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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惡火歧途 貳卷 第一章:春日

山容 | 2017-06-25 17:59:27 | 巴幣 2 | 人氣 269


. 春日


葛笠法閉上一隻眼睛。
他左眼能看到整個寬廣的世界,沒有距離、沒有限制,只有一望無垠的投影,漂浮在虛空之中。黑白的世界裡偶爾幾抹顏色掠過,又回歸空無,所有的東西同時介於存在與不存在,只要他伸出手就能輕易扭曲改變。
這很簡單,只是一點訣竅而已。

但是另一邊,具體穩固的現實卻讓他痛苦不已。他想起某個遙遠的過去,滿是鞭打凌辱的記憶,被打斷的背痊癒又復破碎,舉目望去只有牢籠。他曾經害怕現實,但是如今他學會怎麼武裝自己。只要握緊拳頭,烏鴉幫他鍛造的武器就會出現,這東西藏在他心口的黑洞,就算是永生的女神也沒有辦法奪走。

葛笠法恨祂們。祂們一個編織了命運,然後躲在地底深處嘲笑掙扎的網中人,另一個則是袖手旁觀,除了嘆息之外束手無策。無能與無情,他恨祂們。總有一天,葛笠法會替自己報仇,再也不需要這些女神的眷顧。

但不是今天。藍色的狼和白色的魚在外面,車子裡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他還滿喜歡這股味道的。兩個脆弱的小傢伙要有人保護他們,否則周圍那些噁心的味道會傷害他們。

對,葛笠法要保護他們,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想想好像還挺重要的。雖然一路顛簸,車輪聲逼得他發狂,但他得忍耐。葛笠法放下身體,把散成霧的手腳拉回現實裡。

他能等,烏鴉說過等待才是勝利的關鍵。閉上兩隻眼睛,隨外面紛紛擾擾自己過去,說不定這趟旅程會輕鬆一點。
他等著。



一隻鷹拍拍翅膀,降落在一株杉樹上。這株杉樹頂是整片樹林裡視野最好的地方,放眼望去太陽的方向是一片平原,山的那邊則是蒼鬱的樹林。鷹左右看望,一個圓柱狀的巨大物體在南方佇立,一堆人類沿著邊緣進出往來。

還好牠的樹附近沒有討厭的人類住宅,也沒有吵吵鬧鬧的羊人,他們都不是好東西,再棒的獵物都會被他們嚇走。距離鷹最近的大型生物,是一群遠方的小人,他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一點都不怕突然衝出來的野獸。

體型大就是有這種好處,像鷹也是。夠大,就能飛上這樹梢;夠大,就能把其他的小動物壓在爪子下。鷹是這片樹林的王,方原十里之內沒有人能挑戰牠的權威,樹底下的小人再大,也沒有辦法越過整座平原威脅到牠。

牠是安全的,鷹回頭啄啄背上的羽毛。

今天天氣不錯,回暖了,有些地鼠開始鑽出頭。如果能抓到一隻兔子又更好,兔子更笨更大更好吃,但是牠們的腿很煩,被踢到可不是鬧著玩的。鷹回味著幾個月前吃到的最後一隻兔子,胃裡還有一股溫厚的踏實感。

踏實感散去之後,飢腸轆轆的感覺回籠。牠餓了,需要獵物,天氣變暖,獵物該出洞了。牠拍拍翅膀,風勢不大對,又停下動作。牠挺立在風中,再想像一下自己是樹林的王者,王者要有最好的風才能起飛。

有陣風向牠吹來。
說吹來不大對,鷹的感覺其實比較像是四周的空氣往某個方向被抽走,就像洪水來臨前要先退縮聚集一樣。牠偏過頭,想看清楚是什麼抽走了——


噗!


做工精緻的羽箭貫穿了鷹的眼窩,另一邊的平原上,翠雨公主開心得直拍手。

「皇兄的箭藝進步了!」
朱煦垂下握弓的左手,即使隔著面紗,翠雨也感覺得到他的驕傲透出身體。她聽說人類之所以會習慣躲避視線,是因為羽人的面紗遮住了表情,因而使他們焦慮害怕。這真是無稽之談,翠雨不需要看到大皇兄的臉,也能從他的站姿和心海,感應到神術上隨著自信膨脹的傲氣。說話時直盯著對方的臉,多粗魯的行為!

