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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一些雜談】有天分的孩子 - 1-5(沒有結局)

平沙 | 2020-03-01 19:56:22 | 巴幣 526 | 人氣 399


最近在整理以前寫過的作品,赫然發現在製作RPG遊戲《佩爾羅大陸記事-Being》的時候,曾為其中的角色弗列加寫過快2萬字的小說....(看了一下還不是隨便寫寫大綱的那種@@),雖然沒寫到結局(俗稱棄坑),但也成為遊戲中弗列加故事的基底,然而弗列加的一生也在遊戲中說得差不多了,這個小說應該也就這樣了,不會填完坑,當中描述不少對十一村區的設定,自己看也覺得挺可惜,只是現在主力要放在珍珠篇,這個就.....就貼上來分享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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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加是個有天份的孩子,這在四村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四村位於十一村地區的西北方,十一村地區是座落於倫拜東北的廣大森林,三面環繞高聳入雲的龍脊山脈,山區開墾不易,森林內毒蛇猛獸叢生,人類的生活資源極為貧脊。
 
也因為地處窮鄉僻壤,盜賊猖獗,管理不易,十一村區很早就為倫拜政府所放棄,教會派遣的牧師也是來一個跑一個,村民最低生活的保障,只有以倫拜市為核心籠罩全國的「聖力結界」,它保護了人類不受魔獸的侵害,卻無法提供人類生存所需的健康及溫飽。
 
日子艱苦還是得忍,生活煩悶還是得過,這是四村居民的內心寫照。
 
但自從弗列先生與他的兒子小加來了後,一切都不同了。理由很簡單,因為小加是個有天份的孩子。
 
弗列先生看起來三十幾歲,高高瘦瘦,皮膚不黑也不白,頭髮是暗藍色的,眼睛因為散亂的瀏海,所以看不清是黑色還是褐色。聽說他本名為羅,但大家都稱他為弗列先生,這樣拘謹的稱呼暗示了弗列先生不喜與人打交道的個性。
 
村裡的小孩都偷偷叫他「敷臉先生」,因為他總是板著一張臉,有個外地商人看了,就譏笑他的臉就像女人在敷臉一樣毫無表情。敷臉先生總是看起來有心事重重,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過去發生了什麼事,但可以推測的是,小加沒有媽媽,敷臉先生的太太不是跑了,就是過世了。
 
雖然敷臉先生在村裡不太受歡迎,但大家仍盡量給予關愛的眼光,除了同情他一人獨力扶養小孩外,更要緊的,是他有小加這個有天份的兒子。
 
小加看起來約五到六歲,跟敷臉先生不同,他有著白白的皮膚,留著像青草一般翠綠的短髮,雙眼是寶藍色的,十分的活潑愛笑,村民們都說,小加一定是遺傳媽媽的長相,才會這麼漂亮。
 
小加的天份,就像倫拜教會派來的牧師那樣,可以治癒大家的病痛。由於上一個牧師在出外採藥時不小心被野獸吃了,四村村民頓時陷入病痛無人醫的困境,所幸,小加意外治療好村長女兒的骨折,陷入絕望的四村又再度燃起希望。
 
以前,他只是弗列家的孩子,當大家知道小加的天份後,他是四村之子,四村之光,四村未來的希望,這是許多村民內心的想法。雖然小加目前只能治療小型傷口,但村民們並不在意,因為小加的天份,代表他將來有機會去倫拜市念書,當他成為一個正式的牧師後,不論是衣錦還鄉,還是在倫拜教會,一步步高升為主教來改善四村生活也好,四村的村民們都會覺得備感光榮。
 
「這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牧師!」
 
「拉爾蒂絲女神啊…」
 
大家都說,這是拉爾蒂絲女神恩賜,派遣小加這樣的天使來拯救四村。
 
是啊,就像天使一樣。
 
那湛藍清澈的雙眼,不就像天使一樣嗎?


 
1. 灰色
 
小加今天的心情很好,因為他治好了法可媽媽的腹痛,得到了一些水果。
 
幾粒乾癟的果實,在四村就已是難能可貴的美食了。最近因為天氣炎熱,植物得了傳染病無法食用,法可媽媽就是捨不得染病的菜根,才會上吐下瀉。
 
他將水果抱在懷中,蹦蹦跳跳的往回家的路上。
 
天氣正熱,小加很快就沒體力了,他用缺角的衣袖擦了擦果子,大口的啃咬起來。甘甜的清香在口中散發,果子僅存的汁液滋潤他乾渴已久的喉頭,他滿足的抬頭仰望,烈日從稀疏的林蔭中穿透,點點烙印在他的小臉上。
 
在這是他在四村度過的第一個夏天,大人經常跟他說,只要撐過夏天,就可以過個好年了,所以他也默默在數著夏季終結的日子。從小加有記憶以來,他們就到處搬家,每次都住不久。這次來到偏僻的四村,雖然環境又小又髒,每天都吃不飽,卻是小加目前為止最喜歡的家。
 
迎面走來的一位老婦人,摸了摸小加的頭,小加開心的笑了。
 
因為自己與生俱來的天份,讓他得到大家的喜愛。其實小加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天份,但是爸爸總是不准他使用。直到村中的牧師意外死亡後,他才有機會用自己的能力幫助別人。從此以後,大家不舒服都會來找小加,他不見得能全部解決,但大人們都能體諒這種小小的失誤。
 
「這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為優秀的牧師啊…」
 
總是聽到大人這麼稱讚,讓他感到很得意。幫村人治病,除了得到讚賞外,偶爾也會拿到一些小禮物,好吃的東西、漂亮的石頭、或是閃閃發光的錢幣,雖然這個在四村幾乎用不著。
 
村裡的小孩很喜歡跟他玩,小加也因此交到了許多朋友,每天都過的很開心。四村的大家也是,村長叔叔經常跟小加說,自從他來了之後,大家都變的很高興。現在在村中,唯一不快樂的,似乎只有他的爸爸弗列先生而已。
 
爸爸被別人取笑成「敷臉先生」,小加一開始還頗不高興,但久而久之,也跟著朋友一起嘲笑。他不明白爸爸為何總是板著臉,四村雖然不如以前在城市舒服,但村裡的人們都很熱情,對他都很好;他也不了解爸爸為何要他隱藏能力,如果他以前早點表現,他們父子在城市裡應該也會很受歡迎才是。
 
小加一面想著,一面把果子連梗帶籽的一起塞到嘴裡,大口嚼碎。
 
他們住在稍為偏遠的森林,房子是爸爸去河邊挑磚曬乾後建造的,一個小小的四方屋,屋頂鋪著呈錐狀的黃褐乾草,已經掉落了不少,乾裂的磚牆旁堆放滿滿的生活雜物,很多幾乎都用不著。在小屋的旁邊,有一塊小空地,爸爸開墾了個小田,但也長不出什麼作物。
 
小加走進屋子,室內只有靠牆的兩張床,對角的一張桌,和爸爸自己拼湊的木櫃,光這樣屋內就夠擠了。一個頹廢的中年男人,坐在桌旁,背靠著牆,看著天花板發呆。
 
「爸爸,你要吃嗎?」小加把懷中的果子散落到桌上,問道。
 
弗列先生挑了個不大不小的,隨意擦拭後,用力的咬了一口,緊繃的表情稍為放鬆。
 
「這是法可媽媽給我的,很好吃吧!」小加提高音調,表現出很興奮的樣子。
 
默默的再咬了一口,弗列先生沒有回答,讓小加有些難過,雖然爸爸經常這樣愛理不理人。
 
「爸爸…」
 
弗列先生的果子已經吃到只剩梗子和種籽了。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幫別人治病呢?」小加有些膽怯的說,自從他開始幫村人解決病痛後,爸爸幾乎不跟他說話了,雖然爸爸的話本來就不多。
 
