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四十三幕：宗豪的看法
「那是對你有意思吧？」
「……啥？」
早上八點的課程雖然對高中生來說是很正常的上課時間，但對於已經逐漸習慣較為緩慢生活步調的大學生來說，仍然是比較難受的。
建箴揉著眼睛，邊用手敲了敲腦袋，試圖讓遲鈍的腦袋開始正常的運轉。因為剛才他似乎從宗豪的口中聽到了奇妙的發言。奇妙到比早上第一節艱深的基礎解剖學課程還要更難理解。
「你是還沒有睡醒還是單純上年紀了耳背？」
「你等等就別打瞌睡。」
雖然腦袋運轉的速度並不快，但是吐槽宗豪早已經是刻在基因裡的脊髓反射動作了，不需要通過腦袋思考就能夠脫口而出。
別看在下課時間宗豪還能保持清醒，只要鈴響後教授開口的睡眠負面狀態一旦附加上去，從低頭到進入夢鄉甚至用不了一分鐘時間。
就算是在其他上課時段裡，對於那些艱深的科目內容，建箴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夠保證百分之百的清醒。而早上第一節課，在睡意與常態性低血壓的雙重作用下，昏昏欲睡只會是一種常態。
連自己都這樣，宗豪也就更不用說了。
「就當你耳背吧。」
「……隨便啦，但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不就字面上的意思？還有更直白的解釋嗎？」
建箴瞇起了眼睛，有一半是睏的，而另一半則是狐疑地翻著白眼。
「別吊我胃口，快說。」
對於紅沐建箴自然是毫無辦法，但宗豪人就在眼前，稍微伸個手掐著他的脖子讓他好好說話，這種小事完全在他能辦得到的範圍內。
「還怎麼說，意思是那女生就喜歡你吧，還有什麼其他的解釋嗎？」
宗豪吸了口能量果凍，那在建箴認知裡看著和美味完全沾不上邊的東西，最近倒是偶爾會出現在宗豪的手裡看到。
「幾天沒有上線而已，你倒是挺積極在和別人培養感情？」
「才沒有好吧。」
對於宗豪陰陽怪氣的態度，建箴幾乎已經習慣了。
如果說冷雨冰是一時興起產生的緣分，和紅沐的交流就只是純粹的意外。再說了，自己也根本沒有預料到紅沐會突然找上自己，也根本沒有預期會牽扯到那麼多後續的對話。
不知不覺間，自己身邊隨心所欲的傢伙真是越來越多了。
「認識根本沒多久，哪來的喜歡？」
「我只是以我的角度來看而已，天底下可沒幾個像我這麼實在的人。」
聽著宗豪的自吹自擂，建箴再度翻起了白眼。
就算當局者迷，旁觀者也未必就一定是清楚的。
當然旁觀者可以跳脫原本的視點，用另一種不同的思維去觀覽局面這點確實是真的，可有時候這樣太過理性的想法，反倒會看漏某些直觀的感受。
「有時候我也真不明白，到底你是對那種事情懂還是不懂。」
「……」
建箴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給出回答，而宗豪嘴裡仍然叼著能量果凍，看起來也一副並不在意自己答案的模樣。
自己真的完全不懂嗎？其實他也是能夠察覺到那些氣氛上的微妙變化的，他並不是對於異性的暗示和情緒變化完全無感的那種木頭。
然而，那種不靠譜的感覺卻沒有能夠依循的道理。
對他來說，他需要一些符合的邏輯的「理由」，而不是毫無根據的「猜想」。
「反正猜錯也沒有什麼差。」
宗豪倒是很平淡的說出了一個大實話，既然所有事情都只止於猜測，那是真是假確實不重要。真要說的話，那只是一種可能性而已。
而宗豪真正惡趣味的地方是，他往往會扔出很多的「可能性」。
有些一看就知道是胡謅的，而有些卻讓建箴不得不去認真思考。至於拋出那些可能性的當事人，此時只會在一旁默默看著自己困擾煩惱的模樣。
「沒道理好嗎，我啥都沒做，憑什麼讓人對我有意思？」
哪怕是人際關係及其複雜，並沒有什麼絕對規則的網路遊戲，有些事物仍然會有個前因後果。哪怕是過於跳越的思維，也至少會有一個讓想法躍升的起點。
「你去問本人不是更快嗎？」
「我幹嘛給自己找麻煩？」
「確實，那你煩惱個屁？」
明知道宗豪說的就是一種謬論詭辯，但是這邏輯繞來繞去的建箴也卻想不出一個明確的觀點反駁。
的確，既然自己本來就沒有特意找麻煩的想法，那也根本沒有必要煩惱。
「你不扯那些有的沒的那我還至於煩惱嗎？」
「怪我囉？」