大皇兄揮揮手,人類衛兵立刻跳上馬背,帶著獵犬衝進樹林裡替他撿回獵物。翠雨提起裙子趕到他身邊,內侍追在她身後。

「皇兄允諾要送我一頂新冠,這次可不能再食言了。這次春神祭上,若還是只能戴舊的羽冠,就太失皇家威儀了。」
朱煦呵呵輕笑。「皇妹新裁的九降玉花袍,如果再不能讓皇室威儀遍照天下,百晉城各大織錦坊的師傅,大可通通摘了腦袋謝恩。」
「皇兄就愛開我玩笑。」翠雨別過臉,假裝生氣。
「我說翠雨,你就別鬧你皇兄了。」禧妃側臥在金輦上,懶散地撥弄盤中的乾果。遮蔽風霜的簾幕通通拉上車頂,好讓沉悶的空氣能夠流通。不遠處,東曌宮的僕從在陳偲帶領下,布置好一列又一列的帳篷,預備要讓隨行的文武百官走下馬車歇腳,享用餐點。

武官的隊伍外圍,其他官員列隊圍著三名皇室成員,看朱煦皇子展現高超的箭藝。不知道從外圍看皇兄射箭是什麼感覺?翠雨不免替他們惋惜,隔這麼遠如何體會皇兄拉弓時的氣勢,人類的眼睛又不比羽人,只能遠眺想必無聊得緊。

「進來陪陪我,這打獵射箭什麼的,當真無趣極了。」禧妃說。翠雨虛應一聲,站在原地看大皇兄伸手要侍衛再送上羽箭,拉弓瞄準飛過上空的雁子。

翠雨摒住呼吸。

弓張如初昇的圓月,伸出寬袖的精瘦手臂和弓弦一樣堅韌,每一寸筋絡繃緊神經,將每一絲精力擠出血肉。他沉穩的氣質往四周擴散,吸引空氣往他身邊集中,花飛葉落隨之停下。這樣的大皇兄令人震懾,一把弓加上一枝羽箭的效果,要比華服羽冠更加驚人。

撲!

羽箭飛出,方才往朱煦的方向集中的空氣,隨著箭尖衝出,加催氣勢貫穿目標。雁行隊伍最遠處,一名成員無聲從空中殞落,像朵黑色的雪花跌落塵埃。第二隊侍從和獵犬衝將出去。


翠雨恢復呼吸,喘著氣說:「皇兄的箭藝若稱第二,九黎之上必無人敢稱第一。今年北歸的第一隻大雁,皇兄獨占頭彩。」

朱煦沒說話,翠雨感覺到他身上殘餘的戾氣變得溫順。她的皇兄們總是願意為她收斂一點光芒。

「翠雨你就別再褒他了。他要是心情太好,又把那號令天地鎮伏群魔的貫日弓請出來,到時候又是一件大工程了。快到我這裡來,我們女孩兒一起來個相應不理,看他會不會早些失去興致,放我們和那些可憐的人類早點回大帳休息。」

朱煦放下長弓,跳上座輦,要馬夫將車駛回大帳。他身邊的武官和內侍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各就各位,抓起韁繩和武器跟上。遠處的隊伍查覺大皇子歸返,群臣開始騷動,整列的面紗像破碎的波浪一樣,左右擺動找不到定向。

在這片突然揚起的小混亂之中,只有一面黃紗靜止在原地,騎在馬背上觀察這片騷亂。太輔大人就是有這種魔力,再混亂的場面到了他眼前,也只是一陣微不足道的風,偶然錯了季節和方向。

翠雨本來想叫住皇大兄,要他再多留一下。只是他已經失了興致,再留下來也只是尷尬。她抖抖袖子,內侍們圍上來替她捧起裙擺,扶她步上金輦。


「姊姊不該這樣刺激皇兄。」她一就座,便忍不住脫口而出。「皇兄平素忙碌,趁今時偷閒來郊園遊獵,姊姊這樣說話著實掃興。」
「掃興?」禧妃還在用翡翠護指撥弄盤中的乾果,絲毫沒有要送入口中的意思。一身杏紅綾羅,頸項上的羽毛宛若珠母般閃爍著銀光,身形姣好如她,小小的橘紅面紗根本遮不住她渾身的艷麗。

