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無可奉告
我和棒球衣男沿著台九線公路往南走，原本我和他打趣地想在礁溪多晃一下，但是盡快走出三十公里的逃命圈才是上策，再說地下水可能受到輻射汙染，我們也沒心情泡溫泉，於是我們一路朝著宜蘭市直奔過去。
「小兄弟，你老家在哪裡？」一路上閒著棒球衣男問。
「我家？我家在台南學甲。」
「喔，養魚的？」
「不是，開店的。」我說：「那你呢？」
「在高雄，我的家人都在高雄老家，因為我是核四的人。」他說。
「公務人員，真是令人羨慕。」我說。
「沒啥好羨慕的，只是考試考得好而已。」
「這樣就很羨慕了。」我說，「薪水高待遇好啊！退休有保障！令人羨慕啊！」
「沒啥好羨慕的，就是結了婚生了孩子。」他說，「只是可惜我應該有機會阻止的。」
「喔！」我問：「特地告訴我這些，有內幕要爆料？」
「本來就會出問題的東西沒啥好爆料的。」他說：「啟用之前我叫我老婆和女兒們回到高雄的老家住幾天。她們現在應該很安全。」
接著他踉蹌地拐了一下，原本想去攙著他但是他揮揮手表示沒事。
「老了，真的老了，沒辦法跟小兄弟一樣走那麼多路。」棒球衣男搖搖頭說，「我這把老骨頭就在多撐一下吧。」
我只是苦笑著不敢答話。接著我們抵達宜蘭河濱公園的對岸，只要找條路跨過宜蘭河，就可以抵達宜蘭市了，但是遙望著一河之隔的宜蘭市卻已經一片混亂。
我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距離核災撤離線只有一步之遙的都市，人類居然還打得起戰爭。
槍聲此起彼落，耳邊也傳來陣陣迫擊砲的聲音。
「我們繞過宜蘭直接去羅東吧？」我建議著。
「但是我們需要水和食物。」棒球衣晃著空蕩蕩的背包說，「雖然說我們眼前就有條宜蘭河，但是這個時還是包裝水比較安全一點。」
「難道你打算在戰場上找尋物資？」我問。
「其實有機會的，你看！」棒球衣男指著天空說。
「運輸機？」我舉起手遮著陽光看著天空上的飛機，「那是空投物資的嗎？」
「等等他在丟什麼東西？」
這時候那架運輸機突然從側面拋出一串串火光。
「那不是運輸機！那是砲艇機！」我拉住棒球衣男，「快逃，美軍正在轟炸這個區域！」
「美軍幹嘛轟炸這裡？」
「幹嘛問這個，逃就對了！」我拉著棒球衣男開始朝著反方向跑：「跟上帝的懲罰比的話，你絕對不會想遇到AC130砲艇機。」
其實我根本沒上過戰場，但是我從遊戲中體驗到的砲艇機真的很致命。
我一路跑沿著馬路跑到附近的國小，最少我覺得這裡應該算是安全的。
「學校安全嗎？」棒球衣男問。
「對十字教徒來說教堂才安全，但是美軍應該不會無恥到連學校都炸。」我喘著氣說。
「你們是什麼人！」突然一個聲音從角落跳了出來，並且用步槍指著我們，那是身穿中國軍軍服的士兵。
「等等！我們只是難民！」我立刻舉手表示投降。
「因為我們看到美軍的飛機才會躲到學校裡的。」棒球衣男也舉手說。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大口喘著氣，接著突然傳了轟隆轟隆的爆炸聲響，我們三人立刻嚇得摀著耳朵趴下。
在劇烈的轟炸聲結束之後，我和棒球衣男被帶到學校的室內體育館，這裡擠滿了難民和一些受傷的士兵，以及救護隊員正在治療受傷的人。
中國兵跟一個手上綁有紅十字徽章的年輕護士交談一下之後，回頭告訴我們他要去請示上級並且不准我們離開體育館。
「離開這裡？有水和食物還有醫療。在屋簷底下，比餐風露宿好多了。」棒球衣男蹲坐在角落。
「這裡為什麼有戰爭？不是已經發生核災了嗎？」我無奈地蹲在柱子旁把背包甩在角落，我這輩子大概沒想到居然用走的到宜蘭，更沒有想過戰爭居然就在我身邊。這中間我嘗試著打探一些消息，但是這裡的難民都是當地人也是一頭霧水，醫護人員則是三緘其口，至於那些傷兵還有穿著軍服的軍人，我自然不敢跟他們多開口。
太陽隱沒在山頭之後，我和棒球衣男啃著剛剛拿到的配給食物和飲水，因為沒有電，所以體育館裡只能靠著緊急照明點起小燈，這時候一群中國兵走入體育館裡。
「把今天新來的那兩個男的帶到校長室去。」軍人命令著。
我主動站了起來，「就是我，請帶路吧。」
這時候棒球衣男攤在地上，中國兵凶狠地把拉他拉起來，他似乎全身無力地提不起力氣。
「讓我休息一下吧，這兩天走這麼多路。」棒球衣男手中的飲水和麵包也掉在地上，「小兄弟你們先去吧。」