「小加。」弗列先生並沒有看著兒子,他將啃到最後的果子塞到口中,大口的咀嚼。小加就這樣盯著爸爸,一直等到他將硬梆梆的種籽和梗完全吞入腹內。
 
弗列先生比出一根食指,「一個就夠了。」語畢,他又抬頭看著上方,眼神呆滯。
 
小加等了一下,但爸爸似乎沒有要再說話的意思,他瞪著弗列先生許久,就抱著果子生氣的跑走了。
 
 
心情不好,連腳步都顯得沉重,小加怒氣沖沖的往森林深處走去。
 
小加愈來愈搞不懂爸爸在想什麼了,臭著臉一個人關在家裡,還要他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說,若不是他意外治療好依爾的骨折,他現在恐怕就跟爸爸一樣,整天窩在家不出門,一想到這裡,他就認為讓大家發現他的能力是正確的。
 
隨著距離的接近,小加聽到了幾個小孩的打鬧聲,他加快腳步的向前跑,頂頭的樹蔭逐漸散去,來到了裸露的河床邊。
 
「啊!小加-!」一個身材高大,褐色頭髮的男孩子看到小加那顯眼的綠髮,在遠處揮手道。
 
乾枯的河床上,佈滿了灰白的石頭,幾條細微的溪水無力的流動著。三個小孩正在玩耍,隨著小加的接近,孩子們湊上前去。
 
「哇-是水果耶!」其中一個綁褐色辮子的小女孩說道。
 
「這是法可媽媽給我的,大家一起吃吧!」小加蹲下,讓果子自然的在地上滾動。
 
「可是只有兩個,我們有四個人!」剛才向小加揮手的褐髮男孩說道。
 
「波克,我吃過了,所以只要三個人分就好了。」小加補充道。
 
「那女生一人一個,男生就委屈點吧!」褐髮的辮子女孩提議道。
「依爾,為什麼女生就一人一個?」波克抗議。
「不然你說要怎麼辦?」身為村長女兒的依爾雙手插著腰,架式十足的問道。
「十歲以上的一人一個,十歲以下的兩人一個。」波克對自己的意見非常得意的說。
「這樣不公平啦!你年紀最大應該讓我們兩個妹妹啊!」只有九歲的依爾嘟起嘴,六歲,黑髮褐眼的娜兒則直盯著水果不放。
「妳也不過比我小一歲而已,還好意思說自己吃一個~」波克對依爾擺了個鬼臉。
 
「不然一個給娜兒,剩下一個你們兩個猜拳,贏的可以拿一整個。」一旁聽了許久的小加開口說道。
 
「嗯,這主意不錯,我就是不想和妳一人一半!」波克摩拳擦掌,準備與依爾一決勝負。
「放馬過來吧!」依爾帥氣的將辮子甩到背後,一臉自信滿滿。
 
小加把其中一個果子遞給娜兒,拿到水果的娜兒,天真的臉龐上浮現燦爛的笑容,看在小加的眼裡,也不自覺得跟著娜兒一起笑了。對小加而言,娜兒就像他的妹妹一樣。
 
雖然他們看起來一樣大,但小加其實已經九歲了,爸爸說他只是長的比一般人慢,所以年紀看起來比較小,由於爸爸的再三告誡,他也沒跟朋友說過這些事。小加的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所以小加沒有弟妹,以前不斷搬家時,一個人真的有些無聊。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有朋友,有可以一起玩耍的同伴,就算爸爸不愛跟他說話,又有什麼關係呢?
 
太陽向西邊的山頭沒入,光禿禿的河床上是無限的夕紅,孩子們倦了,拖著疲憊的步伐,沿著通向村莊的小路漫步。
 
「真是的,一開始一人一半不就好了嗎?」依爾一臉無奈的說道,身為村長女兒的她在同齡的孩子間算是相當早熟。
 
「哼,這次是妳運氣好,下次我一定會贏的!」波克不服氣的說。身材高大的他,背後扛著一小籃石頭,那些是媽媽交代的工作。
 
「真不愧是小加,這麼吝嗇的法可太太,都願意給你東西呢!」依爾轉頭跟走在後頭的小加笑說。
 
「那還用妳說!他可是將來要為四村爭光的天才啊……真是的,偷笑什麼啊!」波克說道,在小加肩頭上用力一拍。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讚賞了,但小加還是藏不住喜悅的神情,笑了出來。
 
「不過,小加,你到底是怎麼使用的呢?」依爾歪著頭,「聽我爸爸說,『聖力』其實大家都有,只是不會用而已…」
 
所謂的聖力,就是牧師用以治療他人,或架設結界的力量,一般認為,這是拉爾蒂絲女神的力量,而身為祂的追隨者,人類也該有這份力量,但被啟發出來的並不多,像小加這種年紀就能熟練使用,自然是萬中選一的天才。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耶,就很自然的使用出來了啊。」很多人問過小加這個問題,他也只能老實的說出自己的感覺。
 
「唔…好希望我也可以自然而然的就使用『聖力』呢…」依爾顯然對小加的回答不滿意,喃喃自語的說道。
 
「人家是天才,妳只是個蠢材啦!」
「你說什麼!別跑!」
「啊哈哈哈哈哈──」
 
波克的人影隨著笑聲愈來愈遠,火冒三丈的依爾在後面追趕,很快消失在森林小徑上。這兩人平常就是死對頭,小加見怪不怪了,也不急著追上他們,便維持相同的速度,悠閒自在的散步前進。
 
突然,他感覺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角,在他身後娜兒高舉小手,指著上頭的樹木,小加抬頭望去,精神也來了。那是一顆逐漸成熟飽滿的水果,表皮呈現光滑的紅橙色,看起來還很健康,沒有遭受疾病的侵襲。對正值食物短缺,有一餐沒一餐的四村來說,實在彌足珍貴。
 
但是,它真的太高了,而且生長在兩棵大樹的交會之處,就算爬得上去,也沒有足以支撐體重的樹枝讓他們爬到中間。小加試著搖晃其中一棵樹,力氣使盡也動不了枝頭上的一片葉,但若等著果子掉下來,憑這個高度一定會摔個稀巴爛,根本不能吃,地上的其他爛果子就是最好的證據。兩個小孩就這樣眼巴巴的望著可口的水果,卻無可奈何。
 
娜兒看起來有些失望,她又拉拉小加,決定要放棄了。
 
「娜兒,我有辦法可以拿到水果,但是妳不能說出去,好不好?」小加像是下定決心般,認真的說道。
 
娜兒大大的雙眼亮了起來,開心的點頭。
 
看著娜兒隱藏不注的興奮神情,小加笑了。他脫下破爛的短上衣,向前走了幾步。後方的娜兒,可以清楚看到小加赤裸的背部,那有兩道筆直的傷痕。
 
小加有點緊張,他深吸一口氣放鬆,再慢慢閉上眼睛,想像他正在治療別人的傷口。很快的,他感覺到體內有種東西在流動,很慢、很慢,但它的確隨著小加的意識在移動;輕輕、輕輕的,將它引導至背部;集中、再集中,隨著能量的累積,背部隱約的開始疼痛,一陣緊繃感襲來,他按著胸口,咬著牙,撐過,然後釋放──
 
唰──!
 
一陣強風吹來,刺痛了娜兒的雙眼,似乎有什麼東西灑落在她的頭上。當她再度睜開眼時,從瞪大的雙眸中清楚看見,空中數不清的羽毛,如同葉片般輕飄飄的滑落,被羽毛圍繞著的小加,背上長出了一對好大的翅膀,就像小鳥一樣用力伸展著。
 
娜兒知道,小加不是小鳥,長翅膀的人,只有媽媽說的故事才有…
 
但,為什麼是灰色的呢?


