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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爾-5-6

平沙 | 2010-01-31 21:39:42 | 巴幣 0 | 人氣 407


5.
 
祭品是在儀式進行時所必要奉獻於神明的犧牲品通常是以族人們的生命做為奉獻物祭品的選擇方式為抽籤除了穆爾與穆爾的繼承者外,所有族人都為候補的祭品。雖然生離死別是令人難過的事,但當上祭品的族人幾乎不會有怨言,因為那是為了全族的未來,祭品只是早一步回到神明的身邊去罷了。
 
以族人作為祭品的方式曾引起族內部分反彈,但此一作法確實有其效果--過去曾有幾名族人學得了祖先的力量,能招來雨水,憑空生火等,但這些畢竟是他從老師那聽來,他也是半信半疑。
 
習得祖先力量的族人十分罕見,且多半是穆爾而他的老師是否有特殊力量他也持著很大疑惑畢竟他從未見過
 
由此推論他也有可能獲得祖先的特殊能力
 
-不太相信
 
 
幾個月過去了村落又恢復以往的平靜生活仍是一樣艱苦,人們每天向神明祈禱,祭司定時受與神明的意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場地震就像是沒發生過般,生活既無動搖,也沒改變。
 
唯一變的或許只有他自己吧
 
 
這天傍晚,他來到祭壇附近,修建工人們已經回家休息,白天的吵雜褪去,在日落時分,萬物的影子被拉得既細且長,空中幾隻禿鷹盤旋,牠們的叫聲無論何時都不會讓人有好心情。
 
他背向夕陽佇立,看著灰白色的建築塗上了橘紅,看來是如此美麗,卻又搆不著,日一沉,祭壇將變得更加黯淡,他仍摸不到,明日朝陽升起,祭壇又將恢復本來灰白的面目。
 
-我們能改變事物的色澤、形式,但誰又能做到如此迅速、美麗的變化呢?
 
他憧憬著這樣的力量,卻又感到無力。
 
草叢沙沙作響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來手上拿著兩三顆淡紅色的石子對著他嘻嘻笑
 
哩摸摸小孩的頭拿出一個小食包他們用來裝食物的布袋。小孩給哩兩顆石頭,保留一個給自己,他接過哩的小包裹,開始津津有味的吃著食物。
 
哩看著小石子一樣是普通石頭光芒由外在力量施予上去。他這幾個月也一直在研究這來路不明的石頭究竟是什麼,也與老師討論過,但都沒什麼結論。
 
他轉頭看著狼吞虎嚥的小男孩哩推測他應該是個男孩在幾次的詢問觀察後他想這小孩應該是個孤兒也沒人教他說話但這小男孩對散發光芒的奇怪石頭特別喜愛,也特別敏銳,總能找到好幾個對哩來說他能得到更多的研究樣本--不過看來看去也都是一樣
 
哩常常會帶些食物來給小男孩,但這並不表示他對小男孩有特別的同情只是認為應該給予一些研究石頭的回報。更何況,族人是不得與犯罪之人接觸,他現在的情況已算是犯了族規,即使他不知道這小孩的父母究竟犯了什麼錯。
 
「喔喔喔喔…」小男孩突然發出怪聲,只見他高舉一顆小石頭對準夕陽,石頭散發出璀璨的光芒,愈發愈亮…
 
哇哇哇咿咿咿-!」像是燒焦的味道,小男孩把石頭丟到地上,石頭掉在地上仍冒著煙,男孩則是不停吹著已經燒傷的手掌。
 
哩輕碰了幾下石頭仍有熱度淡紅色的光芒卻已不再變成一顆普通的灰石子。他盯著石頭,看得似乎出神了。
 
旁邊的小男孩又拿起其他石頭,對著地平線落下的最後一點餘暉照耀,石頭閃爍,小男孩高興的笑了。
 
 
6.
 
「明鏡之日」,與「扣鈕之夜」、「朱衣之刻」並稱為每年的三大儀式,每一個儀式都必須奉獻一名祭品──也就是一名族人。但穆爾也會隨著每年部族的生新生兒人數做調整,據記載曾有一段乾旱時日,舉行儀式時是沒有祭品的。
 
當然,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祭品是絕不能省略的一個過程,為了象徵對祖先的敬愛、對神明的忠誠。
 
距離明鏡之日只剩一晚,祭壇如期順利的完工,部族上下皆為儀式的到來忙碌的準備著。
 
哩正在祭壇做最後的監督工作,過了今晚,他就不再是「穆爾」的繼承者,他的老師,現任的「穆爾」,將要把名字傳授與他,這也意味著,他不再屬於他的老師,也不再是他自己,他是屬於全族的「穆爾」。
 
