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四十五幕：冷雨冰的疑惑
所以說，為什麼自己會在沒有先想好要說什麼之前，話題就開始了？
自己原本就是這麼衝動的人嗎？是那種不管情況會怎麼發展，反正先以腦中最先蹦出的想法為優先的傢伙嗎？
那當然不……應該不是吧？
其實建箴一直以來都有意識到，當自己身為旁觀者的時候，他的思路大致都是清晰的。除了能夠冷靜分析出事物的利弊關係，也能夠平靜面對接下來的各種發展和結果。
但是自己做為一件事情在場親臨的當局者時，他表現的顯然並沒有那麼冷靜，而且也變得相對急躁。如果此時再加上一些旁觀者說詞，那麼自己的思緒則會更為混亂。
在網路遊戲世界中，絕大部分內容都是可以聊的，相對的禁忌也少得多。就算有些較敏感的話題會不小心觸碰到他人的言語地雷，但大多數的玩家也都基本能體諒或者乾脆忽視掉自身不喜歡的言論。
那些過於情緒化，動不動就歇斯底里的人，終究還是偏少數的一群。只是因為他們過於誇張的表現，在大多數保持靜觀其變的安靜群體裡，就變成了一種被焦點放大的對象。
現況是，只要敢聊、不覺得尷尬，那麼遊戲裡也總有幾個無聊玩家會附和回應你的話題。
所以談什麼話題往往都不是問題，真正有問題的是，怎麼開始話題。
萬事起頭難吧。
平常都是像宗豪或是紅沐這樣比較有話題的人先開口，創造出一個談話的起點。而自己只要去延伸那個起點，順著情勢去進行吐槽或者分析，偶爾插個幾句話，把內容延續下去就可以。
但是當自己先開口的時候，則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情況。
「嗯……沒有，就……最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爛透了。
就算沒有宗豪吐槽，建箴也覺得在這個方面自己實在弱得不行。
本來就沒有特意想要和其他人交流的想法，所以自己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去提升自己的口才能力。
可能也算是近似於「書到用時方恨少」的那種感覺嗎？
自己本來就不是那種會主動和人交談的類型，現實也好、遊戲也好，比起把想法訴諸於言語，他習慣去聽、習慣去想，用文字去記錄。只要所講的內容能夠正確傳達自己的想法，那就足夠了。
建箴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紅沐肯定是在唬弄自己吧？
除了那沒有話題的尷尬，還有那根本沒頭沒腦的問題以外，就沒感覺出自己有什麼過人之處。
「怎麼這麼突然？」
冷雨冰也沒說有或者沒有，只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回問自己。
也對，如果按照冷雨冰之前的思考邏輯和行事方式，真有什麼想法的話，她也早就已經主動和自己聯繫了，根本就用不著等自己來問。
人的行為絕大多數會遵循過去的習慣和經驗，當一個人做出和平時完全不同的舉動時，那肯定有做出那些舉動的理由和因果。
話雖如此，自己也不可能直接和冷雨冰明講，是因為紅沐和自己說了那些話，引起自己的好奇，所以自己才動了跑來找她搭話的想法。
這種話，就連自己聽了都覺得荒謬。
更荒謬的事情是，自己居然連想都沒有想，只是因為剛好上線的時候剛好看到冷雨冰在線上，就這麼下意識的喊住了她。
直到冷雨冰回覆自己，建箴這才驚覺：『壞了！那這話題該怎麼接下去？』
自己根本還沒有考慮到接下來的各種對應。
對建箴來說，這是極少會犯的失誤。
這也能間接說明了，自己還是或多或少是被紅沐的話語給動搖的。
「這樣你不覺得無聊嗎？」
並不是透過隊伍頻道或者私訊密語遠距離對談，而是臨風就在冷雨冰的旁邊，隨著她一路移動。
不知道算是不是承襲了他們的習慣，冷雨冰似乎也經常一個人在野外提升等級。儘管神官這類輔助職業在單人練級時相對安逸，但效率上卻是屬於特別吊車尾的一個，甚至比行動遲緩的聖騎士還要更慢。
不過冷雨冰似乎也並不是很在意效率的問題。