 
2. 飛翔
 
娜兒目不轉睛盯著小加,還有那幾乎跟小加一樣高大的翅膀。只見這對大灰翅不自然擺動,小加的身軀也跟著扭轉,似乎很不習慣。
 
「沒事!沒事!」小加故作輕鬆的說著,其實他內心十分著急,太久沒使用,他已經快忘記要如何控制背上的東西。
 
小加開始在原地慢跑,試圖把身子弄的熱一些,娜兒還是瞪大眼的看著小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沒多久,小加的翅膀逐漸靈活了,伸展與收尾都變的很順暢。熱身過後,小加退到森林小徑的另一端,蹲下。
 
娜兒在另一頭看著他,只見小加雙手撐地,拱起背,雙翅朝上延展,像是要起跑般,準備就緒後,他像彈簧一樣,朝娜兒的方向全力奔跑過來。小加的雙翅,隨著步伐的節奏上下拍動著,順著助跑的力道,他小小的身軀遠離了地面,像森林中的鳥兒一般飛了起來。
 
啪、啪、啪……
 
「哇………」娜兒看呆了,忍不住發出驚嘆聲。
 
小加使盡力氣向上攀升,眼睛四處搜尋目標,很快的,他便在枝節纏繞的萬綠樹叢中發現了那一丁點紅,他伸長手臂,指頭碰觸到光滑的表皮,順勢的,輕鬆摘下。
 
「娜兒,妳看──」
 
砰-!
 
一回身,偌大的翅膀卡到樹枝,小加重心不穩,筆直墜落下來,砰的一聲跌落在泥土地上,背部朝地,呈大字型的躺著,灰色羽毛在空中飛揚,慢慢降落在他的臉上。
 
「小加、小加…」娜兒緊張的跑過來,用力搖晃著他。
 
「嘿嘿,我拿到了吧?」雖有長滿羽毛的翅膀墊背,小加還是感到不舒服,即使這樣,他也要忍著疼痛把戰利品拿給娜兒看。
 
「一定很痛對不對?」娜兒接過比自己拳頭還大的果子,一臉擔心的看著小加,好像快哭了。
 
「才怪呢,一點都不痛!」
 
小加趕忙坐起身,揮舞雙臂,裝作一副勇猛的樣子,逗得娜兒眉開眼笑。
 
「小加-!娜兒-!」遠處傳來波克和依爾的呼喊聲,應該是看他們這麼久都沒跟上,回頭來找他們了。
 
小加一時之間慌了,他現在上半身光禿禿的,背上還有一對大翅膀,要是被依爾和波克看到了怎麼辦?隨著腳步聲接近,他東張西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娜兒看著不安的小加,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娜兒-!小加-!你們聽到就回答一聲啊-!」依爾的聲音十分宏亮清晰,小加確定他們再拐一個轉角,就會看到娜兒和他。
 
不知所措的小加,趕忙跳進附近的矮樹堆中,把自己的身體蜷縮到最小,生怕不小心讓翅膀跑出來。娜兒呆坐在原地,一臉疑惑的望著他。
 
「娜兒!」
 
雜亂的腳步聲接近,依爾和波克急急忙忙跑來,波克一臉生氣,狀似責備般說道:「真是的,你們怎麼沒跟上來啊?」說完他左右張望了一下,「咦?小加呢?」
 
聽到自己的名字,小加內心又是一陣驚慌,但他連氣都不敢喘一口,小加距波克他們不過才五步的距離,要是他稍微一動,恐怕就被發現了。但小加現在更擔心的,是娜兒仍舊盯著他的方向,似乎不懂小加為什麼要躲起來。
 
依爾向左方走過去,離開了小加的視線範圍,隨後他便聽見依爾訝異的口氣。「……這不是小加的衣服嗎?」
 
小加內心又揪一下,自己居然把衣服忘記了,他突然覺得好冷,好想打噴嚏。
 
「依爾,妳看,這些灰色的羽毛,不像是小鳥的!」波克蹲下來,拿起一根羽毛觀察著。
 
「難道小加出事了?」依爾焦急的說,「娜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依爾和波克都追問著娜兒,娜兒遲遲不開口,只是望著小加躲藏的樹叢,小加感到心跳加速,又好害怕。只要娜兒一說話,他們就會發現他,發現他的大翅膀,小加僵直身子,閉上眼睛,不敢去想。
 
「你們在做什麼?」突然,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從他上方傳來,感覺很接近。
 
「哇!敷臉、弗列先生!」波克驚嚇的說道。
 
小加也大感吃驚,偷偷向上瞄了一眼,從這個角度,只看到一件破舊充滿補丁的褲子,但他知道那是爸爸敷臉先生。怪了,爸爸什麼時候來的?知道他躲在這裡嗎?
 
弗列先生巧妙跨過小加躲藏的樹叢,語氣嚴肅的說道:「太陽要下山了,小孩子快點回家去。」
 
「可、可是小加不見了!」從波克的表情,看得出他對弗列先生的畏懼,但此時他顯然更擔心小加的安危,讓小加覺得有點高興。
 
「小加只是從樹上摔下來,現在在休息而已。」弗列先生語氣平和的說著,低下頭來,對著小加藏身的樹叢開口:「小加,你該起來了吧?」
 
小加聽到爸爸在叫他,心中暗叫不妙,他要是坐起來,背後的大灰翅不就原形畢露了?但現在必須露個臉出來,他的朋友們才會安心的離開,小加想了一下,說道:「我背還很痛,爬不起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撥開樹叢,露出一張臉,伸出一支手,假裝很不舒服的露出苦笑。
 
波克看到小加的模樣,差點爆笑開來,但因為弗列先生在場,勉強忍住了。依爾看起來像是鬆了口氣,也是掩著嘴憋笑。
 
「還很痛啊?誰叫你要爬這麼高摘水果。」弗列先生看了兒子一眼,語氣聽來十分不高興。
 
「唔……」娜兒雙手捧著果子,歉疚的望向小加,小加回應一個笑臉,希望能讓娜兒安心。
 
「對了,弗列先生………」
「回去。」弗列先生冷冰冰的說,讓還想講話的依爾不得不閉上嘴。
 
「那,弗列先生,小加,我們先走了……」
 
波克很謹慎的向他們揮手,娜兒一臉依依不捨,依爾則是很有禮貌的道別,但小加注意到她臨走前悄悄摸走一根羽毛,這讓他有些不安。
 
弗列先生一直瞪著三個小孩的背影,待確定他們離開這條森林小徑後,他才慢慢蹲下,面無表情的看著兒子,小加閃躲弗列先生銳利的目光,因為他知道爸爸在生氣。
 
「你答應過我什麼?」弗列先生聲音低沉又嚴厲,小加不敢回答,索性撇過頭去。
 
「你要躺到什麼時候?給我起來!」感受到爸爸的異常忿怒,小加趕緊跳起來,一臉愧疚的低著頭,他背上的灰色羽翼,也唰的一聲完全張開來。
 
弗列先生將右手高舉,作勢要打人,小加有些害怕,頭垂更低了,他想要逃跑或是閃躲,腳步卻都不聽使喚。
 
「為什麼不遵守承諾?」
 
弗列先生的大手,輕輕落在小加灰色的翅膀上,讓他大感意外。他抬起頭,雖然爸爸神色看來仍然嚴肅,口氣依舊冷漠,但在那散亂瀏海的後面,直視他的雙眼已不再可怕,現在,反而像是在擔心他。
 
「因為…想摘水果……」這樣的爸爸很不尋常,小加膽怯的擠出應給的答案。
 
「還是想讓人家以為你很厲害?」
 
聽到弗列先生帶點輕蔑的語調,小加的心就像被刺了一刀。
 
「是啊,不行嗎?」他不甘示弱的回嘴。
 
弗列先生頭稍微抬了起來,在漸暗的天色中,小加不知道爸爸臉上的表情變化,他只覺得自己很傻,剛才居然還以為爸爸在關心他。其實爸爸只會冷嘲熱諷,根本不了解他心裡在想什麼,心中愈想愈急,嘴巴就像無法控制般的繼續出聲道:
 
