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宜蘭往事
我和小耶休息兩天之後抵達了所謂核災最終撤離線，也就是直線距離事故核電廠三十公里的範圍，宜蘭市剛剛好就在這個範圍的邊緣，就理論上來說只要撤離出這個範圍就是安全的。
我緊緊地抓著小耶的手，這是我和她一起以來第一次主動抓著她。宜蘭市和人去樓空但是過去繁榮景象仍存的羅東不一樣，宜蘭市這裡簡直就像是個戰後的廢墟，因為核災初期台美日中四國原本應該救災的軍隊居然在這裡大打出手。我把地圖攤開來看，有沒有意義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太晚離開台北不知道是被搶光還是被買光，基本上我遇到的商店都是空的，地圖是少數幾樣不會被人拿走東西，我還蠻慶幸我有拿著地圖的。
在這種手機不通，導航又容易沒電的危難時刻，最傳統的地圖反而是最可靠的東西。
「你不累嗎？」小耶拿著播放器說。
「累？」我搖搖頭。
「體力還沒完全恢復，不行了。」小耶蹲坐在路旁並且手指著山頭的夕陽說：「你看！天都快黑了。」
「那找個地方休息吧。」我收起地圖，「接下來我們還有難題。」
「那就在這裡休息好了。」小耶直接躺馬路上說。
「不，你不能就這樣躺在馬路上。」我揮揮手說：「接下來的路會走入三十公里的撤離線，輻射塵會很重，而且可能有會有致命的危險，最好不要在露天的地方待太久。」
「可是我好累喔。」小女孩哀求著。
於是我只好坐在她旁邊，並且從背包裡面拿出了一樣物品背在肩膀上。
「短管的毛瑟槍？中正式步槍？」小耶問，「原來凸出背包的東西是一把槍。」
「嗯，這是我從一位軍人那得到的，但是啊。」我邊說邊從大衣的口袋裡拿出彈匣，「在台灣很難取得槍械彈藥，應該說這種子彈也停產了，現在彈匣只剩下兩發子彈。」
「會有人搶劫嗎？幹嘛準備槍？」小耶擔心問。
「避難所的人都講過宜蘭戰爭的事情吧。」我解釋著，「戰爭結束了但以防萬一還是把槍拿好再說。」
小耶問：「難怪避難所裡的人稱呼你是帶槍的傢伙，我一直以為這只是在稱呼你很厲害或者是怎樣的，原來你真的有槍。」
「他們不敢談起。」我回答，「你知道避難所的人很怕我。」
「感覺你還真多謎團。」小耶說，「你知道避難所的人怎麼說你的嗎？他們說你是宜蘭戰役中大破各國軍隊的英雄，同時也是避難所建立者當中最重要的英雄。」
「那是誇飾法而已，但是那些謠言後來怎麼說？」我雖然聽過不少一些話，但是這些謠言一直在變。
「他們說你在核災發生時候，一個人單挑一整個中國軍隊，不只打跑他們，還搶了他們的物資。」
「喔？所以故事變成我打爆中國的軍隊？」類似的故事從一開始的十人變成五十人最後一百人，沒想到現在變成一整個艦隊，「那你有沒有想過一個人怎麼對抗軍隊？」
「有啊，謠言說你跟中國軍隊聯絡上了，然後騙中國航母的船長下船跟災民一起讓媒體拍照，但是你卻趁機殺了指揮官，然後把它的屍體掛在旗桿上，最後中國的軍隊落荒而逃。」
「沒那麼誇張啦，我只是讓他們知道宜蘭輻射值超標而已，中國的軍隊就自己落荒而逃了。」我解釋著，「然後呢？其他的哩？」
小耶說：「接著台灣的軍隊，也跑來搶中國軍隊留下來的物資，於是你只用一顆子彈打爆一整個營的車隊。」
「喔？這個部分算正常。」
小耶皺著眉頭把故事說下去：「航空母艦的部分，你游泳爬到船上，然後殺入艦橋接著搶奪了航母的船舵，把她開上淺灘擱淺。所以從那之後美國航空母艦華盛頓喬治號變成為了我們避難所重要的屏障，而你也成為避難所中人人為恐避之不及的大英雄！」