幾名年輕女族人正在做最後的裝飾,暗紅色的花朵與墨綠的藤蔓纏繞著石柱,高大的火台佈滿金色的琉璃珠,年輕的女子們排列著傳統的圖騰,臉上滿是歡心與期待。
 
哩凝視著她們,夕陽照耀著她們青春美麗的面容,看起來格外艷麗動人,但這樣美好的事物可能在明天,就會變成一張木然的臉孔靜躺在祭壇上,由他,「穆爾」將吹熄她們熱情豐富的生命力。
 
雖說祭品沒有條件上的要求,全是靠抽籤決定,但彷彿注定般絕大多數的祭品,都是女性,或許是只有女性,才能向神明傳達族人最熱切的渴望吧!
 
獻祭是儀式最重要的高潮,也是絕不容有失的時候,他仍清楚記得,在「扣鈕之夜」,他的老師是如何的失誤-讓祭品醒來,並且在痛苦下死去,即使祭品是老師相依為命唯一的孫女。也因為這樣的失敗,第二天族人們就受到了嚴厲的譴責-黎明前的天搖地動毀了祭壇,也毀了族人們的家園。
 
所以,這一次的獻祭,他必須要完美的進行,不能有錯誤。他已經跟隨老師幾十年,獻祭的過程與手法也練習了數百次──向咽喉紮紮實實的刺入,但也僅止於拿動物做練習。
 
「第一次可能會不習慣手感,刺歪了也無所謂,重點是要用盡全心全力。」他想起老師的叮嚀。
 
他倒也不是擔心自己會失手,但畢竟是第一次,而且還加上「傳遞式」──新落成的祭壇使用儀式,讓他有些壓力罷了。
 
他聽到清脆的笑聲,幾名女族人正對著他竊笑,哩趕緊把頭別開。在部落中男性直視著女性是求偶的意圖,以他的身份,盯著三四位年輕姑娘是不禮貌的。
 
 
 
隨著日暮西沉,祭壇只剩一個斜長的人影。
 
他不安的望著天空,鮮豔的紅色,這幾天連白晝都不再蔚藍,只有交雜著血紅的淡紫色。
 
-明快音符於赤血的天空中狂歡。
 
他喃喃念著石版上的詩歌,赤血的天空,明晚就要到來了,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這也許也是他至今仍未整理好情緒的原因吧。
 
至於他一直以來所困惑──對神明的虔誠之心,已經隨著日子忙碌而丟到腦後,反正他現在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這樣就行了。
 
「等很久了?」低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哩轉過身來,年邁的老師神情嚴肅,身著的暗青色祭袍隨著黑夜的到來更顯渾沌。
 
白晝結束了,黑夜之中的光亮,只有高掛於天,即將圓滿的紅色明鏡。
 
「準備好了嗎?」老者問道,柔和的語調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的壓迫,哩覺得不太對勁。
 
「在此之前,」哩頓了一下,「我想先知道老師您找到答案了嗎?關於那些石頭。」他還有一件放不下心的,就是那些閃爍著紅光的奇異石頭。
 
老著眉頭微皺,似乎對於心有旁騖的他有所不滿,但在年輕徒弟熱切的眼神注視之下,老者緩緩開口:「這些石頭是祖先留下的。」
 
說著,他從懷中拿出一顆蛋大小的紅色石頭,放在月光底下照耀著。
 
「點火。」
 
雖是突來的命令,哩仍舊反應迅速地升起其中一個火台,沒多久,熾熱的火燄旺盛的燃燒著,溫暖了冰冷的空氣。
 
老者將石頭面向火台,只見石頭開始散發光芒,老者將石頭拋向空中,口中開始唸起咒文,哩知道這段是讚頌火燄的咒語。
 
碰-!
 