「為什麼你總是不准我做這個做那個呢?你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也不是我幫你治療的?為什麼我就不能幫別人治病呢?」他話說太快,差點換不了氣,弗列先生默默等著他說完,小加停頓一下,又開口:「還有,為什麼不能老實說我已經九歲了?還要假裝只有六歲?為什麼我不能告訴別人我的翅膀?就算都跟別人不一樣,但大家知道後,也沒有討厭我們,反而很高興啊!」
 
就像是堆積許久的不滿全傾巢而出,小加一口氣講了很多以前不敢說的事情,希望爸爸聽到他的想法後,能有些回應,但弗列先生臉上還是沒有表情,只是一直盯著他。等了等,小加放棄了,他感到很無力。
 
「我不喜歡這樣,什麼事都不能做又不能說…」
 
說完了,小加想說的話都講完了,他再次把頭低下去,感到一股涼意。太陽已經完全的下山,森林中的夜晚顯得格外陰冷,他現在又光著上身,忍不住發起抖來。
 
一直蹲著的弗列先生站起身,往後走幾步去拿小加的衣服,跟著小加便聽到刺耳的撕裂聲,似乎是爸爸把他的衣服扯破了,被弄得像塊抹布似的。
 
「穿好衣服就來蒐集羽毛,一根都不能少。」弗列先生把破爛的衣服丟過來,對小加命令道。
 
雖然很不甘願,小加也只能乖乖聽話,他套上衣服,發現沒有他想像的糟糕,只是背後撕了兩個大裂縫,所以有些涼涼的,但仍比光著身子好太多了。他動動翅膀,感覺像筋骨都伸展開來那樣舒暢。以前爸爸不准他使用翅膀,所以雙翅一直都是收著的,若不是他的「不聽話」,也不知何時才能像現在這樣,能自在拍動翅膀。
 
弗列先生已經把大部分的羽毛都搜集在一起,堆成一個小小的羽毛丘,當中還夾雜著不少乾枝落葉,小加幫忙找齊,在確定一根羽毛都沒漏下後,弗列先生拿出了火種,開始生火。
 
啪啦啪啦啪啦……
 
熊熊的烈火燃起,將幽暗的森林小徑照的通紅,讓小加剛好可以取個暖,但羽毛燃燒散發的陣陣異味令他反感。小加轉頭看看爸爸弗列先生,他正盯著劈啪作響的火堆發呆,在火光照射下,爸爸油光滿面,下顎的鬍渣參差不齊,絲毫沒有修剪的痕跡,眼前的瀏海更是長到刺眼也不在乎,爸爸老是這樣不修邊幅,所以小加也無法想像他乾淨的時候。只是,看著這樣的爸爸,小加不意外為何大家都說他像媽媽了。
 
「爸爸,媽媽是什麼樣的人呢?」小加有些無聊,便開口問道,雖然他知道爸爸從來不會給他答案。
 
如他所料,弗列先生沒有理他,只顧著觀察羽毛的燃燒情況。
 
小加嘆口氣,早就習慣被爸爸潑冷水。由於他沒有對媽媽的記憶,而爸爸也沒有留下關於媽媽的東西,所以,他只能全憑自己的小小腦袋,去創造一個對母親的想像,他相信,他曾經有一個溫柔、體貼、會耐心聽他說任何事的媽媽…
 
羽毛完全燃燒殆盡,弗列先生將灰燼埋入土中,謹慎的覆蓋好。小加在一旁看著,有些不滿,爸爸的行為,似乎想完全否定他有翅膀這件事,他不明白,即使被發現了又怎樣?四村的大家都對他很好,不會介意這一點小事的。
 
「小加。」弗列先生突然開口,手邊的工作沒有停下,「翅膀的事,大家一定都會嚇一跳的。」
 
「可是,我會幫人治病的事,大家雖然嚇一跳,但也很開心啊。」小加知道爸爸的意思是叫他把翅膀收起來,但他還是有些賭氣的回話。
 
「你會幫人治病,其他的牧師也會,所以大家就算嚇一跳,也不會覺得怎樣。」弗列先生拍了拍掩埋好的泥土地,跟著說道:「但是,你有翅膀,其他人沒有,所以一定會有人被你嚇一跳的。」
 
小加有點懂了,就像剛才依爾和波克突然回來那樣,他就是害怕被發現有翅膀,才要躲到樹叢裡去。不過,小加相信他只是沒做好心理準備,如果不是這麼的突然,他或許還能向依爾跟波克展示一下他的翅膀呢。想著想著,他臉上又露出得意的神情。
 
「如果你再把翅膀展開,我就搬家。」弗列先生下了最後通牒,小加的臉馬上沉下來,為了待在這裡,他只能打消留住翅膀的念頭。
 
 
走在返家的路上,森林小道的捷徑,平時人煙稀少,更遑論在寧靜的夜晚中,除了他與爸爸一前一後的踩踏聲外,只有夏蟲的高歌。小加透過大小不一的樹幹中向外望,天空透著暗青色光芒,他想今晚一定是個大晴天。
 
小加知道在不遠的前方有個叉路,右叉路是一條死路,但樹木比較稀疏,可以看到天空。
 
「爸爸。」他出聲道。
 
弗列先生沒有理他,逕自的向前,當他們來到交叉口時,弗列先生卻突然的右拐,讓小加有些錯愕,趕緊掉頭,跨大步伐跟上。沒多久,他們出了森林,來到小路的盡頭,那是懸崖邊的一塊荒蕪小地。
 
立於群山環繞的崖邊,柔和的夜風迎接他們,延綿的山巒擁抱他們,層層林木緊密的包圍,圓滑的山線向下匯聚成深不可測的谷底;頭頂是藍色的拉爾蒂絲月神,盈滿的月點亮黯淡黑幕,閃爍的星陪伴寂寞夜空,萬里無雲的天邊,身穿暗青色的衣裝。
 
小加很喜歡看月亮,尤其是最閃耀的滿月,拉爾蒂絲那和藹的藍色光芒,彷彿在靜靜的,輕輕的,包容大地上的一切。他有股想要飛上天的衝動,能夠更接近,更清楚感受拉爾蒂絲的溫柔。
 
「如果你能飛的話,就飛吧。」弗列先生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小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發現仰望拉爾蒂絲的爸爸,嘴角正浮現一抹小加從不曾看過的微笑。
 
「做不到嗎?」弗列先生帶點挑釁的口吻,燃起了小加的鬥志。
 
他張開雙臂,伸直了灰色羽翼,跑向懸崖的盡頭,奮力向下跳躍,身子急速墜落,弗列先生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崖邊,靜靜的看著。
 
沒多久,小加的身影隨著翅膀鼓動的聲音,出現在山的另一頭,興奮的呼聲乘著風,盤旋,環繞在既喧鬧又寂靜的天地間。小加任憑空中的風打亂他的髮,不受衣物拘束的雙翼盡情舞動,他向上高飛,距離爸爸愈來愈遠,影子也愈來愈小。
 
小加笑了,世界也都笑了,為他所擁有的天空而開懷,為他所得到的自由而喜悅,追逐著月亮拉爾蒂絲,他在藍色天空下與山林的生命們一同被浸染。
 
孤崖邊,弗列先生寂寞的注視著。


 
3. 秋天
 
四村位於十一村區最深處,被龍脊山脈所環繞,森林與人爭地,野獸與人爭食,人類成為最弱勢的一環。尤其在長達數個月之久的夏季,艷陽曝曬,糧食難耐高溫,以致病菌滋生,無法保存;溪水長期乾涸,地力因而不振,農作不興;居民長期營養不良,每年總有幾個撐不過的,餓死,或染病不治。
 