大概是屬於那種，只要有看到經驗值在提升就滿意的悠閒玩家，至於升級的速度或快或慢，她就不是特別在意了。有種在閒餘時間額外稍微提升一下等級的那種感覺。
有些玩家進行遊戲的步調還是比較平緩的，並不會特別積極的去計算說到底在什麼地方練級，或者一個小時獲取的經驗值要達到多少才算符合效率。
他們主打的就是一種輕鬆玩遊戲的感覺，比起提升等級和挑戰極限，更在意遊戲裡日常放鬆心情的那種沉浸感。讓角色變強這件事情反倒只是順帶得到的一種成長，而不是他們所在意的重點。
因為近在眼前的關係，冷雨冰也是很順手的把組隊邀請甩了過來。
「組隊吧。」
冷雨冰說得很自然。
她可能只是單純覺得，既然都這麼近的在交談，而且也不是不認識的對象，那麼乾脆就把隊伍組起來，談起話來也比較沒有那種隔閡的感覺。
儘管組隊會稍微損失一部分的獲取經驗值，不過看起來她似乎也完全沒有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
都說了，女生所在意的往往並不會是道理，而是一種感覺。
就算冷雨冰可能對於突然來找她感到困惑，不過現階段看來她對這事也並不怎麼在意。
「難道阿風真的有跟蹤別人的習慣嗎？」
「哪可能，別把我說得好像什麼變態一樣。」
「沒辦法嘛，最開始你也是像現在這樣跟在我後面一直盯著，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幹嘛。」
「好吧，這倒是真的。」
完全沒有辦法反駁。
像自己這樣的行為，就算被當作是跟蹤狂一樣惹人反感，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麼能夠辯解的空間。
如果說自己和冷雨冰的初次相遇，還能夠算是初次認識，並不必特別在意對方的想法和情緒，只是隨興以路人身分提供一些治療和輔助。那他現在的行為，就算什麼都不說，也明明白白地在臉上寫著「別有目的」四個字。
關心她？怎麼個關心法？
此時建箴的心頭就只有一種想法──茫然。
他才覺得，原來閒聊對自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是正常的情況，會在這個時候聊些什麼呢？
明明自己就不是什麼言語溝通有障礙的人，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日常對話都沒辦法講清楚？
之前和冷雨冰組隊副本的時候，也不曾有這種猶豫。
「這遊戲你們都玩很久了嗎？」
結果，反倒是冷雨冰先開始了話題。
「幾乎……從公開測試的時候就開始玩了？」
不只如此，中間還跨過一回重要考試。
雖然自己總叨念宗豪在課業上的不認真，但仔細想想自己在學習上似乎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
「難怪你們的等級都那麼高。」
「就……也還好，我們其實沒有特別強調在衝等級。」
現在幻境樂章的最高等級上限目前是六十級，但只要過了五十級以後，等級的提升就會變得特別困難，但凡升一級，可能都需要連續住在副本裡好一段時間。
三、四級的差距，在過了五十級以後，經驗值的鴻溝就開始變得巨大起來。
「對了，之前都沒有問，你到底是在哪邊撿到紅沐的？」
雖然建箴一直覺得用「撿」這個字眼有些怪異，彷彿像是把紅沐說成是什麼小狗還小貓似的。但在線上遊戲的用語中，這字彙又顯得格外貼切。
「就是之前我遇到你的那個地方。」
「……總覺得我大概知道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了。」
建箴是有想過大概的情境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卻沒有想到，就連發生的地點也都一併按照過去的歷史在發展。都不知道冷雨冰到底是刻意的，還是在潛意識中仿效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
「但跟我不太一樣，紅姐的話應該不需要幫忙，我看她比我的技術還好，根本就不像是新手。」
