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遠方流浪
「我們真的要去台北？」小耶問。
我點點頭把背起兩年前在同樣這家百貨公司裡搜括來的登山背包，其實有沒有必要去台北根本無所謂，因為我心裡盤算著另外一件事情。
「那我們是不是要開始計算有多少乾糧？」小耶問。
「不用算了，這一趟出來本來就打算去台北一趟。」我搖搖頭，「所以只要我們每天只吃一餐，就可以有十天的時間到台北。如果運氣不錯的話我們可能會在宜蘭或者是烏石港就能回頭。」
「為什麼我們不往南走？」小耶一邊走一邊晃著手問。
其實她問了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只是我很難解釋得清楚，於是我告訴她最簡單的回答：「因為唯一往南的蘇花公路斷了。」
雖然說有足夠的乾糧，但是我們還是必須先打家劫舍一番，好確定能搜刮到一切可能會用上的物品。沿街四處觀望，因為這三年來商家已經被洗劫一空了，所以只好挑選一些集合式大樓當目標，家庭式的公寓住宅是最好的目標，但是有時候裡面可能還有住人，所以要亂闖也不是那麼恰當。
「啊，這個不錯！」小耶指著一棟掛著招牌的大樓說，「第十四樓和十五樓是飯店。」
「那不是飯店，那是情趣旅館。」我搖搖頭說：「那種地方通常沒那麼方便，而且也沒有附餐點找不到食物。」
「勤去旅館？」小耶好奇地問，「很努力的旅館？」
我差點忘了，小耶是個長期居住在醫院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只是短暫休息用的旅館，人們在休息過後就會迅速離開，通常只提供短暫的休息服務，而且講究隱密性和簡單方便，就算客人過夜旅館也不會供應餐點，所以不算是飯店。」我只能用我最勉強的方式解釋，其實我也沒去過那種地方。
「那也就是說因為沒有食物，也不會有人想到去那裏搜刮東西，那我們就去嘛！說不一定可以找到整張床單甚至是棉被。」小耶拉著我走過去。
我們在一樓觀察了一下發現大樓的電梯不通(根本沒電)而且逃生門也被鎖起來，於是我只好用些老方法，從背包裡拿出鐵撬把逃生門鎖撬開。樓梯間有氣窗讓陽光照射進來，所以還不算太暗，只是要爬十四樓對小耶來說有點吃力。一開始她還興致勃勃地去開每一層樓的門，想看看這棟大樓裡面有些什麼。
但是這棟大樓基本上算是辦公大樓，每一層樓都被隔成辦公室的模樣，除了辦公座椅外，還有就是一些毫無意義的電腦跟文件之類的東西。雖然沒有太多搜刮的價值，小耶卻說對了一件事情，這棟大樓似乎從災變之後，就沒有任何人來過。辦公座椅非常整齊，文件資料還有電腦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桌上，窗戶也沒有用毛巾堵住的情況，有幾扇窗甚至是開的。
仔細想想逃生門的情況就知道，我是第一個撬開逃生門的人，這樣一來說不一定最上兩層的旅館其實有不少有價值的東西可以搜刮。
不過當我們抵達旅館的樓層之後，情況卻不如預期，這裡層樓的逃生門被封死，而且還看得到門縫被毛巾毯子緊緊地塞住。我奮力地撬開逃生門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亂七八糟毯子、床墊還有垃圾鋪地的大廳，看起來這個地方有人在核災發生之後在這裡住過，並且使用了相當兩光的防輻射措施，把旅館的裝潢木板拆下封住窗戶，剩下的隙縫用毛巾塞著。
有人住過不代表這裡還有人，所以我用手摸了一下大廳的桌面，雖然稱不上乾淨但是卻沒有灰塵表示最近這裡有人走動。小耶也知道狀況不太對，立刻躲到我的背後背靠著角落的牆面。此時我雙手緊握著鐵撬，眼睛環顧著四周，然後大喊：「有生還者嗎？」
這時候有個人衣衫襤褸，面容槁木死灰，全身上下浮腫扭曲，看起來像是核災影片當中那些受到輻射危害的人。
「殭屍。」小耶躲在我背後說。這裡說得殭屍不是電影裡的殭屍，而是受到輻射汙染之後全身病變徘徊在死亡邊緣的人，這些人沒有受到醫療照顧，逐漸的失去活力和生命緩緩地被病痛折磨而死，由於像是行屍走肉所以被稱作殭屍，其他的不用擔心他們連隻螞蟻都捏不死。
那個人舉起手指著我們，他全身劇烈地顫抖著口齒不清地似乎在說些什麼。
「終於，終於啊！」他激動地跪倒在地口中哭喊著，「終於有人來了！啊！三年！我等了三年啊！是救援隊嗎？」他雙手在空中揮舞著。
「不是，我也是難民。」我試著躲開亂揮的手，「我是來這裡拾荒的。」
「啊.....」他跪坐在地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等到最後一口氣居然是這種結果。」
殭屍人頹喪地縮著身體，他應該自知自己已不久於人世，但是對他來說等到最後的結果卻是絕望的。在這片被輻射汙染附蓋的核廢荒土上，他並不是期待救援隊來接走他，而是需要希望，他想知道這片土地還沒有被放棄，他還想知道在這世界上依然有人關注著這座小島北部發生的災難需要救援。