這是一年當中最難熬的期間,但是,待秋季的第一場雨降下後,這一年也就平安了。氣溫會緩緩的降下,大地也會逐漸的濕潤,給予土地最豐沛的補給。農夫若能挺過酷熱的夏季,在涼爽的秋季就苦盡甘來了,農作物將盡情吸取養分,突飛猛進的生長,秋末之時結成最盈滿成熟的果實,足以陪伴人們度過一個溫飽的冬季。
 
因地處山區,四村的土地無法集中開墾,各家只能顧好自己的農田,在秋末的「收成祭」相互交換糧食。照顧農地之餘,秋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與森林爭奪陽光。
 
十一村區的蓊鬱森林,將大地包的密不透風,生活在森林裡的人們,鮮少接觸到完整的日照。夏季為了抵擋烈日,人們樂於藏於樹蔭之下,而秋季為了使作物穩定生長,就得砍伐枝葉讓陽光順利透射。但林木彷彿有自我意識般,生命力源源不絕,尤其在土壤潤澤的秋季,它們除了貪婪奪取大地養分,更會阻擋其他植物吸取陽光的機會,因此,雖然秋天是充滿活力的季節,卻也是萬物相爭最激烈的時刻。
 
或許是到了勞動的季節,人們的病痛減少了;或許是甘霖帶來的欣喜,讓人們身心一同強健起來;又或許是今年的秋雨來的有些晚,四村比往年更加忙碌,人們沒有時間生病。無論是什麼原因,小加在秋天來臨後,幫人治病的次數減少很多,但他也沒有因此難過或不開心,現在正好有時間可以幫爸爸整理田地。
 
他們的小房子離四村有段距離,鮮少有人經過,加上他爸爸「敷臉先生」的外號,幾乎沒人願意來訪,除了偶爾找小加來幫忙的村民外。
 
小加蹲在小小的農地旁邊,仔細的澆著水,根據村人教導他們的,這些作物一天得定時澆兩次水才行。他看著好不容易冒出新芽的作物,滿心期待它們長成,更期盼秋末之時的「收成祭」。據波克和依爾的形容,少了「收成祭」,根本不算是過了一年,他們父子去年冬天才來到四村,自然錯過了這樣熱鬧的一個秋天。
 
弗列先生攀爬在一棵樹上,手持柴刀,用力的清除樹枝,深色枝幹和翠綠嫩葉啪啪落地。雖然早有村民們的耳提面命,但小加沒想到這是如此辛苦的工作,那些討人厭的枝葉,生長速度極快,今天砍一呎,明天就長一呎,就這樣砍了又長,長了又砍,怎麼也砍不完。
 
他抬頭看看,弗列先生臉上沒有表情,專注與樹枝對抗。小加心想,即使在做這麼累人的工作,爸爸的深色藍髮依舊散亂,從來不整理,這樣不僅會妨礙視線,髮絲也會和汗水一塊沾黏在臉頰上,這樣難道不會不舒服嗎?
 
弗列先生雖然每天清理枝葉,但田地始終只能照到一小塊的陽光。其餘的大半陰影,是好幾棵樹木交織而成的樹蔭,就像個天然帳棚似的,緊密圍堵田地與陽光的接觸;他的手長有限,無法觸及最中央纏繞的細枝末節。
 
小加又想,如果他可以使用翅膀,就能到半空去清理那些礙眼的樹葉,這樣應該比爸爸每天爬上爬下還來的方便…
 
他在夏初時曾把翅膀張開,惹的爸爸十分生氣,所幸娜兒應該有幫小加保守秘密,接下來的幾個禮拜都沒有什麼騷動,弗列先生隨後也警告他,如果他再展開翅膀,就立刻離開四村,所以小加自始至終都沒有再提起翅膀的事。
 
最近會想要使用翅膀,主要是他背後又開始癢了,以前遇到這種情況,只要忍耐一下就好了。這一次卻不同,背會癢到讓他無法睡覺,甚至會不舒服到太煩躁而差點哭出來,但他都不敢告訴爸爸,害怕一說出來,他就得向四村告別,不能再和朋友一起玩,也無法參加他期待已久的「收成祭」了。
 
現在,他只要不去想,假裝沒事,一定很快就好了。
 
 
過了正午,太陽微微向西行,弗列先生在簡單吃過飯後,繼續到另一棵樹進行沒完沒了的工作。小加現在水也澆了,肥也施了,就等下午第二次的澆水,通常他會利用這段空檔,到河畔去取水,順便晃到四村看看。
 
他一個人漫步在通往河畔的小路上,一如往常般的寧靜,只有小蟲的耳語聲。在四村的森林裡,只有冬春兩季有鳥兒鳴叫,聽說是因為夏日炎熱,秋末以後鳥兒才會飛來;在陰雨綿綿的冬季,鳥兒的歌唱尚不明顯;但在萬象更新的春季,這條寂寞的森林小徑將會變的相當熱鬧。
 
森林深處有很多可怕的魔物,但在四村周邊,因為有倫拜教會的「聖力結界」守護,所以十分安全,大人們都放心讓小孩到處跑動,至於結界守護的範圍,當他在森林中看到紅色麻繩圍繞時,就知道不能靠近了。
 
小加本來想先去四村走走,再到河邊拿水。但背上突然又是一陣奇癢難耐,感覺很難受,所以他決定直接去河邊。
 
來到了河畔,清澈溪水嘩啦嘩啦的不停歇,律動河面晶晶亮亮的閃爍,但他現在沒心思欣賞眼前的碧水青山,趕緊在河邊取了兩桶水後,一手一桶的快步的往回走。
 
兩桶水的重量本來就不輕,以往他都是慢慢走回家,有充足的時間休息,但今天他一心想趕快回家,馬不停蹄的趕路,提桶的雙手很快就累了。他放下沉甸甸的水桶,揉揉酸痛的雙臂,稍微喘口氣。但身體一放鬆,背部的奇癢又開始騷擾他,他手試著去抓抓止癢,但沒有效果,反而是讓背部感到更疼痛。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先忍著,回家再說。提起水桶,再次往前走,第一次覺得這條小路有這麼長,家有這麼遠。
 
兩手幾乎快沒力氣,卻不敢停下,擔心一休息,背後又要癢的令人難受。但麻煩的是,現在就算氣喘吁吁,雙手發軟,都能清楚感覺到背上的鼓動,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束縛著,現在正要尋求釋放和解脫。
 
在他咬牙想要忘掉這種痛苦時,已經來到家附近,前面不遠處,可以看到坐在樹上修整枝葉的弗列先生,小加腳步停下了。
 
他該走過去嗎?
 
小加沒有把握,不知道他的翅膀會不會不聽使喚的張開,再這麼走下去,萬一被爸爸發現他的大灰翅…………於是他退後了幾步,猶豫不決。在那遲疑的當下,弗列先生的頭不經意轉過來,兩人眼神剛好對上。
 
潛藏心底的害怕與不安頓時全爆發出來,小加轉身,頭也不回的快步的逃向森林中。
 
不顧水桶的水濺的他一身濕,也不管弗列先生在後面的叫喚聲和追趕的腳步,他只知道爸爸追上來了,他要逃,要趕快躲起來,因為他不能給爸爸看到他的翅膀-
 
「哇-!」
 
匡啷匡啷匡啷…
 
一慌張,小加沒注意到腳下的樹根,咚的一聲向前摔倒在地,弄得他滿臉泥土,鼻子像被挨了一拳般的疼痛,手上的兩桶水也向前翻滾,水濺濕一地。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無數根灰色的羽毛,從他眼前慢慢落下,被壓抑的翅膀,已經完全貫穿他的衣服,向上舒展開來。
 
他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從後方接近,完蛋了,被爸爸發現了,他們得離開這個村子了。
 
一想到要和朋友分開,和這個大家都對他很好的村子道別,小加心裡一陣酸楚,眼框開始泛紅,但他還是忍著,不願讓爸爸看到他哭,所以他一直趴在地上,想要把快溢出的淚水縮回去。
 