只不過，冷雨冰大概當初也沒有管這種事情。
她大概會覺得就算技術再好，但自己的等級還是高出一截，而且還是專職輔助的神官，所以應該還是能夠多少幫上一點忙。然後沒有多想，就順手把組隊的邀請也給送了出去。
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往往都起於一種突兀的展開。
「你有沒有想過，有可能紅姐在其他的遊戲根本不是新手。」
「啊……你這樣說，好像也對耶！」
冷雨冰恍然大悟，像是總算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很可能是真的完全沒有想到那樣的可能性，只是把紅沐當作是個操作很厲害的新手。
玩家的經驗多寡與否，這種概念還是比較模糊的，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但操作技術這種直觀的事物，即使像冷雨冰這種新手也都能一目了然。
「不過也好，我那時還在猶豫，是不是應該可以邀請她加入公會。」
「可以啊，艾薩斯也說過，只要你們覺得適合都可以邀請。」
「但我這種才加入公會沒多久的新人，又馬上邀外面的人進公會，不會有點奇怪嗎？」
「哪裡奇怪？」
「就……我也不知道，就那應該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
即使敘述得並不怎麼清楚，但建箴隱約能理解冷雨冰的顧慮在什麼地方。
既不熟悉公會，也並不是公會內的主要幹部，所以這種會改變公會內部的決策不應該由她自己做出決定。至少需要像是臨風這種公會裡的老成員作為背書，才覺得比較心安。
就算冷雨冰心中有這種想法，其實也不奇怪。
反倒是像紅沐那樣，能夠在三天不到的時間裡，熟悉整個公會環境，以及讓大夥都認識她的交際能力，大概才屬於不正常的範疇。
雖然冷雨冰會遇上紅沐這件事情大概只是純粹的意外，但紅沐最後會在他們兩人的邀請下加入公會，可能不完全只是因為「一時興起」這樣的理由。
冷雨冰的法杖閃爍著聖光的祝禱。
在巨木森林更東邊的幽暗荒地，聖屬性的魔法就像是點亮黑暗的微燈。
雖然在幻境樂章裡有所謂的日夜輪替的系統，環境背景會因為時間的經過而緩慢流轉，可以看到太陽東升西落，以及月亮循著軌跡緩慢移動的景象。
然而幽暗荒地卻是例外，在這張地圖裡並沒有所謂的日夜概念。
這是一片受到幽暗籠罩的地圖，在這張地圖裡所有的怪物也都和暗屬性掛勾。從無名塚中爬出的殭屍和枯骨，在腐爛沼澤邊受到瘴癘氣息影響而生成的枯樹妖，在墓碑旁若隱若現的鬼火。
在這張地圖的所有區域，都是一副破落衰敗的模樣。
已經無人的村莊，破敗的莊園，甚至連被墨色般浸染的天空，似乎都浮現出徬徨的鬼影。
一身雪白的神官服站在這片荒地上，像是為聖職考驗而進行巡禮的求道者。
氣氛如此壓抑的地圖，玩家的數量自然也多不到哪去。
光線昏暗、霧氣迷濛，甚至都會讓人懷疑，迎面而來所見到的到底是路過此地的其他玩家，還是從墳地裡剛竄出來的殭屍？
不過看起來冷雨冰似乎對於這種類型的敵人並沒有特別厭惡的想法。即使揮舞著雙手朝自己熱情撲過來，聖屬性的光球仍然像是自動鎖敵的砲彈，一發就能夠直接震飛一個。
只要稍微轉變一下想法，那景象其實也挺歡樂的。
尤其像是骸骨骷髏一類韌性較低的敵人，被聖屬性的光球砸到那向後倒飛的誇張演出，不亞於某些綜藝節目為節目效果做出的肢體表現。
冷雨冰就這麼邊詠唱咒語，還能邊和自己閒聊，看來是遊刃有餘。
曾幾何時，那個因為技術讓人看不下去，而引起自己的注意的小新手，已經不知不覺中開始找到了適合她的職業和手法。
「只不過，當時紅姐好像也很訝異的樣子。」
像是想起了什麼，在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冷雨冰卻突然冒出了一句，把原本都要結束的話題又給扯了回來。
「難道幫不認識的路人治療其實是很奇怪的事情嗎？」她感到好奇的提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