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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魔法之語:展輿【3.克沃瑞克】

惑言 | 2023-08-30 16:45:52 | 巴幣 18 | 人氣 82


荒草,在岸邊跪地祈求,
海風終有一天能將它完全擊倒;
可它萬般不願地,
在時而透閃日光的烏雲之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掙扎起身。

──克沃瑞克.郭伊儂

  赫提伊(Herteai)島自始至終都是滿佈烏雲的孤荒海島,彷彿從第一口鐘敲響塵世之前,烏雲便已被天上烏雲、海邊狂躁不已的風與拍打不安的浪團團包圍,要把赫提伊從伊尼信流放。島上大多數為伊尼信送來的罪犯、無法民與更多擁有複雜身世的人們。他們都是從米提尼(mitini)村搭乘一艘名為「博忒往來號」的老舊木製三桅帆船出港,經過勃魯海峽的暴雨和狂風,在劇烈搖擺的船艙裡不斷嘔吐,濕氣與惡臭緊攫他們的腦門,數十天後才終於來到島上。

  克沃瑞克.郭伊儂(Cauorek Nkuoino)絞盡腦汁自己到底在多久以前被宣判必須離開家鄉,流放到這塊島嶼。腦上使用咒曆計算,但就連最準確判斷日期的報紙也很少送往伊特村。差不多約莫五年前,他已經放棄使用為數不多的珍貴紙張去計算自己吹過多少晝夜的海風,現在他的住所只有一張縫縫補補的床、一張充滿刻痕的書桌與荒蕪,這也是大多數伊特村房屋應有的格局。

  伊特村的人們大多住在石製矮房裡,灰白的外表交錯著扁平梯階、柱廊、鏤空扶手與一度雕刻得富麗堂皇的圓弧屋頂。除了居民把自己的衣服拿來曝曬以外,伊特村罕有色彩披覆的時刻。他們的人同樣瘦削蒼白,歸功於伊特村飲食時常不足。位處赫提伊島西南方的伊特村鮮少種植作物,迎著有刺鼻味道的濃厚海風,宛如要把此地植物原本鮮豔繁茂的生機氣息連根拔起,變得荒蕪又帶刺。薯類和小麥長得又矮又乾,最為繁茂的或許要屬仙人掌,克沃瑞克不得不承認它們的堅強,仙人掌也和伊特村的人們展現同樣態度:至始至終散發一股衰敗又不肯完全回歸荒野的頑強氣息。

  要說伊特村有什麼樂趣,或許要屬一個五十歲的叨叨絮絮老居民達敦。達敦會得意洋洋地反覆訴說自己民族的豐功偉業,不過大多數人認為他在編故事,為的是讓住得最久的自己建立一點名聲,尤其是在有新成員住進伊特村時。他時常吹噓自己是弗蒂絲(Fodihs)民族的古老後代,他的祖先在距今將近三百年前逃過伊尼信一次對他們戰敗祖先的強力驅趕,搭乘破爛木筏逃到赫提伊島──那時連如今富裕的豐達利村都還沒立起任何一塊顏色鮮紅的磚頭──與當地居民紛爭、握手言和、產下後代。

  「那名為洛得提歐(Rodteio)戰役,去問問豐達利村的任何一位書匠,他們都會像我這般娓娓道來這段歷史,但遠遠沒有我說的真切動聽。」達敦每次這麼說時,他總是會用力指著自己聽眾身後的天空,那是往伊尼信的東北方。「我的祖先湖赫文.弗蒂絲就是其中一個弗蒂絲民族的典範,他擁有巨大手臂、銳利雙眼與使喚水的功夫。」

  「弗蒂絲民族有啥麼特別?」這時聽眾會問,好比他的鄰居伊坦比爾。伊坦比爾是個年屆七十的前盜魔團重要幹部,犯過強盜、殺人等盜魔團都會幹的事,但自從五年前來到這裡,他也只能做個平凡老頭在自己屋外種植和培育野菊。

  「這些房子,」他大手一指如今泛白的各個房屋。「就是弗蒂絲民族的輝煌傑作。他們的外牆充滿復紋線條的美,粗細有致;花磚總是充滿曲線的流水之美、或是比例勻稱的貝類;窗戶上也有山形浮雕,那可能是還在伊尼信時被影響了,不差,好歹比起豐達利村那些醜陋房舍好太多啦。」

  達敦接著說:「他們的牆壁都是抗爭主題,粗俗地揮舞法書和刀械、散漫濃煙!房子外觀充斥著醜陋鋸齒,活像咬住天空的上排牙齒!唉呀,還沒忘記自己的恥辱歲月嗎?我祖先怎麼在伊尼信上受到的屈辱、這些豐達利村人早晚也會嘗到!但他們沒有繼承如我祖先對於建築的的美感,那可就大大不如我們弗蒂絲民族囉……」

  這時有人會說:「豐達利村的人有時候替我們跟伊尼信協調好運送物資,他們應該也不全然都是可惡傢伙吧。」

  「那關我屁事!外來者要是想把我們赫提伊島當跳板反攻伊尼信,他們總得付出點什麼吧!看看他們的壁畫,想打什麼歪主意還不明顯嘛……」

  而如果達敦說的話可信,他的那些後代如今全都被驅趕至伊特村,終日吹著海風,原本富麗堂皇的石製房屋也腿去色彩,逐漸灰白宛如遲暮之人的髮際。可惜豐達利村從不會讓伊特村的人搭上前往伊尼信的船揚帆出海。達敦和大多數人一樣,只有在被博忒往來號運來時短暫經過豐達利村,然後他們就會永遠定居在伊特村,終日吹著冷冽海風與貧窮為伍。

  島上的管理者大多住在東北方的豐達利村,他們的房舍鮮豔得像是伊坦比爾培育的野菊,色彩鮮豔、但卻線條剛直、紋路單一。克沃瑞克的確認同達敦對於兩邊房屋的評價,但今天他收到一名不耐煩派報員丟來的報紙,因此不得不在心裡暗自提升豐達利村的評價。伊特村的人大多數忘了怎麼識字,只有克沃瑞克認為自己應該要記住自己文字怎麼寫、怎麼閱讀,因此派報員決定把每兩個月一次的〈燈塔刊〉扔進克沃瑞克的屋外。他首先看看報紙右上角的日期──一八二七年四月七日。他嘗試經過一系列複雜運算、耗費為數不多的紙張,最後得出結果。喚曆八五二年三月十七日。

  於是他總算明瞭,今天正是自己離開伊尼信,被流放到赫提伊的十周年。他認為自己要把做點事情以紀念這神聖的一天。於是在午後,他興沖沖寫完了詩,然後,拿起一個玻璃瓶,把捲起來的詩小心翼翼塞進去,用軟木塞封好。

  我為何祈求在睡前一覺不起,卻又仍然在日出時分起身?他還記得自己初次來到赫提伊島的情景,而十年後,他仍然想得到答案。他高舉手臂,把玻璃瓶扔進海裡。他望著漣漪激起,然後在拍打不安的浪隨行之下,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烏雲之下的視線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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