「其實那艘航母是自己擱淺在沙灘上的。」
「那真相到底是如何？」小耶又問，「避難所裡的人都說得你很厲害一樣。」
「我並沒有神勇的一個人大殺四方，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我問：「怎麼樣？想聽真相嗎？」
「好啊！」小耶說。
「嗯，戰爭啊，其實說來只是鬧劇。」我開始思考著該怎麼長話短說，「一開始台灣的軍隊想搶奪救難隊的物資、燃料還有交通工具，結果跟外國軍隊發生衝突演變成戰爭。」
「然後呢？」小耶期待地問。
「當時情況很混亂我誤入了解放軍的駐紮營地，但是卻意外地用一顆四號電池跟中國艦長交換這把步槍。」我拉了步槍的肩帶，「好讓他能夠開啟他在台灣撿到的偵測輻射儀器。」
「所以這就是槍的來源，然後呢？」
「看到指數之後他們嚇死了。於是中國人立刻連跑帶爬地逃走。」
「一定是輻射超標對吧。」小耶說，「三十公里安全根本就是屁話，那台灣軍隊又如何了？」
「原本台灣軍隊是想偷襲解放軍住紮地，但是他們沒想到解放軍早一天拔營撤離。所以他們想獨吞解放軍來不及帶走的物資結果我和他們吵架。」
「你怎麼用一顆子彈打爆他們的？」
「因為我和他們爭吵的時候槍走了火，打中運送彈藥的卡車，他們的旅長被炸死。」
小耶疑惑著：「就這樣？沒人找你算帳嗎？」
「當下那種情況大家都忙著躲避美軍接下來的轟炸，所以沒人管我。」
「那美國和日本呢？」
「美國和日本是一起行動的。」我解釋著，「但是美軍當時對於輻射有疑慮，加上救難隊被台灣軍襲擊的結果，之後就一直躲在蘇澳沒有離開過，只靠著飛機轟炸可疑的據點，也包含了解放軍的據點。」
「亂七八糟的。」小耶摸著頭說。
「現實就是這樣亂七八糟的。當我到蘇澳港的時候，我費了一番功夫想偷渡上美國的航空母艦結果失敗，但當時航空母艦缺乏氣象資料又急著出航，結果航空母艦被風浪打上岸擱淺了。我只是第一個發現航空母艦擱淺的人而已，隨後大批的難民也聚集而來想搶劫船上的物資，最後美軍只固守槍械和武器，航母上的物資則給難民隨意拿取。接著一周過後美國人的援軍到來他們拆光航母的任何重要的裝備，飛彈、武器、飛機、通訊設備還有雷達等等機密物品，還有核子反應爐，丟下只剩下空殼的航空母艦後離去。」
「好爛的故事。」小耶說，「所以你沒有單挑一整個中國艦隊，你也沒有一口氣打爆國軍的車隊，你也沒有帥氣地搶奪航母讓她擱淺到岸上讓難民掠奪。」
沒錯這是一個既沒有熱情、也沒有啟發、更沒有任何意義的垂頭喪氣之旅。
「要放點歌，改善一下心情嗎？」我問，「電池充電好了吧。」
「真是稀奇，你不是不喜歡音樂的嗎？真罕見。」小耶抬頭仰望天空。這時候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在災難之後失去電力供應的都市反而獲得了原本就該擁有的滿天星斗。
「因為我已經搖了很久的電池了，也該有點回報了。」在這段路上除了拿出步槍，或有用步槍打人的時候，我可是依照約定幫小耶搖了一整天的電池。
「你以前有過美夢嗎？」小耶按下了播放鍵，「核災讓很多人失去對未來的美夢。」
「美夢這種東西，我在核災之前就已經失去了。」我拍拍小耶的頭。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