。
並不只有冷雨冰，紅沐的想法，自己同樣也一無所知。
「說百分之百我是不敢打包票，不過我覺得差不多是那樣。」
起碼在自信這一方面，紅沐是贏了。
不管事實到底是真是假，有自信的人說起話來總是更有說服力。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妳會對冷雨冰的事情那麼在意？」
「……」
紅沐對於建箴的提問陷入了沉默，但建箴覺得並不是紅沐被這個問題給問倒，而是她心中此時有太多不同的說法。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
紅沐的語氣再次有了變化。
並不是幸災樂禍的看戲觀眾，也不是能言善道語氣輕佻的模樣，而是因為這個問題而開始認真思考，甚至同樣產生了一種疑惑。
為什麼要這麼做？
對建箴而言，他需要這樣的理由。但他也能夠理解，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想得那麼多。有時候更接近順從某種單純的反應。
紅沐待人接物時的從容，可能已經是一種出於自然的行為，但要由她自己去思考為什麼必須那麼做的時候，她的思緒就像在抬頭望向天空發呆時，被人突然問起「今天做了什麼？」時，那樣恍然而迷茫。
煩歸煩，建箴卻沒有想要為此責怪紅沐的意思，要說的話，頂多是有些困惑。
「真要說的話，就是覺得努力的孩子就應該要得到回報的那種心情吧？」
那一刻，紅沐的語氣好似有了微妙的變化。
「……那是什麼？」
不對，建箴是隱約知道那種心情的。
只不過所謂的努力與否，那是一種抽象的概念。就像好人有好報一樣，並沒有所謂的理由，更多時候那只是一種出於自身想法的期望。
「難道你不喜歡她？」
「我……」
紅沐的反問就像是一道雙面的岔路陷阱，不論選哪邊都不可能安然無恙。
喜歡和討厭本不全然是一體兩面的情緒，並不存在沒感到喜歡就是厭惡，或者不討厭就是喜歡這麼極端的說法。但在情感的世界裡，那樣模稜兩可的答案卻很容易被窄化解讀。
即便自己的心中並沒有好惡的區別，卻也不好在紅沐的面前直接明說。
喜歡嗎？被異性喜歡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
他不明白那種過於陌生的情感，只覺得自己有些心神不寧。或許自己真的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時到底是怎麼樣的心情，在想法裡也從不認為做過什麼會討女生喜歡的事情。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今天真的有女生對自己產生那種情愫，那麼他又應該怎麼去回應那樣的感情？
建箴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