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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

平沙 | 2009-08-05 23:36:42 | 巴幣 4 | 人氣 719

極短篇
資料夾簡介
最新進度 天使的遺言

 
「夕陽之所以美,在於它的稍縱即逝。」
 
 
昏黃浸染了大海,流光絢爛,在天邊的一端,晚霞高掛依舊,火紅夕日忠實地為雲彩上色;在地面的一側,波濤與岸礁來回拍打,在一圈圈奶油色浪花中,交流著彼此的故事。
 
漫長的海岸線杳無人煙,只有眾多的礁石堆聚,一個男人坐在高起的岩塊,任憑海風輕輕帶起他不修邊幅的亂髮。
 
潮聲與風聲,這些來自彼端的細碎聲響,在耳中轉換成一字字能被理解的語句,他靜靜聆聽著。
 
「好美的夕陽啊-!」稚嫩的女聲自他身後竄出,少女輕巧的蹬上石塊,來到他身旁,用著骨碌碌的大眼直盯著他的臉龐-那是一張毫無表情的木製面具。
 
「風也很涼快呢,你不把面具拿下來嗎?」少女一手撥著吹亂的長髮,一手作勢要摘下男人臉上的厚重假面,男人挪動身體,撇過臉,繼續向著澄紅的海面。
 
「小氣。」少女吐吐舌頭,嘟嚷了幾句。
 
「每天都做一樣的事,不煩嗎?」低沉的嗓音自枯槁的五官底下透出,語調中顯出一絲不耐。
 
「讓我看你的臉不就好了?」少女雙手抱胸,理直氣壯的說著。「成天帶著個死人面具,有什麼好玩的?」
 
「既然沒什麼好玩,妳就快點回去吧。」男人手指著大海的另一端,語氣雖有不悅,但也充滿著關心和規勸。
 
「不要,那裡一點也不好。」少女板起臉來,這次換她甩頭不理男人了。
 
男人默默的嘆口氣。
 
不願回家的孩子很常見,不想回家的理由也很常聽到,但過往的孩子,最終都因厭倦而乖乖回家,只有這個少女例外,她的固執程度連男人都無可奈何。
 
他心裡暗自忖量,少女一晃已是幾把個月過去,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為什麼想留在這裡?」男人開口問道。
 
少女背對著男人,沒有回應。
 
「這裡只有夕陽,不會無聊嗎?」他知道少女只是假裝沒聽見。「如果我是妳,絕不會想待在只有夕陽與海水的地方。」
 
「才怪,夕陽很美啊!」少女總算有了反應,她回頭,露出開朗的笑容。
 
跳起身,女孩的雙手平舉,迎向海平線彼端的火紅光球。「在這裡,夕陽永遠不會消失,永遠是那麼的漂亮……」
 
男人透過窄小的細縫盯著少女,她正輕閉雙眼,沐浴著微鹹的海風。
 
「能一直維持這樣多好,永遠也不會改變。」少女說道,「我很喜歡這裡,因為一切都不會改變,痛苦的事不會到來,但是美卻能永遠留下。」
 
她朝向夕陽,張開雙掌,做了一個弧形的手勢,「你看,我抓住它了。」少女的雙手像是捧著什麼,「之所以美,在於那無法抓住的永恆。但是,我現在卻能保有這樣的永恆……」
 
一聲沙啞的輕笑,引來少女的不悅。
 
「你一開始就待在這裡,不會明白我說什麼的。」
 
少女回頭去瞪他,只見男人壓按面具,肩膀微微顫抖,作勢在忍住笑聲,但笑聲沒有因此而停止,少女突然覺得,那呆滯的木頭五官十分令人嫌惡。
 
詭異的笑聲終於止住,他慢慢鬆開手,調整一下臉上的面具,緩緩的,轉過頭來,對少女說道:
 