隨著腳步的聲音,他看到一雙破布鞋來到他面前,爸爸正蹲下來。他原本以為爸爸會和上次一樣,生氣的命令他站起來,但弗列先生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他。
 
小加在確定自己不想哭了以後,才慢慢的爬起身,他站著,頭卻低著,不敢看爸爸,擔心又會看到充滿責備的目光。
 
弗列先生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小加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父子倆就這樣,一個看著兒子,一個盯著地面,陷入無限沉默。在這緊張氣氛中,只有小加背上的大灰翅還在微微顫抖,灰色的羽毛一根接著一根飄下。
 
「……是到了換毛期嗎?」弗列先生率先打破僵局,主動開口道。
 
小加抬起頭來,一臉疑惑。弗列先生則是伸手摸了摸他的翅膀,另一手撿起地上的灰羽毛,將兩者放置在一起對比:「這部分應該是新長出來的羽毛,你摸摸看。」
 
接過爸爸遞過來的羽毛,小加發覺掉落的羽毛摸起來比較扁,比較薄,而在翅膀尾端上長的,則比較柔軟,比較厚實,顏色也淺了一點,接近灰白色。
 
「算算你也已經十歲,差不多該換毛了。」小加沒有看到爸爸的表情,但聲音聽起來他似乎是在笑。
 
「十歲…?是嗎?我還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出生的呢…」小加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以前問爸爸也是得不到答案,趁爸爸現在心情似乎不錯,他藉機套話問道。
 
但不出小加所料,保持沉默是爸爸一貫的回答。起碼小加可以推斷,他應該是在夏末秋初的時候出生。
 
「去把羽毛撿一撿,要是被人看到就糟了。」弗列先生站起身,開始撿拾滿地的灰色羽毛。
 
小加覺得有點沒趣,爸爸還是跟平常一樣冷漠,但他也感到有些意外,爸爸對於他這次把翅膀展開完全沒生氣,也沒有罵他,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對此小加有些不解,不過爸爸既然什麼都沒說,他應該也不用擔心要搬家的事了。
 
然而,麻煩的日子現在才開始。
 
 
自從小加的翅膀開始「換毛」後,他就沒辦法把翅膀收回去了,羽毛幾乎每天都掉,他就要不斷的收集起來燒掉。所以這段時間,小加只得乖乖待在家附近,好處是他可以飛上天,幫忙掃除阻擋陽光的樹蔭,為此爸爸還特別找了一把大剪刀給他,這的確比爸爸一個人東劈西砍要有效率多了;但壞處是,他不能去四村閒晃,所以這段時間小加都很無聊。
 
要是村裡有人需要小加幫忙治療時,弗列先生都會宣稱兒子得了重病,敷衍的把他們打發走,漸漸的,來找小加幫忙的人變少了。弗列先生叫他不用想太多,因為小加的治療能力,只能處理小病痛,真正嚴重的受傷或疾病,村人們也不敢把這樣重任交付給一個小孩。
 
雖能理解爸爸的話,但他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了,豐饒的秋季也接近尾聲,天空晴朗的日子慢慢減少,烏雲群聚的時候愈來愈多,很快的,「收成祭」即將來臨。
 
冬季的前腳,悄悄在後頭跟上。
 

 
4. 懷疑
 
只要進入冬天,小加就在四村待滿一年了。冬季是陰冷的雨季,空氣會變的相當潮濕,氣溫會逐步的下降,河川的水位會漸漸上升,葉子也會慢慢的轉白,唯一不變的,是森林旺盛的生命,即便歷經秋季的激烈競爭,承受人類的無情摧殘,它們仍能在雨季正式來臨前,組織好細密的包圍網,將人類與天空隔絕起來。
 
這一天,小加飛在半空中,修剪不斷生長的小枝節,自從他可以飛上天處理這些遮陽的麻煩後,農田吸收充分的陽光,渺小新芽也已長成翠綠鮮嫩的葉菜,爸爸說真正的精華都在土壤下面,很快就能採收。小加想著,忍不住興奮起來。
 
背上的羽毛已換得差不多,現在他擁有的,是一對灰白色的羽翼,跟之前比較灰暗的羽毛比起來,他喜歡現在的明亮顏色,如果可以,他真想讓朋友們看看。
 
眼看今天的工作進度已經完成,小加慢慢降落於地面,坐在地上休息,觀察著已經成熟的作物。因為再過幾天就要舉行「收成祭」,爸爸必須到四村去商量相關事宜,所以現在只有他一個人。
 
小加開始回想這整個秋天,雖然很累,卻很充實,不同的是,爸爸不再像之前那樣冷淡。大概是因為他現在哪都不能去,很多事都要爸爸幫忙,他仍記得,爸爸趕走村人的兇狠模樣,自此再也沒人敢來他們家了。現在想想,若不是爸爸以前在四村的人緣就不太好,他現在也不敢這麼安心的待在外面。
 
另外,爸爸跟他說的話也比較多了,雖然大部分的時候還是不太理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說出換毛前的不舒適時,爸爸居然叫他下次不要再忍耐,若不舒服要記得說出來。即使這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小加也覺得很高興。他曾想,如果是換毛期讓爸爸關心他,羽毛就算會一直掉落也沒什麼關係…
 
喀啷喀啷喀啷-
 
懸掛在樹上的木枝串掉下來,批哩啪啦的聲音讓小加從思緒中驚醒。
 
這些用繩子繫成一串的木枝條,是爸爸的設計,分別高掛在路口的樹木上。通往他們家的小路有兩條,弗列先生在這兩條路上都藏有機關,只要碰觸到,連接的木枝條就會落下,提醒他們哪個方向可能有人接近。起初小加感到好笑,但後來發覺意外的實用,因為這讓他有時間躲到屋裡藏翅膀。
 
現在,爸爸不在家,平時幾乎沒人經過的森林,居然有人來了。小加雖然緊張,也沒想太多,先進屋子裡,將門關緊,等待未知的訪客。
 
他們家的小磚屋,除了一個簡陋的木門,就是兩個位於屋簷下的小透氣窗,一般人的高度是無法看到窗戶的,但小加可以從屋內,踩著桌子從小透氣窗中觀察外面。
 
他掂著腳,勉強看到遠處,從小路盡頭出現的一個人影,隨著距離接近,他認出的是依爾。
 
依爾是四村村長的女兒,跟他差不多大,雖然從外表看來小加年紀較小。因為秋季的忙碌,加上他翅膀在換毛的問題,他已經幾個月沒看到朋友。依爾的黑髮看起來似乎更長了,她綁著馬尾,揮動雙臂大步走來。
 
小加鬆了口氣,幸好來的不是陌生人,但他也開始煩惱,該不該出去迎接他的朋友呢?背上還有對毛茸茸的大麻煩在。
 
依爾走到他們家附近,東張西望一陣子,對著小屋子大聲喊道:「請問有人在家嗎-!」
 
小加把頭縮回去,猶豫該不該開門。他知道依爾不會冒失的闖進來,但難得有朋友來,悶了這麼久,他實在想找人好好說話。考慮一下,他又掂腳探頭,打算出聲,卻發現依爾已經走到他們的小田邊,蹲下來,似乎在觀察他們幾個月來的辛苦收穫。
 
不對,小加再定睛一看,依爾手上拿著一根羽毛,是灰白色的,這一定是他剛才在外面休息時掉下的。他暗自責罵自己的粗心,此時他忽然想起,在夏天張開翅膀那次,依爾也是偷偷拿走一根羽毛,難道他有翅膀的事情被發現了嗎?
 
