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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惡火歧途 貳卷第十章:瘋狂-2

山容 | 2017-08-13 09:16:41 | 巴幣 0 | 人氣 175


十. 瘋狂-2


自折葳別院出發的馬車穿梭在黑夜中,只有眼睛利得像狼一樣的人,才有辦法看出負責駕車的馬夫手上的老繭不是來自韁繩,而是兵器的護手。負責押車的人穿著常見的褐色僕役制服,一頂大家戲稱為雞冠纏頭的帽子。只不過一個普通的僕役不會目帶凶光,像頭狼犬一樣盯著大街。

馬車一路往前,繞了內城大半圈,抵達金碧輝煌的宗海寺。

月光已經消瘦,宗海寺隱沒在黑暗中。春神祭後當晚要守夜,家家戶戶全都嚴守燈火禁令,就怕嚇跑了幫財爺爺探路的四福神。黑暗中,三名僧人顛顛倒倒爬下馬車,兩個車夫幫忙守門的僧人把人送進寺門後,又駕車離去。高樓上的宓楊把這一幕看在眼裡。

「你的預測是對的。」心海中傳來聲音,身披薄紗的人虎公主出現在宓楊身邊。
「彤妤公主。」宓楊對她頷首致意,心裡很慶幸人虎沒把故鄉那一套恐怖的禮節和稱號帶到心海中。
「身為東風的呼喚者,我不樂見這一幕。這不是王母希望的。」
「但這是必然的。」宓楊說:「他們孤立無援,更不懂即使是宗海寺,也並非能全心信任。」
「他們的難題不是我們的難題。」彤妤甩甩頭,美麗的心型鼻子噴出不屑的鼻息。她下半身沙色的虎軀來回踱步,使得上半身的人形跟著波動搖擺。宓楊不知道人虎也會焦躁不安。

「我們該直接攻入百晉城,而非被動等著金鵲表態。」彤妤公主說:「玄巢朱煦讓我們等得太久了,羽人癡肥臃腫的官僚讓我噁心。偽族汙衊女神的世界,抹殺他們是人虎的責任。」

宓楊錯了,彤妤只是等不及上戰場大殺四方而已。她能感覺到這位公主的配偶撼思者也蠢蠢欲動,藏身心海中吞吐著殺氣。

「我請你調查的事呢?」宓楊決定轉換話題。「那個女人究竟是誰?」
「她絕不是人類,真正的人類無法依自己的原貌進入心海,凝聚神術。八腳織女的規則很清楚,神術能夠掩藏,但是絕對不能改變。她是比人類還要邪惡的恐怖生物,玩弄女神的法則。她很狡猾,如果不是我用自己當餌,撼思者也沒辦法找到她。這不是件輕鬆的任務。」
「你的結論,再加上莎羅之女帶回來的消息,事情就很清楚了。」宓楊嘆了口氣。「我們北邊的好鄰居,就是不肯輕鬆一點過日子。」
「如果我們一統南方,事情會更簡單。」
「我們有過協議。」宓楊耐著性子提醒這位任性的公主。「七部狼盟可以不追究人虎和獅人毀棄沃海之盟,條件是要由薩汗雅真決定金鵲的命運。而我,栖水部落的宓楊,代表狼人進入金鵲,提供情報讓薩汗雅真做出最後決定。」

彤妤的金眼居高臨下睨著宓楊。「我見過無數的小奸小惡,因為放縱而墮入無底深淵。人虎將金鵲的命運交由狼人決定,不代表百王母不會推翻這個決定。」
這是當然的,天底下沒有比這些老貓還反覆無常的生物。
「放心交給我吧。」宓楊對她保證。人虎公主不置可否,逕自退出心海,連帶帶走沉重的殺氣。如果有比母老虎更煩人的東西,那便非滿腦子戰鬥的公虎莫屬。七部狼盟不急著開戰,他們的聲望還不夠凝聚所有的狼人。但如果一個傳說英雄的子嗣前往薩部陀,表態支持薩汗雅真,一切又要改觀了。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那三個人類狼狽的背影,讓宓楊的信心大增。等奧坎之子結束金鵲之旅,宓楊會很樂意為他指出前往薩部陀的道路。她對人類有信心,就算奧坎之子不願意,這些人類也會逼他上路。

等待永遠是捕獲獵物的最佳方法。




守夜習俗在東曌宮也不例外。皇宮熄掉所有非必要的燈火,光彩照人的建築陷入黑暗。百晉城一年到頭,也就這麼一夜真正闔上眼睛入睡,朱煦站在小天廳外的迴廊上,春風撫過他的面紗。四周變暗,天上的月亮反而更亮,朱鳥銀眼中的毒隨月光一點一點消逝。