「人們嚮往永恆,也想要保留永恆。所以,妳也妄想成為永恆嗎?」
 
少女收起臉上的笑容,對方明顯的試探實在令人不快。
 
「如果能夠永遠留下美好,為什麼不呢?」少女不服輸的回應,同時感到氣氛的不對勁。
 
以往他們的互動,往往在五句內終結後就不相干擾,但今天的男人話異常的多,現在他也已經站起身,以足足高了她一個頭的巨大身形逼近她。
 
男人將臉湊近,少女知道這是摘掉他面具的好機會,但她無法動作,男人那張槁木死灰的面具臉孔,格外令她害怕。
 
她沒有退縮,抿了抿嘴唇,瞪大眼直視著男人,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或許,妳說的是對的。」少女在男人的話語中又聽到一抹笑意。
 
他掉頭,邁開步伐,踩著周邊的石塊,往大海的方向走去,少女不假思索的跟上。
 
「喂!你是什麼意思啊?」崎嶇的礁石拉大了她與男人的距離,她在男人的身後大喊,期盼對方能稍微放慢腳步。
 
他沒有因此停下,男人熟練的在石堆中穿梭,左蹬右躍,俐落的爬上最靠近大海的礁石,腳下的石塊因潮濕而佈滿著青苔,浪潮一波波打來,濺濕了他破舊的褲管。
 
「你到底要幹嘛?話說一半就跑掉。」少女跌跌撞撞的追來,踏上最前端的一塊海石與男人平行。
 
他們處在陸地的尾端,大海的前端,地與海的交界處,一有不慎就會墜入深海中。
 
「我認為,夕陽之所以美,在於它的稍縱即逝。」男人這麼說著,望向永不落海的夕日,「不變的永恆,如同停滯的死水般毫無美感。」
 
這些話無異反駁了少女的觀點,她有些不服氣的回嘴:「就是因為永遠不變,才能保存美啊!」
 
「那只是妳不願接受改變,才會認為當下是美好的。」男人的視線移向少女,她感受到面具底下的嘴角正微微上揚,嘲笑著她。
 
雙方的意見愈顯分歧,談話的內容愈漸尖銳,少女不滿的情緒也隨之升高,但她很快的便意會過來,臉上的困惑頓時轉為恍然大悟的微笑。
 
「哈,你故意找架吵嗎?別以為這樣就能趕我走。」她雙手叉腰,洋洋得意的說,她認為男人先前都只是在虛張聲勢,沒什麼好怕的。
 
「這裡的夕陽,你覺得美不美也不關我的事,反正我覺得這裡很漂亮,這樣就足夠了。」拍上岸的浪花愈來愈囂張,已將她的裙襬打上一層溼,少女把話說完後,打算轉身離開。
 
但是一個力道不允許她走回頭路,男人冷不防的揪住少女的手臂,將她拉了回來。
 
「我話還沒說完。」男人語調平穩,聽來似笑非笑。
 
這下少女的火氣真的上來了,這個男人平時話也不多,為了要趕走她才閒扯一大堆,但話又不講清楚,現在還不讓她走,不明不白的態度著實令人厭惡。
 
「要我聽你說話,請先用真面目見人吧-」少女話未到手先到,另一隻自由的手迅速朝男人臉上掃去,啪的一聲,沉重的灰木面具落下,在岩石上翻滾幾圈後,噗通的沒入海中。
 
本以為對方會輕鬆的躲過,少女對於突來的成功感到一絲絲的無趣,但這些念頭只有在腦內瞬時閃過,她定睛一看男人的臉孔,無法言語的僵住了。
 
沒有。
 
那是少女腦中唯一能想到的辭彙。
 
男人沒有臉孔,沒有皮膚,也沒有五官該有的分布起伏,面具底下的真實,便是什麼都沒有的空洞,那沒有顏色,也沒有形狀,唯一看見的事物,只有透過男人的「臉」所望見的海平線,半沉入海的巨大火球。
 
「你…………」少女因驚嚇而發楞許久,她分不清楚眼前到底是不是一個人,而他又是否在看她、或因她的錯愕而感到受傷?
 