「難道還怪我自己？」
宗豪大手一攤，意思是這件事情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雖然看著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樣，可是從另一種角度看來也是這樣沒錯，他與這件事情的確是一點關係都不沾，頂多只能說是無情無義的損友。
除此之外，自己確實沒有指責宗豪的正當理由。
「不過，你說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性？」
「什麼可能性？」
收起猥瑣的表情，宗豪一臉嚴肅的看著建箴。
儘管如此，那並不代表他所講的內容也和他臉上的表情同樣正經。
「你有沒有想過，說不定她們剛好能湊成一對？」
……
？？？
「你這想法有點……」
只論字面意思，建箴是能夠理解的，但是這句話的內容背後所包含的訊息量卻有些龐大。
某些線上遊戲的玩家也會有類似的雛鳥情節。
對於進入遊戲第一個帶自己探索、成長的對象，會產生一種特別的好感。那未必是那種對於異性之間的那種情感。而更接近一種安心感，很多事情都能和那位對象商量，有什麼在遊戲裡發生的事情，也能夠互相分享。
而對於線上遊戲的玩家，那些平日和自己相處最頻繁，互動最為密切的對象，也更容易成為遊戲中熟悉的朋友。
利用這樣的熟悉更進一步跨越普通朋友界線，產生另一種曖昧情愫的例子，在網路的世界裡其實並不能算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就……雖然認真思考好像總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發生在網路遊戲的圈子裡，又好像大部分的地方又可以硬是解釋得通。
冷雨冰也稍微練過戰士這個職業，所以一些簡單的常識她也可以為紅沐講解，而在紅沐還沒有加入公會前的這段時間裡，初到遊戲和她有最多互動的、能夠信得過的對象，或許就是那一不留神熱心過了頭的冷雨冰。
紅沐兩次強調了，如果可以的話多關照一下冷雨冰的發言。
一般人會這麼說嗎？
這種聽著彷彿把女兒託付給自己的感覺，肯定是一種誤會。
說真的，被宗豪這麼一攪和，建箴反而搞不清楚紅沐到底是用什麼眼光在看看待冷雨冰了。在遊戲世界裡，被打破的並不只有年齡的隔閡，有時候連性別的隔閡也會跟著模糊起來。
就算是同性別的好友，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也仍會產生某些曖昧的關係。
只不過紅沐看待冷雨冰的態度，在建箴覺得或許更像是在看待一個讓人不省心的妹妹。
「我覺得照這個走向，百合也是個不錯的發展。」
宗豪比著大拇指，自我感覺良好的表示認可。
而建箴則是很平淡的，把板磚厚的教科書直接往宗豪的臉拍上去。
和宗豪談話其實也還算有趣，就是太費耐心了，會忍不住想拿周邊的東西往那囂張的臉上砸。
只不過，這樣的鬧劇倒是沒有持續太久。
該說不愧是負責早上第一節課的教授嗎？簡直準時地讓人懷疑教授是不是有預先設鬧鐘定時，才能在上課鐘聲響起的同時跟著踏進教室的門口。
就算是不回頭去看宗豪到底在幹什麼，建箴也可以打賭，在接下來的五十分鐘裡，宗豪大概連二十五分鐘都很難撐得下去。至少建箴幾乎沒看過下課鐘聲敲響的時候，宗豪還能保持一臉清醒的模樣。
從前觀看某些講述關於學園生活的動畫或者遊戲故事時，還會不禁想著怎麼可能會有這麼扯的事情。
但身歷其境真的成為了大學在學生的時候，建箴才有那種深刻的感覺，僅管動畫和遊戲或多或少有些誇飾的成分，但也並不是全然在隨便胡謅亂編。
大學和高中並不一樣，並不是完全的對號入座。
一間教室裡桌椅數量和實際的人數並不是完全相等的，尤其只有單一年級的主修課程，一堂課裡大概只有三分之二的座位是會坐著人。
至於哪邊的座位會被空出來，那就是個簡單的心理問題了。
建箴看了看除了自己以外空無一人的第二橫排，更別論離教授距離更近的演唱會搖滾區第一橫排。
要說的話，建箴倒是不在意離教授太近這回事，只不過天生稍微帶點遠視的眼睛，讓他反而有點難看清楚黑板上的字。而且有些部分的筆記也很容易被講桌或者走來走去的教授給擋住。