中國兵叫護士來檢查他的狀況，然後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於是這些中國兵只帶走我。
我跟著那些軍人來到了學校的校長室，燈光昏暗唯一的一盞燈用白布圍了起來，一個穿著白色制服，肩膀上有一個船錨徽章似乎軍階很高的人正在研究著辦公桌上的地圖。
士兵對他敬禮講了一些話，接著放開我讓白衣軍人跟我說話。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又怎麼來到宜蘭的？」他操著一口中國腔的普通話嚴肅地問。
「從台北來經過雪山隧道。」我說：「用走的。」
「隧道不是崩塌了嗎？」他質問。
「我們是在崩塌之前通過的。」我解釋著，「隧道原本被台灣軍隊封鎖，我們兩人偷偷摸摸地躲過軍隊的監視走過隧道，才一出隧道就看見軍隊它炸坍了。」
「那台灣軍隊去了哪裡？你們有知道他們要幹什麼嗎？」軍人問。
「什麼都不知道。」
「胡說八道！我懷你們兩個是台灣軍隊的逃兵。」白衣軍官身邊貌似副官的人斥喝。
「拜託，你看我的頭髮這麼長怎麼可能是阿兵哥！」我揮著手表示不可置信，「倒是中國的軍隊會在這裡？而且我還看到美軍的砲艇機居然在轟炸！」
這時候貌似副官的人站前了一步，但是被白衣軍人阻止。
「我們是聯合國組織的救災救援部隊。」白衣軍人說：「這一次的救災，是中美日三方聯合行動。有一些強盜攻擊了救災隊伍還有運輸物資，所以才會有軍機在空中巡邏。」
果然避重就輕，我一時興起想嘗試看看那些軍人的反應：「艦長為什麼要下船啊？」
「文明一點！對著長官要有禮貌！」副官斥喝著。
我大聲地說：「閣下這樣尊貴的人物應該部會待在這種輻射劑量高到爆表的地方。」
「你憑什麼說這些話，同胞有難互相馳援是應該的。」白衣軍人嚴肅地說教。
我故意忽略軍人的回應，「這裡雖然只是國小，但是應該找得到蓋格計數器。難道你不想試試看三十公里真的安全嗎？」我說。
這時候白衣軍人對著副官使了一個眼色，副官從口袋裡面掏出了一個儀器。
「年輕人，你很有勇氣，但是你根本就活不久。」白衣軍人說，「這個計數器需要電池，但是我們現在很難找到電池。」
「在我的口袋裡面，有一顆四號電池，可以用來啟動蓋革計數器。」
一旁的軍人立刻從我牛仔褲的口袋裡面拿出四號電池，交給白衣軍人。
他立刻從副官那邊接過藍色的計數器，並且把電池裝上然後啟動。
那瞬間他臉色鐵青，「叫大家準備一下，我們要撤離這裡，派出直升機。」
「報告長官，但是......」他身旁的副官懷疑著。
「反正理由已經很清楚了。」白衣軍人點點頭。
「年輕人，你是怎麼知道的？」他轉身問，「你之前就看過輻射指出超標了？」
「美國撤僑範圍是八十公里。」因為周圍的軍人只剩下門口的守衛，我變肆無忌憚地坐到校長室的沙發上說，「一艘軍艦的艦長居然下船還來到這麼內陸的地方怎麼想都不正常，我親眼看到美軍砲艇機在此處轟炸，我猜想這裡一定發生了不下於中東衝突規模的戰爭。然後根據你們攜帶的裝備，還有體育館的東西推測你們真的只是來救難的，只是被意外地捲入了戰爭。」
「年輕人你很機靈但是活不久了。」
「你也看到剛才的輻射量了，你覺得我們能活多久？」我說，「你不可能帶走我們這些難民對吧！」
「嗯。」白衣軍人點點頭，「很抱歉，別說帶走難民，光是決定撤離這裡就已經是很嚴重的抗命。」
「無所謂，我已經看破了。」我苦笑著：「倒是你知道宜蘭市到底是在打什麼戰嗎？告訴我一下吧！好讓我可以思考一下一步該怎麼去。」
白衣軍人點點頭說，「反正也不是機密，告訴你也好，事實就是。」遲疑了一下，接著繼續說：「台灣的軍隊突然朝著救援隊開火搶奪救援物資還有車輛，然後他們穿我們的軍服作偽裝朝美日的軍隊開火。」
「WOW！」我裝得很驚訝的模樣，「變成三方戰爭囉？」
「你欣然接受？」白衣軍人訝異，「不懷疑我說得是謊言嗎？」
「台灣人天天活在謊言中已經習慣就算覺得是謊言也能裝出完全相信的模樣。」
「哼！」白衣軍人繼續說：「這一次救援的行動美日兩國各懷鬼胎，日海軍搭上美國航空母艦群的順風車，佔領蘇澳港並且控制整個救援物資的運補行動。」
「喔？中國也派出遼寧號囉？別跟我說你們把航空母艦停在烏石港。」我半開玩笑地說。
「烏石港怎麼可能停得下航空母艦。」白衣軍人苦笑著：「我的船停在外海。」
「所以你真的是遼寧號的艦長？」我驚訝地問。
「嗯。」白衣軍人突然用帽子遮著自己的眼睛說：「無可奉告。」
「那艦長幹嘛下船啊？」眼見軍人心防稍解我追問。
白衣軍人看了一下四周，便指示門口的守衛也一起去作撤離準備，讓校長室只剩下我和他。