石頭隨即在空中爆炸,鮮紅的火光四散,哩看的都呆了。
 
「嗚哇哇哇咿吚呀──」一個尖銳的叫聲,披頭散髮的小男孩從其中一個石柱後面跑向哩,一把抓住了他大呼小叫,左蹬右跳。
 
來不及閃躲的哩,只能任憑小男孩扯著他的衣袍,一臉不知所措的看著老者。
 
「這是怎麼回事-?」老者看著小男孩的衣著,語調中明顯帶有責問與憤怒。
 
「對不起,老師,我一直都沒跟您報告,這些石頭是他幫我收集完全的。」哩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看著老者一臉失望的表情,不禁低下頭來。
 
「你應該知道不能碰觸犯罪之人,即便是他的後代。」老者厲聲說道,「而你即將成為族人的穆爾,更不能犯這種錯誤。」
 
哩頓時覺得很挫折,被老師責罵已是家常便飯,但他卻使老師失望了。平日身為祭司的自尊與榮耀都不算什麼,這一刻的他,就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無法答辯什麼,只覺得自己辜負了老師長久以來的栽培與期待,突然有種很想掉淚的衝動。
 
小男孩似乎感受到哩的身子在發抖,安靜下來,疑惑的抬頭,露出像是看到什麼奇怪事物的表情。
 
 
祭壇靜默了半响,只有劈劈啪啪的火花聲,老者嘆了口氣,將火台上的火焰弄熄。
 
小男孩對於突然陷入的黑暗感到慌張,抱著哩的大腿發出怪聲,哩則是偷偷抹去不小心滑落的幾滴淚水,再次抬起頭來。
 
「老師,我現在還沒資格接受您的名字。」哩為自己不成熟的表現感到氣餒,自信的神采已不復見於他年輕的面容上。
 
老者看著自己的徒弟,一個很有才華,時常固執己見,對自己要求很高,很容易鑽牛角尖,但也很有理想與抱負年輕人。穆爾的繼承者誰不是想早日得到名字呢?能在授予名字的前一刻這樣坦率承認錯誤──不,若非那身著赤衣的小男孩突然闖入,他八成就想這樣矇混過去了,但現在他也很快承認錯誤,並拒絕授名,這樣的心態,老者感到心中最後一絲的疑慮終於放下了。
 
即便犯了族規又如何呢?老者也曾經有年輕衝動的歲月。再者,老者不能再等了,他現在急需得到心靈上的沉靜與安定,老者正視著年輕的徒弟,他很快做了決定。
 
老者穿過石柱排列的走道,登上祭壇的階梯,哩趕緊尾隨其後,小男孩慌張的跟著爬上高聳的祭壇。
 
祭壇的頂端,是一片長方形的空地,地板刻劃著傳統的圖騰,中央放著乳白色的石床,其餘什麼都沒有。這是最接近月亮──那血紅祖先的地方。
 
「汝之心為何?」老者仰頭望向即將盈滿的圓月,正色說道。
 
「與祖先的雙眼之外、兩耳之內、口鼻之間同在。」雖然沒有回頭,但哩很清楚老師正在等待他的答案。
 
「汝之身為何?」
 
「在抵天探地、摘星換月之前,僅止於雙手可觸及腳趾之處。」
 
「汝之言為何?」
 
「不知當下何所言。」
 
「汝之名為何?」
 
…………………………
 
哩愣住了,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老者回過頭來,一臉安詳的注視著他。
 
「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老者又望向夜空的紅月,「這次的明鏡打造完成後,穆爾的使命就結束了。你要帶領族人,掌握祖先的力量。」
 
哩不解的看著,一邊思索老師的話。
 
「您得到『祂』了,是嗎?」哩想起方才那塊紅色的石頭,在老師唸了一串咒語之後,石頭神奇的爆炸了,難道這就是祖先的力量嗎?
 
「既然這樣,就請老師繼續帶領我們吧!『穆爾』這個名字,只有老師才有資格擁有…」
 
「不……」老者打斷哩的話,「已經夠了…從釦鈕之夜的失誤開始。」
 
老者輕閉雙眼,平穩的呼吸著,過去身為「穆爾」的一切浮在心頭,現在,終於走到了終點,他終於能夠放下這個名字,這個身分,和他身為「族人」的自己…
 
他清清喉嚨,睜開雙眼,年輕的徒弟正注視著他,略顯焦躁緊張,但沒有絲毫的怯懦與退縮。老者可以看出,即使不安,他也不會逃避自己的使命。
 
「汝之名為何?」老者問道,正等著徒弟的回答。
 
哩知道老師心意已決,也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雖然心中仍有一絲的疑慮,但他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哩‧穆爾。」他的嗓音在寂靜的紅夜中更顯堅決。
 
老者跪了下來,這是族人在正式場合中對穆爾應有的禮節。
 
「汝之名為何?」年輕的穆爾俯視著屈膝的老人。
 
「跟隨您的子民,吭。」
 
他現在是一個普通的老人,將自己的名字交由穆爾去守護。
 
他現在是一位年輕的穆爾,守護著所有族人的名字,除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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