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於是晚餐不歡而散。多恩先生在離開前喃喃自語：「『雷光』怎可能無法獨自行動？拜託！她可是『雷光』哪！」但他沒有更多表示，除了大力往二樓踩時感覺要把木製梯階踏穿的碰碰碰聲響。主廚無力地將一些雞肉裝進盒子留給兩位老夫婦，他的表情像是已經活不過今晚的悲慘神情。
「我去散心。」朵莎恩說著，同時揮手阻止還在咀嚼，試圖起身跟上的堤東。「只是一下子，很快就回二樓了。你們吃吧。」地議會席位說著便起身走開，留下繼續切肉的男侍從。
眼見餐桌漸漸散去人影，我迫不及待想要把在車上偶然見到的咒語學好，那是一道稱為「Boul」的咒語。「又要精進自己了嗎？」薩爾蘭斯見我打算起身離開座位，懶洋洋地問道。
「當然。」我說道，隨後離開室內，外頭的寒風不禁令我打了冷顫，我經過馬廄，隨後找到一座柱廊空間內。旅店周圍都有煤油燈在玻璃罩內投放柔和光線，雖不至於能讓人舒適閱讀，至少已經有足夠的光線辨識字眼。我坐在一座凳子上，攤開法書。
學會一道魔法並非易事。截至目前為止，要不是其中一些咒語已經被「雷光」學得透徹──好比Gerwhen、要不然就是從別人那裡學到──例如Kuo。我之所以被「Boul」吸引，就是因為它完全空白，就如同「電藍葛溫密」裡的大部分咒語一樣。我曾經從頭到尾大略瀏覽一次，「雷光」有在上面做筆記的咒語大約只有二十道──一般人終其一生所學的數字。考慮到我的歲數仍不滿一生裡的五分之一，領取法書以來一年能學習超過一道對於魔法師而言是件極為不可思議之事。
首先，我必須隨意施展，並斷言咒語是……一種物質？一種能量？
只有嘗試才知道。
我撿起門廊外的一片落葉，喊道：「Boul。」落葉沒有任何反應。這還在我的意料之中。要是施展的對象本身不適用咒語，則看起來根本像是毫無施展。要是「Boul」是一道施展火焰的咒語，葉片早就熊熊燃燒起來，或至少會冒出煙霧。
也許喚出其他物質會更好。危險性低、不至於造成災害。我想了一下，最後念出：「Kuo，Feaflew，Hansin。」一道柔和雲氣形塑成球體，在半空中漂浮。我喊道：「Boul。」但雲氣依然沒有任何我能察覺的反應。
我正想放棄，卻忽然看見一道光芒從我前方短暫劃過，伴隨一道灰色身影。是咒語生效了？但我很快便發現那是人影，抓著一盞忽明忽滅的燈。是朵莎恩．沙歐福納。
「席位大人？」我喊道。
朵莎恩急急轉過身來，似乎有點嚇到。「喔！是……『雷光』小姐。」她緊張地擺了擺手中的花，那朵花外觀宛如粉色火把，其中忽明忽滅的光芒應該不是火焰。最後她嘆了口氣。「我以為是堤東。嗯……我並不是很希望他單獨靠近我。」
「你的侍從怎麼了？」我問。
地議會席位往我來時方向瞄了一眼，似乎在確認沒有其他人跟過來。「作為保險，地議會隨行侍從每兩個月會更換一次。堤東作為侍從的表現出色，對於我的要求都能完美達成；但是，我曾經見過他燒毀一封信，紙質在火裡迅速融化；而我對一名侍從的期許，就是不希望他的往來對象有除我以外另一個值得慎重對待的人物。」
「那為何不撤換？」
朵莎恩搖搖頭。「身處我的位階，只可能代表同為議會的人派來我身旁臥底。要是能夠抓住他背後的主使者，無異於將有毒的植物連根拔起，使之不再禍害土壤。」朵莎恩說著，忽然握住我的一隻手。她看我的眼神略帶……哀傷？「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注意堤東。當然了，這不是命令，我先前不知道妳是一位葛溫密……」
地議會席位就這麼走了，她揮了揮手上的花，從中飛出一隻螢火蟲，明亮光輝悠悠朝樹林內飛去，最後消失不見，復歸沉寂與黑暗。僅有微弱的花香還停留在我的手中，久久不散。
車程的第二天，一切宛如無風無波那樣上路。相同的深秋樹林景緻並未有太多變化，車內則多出些許緊張氣氛：多恩先生自然不用提，他全程不斷轉過頭來，像是要把我從車上瞪出車外；坐我旁邊的洛芙尼則瞪回去，身體一直前傾擺出攻擊姿態；老夫婦聽聞「雷光」與他們共乘一輛車時表示憂慮──當然是多恩先生主動告知──但他們表示自己已經上路無法回頭，「只得聽從雷魔神安排」，說著老婦人還一面輕聲責怪老人昨晚不該太早歇息。
我仍試圖理解「Boul」的含意，只是試著在法書上寫一些推測的字眼，諸如動物？植物？熱？能量？造型等。但車上就不適合用來念咒了。繼續下去，似乎也毫無意義。除了馬車前行，其餘一切都展示了壓抑又頹垂的模樣，車外、車內，思緒皆是如此。我闔上法書，電藍葛灰恩發出微微的碰一聲，在車廂內卻宛如雷擊般的巨響。多恩先生又轉過頭來，我這次迎上他的目光。
對，我還在車子內，我心想。
他又放棄似地轉了回去。
我稍稍嗅聞自己手掌，很驚訝地發現仍有淡淡餘香殘留。
對於朵莎恩交付的任務，我一路上最多也僅是偶爾將目光往堤東身上投去。只要不像昨晚多恩先生過度熱絡地給出建議，地議會席位的男性侍從看來幾乎是開朗且平易近人，鮮少擺出社會階層的差距。例如午餐時間，瑪斯佳拿出在旅店準備好的夾肉麵包用刀流利地分切給眾人。堤東問她如何流利地用刀。
「刀鋒不要越過你的手指。」瑪斯佳拿著刀比劃。「用指節抵住刀面、用指尖壓住食材，切……」堤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頭表示理解。
我接過瑪斯佳遞來的麵包，漠然地咀嚼，彷彿孤獨與我隨行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