朱煦一向不信那個神話。月光絕不是洗掉銀眼中的毒,而是將朱鳥眼中的毒帶到人間,等到當初蜘蛛地母留下的遺毒完全轉移之後,就是諸神毀棄九黎世界的時候。

這樣的解釋才符合邏輯,否則朱鳥為什麼無緣無故要毀滅世界?如果不是月光把劇毒滴在他們身上,又要怎麼解釋羽人悲慘的命運?風變冷了,白日的悶熱被吹得無影無蹤,朱煦突然很想揭下面紗,好好感受一下這陣風。走廊上有個內侍輕輕打了一個噴嚏,噴嚏聲傳進朱煦耳裡,也制止了他蠢蠢欲動的手。

不行,就算四周一片漆黑,窺伺的眼睛依然等著。他想要自由,但是沒有生命就沒有自由,尊嚴就是朱煦剩下的生命。不管這面紗多厚多重,都是他維繫生命最後的一塊紗。走廊上的內侍的隊伍尾端有了一絲波動,朱煦進入心海,從虛幻中看見陳偲穿過人牆靠上來,在他面前跪下。

「啟稟大皇子,宗海寺傳回消息,無妄首座鎩羽而歸。」
「孤王知道了。」朱煦說:「太保府呢?」
「未有動靜。」
一群人聚在一起偷偷點燈喝酒,玩些上不了檯面的女人類,也真虧他們沒鬧出事情。朱煦無聲冷笑。
「傳孤王密令,要桂瀧南道尹再次調查防家往來出入,不得有誤。孤王要知道防威伯去了哪裡,又有哪些可疑人士與之來往。」
「卑職遵旨。」
「狼虎二蠻有何動靜?」
「兩位外邦使節,自春神祭後便待在行館中,寸步未離。」

寸步未離?這實在叫人難以信服。狼蠻英雄的子嗣進入百晉城,薩部陀怎麼可能無動於衷?不,玄巢朱煦相信宓楊這個狡詐的狼蠻,絕對有辦法暗中躲開監視與奧坎之子接觸,唯一的問題是他們談了什麼?

「繼續監視。」他說:「另外,將無妄失敗一事通傳太輔,要他盡速備下因應之策。」

無妄失敗了,表示對手是連宗海寺都無法輕易制服的敵人,防濟遠的謊言愈來愈站不住腳。他的別院裡藏了什麼角色,經過今夜之後將傳遍九黎的每個角落。局勢迅速發展,這個預言中的狂魔實力到什麼程度,防濟遠又能控制他到什麼程度,玄巢朱煦必須盡速掌握。

防濟遠今天可以拒絕他,但未來當他有需要的時候,玄巢朱煦要確保自己是第一個把他握在手上的人。今天在郊園裡,有人在防濟遠遭受攻擊時,出手把他逼回現實,救了他一條小命。奧坎之子那時正在獵場上,在周圍監視的戮青確認狼蠻不管在心海還是現實都沒有離開過。

會出手救防濟遠的人還有誰?那個半死不活的漂民?朱煦可不這麼認為。

酒寧苑的方向突然傳來破裂聲,一盞盞燈籠憑空亮起,往內室集中,中氣十足的叫罵聲隔著大半個皇宮,都聽得一清二楚。朱煦望著燈籠出現又消失,心中不禁一陣得意。才剛回朝第一天,墨曜這小子已經迫不及待動手了嗎?他這猴急的粗野胞弟,始終不懂什麼叫作緩慢的藝術。

彷彿回應墨曜的叫罵一般,延春軒的方向也傳來嬰兒的哭鬧聲。朱煦賞月的興致頓時一掃而空。他忍住脾氣,要陳偲和內侍擺駕,打道回錫良苑休息。

嬰兒的哭鬧聲持續了一整夜,東曌宮上下夜不安枕。




傾頹的莊園在黑暗中有股詭異的美,蒼涼的月光灑落,照出畸零的梁柱,斷裂的牆垣。原先暴露在烈日下的淒涼醜惡,在孤寂的夜裡意外合適,彷彿這莊園天生便該傾頹焚毀,潦倒在曠野之中。