依爾又走到田地的另一邊,撿起散落的其他羽毛,小加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出面才行,他從窄小的透氣窗出聲:「依爾-!」
 
聞聲走近的依爾,找了一會才發覺在窗戶後傻笑的小加。
 
「你剛才怎麼都不出聲啊?嚇我一跳。」
 
「我在睡覺所以沒聽見…」小加一邊回答,一邊注意到依爾手上已經拿了兩根灰白色的羽毛。
 
「你的病好了嗎?大家都很擔心你呢!」依爾關心的說,頓了一下,「真抱歉都沒來看你…」她有點歉疚。
 
「喔喔,沒關係啦。」小加本沒特別注意,但仔細一想,波克、娜兒和他們的家人都有來看他,只是都被他爸爸弗列先生趕走了,但依爾似乎真的沒來找過他。
 
「你為什麼要這樣子說話啊?不能出來嗎?」依爾看小加很勉強的從窗中露臉,她自己脖子也仰望到有些痠了,不解的問。
 
「嗯…因為我不知道是誰來了,所以就先爬到桌上看看…」小加有點心虛的應付,心想著要是翅膀能收起來就好了。
 
唰-
 
背後突然沒了負擔,有些微的涼意。
 
「那是什麼聲音啊?」
「妳等等喔!我換個衣服就出來!」小加胡亂搪塞道,趕忙跳下桌子,換一件完整的上衣。
 
兩個多月來都收不掉的翅膀,現在居然輕鬆的收回,令他有些意外,不過爸爸有說換毛後翅膀就能收回,只是他一時沒想到,才會把事情弄得這麼麻煩。他摸摸背上翅膀的痕跡,像是傷口結痂般有些凹凸不平,雖然有點擔心,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開門出去,依爾雙手叉腰的在門口等著,稍微打量他全身上下,露出開朗的笑容,「你看起來好的很嘛,其實你病早就好了吧?」
 
「嘿嘿,差不多啦。怎麼樣?我們家的青菜長得很不錯吧?」終於能夠正常的和朋友說話,小加迫不及待的向依爾展示他和爸爸的心血結晶。
 
他們走到小農田旁,小加發覺地上還有幾根羽毛,暗自埋怨翅膀怎麼這麼會掉毛,他若無其事踩過,偷偷用鞋子把羽毛藏起來。
 
「小加,你踩到東西了。」
「…………」
 
小加只得不情願的把腳移開,依爾蹲下來將羽毛撿起,給小加看所有她拿到的羽毛。「這些羽毛很漂亮吧!」
 
「嗯…對啊……」雖然他很高興自己的羽毛被稱讚,但現在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而且,我之前也有拿到這種羽毛,你看。」說著依爾從口袋中拿出另一根羽毛,那種灰色是他在夏天時掉落的。「這兩種只是顏色不同,大小和摸起來的感覺都差不多呢。」
 
「妳這麼喜歡羽毛喔?」
 
「因為只有冬天和春天才看的到小鳥啊,在夏天和秋天找到的羽毛當然珍貴囉。」依爾說道,跟著像是發現了什麼,蹦蹦跳跳的跑到另一邊,「這裡還有,怎麼這麼多啊?」
 
看著依爾這麼熱中於收集羽毛,小加忍不住想告訴她翅膀的事。他想起爸爸告訴過他的話,又遲疑了,說不定,依爾真的會被嚇到……但娜兒看到他的翅膀,也沒有覺得奇怪啊?所以他應該可以說吧……?
 
他們將附近的羽毛全找齊後,便蹲坐在田邊曬太陽,找到的羽毛約略有十根,小加全部讓給依爾,她顯得很高興。
 
「雖然波克說不像,但爸爸覺得這一定是大鳥的羽毛。」依爾很有自信的說,「說不定,牠現在就在這附近呢,因為這裡掉了這麼多。」
 
小加只能跟著呆笑。
 
「我剛才就發現,你們這裡好棒喔,樹葉很少,陽光都照的進來。」她突然抬頭,迎向陽光的眼瞇起來,語帶羨慕的說:「你們家的菜一定會很好吃吧!」
 
「那你們呢?」小加問道。「你們家的菜應該也長的不錯吧?」
 
依爾搖搖頭,「才不呢,今年的秋天來晚了,所以菜都來不及長好。」說著她嘆了口氣,「你家的菜是我看過長最好的!村子裡的菜葉都沒這麼漂亮。」
 
「這樣喔…」小加很訝異,原來大家的收成都不太好。
 
「爸爸說,如果找到那隻大鳥,大家冬天就不怕餓肚子了。」
 
小加嚇了一跳,一臉害怕的看著依爾。「妳收集牠的羽毛就是要吃牠喔?如果是這麼大的一隻鳥怎麼辦?」小加作勢比出很龐大很恐怖的姿態。
 
「我才不會吃呢!」依爾吐吐舌頭,「我猜爸爸只是說說……但今年的收成祭可能會無聊了。」
 
「怎麼說?」
 
「因為菜長不好,大家的心情也不太好,像去年啊,大人們還會跳舞、唱歌、表演什麼的,但是聽爸爸說,今年這些都沒有了。」依爾有點沮喪,小加也是。
 
兩個小孩瀰漫在失望的氣氛中,沉默了一段時間。
 
「對了,小加,爸爸說要幫你介紹牧師喔,這樣你以後就可以去倫拜市念書了!」依爾很快的打起精神,興高采烈的說。
 
「倫拜市…」小加喃喃自語道,他知道全國最厲害的牧師都在那裏,他也明白去倫拜市念書後,他一定能成為牧師,幫助更多人,但是,爸爸會讓他去嗎?他們去過這麼多地方,就是沒到過到倫拜市,而且,每次他說想去倫拜市看看,爸爸都很不高興。
 
「到時候,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成為牧師,然後回來讓大家過得更好。」或許是有個村長父親,依爾常常認為自己將來也要和父親一樣,幫助四村的大小事。
 
小加聽了很高興,因為就算是再有趣再無聊的事,一個人和兩個人就是不一樣,他還想,如果波克跟娜兒也能一起去就好了,到時候無論爸爸多反對,他也一定要去倫拜市。
 
一陣微風吹來,來不及抓牢的羽毛飄揚起來,小加起身去追,羽毛飛行的距離沒有很遠,輕輕的,慢慢的,降落在一雙破舊的布鞋上。
 
弗列先生撿起落在鞋頭的羽毛,迎面而來的小加一臉驚慌,拼命搖頭。弗列先生發覺兒子衣服換了,翅膀也收了,便沒有多問。他們回到小屋,雙手抱著羽毛的依爾,站起身來有禮貌的打招呼。
 
「把羽毛給我。」弗列先生語氣冰冷的說。
 
「咦?這……」依爾有些猶豫,顯然很不想交出羽毛。
 
「爸爸,就讓依爾帶回家嘛。」小加在旁邊說道。
 
「小孩子不要插嘴,」弗列先生回頭瞪小加一眼,轉頭對依爾解釋道:「這些羽毛是不祥的徵兆,必須馬上燒毀。」
 
小加聽了很生氣,就算爸爸想幫他隱瞞,這麼說也太過分了。他馬上回嘴:「這才不是什麼不吉利的東西,那些是…」
 
「給我安靜。」弗列先生用極度嚴厲的口吻命令兒子。
 
「小氣鬼!」小加非但沒有閉嘴,還用力頂了一句,怒氣沖沖的跑掉了。依爾見狀,只得乖乖交出羽毛,趕緊跟在小加後面,一同消失在森林小路中。
 
弗列先生看著跑走的小加,嘆了口氣。
 
 
「小加、小加…你跑慢一點嘛…」依爾在後面氣喘吁吁的說道,小加的腳步才放慢,停下,回頭等著依爾慢慢跑來後,他又繼續往前走。
 
「小加,羽毛的事沒關係啦,你不用這麼生氣…」依爾與小加並排走著。
 
「不是妳的問題,是爸爸他太過分了。」小加忿忿的說,步伐用力踏著地面,怒氣仍未消。「那有爸爸這樣罵自己兒子的啊?」
 
「呃,還好吧?其實你爸爸也沒有罵你吧?」依爾發覺小加異常的生氣,有些不理解。
 
小加搖搖頭,「妳不知道,他從以前就這樣,只有他一個人是對的,根本不理我怎麼想!」他用力一踢,路上一根樹枝滾的老遠。
 
依爾看著憤怒的小加,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有時候我都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他兒子,因為我們長的一點也不像。」小加有點賭氣的說道。
 
「應該是你比較像媽媽吧?」依爾試著想緩和小加的情緒。
 
「不知道,我沒看過媽媽,他也從來沒告訴我媽媽的事。」說著他又踢了一腳地上的枯枝。「搞不好我是他撿來的,所以他才不知道我媽是誰。」
 
「呃……你也不用這樣說啦……」
 
「哼…」
 
小加沒有再答話,但他的腦中,已經有個聲音開始告訴他:
 
-為什麼我有翅膀,而他卻沒有?這樣的話,我真正的父母到底是誰呢?
 