相較之下,翠雨就沒這麼幸運了,她以前總被長輩們笑說是隻小麻雀,若不是這幾年頸項間換上了橙綠雙色的新羽,只怕還要被皇兄們笑長不大呢。

「翠雨呀,你真的不知道你皇兄為什麼要帶我們出來狩獵吧?」禧妃頭上圓盤狀的百花冠,在她擺頭望向翠雨時微微搖晃,金銀珠花發出悅耳的叮鈴聲。她打個手勢要金輦往前,內侍拉起韁繩,禁衛隊圍上來保護公主和王妃歸返。
「皇兄只是應我的邀請,一起出來散心罷了。」翠雨說。
「散心?他會懂得散心,我就把這護指吞入腹中。」聽見禧妃輕蔑的口氣,翠雨不禁睜大了眼。「如果不是想讓他的臣子們,看看他愛妻愛子的一面,他哪願意在春神祭前夕,帶我們這些老母雞出來嘀嘀咕咕。」

翠雨不知道該做何回應,只好揀了盤子裡的乾果,放進喙中吞進肚子裡。盤中的薄荷金橙是遠從南方的雲州送來,外皮薄而輕透,入嘴碾破之後的濃郁香味往口腔與肺部浸透,在悶熱的天氣裡食用最是舒爽。可惜現在還是冬天,而翠雨食不知味。

「大皇兄不是這種人。」
「雄性就是雄性,管他羽人還是人類都一個樣。」禧妃說:「好在沒把煜兒帶出來,否則光是父親就夠煩了,再加一隻哭鬧的雛鳥還不天翻地覆嗎?」
金輦上的香爐冒出濃重的煙,薰得翠雨兩腋不斷冒汗,坐立難安。禧妃似乎看出她的不安,又輕笑了一聲,拍拍她的手說:「男女相處的事情,你多少也要開始學著點。待你二皇兄回京,我再請人好好裝扮你一番,要他給你找一份好親事。邵太保的外孫年歲足了,再不然御戶部邢尚書也是年輕有為,身型挺拔。」
「翠雨還不想嫁。父皇病重,我沒有那種心情。」
「不管你嫁不嫁,父皇總有一天會被妖鳥拖進輪迴裡。你倒不如趁現在快點選個好夫婿,趁他活著的時候開心更好。」

心術只能捏造虛假的情緒,沒有辦法察知人心裡的秘密。若非了解這一點,翠雨還真以為禧妃攻破她的神術,看透她的心思。一個高明的心術大師知道怎麼見微知著,看出對手的每一點反應,進而攻破對方的心防。當然,就算不潛進心海,一個聰慧的雌性同樣能做到這一點。這樣善解人意的禧妃,卻完全不懂皇兄對她的好,翠雨忍不住暗自嘆息。

「姊姊還真是一個心術大師。」她故意撒嬌,好掩飾複雜的心情。「我的心事在你眼前都藏不住。」
禧妃呵呵笑。「小女孩多學一點,往後對你有好處的。你二皇兄總是說你天真,如今看來還真是不假。」
說到二皇兄,翠雨倒是想起另外一個人。「禎妃姊姊日前微恙,不知好些了沒?春神祭與百花宴將至,也該和她見一見,議定雜事才是。今年冬暖,鱧湖旁的桃李都錯了時節,恐怕百花會時已無鮮花迎賓。」
這是藉口。不過翠雨想賭賭看,看禧妃會不會一時話說得順口,答應她的請求。這兩位王妃不知道為什麼,彼此心結深沉,翠雨花了好多的功夫,卻怎樣也沒有辦法消除她們對彼此的成見。

「禧妃姊姊聽翠雨一言,今年不如將百花宴移到酒寧苑,那兒的朱頂紅含苞待放,百花宴時正好朵朵盛開,各方外賓客人——」
「今天心情夠差了!」禧妃突然喊道:「傳令下去,叫體伎們準備上場,本宮要好好看場舞紓解一下,否則整日都耗在這無趣的草原上,未免也太對不起蜘蛛地母恩賜我們這一生了。」
她進入心海,對著大帳扔出心術。她沒有特別向著誰,但是大帳裡總會有幾個心術師隨時等在心海裡,好注意皇室成員的命令,或是預備緊急狀況。話被打斷,翠雨偷偷嘆口氣,又揀起一顆金橙放進嘴裡。清香滿溢喉腔,前面又有人載歌載舞等著,也許此時不是擔心人際關係的好時機。

翠雨決定跟著禧妃姊姊多享受一下,否則春神祭要到了,皇宮上下都要亂成一團,可沒有這麼多閒情逸致賞舞了。金輦加入人群裡,官員們三三兩兩各自散開,追著美食和美女各自消失。

在這之中,只有極少數人發現攝政王早早離開了郊園回東曌宮,太輔大人也稱天寒頭痛,提早向禧妃告辭離席。

是時獠牙戰爭後十七年,冬末,春神祭前七日。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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