「因為我國被騙了，我國把這一次的行動當成是親善任務，希望可以透過行動增加台灣對內地的友好度，也想改變各國對於我解放軍的觀感。」白衣軍人說，「所以我接受了台灣軍隊指揮官的邀請，說好大家在世界各國媒體面前一起握手拍照，來凸顯此次救援是我國對台友善象徵。但是我沒想到，他們真正的目標其實是搶奪救援隊的物資和交通工具。」
「那美軍呢？」
「無可奉告，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們一撤離他們也會離開。」白衣軍人望著窗外。
「那為什麼你們來之前怎麼沒想到要測輻射劑量？」我問。
「因為......」白衣軍人遲疑了一下，「無可奉告。」
「那你們離開之前，會留下一些物資吧？」我問。
白衣軍人不發一語，接著他走出校長室直接對著外頭的小兵斥喝：「到現在還沒好？動作太慢了！速度！速度！放棄多餘的累墜，用最快的速度撤離這個地方！」
我明白他的意思，這樣一來軍隊將會放棄掉大部分送達國小的物資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航母上。
接著他在角落的雜物堆中拿了一大堆東西給我，包括一個軍用背包、毛毯、軍糧、飲水、藥品之類大部分會需求得到的補給品，我這些東西通通塞滿了軍用背包背到背上。
「最後。」白衣軍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年輕人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原本這是用來在媒體前握手拍照，當作救援隊互相交換紀念品的禮物，現在我把他送你。」
他從校長室的角落拿出一個很長的盒子在我面前打開，一把中正式步槍，五顆子彈、彈匣還有刺刀一應俱全。
「這東西原本是我掛在艦長室裡的紀念品，這是我的爺爺年輕時打戰獲得的戰利品，現在我把它交給你。」
我接過步槍說：「除非有必要我絕對不會使用它。」
白衣軍人揮揮手叫了外面的守衛把我帶回體育館。
當我一進去體育館，因為現在解放軍正在準備撤離，體育館內亂七八糟。為了不讓大家看到槍所以早一步塞到背包裡面，雖然把背包弄得突出但是沒露餡。
我跟一些好奇湊過來的人解釋：「我告訴他們雪山隧道已經不能用了，現在救難隊沒辦法從宜蘭進入台北，他們可能要換另外一條路走。」
我盡量不要告訴體育館的人太多訊息，但救援的撤離使群眾更加慌亂，不過幸好現場還有解放軍在所以沒人敢鬧事，而現在這個時機離開學校也不太安全，所以我回到體育館的看台上，找到了棒球衣男坐到他身邊。
「你在這裡？」
「是啊。」棒球衣男頹靡地說，「接下來怎麼走？」
「你聽我說，我們應該到更遠的地方去。」我看了一下周圍確定沒有人注意之後壓低音量說：「輻射值高到爆表，這裡並不安全。」
棒球衣男突然劇烈咳嗽，然後開始嘔吐。
「你？」
「我大概快不行，畢竟核災當時我差不多也是首當其衝。」棒球衣男喘著氣說，「拿著我的身分證，上面有我南部家的地址，幫我帶個消息給我的妻兒。」
「不、我們可以一起走。」我搖搖頭說，「在隧道裡我被阿兵哥抓住時，你也回頭過來救我，我不能這樣丟下你，我們一起去。」
「小兄弟，我原本想......丟、丟下你自己逃走......」棒球衣男邊咳邊說，「但是我怕你把我供......我才......回頭。」
「無所謂，就當被騙吧！」我說，「我們先休息一晚，等到天亮之後再走。」
「別把我當英雄，我只是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而莫不吭聲。」
「我沒把你當英雄，我們只是在逃難路上的互相幫助的夥伴而已。」
「能去哪裡？」棒球衣男茫然地看著四周。
「解放軍已經決定要離開了，我認為戰爭很快就會結束，到時候我們先去羅東，然後再到蘇澳。我在他們那邊拿到許多水和食物，足夠我們抵達蘇澳。」我說：「美軍的航空母艦就在蘇澳港，在那邊可以獲得許多資源，說不一定還能遇到美日的救援隊，比起中國的救援隊他們的物資還有醫療可能比較完善。」
「可以......」棒球衣男說，「跟你走，如果明天，我還活著的話。」
我坐到他旁邊，「那就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們就離開。」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