潮守命帶著浪無機跳下馬匹,躡足走進人去樓空的習拉瑟莊園。大火能燒掉現實中的人事物,卻抹不掉留在心海中的痕跡,只要知道方法,你就能看得比別人還多。

猴面鴞張開雙眼,專注透視層層疊疊的心海,試圖在朦朧交錯的投影中找出一絲條理。

一個羊人被割去耳朵。
一個豬女抱住自己,尖叫著從高樓一躍而下。
一個羊人擁有豬人的臉,臉孔破碎後又拼湊成第三張臉。

蛇人。

現實中的潮守命忍不住閉上眼睛。這只是反射動作,沒有任何實質用處。就算閉起現實中的眼睛,他的神術還是把那些尖叫、哀求、吶喊留下的幻影通通看在眼裡,一五一十傳達到他內心。透視心海這門逆神術的應用功夫不難,但是潮守命直到今天都不願傳授給浪姓兄弟;能透視心海,而不被逼瘋的人太少、太少了。

「往這邊。」潮守命招手要浪無機跟上,閉著眼睛帶他穿過焦黑的庭園,來到習拉瑟廢墟後的廣場。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沾滿鐵鏽的鐵椅,孤立在一小塊焦土中央。

浪無機毫無反應。這也難怪了,他們這一輩的漂民沒幾個看過豬人的預言椅,更別說預言儀式了。蛇人和鹿人一樣,在豬人的剝削中日漸消亡,用肉身證明所謂的九黎盛世只是自欺欺人的謊言。

「小心,如果有任何異狀,把我逼出心海。」潮守命吩咐道,浪無機點頭接下指令。老邁的漂流之人將全副心神貫注到神術裡,猴面鴞睜大雙眼,緩緩掃過預言椅的周圍,用意志力凝聚殘留在物體上的心念。只有夠深沉的心念,才能夠影響物體,進而扭曲心海中的投影。潮守命用意志力逼這些心念的碎片聚集,強迫自己望進這些痛苦回憶的深處。

無數的蛇人被鍊在這張椅子上,哀嚎求饒,試圖躲避眼中的未來。他們的努力都是徒勞,逆心術的預言生自心海,是恐懼之父聶靨貚回應他子民的祈求,降在蛇人身上的奇蹟。蛇人被迫犧牲神智,好讓他們的主人能夠趨吉避凶,代代昌盛。

潮守命腳步一歪,神術險些被無聲的吶喊壓垮。預言椅上的血跡活了過來,化成一條條齜牙裂嘴的蛇,一朵朵散發惡臭的花。

不在這裡,這些都不是他要找的東西,他已經看了夠多苦難了,求白鱗大士開眼,不要再讓他聽見那些聲音了……


驀然,就在潮守命心神渙散,幾乎要崩潰的時候,他終於看見了。一個豬人孩子跪在預言椅前,祈求黑寡婦大發慈悲,許他一個未來。豬人孩子慢慢成長,影像卻愈來愈深,蛇人尖叫出口的預言不曾淡化跪在椅前的執念。然後,豬人孩子成了青年又成了領主,他的脊柱分裂成兩股,又交纏合併成——

「潮老!」
浪無機的神術發出尖鳴,猛然撲向潮守命!毫無防備的潮守命霎時被逼出心海,砰的一聲跌入冰冷的現實。

「發、發——」他眨眨眼,世界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下顛倒,浪無機擔憂的臉道掛在天幕上。「發生什麼事了?」
「你的神術瓦解,差點被吸進心海裡。」浪無機說:「你沒事吧?我的逆神術不夠漂亮,我怕會出了什麼差錯。」
「不,你做得很好。」潮守命吞了吞口水,突然覺得非常口渴。「有人佈下陷阱,是我太大意了。好在那人只想到會有人來查探,卻沒想到這個陷阱沒辦法一次對付兩個人。」
「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我們的對手依然忌憚我們,打算把我們除之而後快。」潮守命說。身為漂流之人就不該逃避現實,浪無機有權知道最糟的是什麼。他搭著徒弟的手臂從地上爬起來,借他年輕有力的膝蓋站穩身體,重新打量生鏽的預言椅。
「這裡和蒙福前哨不一樣,燒毀這裡的只是普通的火焰。」他說:「我們的線索斷了。」
「那該如何是好?」
「先到百歧灘去,我們還有些人在那裡。先補充一點東西,我們再試著追上這位習拉瑟少爺的腳步。」他頓了一下。依他剛才見到的片段來看,這位少爺已經成了領主,並握著凌駕宗主的可怕力量。黑智者的棋局領先他們好幾個世代的光陰,狂魔出現不是意外,是他們精心計算的結果。


浪無機扶著腳步微跛的潮守命上馬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老師正在發抖,陰風吹過黑暗中的荒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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