「浪愈來愈大,太吵了。」
 
少女此時才驚覺四周溢滿了海水,白花花的浪潮不斷襲來,自己與男人的衣著早已溼透,雖然男人抱怨海浪的吵鬧,少女還是能清楚聽見他的聲音,依然是那樣平和、穩定。但她不確定,聲音是不是從男人空洞的臉所發出。
 
「美好,只有在一瞬間,痛苦,才是永恆所留下的產物。」
 
重心被某種力道所控制,不由自主的轉動了身軀,少女覺得眼前一片迷茫,腳下一片空,身體突然重了起來,像是被什麼拉扯般,直直的向下墜落,一陣清涼感,她被海水溫柔的包覆,潮汐逐漸地將她帶離陸地。
 
似乎是忘了如何呼吸,少女沒有任何的不適,她只感到困惑和難過,因為男人將她推下海了。她的視線已經模糊不清,但她仍舊能隱約看到,那落入海中的木頭面具,以及滔滔波浪所捎來的一句清楚的話語:
 
「別讓我再看到妳!」
 
 
即使新聞內容總是令人心煩,偶爾也有一兩則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今日各家媒體爭相報導的,是一名少女奇蹟似的死而復生。
 
這名半年前因車禍陷入重度昏迷的少女,在病情持續惡化下,主治醫師於前些日子宣告少女的死亡。但處理後事時,少女卻突然睜大雙眼,嚇壞了在場的殯葬業者。
 
歡欣的家屬和媒體分享著他們的喜悅,而重新復甦的少女,如今正持續的在做復健治療,大家都相信,能戰勝死神,擁有堅強意志的她,必定很快就能重返社會。
 
 
這一天,流蘇般的捲雲在天際搖擺著,與夕日一同反射出的昏黃光彩,依舊十分迷人。少女推動著輪椅,來到她平日最喜歡觀看夕陽的地方。
 
「小綠,我就知道妳在這裡!」少女的姊姊放學來探望她,兩個女孩的嬉笑聲,從黃昏延續到夜晚仍不停歇。
 
「要是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小綠感嘆的說,雖然她現在行動不便,疼痛纏身,但心情卻是十分愉悅、自適,諸多煩惱皆忘卻腦後。
 
「是啊,但沒辦法啊。」姊姊附和道,「生活還是要過下去,課也還是要上下去……」說著姊姊露出應考生都會有的無奈表情。
 
「所以,能將美好的一刻停留下來不是很好嗎?」不像是在回應姊姊的話,小綠望著地平線端已不在的夕陽,再瞧瞧頭頂星光滿佈的夜空,喃喃自語道。
 
不過,小綠現在也承認,夕陽因為它的稍縱即逝,確實顯得特別珍貴及迷人。但,她還是不認同男人的觀點,許多新的想法與見解,不斷在小綠的腦內生成,她決定下次再看到男人,一定要好好辯論一番。
 
「小綠,在想什麼發呆了啊?」溫暖的關切又喚回了小綠,她想起了在落海前所聽到的話語。
 
小綠緊握姊姊的手,很滿足的笑道:「我想到在昏迷的時候,因為你們太吵,所以我回來了。」
 
「哈,是我們的聲音把妳帶回來了嗎?」
 
「是啊,黃泉路上可不好走呢,還有個古怪的大叔嘮叨不停……」
 
女孩們的笑聲持續著,皎白銀月也持續靜佇在天邊一角。
 
 
-因為你的悲觀與寂寞,才趕走了美,留下痛苦。
 
-就算它會消逝又何妨?事實上,美好是可以永恆留存的。
 
 
 
美好與痛苦,究竟何者會永遠留下?
 
答案或許就在那毫無生氣的面具底下,什麼都沒有。
 
 
 

創作回應

SLAND
以前看的時候好像沒後半部分....
你有默默給它加長了嗎!?
2012-09-04 16:24:31
平沙
沒有吧XD
2012-09-05 20:3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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