以能夠看到整個黑板為基準來說，自己其實更偏好第三橫排或第四橫排靠窗的位置，不僅能清楚看整間黑板寫的東西，環境通風也要更舒服得多，很符合他這邊緣人的種種需求。
『果然想睡是一種會傳染的感覺嗎？』
睡意的來源，並不全然源於過早的上課時間，也同樣來自舒適的環境條件。
粉筆在黑板上有規律的寫著字，酷暑即將結束，但還未感覺到冬季的寒意，微涼的早晨還挾著從窗外吹送進來的清風，實在是個太適合睡回籠覺的環境。
建箴側身偷偷瞄了一眼教室後的同學群們，不出意料，那東倒西歪的慘況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或許也可以稱為一種壯觀。
曾聽高中的老師說過，在講台上看到的視野其實比想像中要來得清楚，哪邊有什麼動靜或者是有誰偷偷睡覺，講台上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這情況，台上的教授肯定也是看在眼裡的。
只不過教授看著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似乎是早就已經看得太多，也並沒有想要喝斥那些同學的意思，只是繼續寫著黑板，表情平和。
「這個消化系統的循環有點複雜，你們要多花時間去記，尤其牛羊那種會反芻的動物，跟正常的消化又不太一樣，瘤胃、蜂巢胃、重瓣胃、真胃……」
越是複雜聽不懂的內容，就越會變為一種催眠的魔法。
明明也不是真的不想認真上課，但是邊想著腦袋卻也開始變得遲鈍起來。
現在放棄思考的話，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是快樂的午餐時間……嗎？
建箴在轉頭的時候，瞥了一眼已經開始點起頭的宗豪。
顯然他是把自己當作遮擋教授視線，安心打起瞌睡的掩護了。
有時候建箴不禁也有些羨慕，不管是好事或壞事，宗豪一直都挺誠實看待自己的欲望。並不會像自己這樣，永遠在天平的兩端糾結。
對於自己來說，不論選擇那一邊都沒有辦法真正的放心。
既沒有辦法完全放下心來直接把自己交給自然的生理反應，卻也同樣因為疲倦的關係而頻繁的連續打了幾回呵欠。
自從上了大學以來，以前高中那種從早開始連續數個小時不停盯著教科書猛嗑的日子，真就和自己的青春一去不復返，甚至已經有種記憶混亂的錯覺。
現在再讓自己幹這麼一回，建箴覺得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有沒有毅力是一回事，需不需要則又是另一回事。
雖然自己會盡量做到自己應該做到的事情，但那並不代表自己無論如何都是全神貫注，全力以赴的人。對他來說，仍然需要一個讓自己相信或接受、讓自己去嘗試努力的理由。
『唉，不想了，筆記抄起來吧。』
認不認真是一回事，至少人都來了，該聽的課還是得聽。
毫無裝飾的二十元筆記本，顏色略深的2B自動筆，建箴左手托著下巴，右手沙沙地復刻起黑板上的文字。抄筆記和完全融入上課內容是完全的兩回事，不過這種略顯無趣的平靜感，從某種意義上卻又有種讓人莫名安心的感覺。
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放掉腦中的思緒，可如果只是想著的話，很多事情都很難有什麼進展。所以就算一點想法都沒有，但腦子裡總會有一種「還是應該做些什麼吧？」的念頭。
與手中不斷寫下的筆記不同的是，建箴的思緒並沒有完全放在課堂的內容，而是宗豪在上課前和自己胡扯的內容上。
明明知道很多事情就算自己再怎麼想也得不出什麼結論，但對於在睡意與疲憊感共存的早晨八點課堂上，那些提供給自己各種猜想的可能性，反而能夠稍微活絡自己因低血壓而停滯的腦細胞。
『你去問本人不是更快嗎？』
問紅沐，她肯定是不會正面回應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
不過……如果試探性的去問冷雨冰呢？如果向紅沐特意提起的當事人詢問，是不是反而可以從另一種觀點得到預期以外的答案？
建箴突然轉念一想，皺起眉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