「他快死了，皮膚癌蔓延全身，眼睛應該看不見了。」這時候小耶跑過去握住殭屍人的手，用她小女孩的聲音在他的額頭上輕柔地說，「我就在這裡。」
殭屍人顫抖地哭了起來，拼命地點點頭。
小耶抱著他說：「現在我就在這裡，你可以離開了不用繼續等待下去，我過不久也會跟著過去，所以請你在另外一邊等我。」
我又看著一條人命離開這個世界，被困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死亡是唯一能夠逃離輻射汙染的道路。
「你都是這樣安慰及將死去的人嗎？」我問。
「在醫院裡是這樣的。」小耶說：「所以醫院裡的人給我一個安療師的名牌，小女孩的聲音還有觸摸對於死者應該是唯一的安慰了。」
我嗤了一聲，小耶把自己當成是引導往生者通往天國的天使嗎？不切實際的中二病。不過對於現在聖母光環散發中的小鬼，我接下來要幹的事情可能馬上就打了他一巴掌。
我開始搜刮屍體上能用的東西，能用的東西包括他身上的衣服。
「你、你在幹嘛啊！」
「搜刮物品，衣服也是珍貴的物資，能穿的衣服不僅珍貴，就算不能穿的衣服也能當布料使用。」運氣還不錯，我從他的口袋裡面找到了還能點火的打火機，「這個打火機派得上用場。」
「這簡直是褻瀆死人。」
「活著的人才是重點，如果我死了你也可以扒光我身上的東西。」我把打火機收入自己的口袋裡，「死人不要跟活著的人爭奪資源。」
「那如果我死了呢？」小耶鬧彆扭底問，「你是不是也要讓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全身赤裸曝屍荒野？」
我起身頭也不回的開始探索飯店的房間，但是小耶卻擋著我強迫我給她答案。
「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幫你燒掉遺體，但是不要期待那樣會多乾淨，不是火葬的灰化爐，在荒野點火只會把遺體燒成更難看的焦屍。」回答完之後我不削地推開她。
現在我有點後悔跟他提起焦屍的事情，因為就在那扇門後面的光景簡直令人作噁。人的屍體被一堆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房間的角落，而陽台則堆著燃燒中的篝火，那些還看得出人型的焦屍就這樣被放在篝火上烤著，一具燒焦的遺體就這樣大喇喇地展現在我們眼前。
核災之後輻射線率先殺死了土壤和空氣中絕大多數的微生物、真菌、蟑螂、螞蟻等等在食物鏈當中扮演分解者的生物。所以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反而形成了一個絕佳的防腐環境。肉品在沒有特殊處理的情況下，可以連放好幾個禮拜不會腐壞，所以扣除掉輻射汙染，生還者不太需要擔心飲用水在衛生方面的問題。
當然人死了之後也沒那麼快腐敗，所以有些沒東西吃的難民會開始嘗試著吃死去罹難者的遺體。
「他靠吃人肉過活的？」小耶嚇得躲在我背後，「天啊，我死的時候絕對不要用火，味道好難聞，而且又醜。」
我立刻拉著小耶離開房間並且把門關上。
「為了等待希望連人肉都吃了，沒想到卻等到這樣的結局。」小耶看著殭屍人的遺體說。
最後我在這個旅館內找到最後一樣值得搜刮的東西，一整串的保險套。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我故意問小耶。
「知道，我在醫院裡也有吸收知識。」小耶回答。
「這個旅館就是讓男女作這種事情的地方。」我告訴小耶。
小耶歪著頭想了一下，「喔，所以至個旅館只提供短暫的休息就只是供人做這種事情？那你拿著那個幹嘛？」小耶紅著臉說，「那個雖然我還能接受你，但是現在我還沒......」
「用來裝水很方面。」我把保險套塞入包包裡說。
「變態大叔。」小耶不滿地說。
隨後小耶從另外一個被當成倉庫的房間裡找到了一個假如核災沒發生的話就是相當珍貴的寶物，用手上發條的黑膠唱片播放機，還有一張保存完好的黑膠唱片，她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這個老骨董發出聲音。
雖然不需要電但是這個播放機聲音卻相當的響亮，悠遠而靜謐的歌聲從黃銅色的百合花喇叭流露而出。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 流浪遠方 流浪
流浪嗎？以前的人流浪是因為無處可歸或者是為了尋找歸處，但是現在的我們則是被歸處趕了出來。
「流浪？又能去哪裡。」我不知不覺地諷刺著歌詞的內容。
「去台北吧。」小耶應聲。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