 
 
5. 父子
 
「收成祭」於每年的秋末冬初舉行,是十一村區的西北方,一到四村共同舉辦的大型祭典,為感恩拉爾蒂絲女神的保佑,使人們能熬過炎暑的夏季,渡過熱鬧的秋季,並迎接寧靜的冬季。祭典的內容是各村拿出最飽滿,最美味的果菜,以逆時鐘方向,在村落間進行互換的活動。豐饒的收穫代表著女神的庇佑,因此交換作物,代表將自己得到的祝福與他人一同分享,這除了能維繫各村之間的情感外,也暗示著各村今年的勢力消長。
 
在農作的交換之餘,村民們也會相互送禮,藉由物品的交換,傳達著對今年的感恩,以及對來年的期許。禮物的內容可能是調理過的食物、縫製的衣服、或手工飾品等等,強調經過「手作」,方能真正遞送彼此的意念。
 
收成祭選在雨季來臨的第一天,時間已過正午,烏雲遮擋了天空,林蔭阻絕了光線,小農田光禿禿的,小屋子灰暗暗的。弗列先生在屋外生了火堆,提了一鍋水,將新鮮的紅薯切塊置於一旁,等著水燒開。
 
小加沒有出來幫忙,他待在屋內,偷偷的東翻西找。
 
弗列先生在外準備「收成祭」的食物,這本該是件很有趣的事,但小加現在完全沒心思,只想趁著外頭的男人在忙碌,趕快找到一點關於他親生父母的線索。他翻著弗列先生的衣物,沒有發現,再看看他的大床,什麼也沒有。
 
小加一屁股坐在床上,想著還有哪裡沒找過,如果他們是父子,為什麼一點媽媽的東西都沒留下來?如果他是被撿來的,那可能真的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他不死心的再摸摸床底下,摸到了一個方型的鐵盒子,他跳下床,把鐵盒拉出來打開,裡面放了許多雜物,平時幾乎不會去動到,例如他以前的玩具、在別的地方收集的石頭、項鍊、破舊的小冊子、顏色很奇怪的葉子等等,弗列先生也丟了不少東西在裡面,這些看似沒什麼特別,他隨意翻翻,突然靈機一動,用力抱起鐵盒子,跑到屋外。
 
「爸爸,我們拿一點東西去交換好不好?」抱著沉甸甸的鐵盒子,小加走了幾步就趕忙放下,盒子著地的聲音相當刺耳,弗列先生有些不高興的看了他一眼。
 
「你就隨便挑吧,不要帶太多。」說著弗列先生回頭盯著火堆上的鍋子。
 
小加開始在盒子中搜索,選了幾個看起來比較奇特的東西,首先他拿起一本破舊的小冊子問道:「爸爸,這個本子看起來還很新,可以拿去換嗎?」
 
弗列先生瞄了一眼,沒有理他。
 
小加看弗列先生沒有反應,再拿了一個形狀怪異的石頭,問道:「那這個呢?」
 
這次弗列先生連頭都懶得回。
 
小加不死心,繼續拿出一個個他覺得可疑的物品,觀察弗列先生的反應。幾次失敗後,小加摸到一個扁扁薄薄,觸感不像是木頭,也不像是金屬的東西,他小心的將它從雜物堆中抽出來,拿到了一片凹凸不平,像長方形的薄片,其中一面刻著一串奇怪的符號,下緣有個呈角錐狀的凹洞,中間還開了兩個橢圓型的孔,小加可以透過這兩個孔,看到正在煮紅薯的弗列先生。
 
「這是什麼啊?」他將薄片拿近一些,發現它凹凸不平的起伏跟人的五官分佈還挺相像的,小加推測這應該是個面具。
 
弗列先生不耐煩的回頭,臉色一變,還沒出聲,小加就先後退好幾步,將面具藏到身後,弗列先生起身,嚴肅的說道:
 
「把東西拿出來。」
 
「那是什麼?」小加又退了一步,弗列先生的反應告訴他這個面具一定有問題。
 
「這個不能交換,把它拿出來。」
 
「你先告訴我這個是什麼,為什麼你這麼緊張?」小加把面具握的更緊了,生怕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會被搶走。
 
「小孩子不要多問,拿出來。」弗列先生伸出手,厲聲斥責。
 
「我十歲,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小加的聲音有點發抖,因為他看弗列先生又向前跨了一步,一臉兇惡的模樣。
 
「你連爸爸的話都不聽了嗎?」弗列先生看小加莫名的固執,和緩語調說道。
 
「如果,你是我爸爸的話……」小加的聲音逐漸變小,但還是怯生生的說出心底的疑問。
 
弗列先生放下伸出的手,臉上的表情似乎變了,其實在灰暗的天色下,弗列先生的瀏海又長,小加應該看不清楚,但他就是有種感覺,站在那裡的弗列先生,表情變得很奇怪,是驚訝嗎?是生氣嗎?還是難過呢?
 
大人和小孩,就這樣沉默的對峙了一陣子。
 
「那是你媽媽的東西,不要弄丟了。」語畢,弗列先生又回去盯著鍋中的紅薯。
 
小加突然覺得心中大石放下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但一陣罪惡感又隨即的湧上,他居然懷疑他的爸爸,從爸爸剛才的語氣聽來,他可能已經傷害到爸爸了。
 
他走上前去,把緊握的面具拿出來,雙手遞給弗列先生:「對不起…」
 
弗列先生看看小加,臉上露出了一個難得的笑容。
 
「收著吧,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摸摸兒子的頭,小加突然覺得很不習慣。
 
「收成祭結束後,你想聽媽媽的事嗎?」
 
小加用力點著頭,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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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裡,然後就去做遊戲,這篇也沒有再寫結局了。

時隔多年再來看,弗列先生雖然有盡力想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小孩,但對於小孩的關照與陪伴上真是不及格...在我其他的作品中,也總是會出現「無法好好學習親職的父母」以及「要自立自強的小孩」,後來想想,創作真的是作者自己心中的一面鏡子(汗)。

題外話,關於珍珠篇,掙扎許久後,我終於放棄了要一次做好的念頭(是有多固執到這時才看開@@),決定用章節拆開的方式,做好一篇先公開一篇再來調整,不然真的是....有生之年.....


創作回應

SLAND
爸爸是藍髮、媽媽是金髮、小朋友是綠髮...
這是我長久以來的困惑
2020-03-02 21:01:10
平沙
當作基因突變吧XD
2020-03-02 21:14:49
SLAND
魔族大隔世(x
2020-03-02 21:21:29
平沙
XDD
2020-03-02 21:22:18
矓矓矓
嗚嗚以前玩佩爾羅的時候 對弗列加的故事印象深刻~~
覺得這孩子真的令人心疼呀QQ
2020-03-07 21:57:34
平沙
原來你也玩過這個作品XDD
他確實是我最不捨的孩子啊~~~QQ
2020-03-07 22: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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